小说:苏映雪傅承砚《等不到白发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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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雪,白曼卿小姐被那采花阎罗盯上了,三日后金凤楼的宴会,你替她登台表演。”傅承砚靠在真皮沙发上,指尖夹着雪茄,嗓音像淬了冰。
苏映雪唇瓣微动,话未出口便被他抬手截断:“知会你一声,不是商量。”
见她沉默,傅承砚眸色更沉:“你身负玄门契约,纵然那采花阎罗喜欢对姑娘们先奸后杀,你也不会真死,不过是被那贼人掳去几日罢了,犯得着这般作难?”
“横竖三日后你便能复活归来,我不嫌弃你失身就是!”
苏映雪垂睫,嘴角牵起一丝苦到极处的弧度。
她深爱的丈夫,离家一周方归,头一件事,竟是逼她去替他的白月光失身,逼她替死。
只因傅承砚知晓,五年前她因为救了玄门道长意外获得机缘,成了不死不灭的契约者。
纵使身死,只需三日便能复生。
可死前那剜心剔骨的疼,却是实打实的。
身为契约者,她对痛楚的感知,是常人的百倍。傅承砚心知肚明,却只字不提。
她的丈夫,不爱她。
所以,哪怕他清楚那采花阎罗短短七日已残害了六名女子,手段令人发指;
哪怕警署布下天罗地网几次围捕,皆铩羽而归;
哪怕明知她此去,九死一生,他对她也无半分怜惜。
傅承砚见她迟迟不语,脸色彻底冷下来,“苏映雪,你顶着这张与曼卿七分像的脸,享了八年傅太太的尊荣,不该为她出份力?”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吐出的话字字如刀:“我数三声,你应是不应?不应,我即刻叫人把你母亲留下的那只画眉鸟‘翠羽’打死,这辈子,你休想再看见它!”
苏映雪望着这个爱了八年的男人,瞬间红了眼眶。
当年傅承砚身染恶疾,被初恋白曼卿弃如敝履,绝望吞药。
是她苏映雪,衣不解带守在床边,用尽力气将他从鬼门关拽回。
她遍寻名医秘方,硬是将他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
她陪他在这乱世商海沉浮,助他成为沪上新贵。
她费尽心思,弥合了他与家族破裂的亲情。
苏映雪原以为,水滴石穿,总有焐热他心头坚冰的那天。
等来的,却是他捏着她唯一的软肋,逼她赴死!冷漠至此!
他与白曼卿才是情深不渝。
而她,不过是个随时可弃的替身罢了,何其讽刺!
苏映雪闭上眼,于心底召唤那个玄门前辈,“道长,我申请解除契约者身份,回归常人体质。”
“丫头,你是认真的吗?”道长的回应带着惊愕,“曾经我因报答救命之恩和你结契,希望能保你不死不灭,如今若要解除,一旦你受到致命伤,便是魂魄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当真。”苏映雪心若死灰。
这世间,已无甚可恋。傅承砚的爱,她也不再奢求。
只求,永永远远,离开他的世界!
“好吧,丫头,你已经存了死志,我多说无用。只是你那般深爱傅承砚,真舍得离开吗?”道长追问。
苏映雪心志如铁:“恩,舍得。”
“行吧,只需要三日,你的契约者身份便会失效,善自珍重。”
“三!”
“二!”
男人的倒计时,冰冷地砸在耳膜。
苏映雪睁开眼,眸底一片枯寂的平静:“好,我应你,替她去死。”
“把翠羽,还给我。”
傅承砚料定她会哭闹嘶喊,未料她竟这般平静应下?那死水般的眼神,让他心头莫名一刺,正欲开口时,下属送来白曼卿的亲笔信。
傅承砚看后,转身就要离开,却被苏映雪叫住:“明日可否抽空回来一趟?我有些话,想同你说。五分钟便够。”
她想在死前把婚离了。
“我没空,以后再说吧。”傅承砚只留下这么一句,便不见了身影。
苏映雪垂眸,不由得冷笑出声。
她都要替他的白月光赴死了,竟换不来他五分钟的驻足。
这男人的心,是石头雕的,还是冰凿的?
也好。
她终于清醒,不再恋爱脑。
苏映雪转身上楼,写好离婚协议,收拾箱笼,忽觉一阵天旋地转,浑身滚烫。
每次高烧,都似有千万蚁虫噬骨钻心,痛不欲生。
她强撑着下楼寻药,正撞见兄长苏明哲进门。
男人拎着几匹上好绸缎,瞥见她,语气不容置喙:“映雪,你今晚赶工,给曼卿做身最时兴最华贵的旗袍。四日后梨园新秀义卖会,她要登台领奖献唱。”
苏映雪气息微弱:“我发烧了。”
“少来这套!”苏明哲眉心一拧,不耐道,“又想装病偷懒?赶紧动手!否则,你送我的那块怀表,我立时扔了它!”
苏映雪以为心已冻透,却仍被兄长这轻飘飘的威胁,撕扯得鲜血淋漓。
父母早亡,是长兄苏明哲将她拉扯大,她也曾被视若珍宝。
可自苏明哲识得白曼卿,便处处以那女人为先,逼她为白曼卿鞍前马后。
全然忘了,谁才是他的亲妹妹。
无论她如何讨好,都再难换回半分往日温情。
既如此,那便一并舍了!
傅承砚!
苏明哲!
她都不要了!
“不做。”苏映雪语气斩钉截铁。
她低头继续翻找药屉,手腕却被男人铁钳般攥住:“反了你了!我的话也敢不听?”
“立刻去做!曼卿是这次宴会的魁首,要领头彩、唱压轴的!”
“魁首?”苏映雪抬眼,眸底尽是讥诮,“她那夺魁的曲子浮华,是我的心血!登台献唱的腔调,也是我一句句替她打磨的!这头彩,她担得起?”
苏明哲愕然瞪大眼。
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妹妹,何时变得如此尖锐?
他愣了几息,才道:“曼卿是单亲,与寡母相依为命,日子艰难。你帮衬一把,不是应当?”
“你何时这般没有善心了?”
“善心?”苏映雪被他这歪理气得眼眶发红,“正室不帮外室做事,就叫没有善心?”
“你和傅承砚,凭什么一次次这样逼我?凭什么要我替她去死?我欠了你们什么?”
“映雪!”苏明哲眉头紧锁,不悦道,“你是契约者,又不会真死,何必斤斤计较?曼卿只是个寻常女子,寿数不过百年,你让她几分又如何?”
苏映雪绝望地闭上眼。
就因她是契约者。
深爱的丈夫,血脉相连的兄长,便能理直气壮地要求她,为白曼卿一退再退。
他们不在意她的死活,不关心她是否会痛。
只当她是件趁手的工具!
“苏明哲,我再和你说最后一遍,这旗袍,我不做。从今往后,白曼卿的事,与我再无瓜葛!”苏映雪挣开他,转身上楼,态度坚定。
苏明哲如遭雷击。
她一直唤他哥,今日却连名带姓!这疏离的称呼,像根细针扎进心窝。
“苏映雪!”苏明哲几步追上,挡在楼梯口,声色俱厉,“我教你的规矩都喂了狗?只有对外人才叫全名!对家人……”
“我没忘。”苏映雪打断他,神色平静无波,“你于我,已是外人。”
“你又发什么疯!”男人狠狠瞪她,“今夜若做不出旗袍,就别想阖眼休息!”
高烧灼得苏映雪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她强忍不适欲离开,却被排山倒海的眩晕吞噬。
倒下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别墅门开,傅承砚步履匆匆地进来,脸上竟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焦灼?
结婚八年,他惯于冷眼旁观,吝啬一丝温情。
如今她有了替死的价值,倒扮起有情有义的丈夫了?真是天大的讽刺!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苏映雪蜷缩在地,意识模糊间,感觉有冰凉的毛巾覆上额头,动作轻柔,恍惚间,像极了母亲在世时的呵护。
她沉溺梦中,呓语哽咽:“娘……好疼……疼得快死了……”
“苏映雪,不过发个烧,至于装得这般痛苦?”男人冷厉的声音劈开梦境,“为了让我怜惜,你倒是煞费苦心。”
苏映雪费力掀开沉重的眼皮。
她已懒得再解释契约者对疼痛百倍敏感的事实,只淡漠道:“回来作甚?”
傅承砚未答,示意佣人推来餐车:“起来,吃点东西。”
她望向餐车,精致的珐琅瓷盘里,盛着几块奶油裱花蛋糕,心口蓦地一涩。
结婚八年,他何曾在意过她?自然不记得她最厌甜腻,尤恶奶油。
“刚出炉的,尝尝。”傅承砚将一块蛋糕递到她唇边,语气竟算得上温和。
苏映雪别开脸:“腻得很,恶心。”
傅承砚不以为意:“我尝过了,尚可。且此物最是养人增重。”
苏映雪霎时明了。
她比白曼卿清瘦些许,唯有尽快增重,才能在替她登台时,骗过那采花阎罗的眼。
她方才竟还痴想,他生出了一星半点的良知?
“苏映雪,把蛋糕吃了。”男人嗓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离宴会只剩三日,没功夫由着你耗。”
“若我不吃呢?”苏映雪眸光如冰,“又要拿翠羽来威胁我?”
傅承砚审视着她,眼底掠过一丝惊异。
她爱他入骨,向来百依百顺,怕他动怒。今日却判若两人。
望着那双没了温度的黑眸,他心底无端窜起一丝慌乱,话未出口,便被推门进来的苏明哲打断:“不肯吃?你是存心想让那贼人瞧出端倪,坏了曼卿的事?”
男人满脸失望:“映雪,你何时变得如此歹毒?真叫我心寒!”
傅承砚脸色瞬间阴鸷。他打开手边一个锦匣,取出里面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不由分说套上苏映雪纤细的手腕:“苏映雪,这算补偿。你懂事些,好生配合。”
“别逼我,对你用强。”
苏映雪无声落泪,喉头哽咽:“好,我吃。”
她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囫囵吞下眼前三块甜腻蛋糕。
下一秒,她踉跄冲进盥洗室,跪伏在抽水马桶旁,吐得天昏地暗。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来一杯温水:“漱漱口。”
“收起你这套虚情假意!出去!”映雪扬手打翻水杯,冷声呵道。
傅承砚猝不及防,雪白衬衫前襟瞬间洇湿大片。
他看着苏映雪眼中浓得化不开的失望,心头那股莫名的燥意更甚。
似乎……他真做错了什么。
他强压下纷乱心绪:“你好生歇着,明日继续。”
苏映雪撑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份早已备好的离婚书递过去,嗓音淡漠:“这罪不能白受,签了它。”
傅承砚看清纸上“离婚”二字,瞳孔骤缩,震惊失语。
旋即,他冷下脸:“你当初指天发誓死也不离傅太太之位,如今抽什么疯?”
“我没疯。”苏映雪语气平静无波,“夫妻共有产业,我只要三成。外加我娘留下的翠羽。其余,分文不取。”
“签好字,明早九点,我在民政司门口等你。”
见男人捏着薄纸,皱眉沉默,她唇边勾起讥诮:“怎么?我陪你打拼八年,拿走三成身家,不该?”
傅承砚的眉头越拧越紧。
她素来温顺,从未如此闹过。
许是今日他以翠羽相胁,刺激过甚了?
念及此,他抬手将离婚书撕得粉碎,掷入纸篓:“你还在发烧,吃了药,早些安歇。”
苏映雪又取出一份新的,塞到他手里,竭力平静道:“傅承砚,横竖你从未在意过我,不如痛快离了,我也好给白曼卿腾地方。”
“若嫌三成太多,两成也可。快签。”
“签什么?”一道柔婉女声自门外响起。
苏映雪抬眼,见脸色苍白的白曼卿推门而入,眼波盈盈,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承砚哥,映雪姐姐,你们这是怎么了?”
苏映雪目光掠过她身后仆人提着的大包小包,眼眶一阵酸涩。
她人还没死呢,傅承砚就迫不及待把人领进家门了?好,真好!
不过也无所谓了,两日后,她便彻底解脱!
“白小姐,我们方才在说……”苏映雪刚开口,便被傅承砚打断:“曼卿,楼下客房已收拾好,我带你过去。”
“好,承砚哥稍等,我与映雪姐姐说几句话就来。”白曼卿笑容温婉。
傅承砚一走,白曼卿脸上柔弱顷刻褪尽。
她抱着双臂,下巴微扬,眼神挑衅:“苏映雪,其实呢,我本没想让你替我去。是承砚哥主动提的,他说你眉眼最肖似我,骗过那贼人的把握最大。”
“他当真是爱极了我,半分不在意你的死活。若我是你,早羞愤得一脖子吊死了,哪还有脸占着傅太太的位子?”
“你这么想当傅太太,跟他说去,同我啰嗦什么?”苏映雪话锋如刀,“他那么爱你,还能不依?”
白曼卿神色一僵。
一贯温吞的苏映雪,今夜怎如此牙尖嘴利?
难道承砚对她……
她眼珠一转,猛地抬手,“啪啪”狠狠扇了自己两记耳光,瞬间脸颊红肿。她啜泣起来,声音带着委屈:“映雪姐姐,我知道你因替我去宴会的事怨我,我懂,我不怪你。现下……你可消气了?”
“若还不解恨,你再打我几巴掌!我绝无半句怨言!”
“曼卿!”推门进来的傅承砚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白曼卿,脸色铁青,怒视苏映雪:“苏映雪!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她?”
苏映雪艰难地张口欲辩,却被傅承砚厉声截断:“我竟不知,你平日里对曼卿温言软语,背地里竟如此欺辱她?”
“好,很好!你伤她一分,我便让你十倍偿还!”
“来人!给太太好好教教规矩!”
保镖的耳光劈头盖脸落下,苏映雪脸颊火辣,耳中嗡鸣,似有无数钢针攒刺,痛得几欲失聪。
她强忍剧痛,嘶声道:“傅承砚!我说我没打她,你信么?”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傅承砚面沉如铁,“再有下次,我便将你娘留下的翠羽送走!”
“承砚哥!我的脸过几日便好了,无碍的,你别罚她了。”白曼卿捂着脸哭泣,声音凄楚,“翠羽是映雪姐姐的命根子,若离了它,她怎么受得住……”
“你总是这般心善,从不为自己考量。”傅承砚心疼地将白曼卿揽入怀中,看也未看苏映雪一眼,相携离去。
苏映雪扶着冰冷的墙壁,艰难起身,开始收拾。
她将这八年送给傅承砚的礼物——古董怀表、名家字画、金笔袖扣,一一打包,托人送去拍卖行。
同时,将相册里所有合影付之一炬。
还有,去银行,注销了名下所有账户。
她提着皮箱下楼,客厅景象刺入眼帘——傅承砚与白曼卿相拥在沙发里……
看见苏映雪,傅承砚脸上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
他推开怀中人,冷声道:“你欺辱曼卿在先,我只让人掌你两下,已是轻饶。还闹什么离家出走?”
若在从前,此情此景足以让苏映雪痛彻心扉,泪流整夜。
如今,心湖却无半分涟漪,像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默片。
她未理会男人的质问,打开各个房间,急切呼唤:“翠羽?翠羽你在哪?应我一声!”
“苏映雪!谁准你踏出这公馆半步?”傅承砚眉心紧蹙,“来人!把太太请回房!没我的令,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她拼命挣扎,终因高烧体虚,被保镖强行架回楼上。
苏映雪唤了许久,不见翠羽踪影,急得冷汗涔涔。忽见楼下沙发上吃着葡萄的白曼卿,指尖正挑着一枚小巧的金铃把玩。
她一眼认出,那是系在翠羽脚踝上的金铃!
“白曼卿!是不是你故意放走了翠羽?”苏映雪目眦欲裂,悲愤质问,“它不吵不闹,何曾碍着你?你为何要对它下手?”
傅承砚闻言,神色惊疑。
他看向白曼卿,语气严肃:“曼卿,你可曾见过翠羽?”
“不曾。”白曼卿神色无辜委屈,“承砚哥,我不知这铃铛是鸟儿的,是在窗台边捡的……”
“你撒谎!”苏映雪恨声道,“这金铃的链子乃精钢所制,根本不可能自行脱落!”
“映雪姐姐,你若执意认为是我放走的,那……便算是我吧。”白曼卿冲她深深一躬,双眼红肿,“对不住,都是我的错。明日我赔你一只更好的画眉,可好?”
“曼卿,鸟飞了岂是你的过错?认什么错!”傅承砚将女人护在怀中,转头对苏映雪厉声道,“苏映雪!过来,给她道歉!”
“翠羽的金铃链子绝不会断,除非有人故意铰断!”苏映雪望着他,嗓音哽咽破碎,“傅承砚,放我去找翠羽,行吗?”
“这八年我从未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
“它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念想!唯一的!”
傅承砚见她急得摇摇欲坠,心下一软,话未出口,白曼卿已善解人意道:“承砚,快让映雪姐姐去找鸟儿吧。我被她冤枉几句,不疼不痒的,不打紧。”
“还是快些找到鸟儿要紧。”
他想起苏映雪方才对白曼卿的污蔑,神色又复冷硬:“过来给曼卿赔罪!否则,你休想踏出房门半步!”
苏映雪心急如焚,顾不得纠缠,冲着白曼卿躬身:“白小姐,方才是我错怪你了!对不住!”
话音未落,她已如离弦之箭冲入茫茫雨幕。
暴雨如天河倒泻,瞬间将她浇透,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冷得刺骨。她抬手抹去脸上冰冷的雨水与泪水混合物,沿着湿滑的青砖路,声音嘶哑地呼唤:“翠羽!翠羽!应我一声啊!”
她绕着偌大的傅公馆找了一圈又一圈,树丛、花坛、假山石后,俱不见那抹熟悉的翠影。绝望如藤蔓缠绕心脏,越收越紧。
忽然,她瞥见街角十字路口中央,似有一小团湿漉漉的东西,蜷缩着一动不动。
心猛地沉下去。她踉跄着飞奔过去,待看清眼前景象,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手脚冰凉。
翠羽小小的身体侧躺在冰冷的马路上,漂亮的翎羽被泥水血污浸透,小小的头颅……已被沉重的车轮碾得不成形状!
“翠羽——!”
一声凄厉的悲鸣划破雨夜。
苏映雪扑跪在地,颤抖着捧起那冰冷僵硬的小小躯体,紧紧捂在胸口,失声痛哭。
冰冷的雨水混着滚烫的泪,砸在翠羽失去光泽的羽毛上。
“真可惜,你娘留给你的这点念想,到底还是没了呢。”白曼卿撑着油纸伞,摇着那枚金铃,袅袅婷婷地走近,声音带着幸灾乐祸的惋惜,“死得可真惨,连我这外人瞧了,都想掉两滴泪呢。”
苏映雪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白曼卿,字字泣血:“是你!是你故意放走翠羽!也是你……安排了这辆马车?!”
“对呀,方才我不都认了么?可惜,承砚哥不信呀。”白曼卿双手一摊,语气轻描淡写,却透着刻骨的恶毒,“没法子,谁让他们都只爱我呢。所以啊,苏映雪,你拥有的东西,会一件一件失去,包括你的命。想想,我都替你觉着可悲呢。”
“翠羽的仇,我不会罢休!”苏映雪目眦欲裂,恨意滔天,“白曼卿,你给我等着!”
“呵,”白曼卿轻蔑一笑,“如今人人护我,爱我,你就算知道真相,又能奈我何?”
“苏映雪,认命吧!你只配戴我挑剩下不要的镯子,做我永远使唤的贱婢!”
这话如毒针,狠狠扎进苏映雪心口。她下意识看向腕间的翡翠镯子,白曼卿的笑声更加肆意:“你该不会以为,这镯子是承砚哥特意为你寻的吧?”
“真是痴心妄想!”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傅承砚焦灼的呼唤:“曼卿!曼卿你在哪?”
白曼卿瞬间变脸,换上柔弱关切的神情,快步上前欲扶苏映雪的肩:“映雪姐姐,你这样淋雨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快跟我回去吧?”
“咱们把翠羽好好葬了,让它安心……”
“滚开!”苏映雪狠狠甩开她的触碰,抱着翠羽冰冷的尸体,踉跄冲进更深的雨幕里。身后,传来女人娇弱倒地的痛呼。
“曼卿!”傅承砚的身影疾奔而至,俯身扶起倒在泥水里的白曼卿,声音急切,“伤着哪了?疼不疼?”
“脚……脚好像崴了。”白曼卿带着哭腔,目光却瞟向雨中那个决绝的背影,“承砚,你别怪映雪姐姐,她痛失翠羽,一时失手推重了些,我……我都明白的。”
傅承砚眸色震动,艰难开口:“翠羽……死了?”
“嗯……”白曼卿见他目光追随着雨中踉跄的身影,试探道,“承砚,我看翠羽的死对映雪姐姐打击太大,要不……宴会的事,你另寻他人替我?”
傅承砚沉默良久,声音低沉:“先回去再说。”
……
苏映雪失魂落魄地回到空寂的卧房,进了盥洗室。
她打来温水,用最柔软的绢帕,一点点擦去翠羽羽毛上的血污和泥泞,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门被推开,苏明哲走了进来,眉头紧锁,语气带着责备:“你一天到晚魂不守舍,连只鸟儿都看顾不好?”
“不知道那是娘留给咱们唯一的念想?真是成事不足!”
她仰起苍白如纸的脸看他,眼底是化不开的悲凉:“苏明哲,翠羽……是白曼卿蓄意害死的。”
“你又犯什么癔症?”苏明哲口气极不耐烦,“曼卿心地纯善,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怎会害死一只鸟?”
“你再敢污蔑她,我饶不了你!”
苏映雪垂下眼睫,唇边溢出一丝苦涩至极的笑,再没了半分解释的欲望。
不被爱的那个人,说什么都是错。她怎么又忘了?
真是自取其辱。
好在,还有三十六个时辰,她便彻底解脱了。
再不用看他们这副嘴脸!
苏明哲走后,苏映雪抱着翠羽小小的尸身,蜷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发呆。
傅承砚推门进来,脸色不豫:“翠羽的事与曼卿无关,你冲她撒什么气?”
“她现在脚踝肿痛,哭得厉害,你去给她道个歉!”
苏映雪恍若未闻,男人失了耐心,上前捏住她下巴:“苏映雪!我的话你听见没有?去给曼卿道歉!否则……”
“否则就将我赶出这牢笼?”苏映雪神色木然,声音空洞,“好,我这就走。”
傅承砚看着她这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心头莫名一紧,皱起了眉。
白曼卿适时地扶着门框,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承砚哥,映雪姐姐这会正伤心,你别逼她了,我……我没事的。”
“曼卿!你脚伤着怎能乱走?”傅承砚立刻紧张地将她打横抱起,小心翼翼放在苏映雪的床上,半蹲着查看她的脚踝,“来人!把洋行买来的消肿药油拿来!”
屋内的喧闹扰了苏映雪的沉静。
她轻轻抚摸着翠羽冰冷的羽毛,声音冷得像冰:“白小姐,对不住,方才是我错了。现在,你们可以出去了么?”
“我的翠羽喜静,受不得这般吵闹。”
闻言,傅承砚身形一僵,白曼卿也是神色复杂,小声道:“承砚哥,映雪姐姐这样子……看着精神头不大对,后日的宴会……要不你另寻……”
“白曼卿,别演了。”苏映雪抓起手边的玻璃水杯砸了过去,声音嘶哑,“我会替你去死!滚出去!”
杯子砸在傅承砚脚边,碎裂开来。他被她眼中近乎疯癫的恨意惊到,后退几步,没再刺激她。
走到门口,他停住脚步,回头望去。只见苏映雪抱着翠羽,轻轻哼起了幼时母亲哄她入睡的江南小调,调子悲凉哀婉。
那熟悉的旋律,让傅承砚心口猛地一酸,竟有些眼眶发热。他沉默几息,道:“苏映雪,明日……我陪你安葬翠羽。”
“你,不配送它。”女人脸上的厌恶,清晰得刺眼。
那眼神让傅承砚心头涌起强烈的不安,他强自按捺:“你……好生歇着。”
……
翌日,苏映雪用一方素净锦缎包裹好翠羽,准备出门。
刚走到楼下客厅,便见系着围裙的傅承砚端着一盘煎得焦香的牛排从厨房出来。
她漠然走过,耳边却响起男人惊痛的声音:“苏映雪!你的头发……!”
苏映雪侧眸,望向客厅墙上那面巨大的西洋镜。
镜中的自己,左鬓赫然多了一缕刺目的霜白!
她收回目光,神色冷淡如常:“左右不过两日阳寿,头发黑也好,白也罢,有什么要紧。”
傅承砚听见“两日阳寿”四个字,心口莫名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那不详的预感再次攫住了他。
他追上她:“我陪你去。”
话音未落,白曼卿娇弱的痛呼声适时响起。
傅承砚脚步一顿,神色微变,立刻转身回到她身边:“曼卿?脚又疼了?”
“还有些红肿……”白曼卿笑容温婉,带着几分懂事,“无碍的,我自己叫车去医院,你快陪映雪姐姐去吧。”
傅承砚犹豫了几秒,终究俯身将她抱起:“我送你去。”
苏映雪看着那辆黑色轿车匆匆驶离公馆,车窗里,白曼卿投来一个胜利者般得意的眼神。
她面无表情地听完昨夜悄悄录下的那段录音,将它小心放在抽屉里保存。
即便后日要死,她也要在死之前,将白曼卿的罪行,昭告天下!
苏映雪独自寻了处安静的山坡,安葬了翠羽。随后,她特意去拜访了她的恩师——梨园泰斗秦守拙先生。
秦先生不仅是她的授业恩师,也是傅家重金聘请的戏曲顾问。
她拿出新近创作的一折戏文流年赋,请恩师指点。秦先生细细品读,眼中露出赞许:“这折戏,腔调婉转,情真意切,字字珠玑。映雪,为师有预感,此戏必能名动梨园。”
“明日我便帮你联络大世界戏院,安排排演。”
苏映雪欣喜致谢。秦先生笑道:“你们那班学生里,为师最看好的便是你与曼卿。你好好用功,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赶上曼卿如今的声名。”
苏映雪告辞离开,刚走到秦府门口,便迎面撞上相携而来的白曼卿和傅承砚。
白曼卿见到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随即换上温婉笑容:“好巧,映雪姐姐也在这儿?我新得了一折戏文,想请秦先生斧正。姐姐也是来送新作的?”
苏映雪心中一沉。只见秦先生拿着白曼卿递上的戏文,脸色渐渐凝重严肃起来。他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你们二人的戏文……怎会是一样?究竟谁是原创?”
“是我。”苏映雪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草稿纸,上面墨迹犹新,“这是我为追忆母亲所创的流年赋。”
“映雪姐姐……”白曼卿眼圈瞬间红了,泪水涟涟,“你既喜欢这折戏,直接同我说便是,我送给你又何妨?你何苦……何苦要抄了我的来?”
苏映雪倏地看向傅承砚,眼底带着一丝最后的微弱的希冀,期待他能说句公道话。
却见男人避开了她的注视,神色挣扎了几秒,终究沉声开口:“秦先生,这折流年赋的原创……是曼卿。”
“苏映雪!你太让为师失望了!”秦守拙气得满脸通红,将戏稿劈头盖脸砸在她身上,“梨园行最重品行!你竟沦落到剽窃他人心血?滚出去!往后莫再提是我秦守拙的弟子!我丢不起这人!”
苏映雪被秦府仆人请出了大门。刚走到僻静的回廊,便见白曼卿等在那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苏映雪,你再有才情,唱腔再妙又如何?机会,最后还不都是我的?”她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残忍的快意,“一想到这是你替我写的最后一折戏,还真……有些遗憾呢。”
苏映雪心念转动,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你什么意思?”
白曼卿神秘一笑,扬长而去:“你猜。”
白曼卿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如同毒蛇盘踞在苏映雪心头。
她不敢怠慢,立刻联系了在北城认识的唯一朋友——进步报馆的女记者周文静。周文静为人正直,曾多次揭露社会黑暗。
在一家僻静的咖啡馆角落,苏映雪将整理好的录音交给她:“文静,我死后,劳烦你将这些公之于众。”
“放心,交给我。”周文静眼圈泛红,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会常去你坟前,告诉你进展,让你和翠羽……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文静,你也要注意安全!”
……
苏映雪后来就去了那家常去的苏式面馆,点了一碗最爱的三虾面。
面刚吃一半,傅承砚突然出现,不由分说将她拽上了停在路边的汽车。
“找我何事?”苏映雪语气疏离。
傅承砚望着她冰冷的双眸,心头涌起一阵难言的滋味。从前她看他,眼里总有化不开的情意,如今却只剩下拒人千里的冷漠。
让他生出一种……她已彻底不再爱他的恐慌。
“你到底有什么事?”苏映雪不耐地皱眉,“我饿着肚子,没空陪你耗。”
傅承砚被她噎得气息一滞,缓了几秒才道:“今日在秦先生那里……我有不便言说的苦衷,你明白么?”
“曼卿走到今天梨园名角的位置,殊为不易……”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映雪打断他。
傅承砚示意副驾驶的助理递上一沓厚厚的地契:“这些……算是给你的补偿。管好你的嘴,莫要乱说话。”
“一个死人,如何能乱说话?”苏映雪唇角勾起讥讽,“傅老板多虑了。”
傅承砚沉默片刻:“明日……我送你去金凤楼……”
“不必。”苏映雪推开车门欲下,声音冰冷如铁,“我死后,烦你将离婚证烧给我,让我死也死得干净。”
“离婚证”三个字刺得傅承砚极不舒服。
他追下车,神色不豫:“补偿我已给了,你还这般闹脾气,有意思么?”
“补偿?”苏映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手腕上的镯子,“你把白曼卿挑剩下不要的镯子给我,算作补偿?是嫌我还不够恶心么?”
“傅承砚,你可真是位‘好丈夫’!”
傅承砚又惊又窘,急忙解释:“这镯子是老坑玻璃种,价值不菲,并未……”
话未说完,苏映雪已转身大步离开:“我不是收破烂的,别人的垃圾,我不要!”
……
隔日便是白曼卿名动沪上的金凤楼宴会。
苏映雪换上那件白曼卿特意为她准备的华丽旗袍下楼,意外发现早餐不再是那些油腻的增重补品。
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三虾面。
“今日不必再吃那些,用些寻常饭食吧。”傅承砚走过来,语气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我让阿福去你昨日吃的那家面馆买的,趁热。”
苏映雪端起面碗,看也未看,径直倒进一旁的垃圾桶,神色淡漠:“现在,可以出发去金凤楼了么?”
傅承砚看着垃圾桶里香气犹存的面条,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没说什么,只道:“曼卿,你在家好生歇着,我送她过去便回。”
白曼卿眼中诧异一闪而过,随即款步上前,笑容温婉动人:“映雪姐姐,此番真是多谢你了。妹妹特意备了一份谢礼,盼姐姐……能开心些。”
下一秒,白曼卿把今日的一份报纸送给了苏映雪。
报纸上的标题写着一行大字。
【报馆记者周文静采访途中遭遇车祸,当场身亡】
苏映雪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想给白曼卿一记耳光!
手腕却被傅承砚铁钳般攥住:“你又发什么疯?”
“曼卿好心送你高定旗袍,你不喜可以不穿,上手打人是何道理?”
“我看你是越发不知规矩了!”
苏映雪胸膛剧烈起伏,强压下滔天恨意,盯着白曼卿那双写满恶毒得意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白曼卿,咱们,走着瞧!”
金凤楼内,人声鼎沸,衣香鬓影。各界名流汇聚一堂,等着名角登场。
苏映雪理了理旗袍下摆,望着人群外围神色复杂的苏明哲,平静道:“苏明哲,再见了。”
“嗯,再见,我等你回来。”苏明哲语气有些干涩。
她提起裙裾,正欲走向通往后台的侧门,被傅承砚叫住:“待你……活转回来,我带你去瑞蚨祥,你自己挑件喜欢的首饰。”
她望向台下灯光阴影中神色凝重的男人,声音平淡无波:“傅承砚,记得把离婚证烧给我。让我……安息。”
“别说这种晦气话。”傅承砚不以为然,“等此事了结,我会为曼卿另寻住处,不会让她再住家里碍你的眼。”
“傅承砚,再见了。”苏映雪说完这句,挺直脊背,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那片被珠光宝气笼罩的喧嚣。
傅承砚望着被舞台光芒勾勒出单薄侧影的她,心头猛地窜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仿佛她这一去,便再也不会回来。
他用力甩甩头,压下那荒谬的念头,喃喃自语:“苏映雪有契约在身,她会回来的……”
等她回来,他多花些心思哄哄便是。
她那般爱他,总会消气的。
宴会开锣,丝竹悠扬。苏映雪甫一登台,清丽婉转的唱腔刚起了个头,忽然,整个金凤楼大厅的灯光骤然熄灭!一片漆黑!
满座宾客哗然,纷纷起身,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傅承砚脸色剧变,猛地从座位上弹起,不顾一切冲上舞台!
然而,舞台中央,早已空空如也!只余下一顶镶着碎钻的戏冠遗落在地,上面……沾着刺目的新鲜血迹!
他颤抖着捡起那顶戏冠,对着黑暗嘶声怒吼:“来人!封锁金凤楼!给我搜!一个可疑之人都不许放过!”
若能抓住那采花阎罗,便能永绝后患,而苏映雪……或许也不用死了!
……
苏映雪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被粗粝的麻绳死死捆在一张冰冷的石台上。四周点满了惨白的蜡烛,烛火摇曳,映照着石台边一个盖着黄符的黑色陶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阴森的香灰与血腥混合的气味。
“映雪姐姐,这份惊喜,你可还喜欢?”白曼卿的声音带着扭曲的快意响起。
她摇曳生姿地走近,笑声尖锐刺耳:“很快,你就会被大卸八块,装进这坛子里封死!之后嘛……你那劳什子玄门契约就会失效,彻底死透!呵,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你那时候的样子了!”
苏映雪看着她身后那个笼罩在黑袍里的高大身影,又惊又恨:“你……你和那采花阎罗是一伙的?”
“你为了置我于死地,害了那六个女子?”
“不,死的只有你一个。”白曼卿阴冷地笑着,眼底是疯狂的恶毒,“那六个蠢女人,不过是被我哥暗中关起来了而已。”
“我让人在各大报章上大肆渲染那采花阎罗的可怕凶残,不过是为了让傅承砚担心我,从而逼你替我赴死。结果嘛,你也瞧见了……”
“他好爱我,所以毫不犹豫地将你推进了火坑,任由那阎罗将你……千刀万剐呢!”
“白曼卿!你简直蛇蝎不如!”苏映雪恨得几乎咬碎银牙,“人在做,天在看!你的罪行,终有公之于众的一天!”
“别做梦了苏映雪!”白曼卿得意大笑,“你交给周文静的那些录音,早已被我销毁!这世上,再也没人会替你说话了!”
她转向黑衣人,声音陡然变得残忍:“动手!这女人对痛觉敏锐得很,我要你用足三天,慢慢剥了她的皮!让她好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是,小姐。”黑衣人瓮声应道,高高举起手中寒光闪闪的斧头!
斧刃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劈下!
剧痛瞬间吞噬了苏映雪所有的意识!她只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可怕声响,眼前一片血红!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喊:“白曼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中,苏映雪脑中响起契约那冰冷无机质的声音:“宿主,您的永久死亡申请已获准。即刻起,取消您的契约者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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