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沈潇潇顾子亦《只恨相逢错爱时》
摘下那株千年赤精芝时,顾子亦的右肩几乎被撕穿。
“二十万?不是说好了三十万吗!”
他看着那枚灵芝在拍卖台上被喊成交,肩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拍卖行的老板一脚将他踢开。
“就二十万,上面沾了你的汗,都脏了,爱要不要。”
“你不给我,我就自己拿!”
顾子亦见他转身要走,也顾不得身上被猛兽撕破的白衬衫,抱走桌上的一件古董,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废物!敢乱动我东西!”
“保安,把他逮住,打20棍再送去警局。”
顾子亦双手颤抖地紧抱怀里的摆件,任由乱棍砸在身上。
肩头的伤口再度撕裂,喉咙处泛起血腥味,他紧紧咬着牙,生怕胸腔的那口血污了怀里的古董。
“顾子亦?”
一双优雅繁复的高跟鞋出现在他面前。
再往上,女人的双眸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和憎恨。
五年过去了,沈潇潇变得更清贵了,面容秀丽高冷,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
没人知道,采药人顾子亦,是沈潇潇十八岁那年的最爱。
他想起身逃跑。
身体上的疼痛却让他无法动弹,只能任由女人居高临下地打量。
女人轻佻地笑着:“改行了,不卖茶了?”
顾子亦的眼眶涨得难受,死盯着地面,生怕掉下一滴泪。
老板急匆匆赶上前:“惊扰沈总了!这窝囊废敢来我这儿抢东西,我要他好看!”
“我没抢,是你欠我十万。”他不卑不亢地开声。
他需要这笔钱。
家里的女儿等着这笔钱做心脏手术。
下周再不交钱,女儿就只能像他一样等死。
女人轻嗤一声:“十万?五年过去了,你怎么缺钱成这样了?”
“那枚赤精芝沾了脏污,本就该打折!”
“小事,难得我未婚夫喜欢,我多出十万又如何。”
未婚夫……
也是,她这样的豪门贵女,身边本就该青年才俊不断。
年近30了,是该成家了。
顾子亦抖了抖嘴角,按住胸口,艰难地扯出一抹谄媚的笑。
“老板打算怎么结账?”
“哦?我今天出门没带钱,劳烦沈先生到沈家亲自取。”
清瘦俊朗的男人迈步过来,手里捏着那株赤精芝。
他自然地搂着沈潇潇的肩膀:“潇潇,怎么了?”
这把声音,让顾子亦背脊一僵。
他至死都会记得。
陆辰逸。
当年是他,亲手将顾子亦推进了那个人贩子的狼虎窝里。
明明两人是有可能躲过那伙人搜查的!
是他,为了掩护自己,将顾子亦推了出去!
顾子亦因为营养不良,只能被这群人训导成一个卖茶的网络骗子。
沈潇潇是他的第一个客户。
一通视频电话,沈潇潇对他一见钟情。
她买光了仓库里发霉陈败的茶叶。
为了追求他,奢侈品、限量版配饰像流水一样寄到家里。
只可惜,顾子亦依旧过着每天吃馊饭穿破衣的日子。
直到她发现了真相,第二天就打了飞的到江市想要解救他。
她交了足足三千万的赎金,那群人仍旧不肯放过这棵摇钱树。
直到最后,沈潇潇带着保镖团队与他们殊死一搏,那一刀,几乎插中了她的心脏。
顾子亦终于得救,以为自己的人生终于重见光明了。
那两年,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两年。
她带他尝世界顶级的海鲜盛宴,也为他洗手做家常美味。
她送他顶奢服饰、豪车,也笨拙地亲手敲凿一对情侣对戒。
她20岁生日那天,预产期的前一个月,顾子亦终于攒够钱定了海城最豪华的游轮打算向她求婚。
沈潇潇却因肾病急性发作被送入院。
孕晚期加上病痛的折磨,让她苦不堪言。
普通的药物效果不好,为了孩子她也不敢用。
而最顶端的治疗手段,他求助无门。
第二天,顾子亦谎称自己根本不爱她,她快死了,两人也没必要继续谈下去了。
他一走了之,她大病得救。
手机嗡震,弹出两条新消息,牵走了顾子亦的注意力:
一条来自肾内科:【顾先生,您的单肾已严重衰竭,再不治疗,生命预计最多维持两个月。】
一条来自心外科:【顾安小朋友的心脏手术须尽快进行,这是最后的机会。】
他攥紧手机,骨节发白。
被他骗尽真心的女人和推他入火坑的男人,在一起了。
顾子亦没想到,五年过去了,沈潇潇还住在这栋别墅。
只不过,这里早已面目全非。
花园里的栀子,被换成了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富丽堂皇的客厅,摆满了两人的婚纱照。
佣人正忙着打包喜糖,屋里全是他们相爱的痕迹。
进来的时候,他听到了佣人在讨论。
下周,是他们两人的世纪婚礼。
陆辰逸随手将手中的赤精芝丢给佣人。
“磨成粉兑点水喂给lucky喝吧,它最近有点打喷嚏。”
Lucky,是门口那条边牧。
这世界的贫富差距还真是大。
有人用命采来的宝贝,也不过是有钱人家喂给宠物的小零食。
顾子亦扶着右手,喉咙发紧。
“沈总,钱在哪里。”
“你不是傍大款了吗?这么急着要十万块做什么?”
顾子亦喉头一哽,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这两年经济不好,投资失败了。”
陆辰逸呵呵笑着:“哎呀,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不是暴富的命,就别学别人做发财的梦。”
“现世报。”沈潇潇咬牙嘲讽了一声。
女人长腿一迈,坐在了价值不菲的真皮沙发上,下巴冲客厅中央的蛇皮袋努了努。
“这里有二十万,你只能数十万走。”
顾子亦麻木地走到那蛇皮袋前,强忍身体的不适,蹲下,打开。
里面全是硬币,一元的,五毛的,一毛的。
顾安下个月就满4周岁了,医生说,心脏手术在4岁前做效果最好。
手术费还差10万。
他没有犹豫的余地。
他撑开一个空的蛇皮袋子,开始往里数钱。
他的手上,全是草药枯枝割开的裂口。
重复机械的动作,让他伤口开裂,冰冷的硬币上沾了血,触目惊心。
沈潇潇突然开口:“够了!”
顾子亦手上动作一顿。
陆辰逸搂着沈潇潇纤细的腰肢,声音低沉柔和,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黏腻:“顾先生这么缺钱啊,十万块不知道数多久呢。”
沈潇潇神色微动,眯了眯眼,往顾子亦面前甩了两张纸巾。
“别脏了我家的地。”她语气嘲讽,“给我数清楚,十万块,一分不许多。”
顾子亦擦着手上的血:“知道了。”
陆辰逸整个人几乎要将沈潇潇包裹起来。
女人二话不说将唇凑上前,直到衣服一件件被剥落。
吊带、项链、裙子……被女人摔在地上。
顾子亦面无表情地将衣服叠好,放在一侧。
女人被男人压着,双手突然一撑,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顾子亦,就这么爱钱?”
顾子亦头也不抬,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是啊,钱多好啊。再给我一点钱呗。”
沈潇潇眸色一暗,冰冷的目光扫视着他。
半晌,她低声咒骂了一句,让陆辰逸将她抱起来,往最近的卧室走去。
“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顾子亦咬着牙,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硬币堆里。
掉到手上的伤口处,酸刺得发麻。
钱多好啊,可以救他女儿的命。
也可以成为离开一个人的借口。
沈潇潇不知道,那个如及时雨一般出现的肾源,是顾子亦的。
她入院当晚,他就去做了配型。
高度匹配。
她既为他死过一次,又怎么会同意让他捐肾给她啊。
签了捐献同意书后,顾子亦到她的病房,使出了自己这辈子最好的演技。
“我当时就是故意露馅儿让你来救我的,我根本不爱你,我只想当豪门赘婿。你都快死了,别碍着我傍别的富婆。”
他现在都还记得女人那绝望又痛苦的眼神。
跟现在完全仇恨与愤怒的眼神,截然不同。
顾子亦谎称自己已经勾搭上了白人富婆,马上去国外度假,让她少来打扰自己。
其实他偷偷在她隔壁住了院,悄悄看着她和宝宝。
她泪流满面的选择用药优先治疗自己时,他也在门外哭的不能自己。
可他没想到,孩子坚强地出生了,但却被她残忍抛弃了。
沈家的佣人将她丢弃在了医院的洗手间垃圾桶旁。
他不恨她,却怨她连个孤儿院都不愿意送。
顾子亦把孩子抱了回去,即使生活困苦,他也给了她最大的爱。
顾子亦数了三个小时。
最后一枚硬币丢到袋子里的时候,房门被打开。
女人餍足地走出来,身上穿着一件真丝睡袍,身上全是暧昧的痕迹。
顾子亦已经从痛苦难受,渐渐变得麻木了。
陆辰逸站在不远处,搂着沈潇潇的腰,指了指花园:“潇潇,今早听家里的园丁说,家里的花圃里出现了几株变种的白玫瑰,带着银边的,我觉得特别适合放在餐桌上。”
顾子亦好不容易将那袋钱扛到肩上,沈潇潇却将他拦住。
“你去摘。”
“哎呀,家里的佣人都忙着筹备婚礼呢。顾先生这点小忙可以帮一下吧。”
陆辰逸搂着沈潇潇亲吻着她的发顶,望向顾子亦的眼神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那袋钱压得他直不起身,只能靠挤压胸腔说出几个字:“帮不了。”
女人挑眉:“一枝一万。”
钱袋落地的声音清脆。
顾子亦冲进了雨幕里,开始在茫茫红色花海里,找那几株所谓的白玫瑰。
他活不成了,但是想尽可能地给顾安多留点钱。
顾子亦应该庆幸的,自己天然对这种中草药有着敏锐的辨识能力。
这些年靠着上山采药,换了不少钱财。
勉强能负担起女儿的医药费。
他不敢跟沈潇潇说。
当年,她既然做出丢弃孩子的决定,现在定然不会出手相助。
雨越下越大。
顾子亦的手脚被玫瑰花的花刺刮出不少伤痕,鲜血冒出,又被雨水冲刷掉。
眩晕感向他袭来,视野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自从捐了肾以后,他的身体变得很差。
容易发烧、容易累,受了伤,伤口愈合也慢。
医生说这些都是正常的后遗症。
一个肾不比两个肾。
花圃里的一块石子绊了他一下,他身体直直往泥地里栽。
后腰处酸痛发麻,那是他少了个器官的位置。
沈潇潇站在门口,在他倒下的同时,打开了手中的雨伞。
陆辰逸揽住了她。
“他一个采药人平时上山下山的身体应该很好的呀……不会是故意骗人的吧。”
沈潇潇如梦初醒一般,手紧了紧,最终将雨伞扔在地面。
对啊,他又装。
她不会再上当了。
-
顾子亦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那个雨夜了。
昏迷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在梦里,他跟沈潇潇结婚了。
婚礼现场,用了他最喜欢的白栀子。
花童,是他们的孩子。
顾安的心脏病好了,活泼可爱,像个小公主。
见证人,是他的父母。
他看不清父母的模样,只知道很慈祥很和蔼。
自从三岁走丢以后,他就一直待在孤儿院里,等待他们的出现。
后来被人贩子拐走,他又希望有亲人能解救他。
他偷偷去那种寻亲网站上看了很多次,到最后,连网址都不记得是什么了。
他已经接受了父母没有再找他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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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潇潇扯开了医生的听诊器,语气愤怒激进。
“都昏迷了一天了,他怎么还不醒。不就是感冒发烧吗?”
医生唯唯诺诺地站在她面前。
“顾先生这个情况比较特殊,他只有一个……”
佣人急匆匆地过来,打断了医生的话。
“沈总,不好了,陆先生他切菜切到手了。”
沈潇潇几乎是瞬间转身离开,留医生一人愣在原地。
医生捡起听诊器,看了眼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无奈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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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子亦是被疼醒的,点滴打完了,血液在回流。
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意识到自己还在陆家,匆忙拔掉针头。
他胡乱擦了擦手背的血渍,拖着那袋硬币出门。
正好撞上了沈潇潇一脸心疼地捧着陆辰逸的手。
“你说你,家里这么多佣人,费什么心思去炖汤。”
女人轻吹着他手上的伤口……再晚两秒,伤口都要愈合了。
“我想着公司最近忙……给你补补身子。”
金童玉女,羡煞旁人。
抬头一瞬,四目相对,沈潇潇望向顾子亦的眼神,从柔情,瞬间切换成了憎恶。
“装不下去了?一点小感冒赖在沈家睡了一天,顾子亦,又装可怜给谁看。”
顾子亦紧了紧手中的麻袋:“不打扰了。”
在他动身之前,女人却将他喝住。
“我还没跟你算账。”
顾子亦想起来:“对了,我昨晚采了三朵玫瑰,沈总还欠我三万。”
沈潇潇眯了眯眼,眼底闪烁着火光。
不等顾子亦反应过来,就被女人重新拖回了房间。
关门声像是一声惊雷,又响又突然。
女人将他推到了床上,锁着他的喉咙,将他压制住。
“你还好意思找我要钱?”
“我们约定好的,有什么不好意思?”
“骗子还会遵守约定?当年是谁说了永远不会再出现?”
纤细修长的手勾起了他脖颈处的项链。
上面挂着一枚带有手工痕迹的银戒。
“怎么还随身带着我送你的礼物?”
昨晚,顾子亦全身湿透,她给他换衣服的时候,看到了这枚戒指。
是她送的。
顾子亦脸色泛白,却只是轻佻地笑着。
“战利品啊。沈总是我第一个骗到手的女人。我总得纪念纪念。再说了,这银戒又不值钱,卖不掉。”
后面一句,是真的。
为了给顾安治病,顾子亦卖光了所有从沈家带走的东西。
这枚戒指,是他灰暗生命中的光。
是支撑他走下去的信念。
此刻,却被女人粗暴地扯下,扔向了窗外。
戒指很轻,落下外面的草丛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顾子亦却听到自己的心破碎的声音。
女人开始愤怒地扒下他身上的衣服。
“这是我沈家的衣服,你不配穿走。”
顾子亦用力地想要推开她,但伤病未愈,使不上劲,一切反抗都是徒劳。
“你这么做就不怕你未婚夫吃醋吗?”他咬牙隐忍道。
女人漫不经心地勾唇:“你不过是我发泄的工具而已,谈何吃醋?”
紧接着,是暴风雨一般的凌虐。
她足够熟悉他的身体。
在他即将沉沦的时候,会一个巴掌将他扇醒。
或撕咬,或拳脚相加。
顾子亦始终一言不发,咬牙隐忍。
泄欲工具。
女人的话像是烫红的烙铁炙烤着他的神经。
那场美梦,她如此轻而易举地打碎。
掀开他的衣服时,女人的指尖摸到了他下腹部的伤疤。
那是取肾手术的疤痕。
“这是什么?”
呼吸猝然被夺走,顾子亦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嘴硬道。
“大惊小怪什么?国外的富婆玩得花,金主说留一条疤给一千万。我还想再留几条呢。”
她果然信了,兴致全无。
他松开了顾子亦,像扔一块破抹布一样将他推在地上。
愤怒无处可消,她冲着那袋硬币踢了一脚。
钱币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她负气甩门离开。
顾子亦一点一点,将硬币重新拾起。
沈潇潇,如果你知道你今天踢翻了你女儿的救命钱。
你会难过吗?
哪怕一瞬间。
-
顾子亦去了趟银行,把钱存好。
然后回家,给顾安收拾行李,准备入院做检查。
顾安是个很乖的孩子。
一般孩子都会很抗拒去医院,听说要打针,就又哭又闹。
但她不会。
她说,要把病快快治好,陪在爸爸身边。
刚哄睡了女儿,手机铃响。
沈潇潇冰冷又高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顾子亦,过来酒吧陪酒,十万酬劳。”
十万。
有了这些钱,顾安手术后可以服用更好的营养品。
他犹豫了两秒,应了一句好。
到达酒吧包厢的时候,里面正聊得火热。
“沈姐,你说你对陆哥会不会也太宠了。这马上要结婚了,跟姐们一起喝喝酒传递一下喜气不好嘛。”
“辰逸当年为了救我,捐给了我一个肾。他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男人,我不宠,天理难容。”
陆辰逸?捐肾?
顾子亦的手僵在门把手上,被这句话惊得无法动弹。
怎么可能?
他气愤地推门而入,却见沈潇潇和陆辰逸搂在一起深吻。
难舍难分,甜蜜非常。
沈潇潇推了推陆辰逸,瞥了顾子亦一眼。
“陪酒的来了,他代辰逸喝。”
“沈姐,这小哥看着很虚啊……”
“没事,随便灌。一个骗子,死了也算造福人间。”
顾子亦僵在原地,疼痛就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堵在他的胸口,让他说不出一个字。
他都差点忘了,自己是个骗子。
他说的话,沈潇潇怎么可能信啊。
她现在家庭美满,事业有成,他何必纠结那颗肾是谁的呢。
他擦了擦眼角,沉默地走向那群女人。
一杯接一杯的烈酒,撑不下去了,他就会被指使去洗手间催吐,然后继续喝。
第三次催吐的时候,陆辰逸走了进来。
他故意在顾子亦面前晃了晃自己手上的蓝钻戒指。
“好看吗,顾子亦。”他双手抱胸,挑衅地望着顾子亦,“潇潇说,结婚那天,会给我送一枚更大的。”
“恭喜了。”
“你说我怎么这么好命啊,躲过了人贩子,还能认祖归宗,成为陆家少爷,认识潇潇。”
他慢悠悠地从包里掏出一枚平安扣。
顾子亦认得,那是他的!
他一直以为,这枚平安扣是他在跟人贩子的缠斗的过程中掉了。
原来……是被陆辰逸捡走了?!
“要不是它啊,我都过不上这么好的生活。”
酒精浸润着顾子亦的理智,他上前就想抢夺回那枚平安扣。
但陆辰逸先发制人地尖叫一声,捂着脸摔坐在地上。
沈潇潇第一时间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潇潇,不知道为什么顾先生对我恶意这么大。他骂我,说我不配被你爱。”
他垂头丧气地弓着背,站在沈潇潇的面前,捂着脸,语调委屈极了。
“我没有!是你……”顾子亦指着陆辰逸。
“顾子亦,”女人满脸嫌恶地望着他,“骗子就该下地狱,你才不配获得真心实意。”
顾子亦如遭雷击,痴愣地看着他最爱的女人。
叫他下地狱。
女人指着外面桌上的烈酒。
“十瓶酒,你一个人喝完,当是给辰逸赔罪。”
“不喝完,你别指望走。”
女人将他团团围住,推到顾子亦面前的,是各式各样的烈酒。
第五瓶的时候,他的身体明显承受不住,摇摇晃晃地趴在桌上。
后腰传来剧烈的刺痛,无法缓解的恶心像一阵又一阵的海浪将他吞噬。
他稍稍抬眼,看见沈潇潇好整以暇地坐在他的正前方,窝在陆辰逸怀里,神色晦暗不明。
“你手里这瓶酒,18万。”她勾了勾唇,“钱的滋味,好喝吗?”
见顾子亦不语,她直接甩了一沓钱在他面前。
“继续。”
陆辰逸搂着她的腰,柔声道:“潇潇,都5瓶了,放过他吧。”
沈潇潇轻嗤:“他欺负了你,怎么能说算就算?”
顾子亦敛目,浅棕色的酒液在他眼前晃荡,让他感觉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
以前,沈潇潇舍不得他沾一滴酒。
她说,喝酒伤身体,她希望他的子亦长命百岁。
但现在,众人起哄,只要他喝一瓶,就能获得一万元的酬劳。
一万,可以是顾安小半年的寄宿费。
他注定活不长了,但是女儿……还有很多未来。
顾子亦再度举起手中的酒瓶,呼吸变快变深,喉咙开始发肿,身体里面的每个器官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这一次,他来不及跑到厕所,直接抱着包厢的垃圾桶吐了起来。
沈潇潇的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但很快,轻哼一声:“顾子亦,你真让人犯恶心。拿着你的钱给我滚。”
顾子亦如蒙大赦,抱着桌上的钱,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包厢。
脚步虚浮又晃荡,但他只有一个念头。
回家,明天还要带安安去医院做检查。
但他的愿望终究落空。
他倒在了包间的不远处。
酒精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冰冷的地面一点一点地将他的体温降下来。
人在意识迷离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唤出自己日思夜想的名字。
“沈潇潇……我好痛……”
他下意识想要握住脖子上的戒指,却一无所获。
他突然想起,那枚戒指早就被沈潇潇扔掉了。
-
顾子亦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到自己被一股温热的触感包裹。
他的双肩被女人扣住,那人身上有他熟悉的花香。
他眯着眼,费力地辨认着眼前的女人。
“顾子亦,为什么昏迷了还一直叫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低沉极了,甚至还有一丝颤抖。
这让顾子亦瞬间醒了过来。
他强忍全身的痛意,将女人推开。
顾子亦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人抱来了一个独立安静的包间。
他撑起身子,横了她一眼:“又碍着我办事。我当然是装受了情伤,扮柔弱吊新的富婆啊。”
“顾子亦,你就这么缺女人?!”
沈潇潇面目狰狞,掐着他的脖子,又甩了他一巴掌。
“也不是,要身材好的,有钱的,漂亮的……”他轻笑着,“沈总,你的肾不行哦,每次都晃两下就喊累,离了你,才知道我可以有更好的体验……”
沈潇潇眼底最后一丝疑惑彻底消失,她转身找来一根鞭子,直直地落到了男人的身上。
那是专门提供给特殊圈子的道具。
每一下,落到身上,只感觉到痛意,但不留伤痕。
女人眼中没有一丝同情和怜悯,只有盲目地发泄。
像是在报复一般。
直到最后,女人脱力将手中的鞭子扔到地上,连一句道别都没有,狠狠摔门而去。
顾子亦躺在沙发上,冷意渐渐将他的身体包裹,他不得不蜷缩起来,身体疼得在发抖。
像一尾溺水的鱼。
无助,也无法将身体的痛苦宣之于口。
他能明显感觉到身体机能在一点点退化,生命在指尖消失流逝。
好疼啊,沈潇潇……
他闭上双眼,绝望地任由泪水覆满脸颊。
直到疼痛渐渐褪去,他才强撑身子穿好衣服。
手往口袋里一摸,却发现他的一沓钞票不翼而飞!
顾子亦跌跌撞撞地打开包间门,却见陆辰逸手里拿着一沓红钞票,上面用一根粉色橡皮筋捆着。
“陆辰逸,那是我的钱,还给我!”
顾子亦扑上去,却被陆辰逸轻巧推开。
“这是我未婚妻的钱,我想收就收!”
顾子亦重重摔倒在地,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骗子窝里养出来的窝囊废确实不一般。喝醉倒在地上了还能勾引女人。这就是你的伎俩吗,装柔弱博同情。原本我跟潇潇准备要上顶层套间恩爱的,都怪你半路截胡!”
陆辰逸居高临下,皮鞋尖不偏不倚,狠狠踹在顾子亦腰侧处。
那是他缺了个肾的地方。
顾子亦被疼得满头大汗,脸上血色尽无。
“既然这么饥渴,那我给你来点刺激的呗!”
陆辰逸拍了拍手,门外很快走进来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看着顾子亦,笑得不怀好意。
“不……不可以!”
顾子亦用尽全身力气往外爬,腹部传来的疼痛如同藤蔓一般将他缠绕起来,每走一步,疼痛便愈加发紧。
那壮汉拉着顾子亦的脚往回拖。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双精致的高跟鞋。
女人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怎么回事?”
他皱眉,看着顾子亦捂着小腹,痛苦地扒着地面,心里竟然感到一丝紧张。
沈潇潇手上捏着一个药瓶,里面装着好些白色药片。
估计是刚刚跟顾子亦纠缠的时候,不小心掉落到她口袋里的。
亏她还以为,顾子亦生病了。
她将药瓶举到他面前,语气冰冷嘲讽:“这是什么?你又准备了什么新把戏?”
她看着顾子亦苍白的脸,拼命伸着手,想要够到她手中的药瓶。
止痛药……
他的眼里尽是渴望。
“还给我……”他气若游丝,几乎说不出话。
“呀,这不会是违禁药物吧!”陆辰逸阴阳怪气道,“我刚刚路过……听见顾先生喊救命……原来他跟男人在玩角色扮演,好尴尬呀。”
沈潇潇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可怖,她掐着顾子亦的下巴,力道大得似乎要将他拆碎。
“顾子亦,你竟然堕落成这样了!现在连男人都来者不拒了?”
顾子亦已经没有力气再辩驳,腰部的剧痛和绝望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击溃。
他只想沈潇潇尽快放过他。
“对,我是堕落。没点助兴的好东西,怎么讨金主开心呢?”
她将药瓶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碾碎药片。
“顾子亦,你真让我恶心到极点!”
“潇潇,你听听!他自己也承认了!这种东西和这种钱,留在他身边只会害了他,不知道以后还会做出多丢人的事来!”
“我不能眼看着顾先生在歧途上越走越远,这钱,我们还是收回去吧。”
顾子亦看着一地的粉末,绝望地摇头。
“顾子亦,你确实不配得到我的钱。”
说完,她毫不留情地牵着陆辰逸离开。
辛辛苦苦赚来的十万被陆辰逸三言两语便收了回去,顾子亦愤恨的眼泪止不住下落。
过了今晚,他希望,再也不要见到沈潇潇。
彻骨的痛击溃了他的理智,他奋力往前爬了两步,拾起地上脏了的止痛药粉末,机械地往嘴里塞。
他还不能死,他得留着一口气……送安安去医院。
所幸,止痛药的药效很快。
天未亮透,顾子亦便带着顾安赶到了医院门口。
特聘专家号难约,过号不候。
这是他为女儿抢来的生机,一秒都不敢耽搁。
到了医院门廊,他才想起忘了买糖葫芦。
那是每次鼓励顾安看病的“奖励”。
“安安,在这儿等爸爸。”
他将女儿安置在门口长椅边,转身快步走向街对面。
刚踏上马路,一阵剧烈的眩晕便猛地攫住了他,视野天旋地转,他试图稳住身体,两秒后,身体不受控地朝地面栽去。
手中的布袋摔在地上,里面的检查报告散落开来。
一声刺耳至极的刹车声在耳畔响起。
沈潇潇猛推开车门,怒火在看清地上那人时戛然而止。
“顾子亦?”
她下意识蹲下身,手指刚要触到他手臂,目光却被散落在地的几张纸吸引。
【肾内科…顾子亦…单肾捐献后肾功能不全…】
单肾捐献?
沈潇潇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潇潇!”陆辰逸紧随其后下车,声音又急又沉,“没事吧?吓死我了!肯定是这个男人怀恨在心,故意在人多的地方碰瓷!”
沈潇潇没动,视线从未从那张诊断书上移开。
“单肾?不会是顾先生为了钱,偷偷卖掉一个肾吧……”
她声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你到底来医院干什么?”
顾子亦稍稍缓过神,逆着光,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那熟悉的、带着审视的冰冷语调。
陆辰逸弯腰,看似帮忙,指尖却精准地拈起了另一份病历。
“顾安?”他念出名字,目光扫过顾子亦,“呀,也姓顾呢……这该不会是你偷偷搞出来的野种吧。”
“你嘴巴放干净一点!她不是野种!”
顾子亦艰难地从地面上爬起来,夺回陆辰逸手中的病历。
争抢之间,陆辰逸一个踉跄,险些要摔倒在地。
沈潇潇伸手扶了一把,眉头不耐蹙起:“顾子亦,你急什么?”
女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冷漠又讥讽。
“给辰逸道歉!”
陆辰逸故作柔弱地躲在沈潇潇身后,扶着她的肩膀,一副委屈模样:“你该不会是为了讹钱,专门弄了这些假病历吧!顾先生,你怎么能这样教坏小朋友呢!”
不远处,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
“爸爸——”顾安着急地站在马路边,作势想要冲过来。
顾子亦回头看了一眼,艰难地摇头。
“安安,别过来。”
沈潇潇的目光扫过那个瘦小的女孩,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刺痛感掠过心头,却迅速被她压下。
她一把将顾子亦的脸掰过来,强迫他看着自己,语气鄙夷。
“呵,这就是你在外面搞出来的孩子?劣质基因被退货了?一副短命相,跟你倒真是如出一辙的晦气。”
“放开我!”顾子亦奋力想要挣脱,掌心的冰冷让沈潇潇的情绪愈加不安,“你不配这样说她。”
他的女儿,必然会长命百岁。
清晨的医院门口,车来车往。
刹车声和鸣笛声交织,旁人的一声尖刺激着顾子亦的神经,待他回过头,只见顾安躺在了地上,脸色发紫,浑身抽搐。
“安安——”
顾子亦大声叫喊着,地上的孩子看向他,却始终站不起来。
身后的声音尖酸刻薄。
“看吧,两父女招数如出一辙,看准了早上医院人多来碰瓷的。潇潇,你可别被他骗了。”
周遭议论纷纷的言语不绝于耳。
“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竟然当碰瓷党哦,真不要脸……”
“就应该送去警察局坐牢,上梁不正下梁歪!”
顾子亦无力地摇着头:“我女儿不是碰瓷!她生病了……让我去救她……”
灭顶的愤怒将他笼罩,他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或是汗。
他想走,却被沈潇潇拉住。
“顾子亦,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女人手上只是轻轻用力,不料将他推倒在地。
她皱着眉,语气有些心虚:“这次你又想骗取谁的同情心?”
腰腹间的疼痛似乎要将顾子亦生生撕成两半,他冒了一身冷汗,捂着腹部,望向女儿的方向。
顾安捂着心脏,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沈潇潇,救救她,那是……”
不等他说完,喉间的腥甜喷涌而出,一口鲜红的血液洒在地面,十分扎眼。
沈潇潇有些愣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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