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陆学舟林婉《旧雨不侵我心檐》

分手第八年。
在热搜看到，前男友给孩子辅导作业到崩溃。
视频里，他老婆甜蜜炫耀。
“天才学霸又怎样，还不是被我的美丽废物基因打败？”
“谁让你当初选了小中专的我，没选强势的名校前女友呢？”
“想拿下回避型男人，示弱才是王道！只要让他觉得你是同类，你就赢了……”
我笑笑退出。
前男友却红着眼找上来。
“知夏，我后悔了。我和林婉根本不合适！我被她骗了……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
参加老同学婚礼。
刚进会场，就听到个耳熟的名字。
“——当年的冰山学霸陆学舟，居然成了宠妻狂魔！”
“他老婆简直是人生赢家！长得美，嫁了完美老公，还生了个帅儿子。这颜值，就算成绩不好，当明星也绰绰有余了。”
“好想让师嫂开个班，教我们这些单身狗怎么追男神啊！”
我下意识看过去。
【学霸老公遇上学渣儿子】
视频还在循环播放。
捧着写满红叉试卷的男人侧脸，仓惶离开的背影……
还真是陆学舟。
嬉笑的女声也很耳熟。
【哎，堂堂高材生，居然被学渣儿子整破防了！宁可进厨房做暗黑料理，也不敢再碰儿子的试卷……】
我平静地移开视线，走向一袭白纱的新娘，笑着送上精致礼盒。
“祝你们新婚快乐，永远幸福！”
新娘郑玫是我的大学室友。
虽然我八年前出国后，一直没再见过，但我们始终保持联系，从未疏远。
宾客太多。
寒暄过，我主动走开，却被她拉住悄声说。
“知夏，你放心。跟姓陆的沾边那群人，我们一个都没请！”
我摇头失笑，谢过她的好意。
入席落座，恰好碰上另外两位室友。
正坐一块说着话，忽然又听到熟悉的BGM。
是那个什么热搜视频的配乐。
隔壁桌飘过来议论声。
“那个穿绿裙子的女人，好像就是陆师兄的前女友！叫程什么的……”
“什么？是一听说他妈妈得癌症，就跑路的那个吗？长得也就那样嘛，还不如陆大神老婆好看。”
“听说，要不是嫂子死心塌地陪着，陆师兄妈妈不一定能熬过来。那女人就算文凭高点，人品差，也比不上嫂子半根毫毛——”
我愣住。
右掌的淡色疤痕，忽然泛起刺骨寒意。
原来，当年我的离开，陆学舟是这样对外人解释的吗？
我嫌贫爱富？
因为他妈生病提分手？
室友们拍案而起。
“你们了解情况吗？就在这胡说八道？”
“这么有正义感，怎么还崇拜上出轨渣男和上位小三了？”
“真当全世界都失忆了是吧？一对狗男女，也有脸到网上晒恩爱！”
我怕闹大，赶紧拉住。
“难听话我听过太多，早就不在乎了。今天是郑玫的大喜日子，别给她招晦气。”
室友愤愤坐下，视线扫过我右手时满是同情。
她们磨着牙，开始用最小的分贝骂着最狠的话。
被骂的，自然是陆学舟。
都说青梅敌不过天降。
我就是陆学舟那个青梅。
小时候，陆家和我家是邻居。
一开始，我不大喜欢他们。
因为陆学舟总是年级第一，却不爱理人。
我妈老拿他训我，让我向他学习。
他爸爸又爱喝酒，身上臭烘烘的，晚上还会大喊大叫。
直到那年冬夜，他一脸淤青，被他妈妈赶出门，缩在楼道里，像只没人要的流浪狗。
隔壁乒乒乓乓响到半夜，敲门也没人开。
我妈心软，把他捡了回来。
那之后，陆学舟就成了半个我家的人。
我看他可怜，还会主动给我讲题，也不嫌他性子傲了，还跟他分享“秘密基地”，拉他一起跳房子、过家家。
他总会别过脸：“幼稚！浪费时间！还不如多做几道数学题！”
可我一撅嘴，他就默默跟上来，笨拙地拿起玩具陪我。
那次，他妈妈被打进ICU，他爸不肯掏医药费，是我妈帮忙垫付。
他红着眼，跪在我妈面前发誓。
“阿姨，这钱我一定会还！您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之后，他开始做家教，替人写作业，小小年纪就到处做兼职。
连我的学业也没放下，靠着天天督促、熬夜做错题集等手段，硬是把我拽进重点班，还和他一起考上最好的医科大学。
表白成功时，我惊喜又惶恐。
我怕，他是为了报恩，才接受我。
可，那天，他向来冷静的眼底满是惊喜，说出那句“我也是”时，耳根爆红，指尖小心翼翼靠过来时，甚至在颤抖。
交往后，除了偶尔的亲密小互动，我们之间似乎没太大变化。
我生理期不舒服，他会送来装着止痛药和热水袋。
考试周，我焦头烂额背资料，他会一声不吭给我做知识梳理。
我妈心梗手术，他陪着我忙前忙后。
手术室门口，他紧握着我冰冷的手，给我力量。
病床前，他向我妈郑重承诺，无论如何，这辈子都会好好照顾我……
我们是男女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
虽然他从不主动说爱，牵手亲吻大都是我主动。
但我知道，他本就不完美，不擅长亲密关系。
我愿意迁就他，直到人生的最后。
却没料到，他的“一辈子”短得可笑。
大五时，我和陆学舟到医院实习。
林婉是新来的护士，清秀腼腆。
虽然发现她看陆学舟的眼神有点怪，但，我从没把她当做威胁。
曾向陆学舟表白、送情书的女生太多了，他始终岿然不动。
他边界感强，朋友几乎全是男的。
我一度沾沾自喜。
回避型男友缺点是挺多，好歹不用担心他出轨。
直到我发现，林婉时不时会给他送自制三明治，或提神的咖啡、喉糖那些。
理由是做多了，分给同事。
受益的人不只是陆学舟，但从没落下过他。
直觉告诉我，林婉喜欢他。
可他不信：“小林怕生，常请教我们一些药理知识，礼尚往来而已。”
那段时候，我忍不住偷偷翻他手机，像个以前我最看不起的怨妇。
可，什么也没发现。
直到那天，我打包夜宵回医院，想给值夜班的他一个惊喜。
却在天台看到，他和林婉并肩而立，仰头望向满天繁星。
我和陆学舟大吵一架。
或者说，是我单方面的质问。
陆学舟却很坦荡。
“只是上来透口气，碰巧遇到而已。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再说，小林也是社恐，我们……算是同类，只是共享一片安静空间，互不打扰。”
同类？
我心里警钟大作。
陆学舟这样孤僻的人，会将一个异性称为同类，不排斥她的靠近，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
那之后，我们常为林婉吵架。
陆学舟越来越沉默，甚至一发现我情绪不稳，就直接离开，美其名曰“你需要冷静下”。
过后回来，却会若无其事给我打包我爱吃的奶茶、甜点。
我开始患得患失，焦虑到失眠。
我妈突然病倒。
因为这场病，我们之间的矛盾似乎消失了。
妈妈出院后，恰好是我们的五周年纪念日。
他连上一周夜班，只为腾出假期，打算带我出去散心。
他关系最好的室友悄悄告诉我，他用实习工资和兼职攒的钱，买了一枚钻戒。
我心领神会，窃喜又庆幸。
仿佛看到了他单膝下跪、我们携手走进婚姻殿堂的模样。
还偷偷苦恼，婚礼要怎么办才唯美又省钱，入场BGM要选哪个……
脑海中的悠扬琴音，渐渐和耳畔的重叠，又戛然而止。
庄严的婚礼进行曲轰然响起。
我猛地回神，笑着起身，望向正缓缓走来的新娘。
“从今往后，我的眼睛只会看向你，绝不被迷雾干扰。”
“无论健康疾病，生老病死，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我都会和你共同面对。”
“我会永远信任你，如同信任自己——”
台上，新郎的誓词还没说完，就哽咽失声。
郑玫向来大大咧咧，此刻也眼含热泪，稍显扭曲的笑脸上透着最质朴的幸福。
我的心也像被什么击中。
不疼。
只是不禁感慨，世事无常，命运弄人。
当年，只差一点点，我和陆学舟的结局就可能被改写了。
差的那点，便是比金子更珍贵的两个字。
信任。
五周年那天。
我收拾好行李，精心打扮了一番。
却等来一个电话。
“抱歉！这边患者有突发状况，很紧急，我暂时走不开。”
听到那头传来林婉的催促声，我心头一凉。
同为从业者，我理解医护人员的不容易。
可，陆学舟再天才、再被主任专家们看重，他也只是个学生，没资格独立行医。
更何况，他跟想当外科医生的我不同，目标是走科研路线。
医院那么多医生，为什么非得要他？
找人一打听。
所谓的“突发状况”，竟是他管的某个住院患者骚扰了林婉，又颠倒黑白指控林婉勾引他。
他要帮林婉澄清作证。
多可笑。
更可笑的是，当时的我气疯了，竟直接杀去医院，想拆穿陆学舟的谎言。
偏偏那天。
医院来了个持刀伤人的疯子。
我被刺中五刀。
其中一刀，直接贯穿右手掌心。
被利刃捅穿的灼热撕裂感，后知后觉袭来的剧痛，和漫长复健期间的僵硬、震颤等后遗症，似乎还历历在目。
面前，忽然凑上来个女人。
“唷，这不是程知夏吗？听说，你出国继续攻读医学硕士了，现在是打算回来工作？当年，老黄可没少夸你手稳心细，是个好苗子。可惜呀……”
她无视我身旁两个室友的愤怒表情。
“我现在在二院人事科，你要是想来应聘，看在老同学的情分上，我肯定帮你！”
因不同班，我不记得她叫什么。
只知道，当年她是学校里陆学舟最积极的追求者之一。
我随便敷衍两句，转头想走，却被她拉住。
她还刻意用戴着闪亮钻戒的左手，去撩头发。
“程知夏，你是一个人来的？都这把岁数了，不会还没嫁出去吧？哎，你说你，当年对上我时多得意啊，结果最后输给那种女人！要是我，我可忍不下这口恶气——”
她音量不小，很快引来众人围观。
我平静一笑。
“咱们压根不熟，倒是难为你，一个已婚女人，还替我惦记着前男友那点破事。”
女人悻悻退去。
我跟郑玫打过招呼，走出宴会厅。
低沉男声突然响起。
“知夏，这些年，你还好吗？”
我回头。
几步之外，陆学舟的面容没怎么变，看上去却莫名陌生。
“挺好，不劳费心。”
我没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只平静绕开。
他却自作主张跟进电梯。
“我送你吧。”
“不需要。”
我抬腕看表，司机应该在楼下等了。
灼热的眼神忽然落在，我空空的左手无名指上。
“你……没结婚吗？”
我懒得将衣领下的戒指吊坠勾出，向不相干的人解释。
“职业习惯罢了。”
“可，你的手当年明明——”
他脱口而出，才察觉失言。
我眼底寸寸结冰。
“是啊。我的手废了，不配做外科医生。是拜谁所赐呢？”
那是我人生最灰暗的一天，下着濛濛细雨。
事发时，林婉离行凶者更近，却忽然窜到我身后，推了我一把。
成为外科医生的梦想，彻底化作泡影！
看到缠满绷带的手，我差点疯了。
我想让林婉付出代价。
可，她哭哭啼啼向我道歉，却对推我这件事拒不承认。
陆学舟赶到病房后，也只顾着质问我，为什么要“污蔑”她。
他一脸痛心、失望。
“知夏，你吃醋闹脾气，我可以慢慢解释。可你不该因为嫉妒，就拿小林的前途开玩笑！那种情况，谁惊慌躲闪都情有可原。可她绝对不会故意害你！”
我不敢置信。
“我们认识十几年，在一起五年。你信她，不信我？”
“这不是信谁的问题！人证、监控都没有，你让我怎么信你？”
他眼底的不耐烦，和对林婉的怜悯，让我彻底崩溃。
中学时，有女生看我不顺眼，往我书包里塞项链栽赃。
同样没监控，也没目击证人。
是陆学舟威胁要报警、打官司，逼她们露出马脚，才还了我清白。
那时，他说他会无条件信我。
可才过了几年，他的信任就换了对象。
我哭着提了分手，让他滚。
他依旧冷静。
“知夏，你应该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才放大了主观臆测，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分手的事，我不同意。你先休息，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我养伤时。
他在忙着替林婉斡旋，还动用了几位老师的人脉，将那件事彻底压了下去。
林婉成了受害者。
而我，被实打实捅刀，事业前程尽毁，却成了全医院、乃至全校唾弃的“妒妇”。
领导找我谈话。
“小程啊，你的情况我们都很痛心。你还年轻，人也优秀，未来的路还长，外科不行可以转内科嘛。希望你能顾全大局，别再被情绪驱使，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除了郑玫几个好友，其他人不知内情，大都信了外头的说辞。
我状态糟糕到极点。
要不是我妈办了休学手续，接我回家，我可能熬不过去。
可，就是在陆学舟多次示好、道歉后，甚至表示要从科研转临床，替我完成外科医生的梦想后。
我妈小心翼翼试探我，要不要再给他一次机会时。
我收到了他和林婉不着寸缕的床照。
和一张怀孕检验单。
我闭了闭眼，强行赶走那些难堪的过往。
手忽然被陆学舟抓住。
“对不起……”
他声音嘶哑，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发红。
“当初，是她说怕跟人打交道，不敢找别人请教专业问题。我看她可怜，才……”
“如果不是看到她在网上乱发的那些，我还不知道，她对你恶意那么大……”
“知夏，我已经提离婚了。你、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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