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苏禾陈然《回首难见旧时春》
爱情长跑的第七年,苏禾终于答应嫁给我。
婚礼当天宾客满座,祝福声不绝于耳。
但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不出所料,在交换戒指的时候,苏禾的干弟弟闯了进来。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抢过婚戒扔进垃圾桶里,将九层香槟塔砸得稀烂,抱住苏禾大腿又哭又闹。
“姐,我不想你嫁人。”
“你答应过要陪我一辈子的!”
苏禾赶忙柔声安抚,然后抬头看我。
“陈然,时川的老毛病又犯了。”
“婚礼先取消吧,一切等他好了再说。”
她说得轻描淡写。
和以前那样,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抿紧唇,让自己语气保持平静。
“苏禾,我们今天要么结婚,要么分手。”
“你自己选吧。”
1
苏禾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陈然,你明知道时川的情况,非要说这种话来逼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试图找到一丝往日的温度。
可惜只看到一片漠然。
七年来,类似的情景我经历了无数次。
苏禾说小时候因为她的不小心,让纪时川脑子受过伤。
所以长大后,时不时会疯疯癫癫。
这份内疚,让她一次次纵容纪时川的行为。
我们交往第三年的生日会上,朋友们都在,纪时川突然冲进来指着我鼻子骂:“狗东西,你也配得上我姐?”
他把蛋糕砸在我脸上,把包厢弄得一团糟。
朋友们气不过想冲上去揍他,可苏禾护住不让。
“陈然,他脑子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情人节我请苏禾吃饭,纪时川突然找了过来。
他掀了桌子,火锅热油泼在我腿上,导致严重烫伤。
苏禾一边帮他擦手一边看我:“陈然,他发病了,不是故意的。”
最过分的,是在我母亲的葬礼上。
纪时川不请自来,一边敲着锣,一边大声笑:“死得好!老东西死了,接下来就该狗东西了。”
“让你跟我抢姐姐,活该!”
我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苏禾死死拽着我:“别怪他,他现在控制不了自己!”
每一次,苏禾的关切都只留给纪时川。
而我的感受,永远只能排在第二位。
此时,苏禾轻轻拍着纪时川的背,目光冷冷地看着我。
“陈然。”
“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会在这种时候逼我做选择。”
我看着满地狼藉的香槟塔碎片,看着被扔进垃圾桶的婚戒。
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可笑。
“我给了你七年时间,苏禾。”我的声音很平静,“七年里,我一直在等你做出选择。”
“今天,就是最后期限。”
“选我,还是选他?”
纪时川把脸埋在她裙间,呜咽着:“姐姐,别不要我......”
苏禾的眼神微微闪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
她直视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既然如此,我们分手。”
这个答案,其实早已在我预料之中。
我点了点头,转身面向满堂宾客。
“婚礼取消。”
“抱歉了各位。”
纪时川在苏禾耳边说了几句话,苏禾立马带着他离开了。
走时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
客人散去后,我独自回到精心布置的婚房,开始收拾行李。
没过多久,纪时川更新了朋友圈。
短视频的背景是灯光迷离的酒吧卡座,音乐震耳欲聋。
纪时川一手举着酒杯,另一只手紧紧搂着苏禾的细腰,对着镜头挤眉弄眼。
苏禾头纱歪斜,脸上带着些微醺的红晕,眼神迷离。
“庆祝姐姐恢复自由身!最好的姐弟时光,某些狗东西就别惦记了。”
2
刺目的不是文字,是画面。
那身我精心挑选了半年的婚纱,像个笑话。
几分钟后,苏禾发来消息。
“陈然,时川情绪还是很激动,我不得不多陪他一会儿。”
“刚才在婚礼上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我只是为了安抚他才不得已。”
“你知道他的病情,我不狠心一点不行。”
“你别生气,也别放在心上。”
“等时川情绪稳定一些我就回来,我们再好好商量新的婚期。”
看着这段文字,我几乎能想象出她打字时的神情。
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然后缓慢地敲下三个字。
“不用了。”
就在我收拾得差不多时,门锁传来响动。
苏禾扶着醉醺醺的纪时川走了进来。
“时川喝多了,吵着非要睡我们的婚床,我拗不过他。”
“陈然,你理解一下。”
理解一下。
这三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捅开了记忆的闸门。
半年前,这间婚房刚装修好。
我的母亲满怀欣喜来看望,想坐一下那张崭新的婚床,试试床垫软硬。
却被苏禾毫不客气地拦下。
“阿姨,我老家有规矩,婚床绝不能让外人碰,不吉利。”
母亲当时尴尬又失落的神情,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可现在,这个规矩在纪时川面前形同虚设。
我懒得再看她,也懒得再争辩哪怕一个字。
拉上行李箱的拉链,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苏禾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愣了一下。
下意识地问:“你去哪?”
我没说话,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顿。
跟一个心盲的人,无话可说。
然而,就在我的手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一阵风声从侧面袭来。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猝不及防地扇在我脸上。
力道很重,脸颊瞬间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纪时川不知何时挣脱了苏禾,瞪着一双因为酒精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指着我。
“我姐问你话呢!狗东西!你聋了吗?!”
我一开始没想跟纪时川计较。
因为七年来,类似的场面早已不新鲜。
可他见我沉默,脸上嚣张气焰更盛。
猛地将手里喝了一半的酒瓶,朝我狠狠砸来!
我下意识偏头,但那一下太快太狠,酒瓶还是重重砸在我的额角。
尖锐的刺痛感猛地炸开。
这还没完。
他指着我的鼻子,用那种混合着恶意与癫狂的语调,大声嘶吼:“滚!狗东西!跟你那死了的妈一样碍眼!活该她早死……”
一直紧绷在我脑海里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几乎是想都没想,右手攥紧成拳,用尽全身力气砸向他的脸。
啊!!!
纪时川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向后踉跄几步,重重摔倒在地。
他捂着鼻子,鲜红的血立刻从指缝间涌了出来,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世界仿佛静止了一瞬。
“时川!”
苏禾的惊呼声尖锐地响起。
她扑了过去,慌乱地扶住纪时川,用袖子去擦他脸上的血。
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陈然!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时川脑子有病你不知道?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3
我看着苏禾,她满心满眼只有那个倒在地上呻吟的纪时川,对我头上正在流血的伤口视而不见。
我想开口质问她。
是不是只要他发病,杀人放火都是情有可原?
是不是在你心里,我永远活该是那个被牺牲,被要求理解的角色?
可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脑袋猛地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颅内炸开。
眼前的一切开始天旋地转,然后彻底不省人事。
……
再次恢复意识时,最先感知到的是消毒水特有的气味,冰冷地刺激着鼻腔。
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病房单调的白色天花板。
“你醒了?”
我微微偏过头,看到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床边,正低头看着手里的病历夹。
“感觉怎么样?”
他走上前,检查了一下我头上的纱布。
“你轻微脑震荡,外加额部皮裂伤,缝了五针。”
“还算运气好,玻璃碎片没伤到要害。”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几分严肃和不解:“送你来的女孩,是你女朋友吧。”
“怎么回事啊,弄成这样?”
“她弟弟情绪好像特别激动,在急诊室那边又哭又闹。”
“她一直在安抚,连做手术时都没空来看你。”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医生看我这样,叹了口气,没再多问。
傍晚,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苏禾走了进来。
她脸上的妆容有些花了,眼神里带着疲惫。
走到床边,看着我被纱布包裹的头,沉默了几秒。
“医生怎么说?”
我平静回答:“死不了。”
苏禾蹙起眉:“陈然,你别这样说话,时川他……”
“他怎么样?”
我打断她,抬眼直视她的眼睛。
苏禾抿了抿唇:“鼻梁骨被你打裂了,还在处理。”
“最重要的是他被吓坏了,情绪一直很不稳定,病情也在加重。”
鼻梁骨裂。
我听着这个结果,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甚至觉得那一拳,打轻了。
“所以呢?”
苏禾被我这冷淡的态度噎了一下,语气不由得带上了惯有的说教意味。
“陈然,我知道你生气,但你能不能理智一点?”
“时川他当时喝多了,又犯了病,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你一个正常人,怎么能跟他一般见识,还下那么重的手?”
又来了。
我看着她,这个我爱了七年,差一点就成为我妻子的女人。
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苏禾。”我缓缓开口,“他控制不了自己,所以就能拿酒瓶砸我的头?”
苏禾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那是无意识的……”
“那他侮辱我母亲,也是无意识的?”
我盯着她的眼睛,不让她躲闪。
“他那是胡言乱语!”苏禾提高了音量,“你跟一个病人计较这些有意思吗?”
“我为什么不能计较?”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就因为他病了,所以我的尊严,我的感受,我母亲死后不得安宁的名声,就活该被践踏?”
“苏禾,你当年做错的事,内心的愧疚,凭什么要我来买单?”
4
苏禾愣住了,她从未听过我如此尖锐直白的语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然,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好不好?”
“对不起,等时川情绪稳定了,我们再好好谈……”
我打断她。
“不用谈,你也不用道歉。”
我闭上眼,感觉额角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疼。
“我们之间,早在你穿着婚纱跟他去酒吧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苏禾眉头拧得紧紧的,声音陡然拔高:“我说了那是为了安抚他!”
“陈然,你就不能体谅我一下吗?”
“我夹在中间也很为难!”
我看着她,目光平静无波。
“不用为难,你走吧,苏禾。”
“去照顾那个离不开你的干弟弟。”
“他比我更重要。”
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唇,转身离开了病房。
接下来的几天,她再没出现过。
出院后,我独自前往墓地,想与母亲告别后离开这座城市。
到达时,眼前景象让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四肢冰凉。
是纪时川!
他手里拿着一把不知从哪弄来的铁锹,正在疯狂地挖掘母亲的坟墓!
泥土被翻得到处都是,墓碑斜斜倒在地上。
“住手!”
我大脑一片空白,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可还没等我碰到纪时川,两个身材魁梧的黑衣保镖就从旁边迅速冲出,一左一右死死架住了我。
任我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
“放开我!纪时川!我要杀了你!”
我目眦欲裂,吼声嘶哑。
这时,苏禾从一旁快步走来,挡在我和纪时川之间。
“陈然!你别激动!冷静点!”
“冷静?你让我看着这个疯子挖我母亲的坟,还让我冷静?!”
我死死瞪着她,眼球几乎要充血爆裂。
苏禾避开我的目光,语气带着一贯的无奈:“因为你那一拳,时川他现在病情加重,绝不能受任何刺激!你体谅一下!”
而纪时川听到苏禾的话,更加得意了。
他停下动作,拄着铁锹,对着我咧嘴一笑,那笑容充满了恶意和癫狂。
然后用铁锹狠狠敲击着已经露出来的骨灰坛。
“不要!”
我肝胆俱裂。
只听“哐当”一声闷响,坚硬的骨灰坛被砸开了一个口子。
他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一下,又一下,直到骨灰坛彻底碎裂。
白色的骨灰散落出来。
纪时川扔下铁锹,抬起脚,狠狠地踩踏在那些灰烬上,用力碾了碾。
“妈!”
那一刻,我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愤怒、绝望、无尽的悲恸交织在一起,血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眶滑落。
苏禾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纪时川身上。
见他停下动作,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轻声问:“时川,可以了吗?心里舒服点了吗?”
纪时川拍了拍手上的灰,笑嘻嘻地点头。
“嗯,姐,现在舒服多了!”
他说完,对着地上母亲的骨灰,极其侮辱地啐了一口唾沫。
“走吧,姐姐带你回去。”
苏禾柔声说着,示意保镖放开我。
然后护着纪时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跪着爬过去,伸出颤抖的手,将那些与泥土和唾沫混在一起的骨灰收拢。
碎片划破了手掌,鲜血滴入泥土,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就在这时,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麻木地掏出来,屏幕显示着苏禾发来的消息:
“陈然,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我已经约到了专家,明天就带时川出国治疗。”
“等他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放心吧。”
“你今天受的所有委屈,将来我都会加倍补偿你。”
我看着这条信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脱下早已湿透的外套,小心翼翼地将骨灰包裹起来。
把手机埋进土里,踉跄着站起身。
一步一个脚印,头也不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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