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何声妍陆洲行《将往事焚归于寂》

09-28 8阅读

何声妍用了九百九十九次抽髓剜心的干细胞捐献,才换来了留在陆洲行身边三年的资格。
拿着那张“三十天记忆清零”的判决书,她推开了家门。
却听见电话里许颜颜对她娇俏的讽刺。
陆洲行慵懒的嗓音也带着嘲讽:“她?一个自作聪明的骗子罢了。既然她喜欢演情深不悔,我就给她这个舞台。”
“那你还不拆穿她?让她像个小丑一样围着你转了这么多年?”
“拆穿?”陆洲行嗤笑一声,“然后呢?让她干脆利落地离开,去找那个死人的墓?”
他声音陡然一沉:“她既然敢把我当替身,就得用一辈子来还。想走?除非我玩腻了。”
许颜颜又说了句什么,他沉默片刻,语气莫名烦躁地打断:“……捐献的事别再提了。颜颜,我知道是你救了我,够了。”
“啪嗒。”诊断书从她颤抖的手中掉落。
陆洲行闻声看来,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最终死死钉在散落的诊断书上。他瞳孔骤缩,喉结滚动了一下。
但下一秒,所有情绪被压了下去,只剩冰冷的厌烦:“偷听?”
何声妍抬起眼,心脏像是被冰锥刺穿。
他只知道她把他当影子,却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影子是他一母同胞的哥哥陆煜。
更不会知道,她其实早就爱上了他。
何声妍没有看他。
“陆洲行,”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30天后,我会忘记一切。”
“又玩什么把戏?”他皱眉满是不耐。
“包括你。”
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敢忘一个试试?”
何声妍忽然笑了,一种带着浓烈嘲讽和决绝的笑。
“你这场看了这么多年的戏,”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宣告,“是时候散场了。”
陆洲行愣住了。
可他还没来得说什么,许颜颜带着哭腔的声音就传来。
“阿洲,我这突然停电了,我好害怕,你能不能来找我。”
陆洲行表情瞬间变得温柔:“我马上接你。”
他无视何声妍,穿着外套就离开了这栋房子。
房间里瞬间空了下来,只剩下何声妍和她震耳欲聋的心跳。
陆洲行一走,何声妍立刻冲向书房,砸开那个上锁的抽屉。
那里面放着的不是珠宝,而是她五年的“功勋章”。
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里面是她999次捐献干细胞的医疗记录,每一次的日期、指标、身体反应,她都工整地记录在旁。
旁边还有一个精致的药盒,分门别类地放着她为他试过的各种药,每种药都贴好了用法和副作用。
这些,曾是她爱意的证明。
现在,它们只是她愚蠢的罪证。
她抱起那个文件袋和药盒,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
楼下,陆洲行的跑车发出轰鸣,正准备驶离。
何声妍眼神一片冰冷,她将那一沓沉甸甸的记录和那个装满药的盒子,狠狠地朝着车的前挡风玻璃砸了下去!
纸张哗啦一声漫天飞舞,像一场苍白的雪。
楼下的跑车猛地一顿。
何声妍看见车里的男人低头看向挡风玻璃上的纸张,抬手欲挥,动作却在中途生生僵住。
随即,引擎发出暴躁的轰鸣,车轮狠狠碾过散落的药丸和记录,扬长而去。
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何声妍眼中的决绝取代了悲伤。
她回到书房,从被砸坏的抽屉夹层里,摸出一张微微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陆煜搂着年轻的陆洲行,两人笑容灿烂。
何声妍的指尖轻轻拂过陆煜的脸,最终停在陆洲行模糊的轮廓上。
陆煜死后很长时间,何声妍因为陆煜的遗言,都活得像行尸走肉。
直到看见被疾病折磨的陆洲行,死去的心才再次跳动。
接近陆洲行的第99天,他面颊通红:“游戏输了,你要不要和我试试三个月。”
于是就这样试了三年,陆洲行早已习惯何声妍的照顾。
她发烧,古寺长阶,男人一步一叩。
她睡梦呢喃想听古老民谣,次日夜里,他为她苦学轻唱。
他也曾在醉酒后失控,抱着她在佛前立誓,要在一起一生一世。
直到许颜颜出现。
她曾是陆州行主治医师的助理,偷偷篡改了捐献记录。
她成了陆洲行的“恩人”。
何声妍脱离回忆,从被砸坏的抽屉夹层里,摸出一张名片。
那是“暗火”项目首席研究员李声的私人联系方式。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李博士,我是编号S7219捐献者何声妍。”
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的记忆最多只能维持三十天。在我彻底忘记之前,我需要您为我出具一份证明,证明那999次干细胞捐献者是我,而不是顶替我身份的许颜颜。”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一声叹息:“何小姐,项目的双盲原则......”
“原则就是让救命恩人被顶替,让小偷登堂入室吗?”何声妍打断他,“陆洲行的哥哥陆煜为救我而死,我捐干细胞是为了替陆煜救他。现在这一切成了笑话。如果您不肯,我会带着我所有的记录,召开记者发布会。”
“……明天早上十点,来我办公室。”
何声妍说好,她咬破指尖,在陆洲行最喜欢的镜子面前用血迹写下:
第1000次,忘了你。
记忆清零之前,她要先亲手将“陆洲行”这三个字,从自己的生命里彻底删除。
“何小姐,您的签证加急办理好了。但请您务必注意,‘神经性记忆衰退’被列为重大健康状况,任何意外刺激都可能加速进程,您…只剩20天了。“
签证官的话像最终判决,在何声妍耳边嗡嗡作响。
她捏着那张单薄的签证,像是捏着自己最后的期限。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将那份盖着官方红章的“暗火”项目捐献证明送到专门机构。
在三十天后,机构会寄到陆洲行的公司。
做完这一切,她才回到那座冰冷的别墅,直奔卧室收拾行李。
她拿起一件陆洲行送她的限量款珠宝,在手中掂了掂,随即毫不犹豫地扔进垃圾桶。
想起他对许颜颜无微不至的关照。
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假的人,配假货正好。”
紧接着,她又翻出他送的所有东西,一件接一件,像处理垃圾一样全部丢弃。
抽屉最深处,一个陈旧的素描本滑落出来。
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一页泛黄的设计图刺痛了她的眼睛,一只黑天鹅穿着婚纱,立于冰湖之上。
旁边是陆洲行认真的笔迹:【声妍最喜欢的礼物】
她猛地合上本子,心脏抽痛。
这个她以为早已遗忘的画册,只会提醒她,她即将连做梦的资格都失去。
她深吸一口气,将素描本狠狠塞进行李箱最底层。
动作间,柜子角落里陆洲行的几件旧衬衫露了出来。
她取下,尚未贴上脸颊,门把就被拧动。
许颜颜不请自来,斜倚在门框上,目光像毒蛇一样扫过房间,最终落在那件衬衫上。
“哟,姐姐这是在收拾东西?要给我们腾地方了?“她语气甜腻,却字字带刺,“阿洲正嫌我东西多没地方放呢。“
何声妍小心地将衬衫叠好,头也没抬,声音冰冷:“滚出去。”
许颜颜一步跨进来,伸手就抓:“这是什么老古董?阿洲现在只穿高定,这种破烂早该扔了!”
何声妍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许颜颜,你费尽心机想要的荣华富贵,我根本不稀罕。”
许颜颜面色一沉,似乎被戳到了痛处,但她很快调整好自己。
“怎么?旧衣服也值得你这么宝贝?”她趁机一把夺过,“连件破衬衫都当宝,难怪阿洲嫌你无趣!”
“还给我!”何声妍声音嘶哑,扑了上去。
“吵什么吵?何……“
陆洲行不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可当他看清房内景象,何声妍跌倒在地,却仍死死盯着许颜颜手中的衬衫时,他责备的话咽了回去。
他下意识快步冲入,第一反应是弯腰想去扶何声妍。
许颜颜见状,立刻捂住心口,声音带上哭腔:“阿洲!这个衬衫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看它就心口发闷,好难受……“
陆洲行伸出的手顿在半空。
他的目光在何声妍绝望的脸和许颜颜“不适”的表情间扫过。
只犹豫了一秒。
他直起身,选择了走向许颜颜。
他从她手中拿过那件衬衫,眉头都没皱一下,语气轻描淡写如同丢弃垃圾:“一件破衣服而已,颜颜不喜欢,烧了就是了。“
“可...这是姐姐特意保留的你的衣服。我怕她生气。”
陆洲行听后,面上闪过一丝得意。
“衣服而已,我又不是死了,再给她一套就行。”
可当目光移动到衣服上,男人神色瞬间阴沉。
何声妍也冲进来夺走衣服,她冷冷道:“我不烧。”
陆洲行脸色由晴转阴,他夺过衣服:“这又是哪个野男人的东西?由不得你。”
大火在庭院烧得璀璨,映照着何声妍绝望的脸。
这是她认识陆洲行第一天,她送给他的衬衣,可他根本不记得。
她想扑进去捞回那最后一点念想,却被男人死死拦腰抱住。
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想从她眼里看到一丝情绪,哪怕是恨意。
“这么多年,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想的到底是谁?”他的力道大到发狠,“告诉我,是那个死人吗?所以你才抱着这件破衣服当宝?”
何声妍看着那跳跃的火苗,眼神空洞,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是啊。我每次看见你,想的都是,如果他还活着,该有多好。现在好了,我终于快要把你们都忘了。”
这反应彻底激怒了陆洲行。
他一把甩开她,指着那堆灰烬:“好!很好!那你就在这看着!看着他的东西是怎么被烧得一点都不剩的!”
他转身对许颜颜伸出手,语气温柔宠溺:“颜颜,下个月你的生日宴,我保证会办得比某些人梦想中的求婚还隆重十倍。”
一个月前,何声妍用它和陆洲行的回忆,设计了一个参赛作品。
许颜颜哭着和陆洲行闹,说她想要这个第一名。
陆洲行拗不过她,冷漠地对何声妍道:“颜颜是我恩人,你开个价吧。”
何声妍沉默了很久,最终道:“那就给我一个,带有黑天鹅装置的求婚吧。”
而陆洲行不屑地答应了。
但现在,何声妍却像是没听见,通红的眼睛只死死盯着那团火焰。
男人强迫她看向自己,“我在跟你说话。”
何声妍终于缓缓聚焦,怨恨地看着这张脸。
“……随便你。”她沙哑应道,眼中最后的光熄灭,只剩冰冷的决绝。
反正,那场求婚,她不打算去了。
【还剩17天。】
早晨醒来,何声妍花了很长时间才想起自己的名字。
陆洲行的求婚突然提前。
她本不想去,可那枚她为自己和陆洲行设计的戒指,还没要回来。
她站在华丽却冰冷的场地中,高处的电子屏幕上挂着陆洲行和许颜颜的合影。
而许颜颜的手上,赫然带着那枚戒指。
宾客们神色各异,他们偷瞥着何声妍。
陆洲行拧着眉过来牵她:“怎么不进去?”
何声妍甩开他的手,声音平静无波:“让你的新欢戴着我设计的戒指,你却来和我求婚?陆洲行,你的癖好真独特。
陆洲行脸色一沉,强行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拖进场内:“何声妍,别找不痛快。那只是我惹颜颜不高兴,给她的道歉礼物。”
何声妍勾起一抹冷笑,在一起三年,陆洲行从未向他道歉,哪怕是最甜蜜的时候。
音乐声中,男人递出一枚崭新的戒指:“你愿意嫁给我吗?”
何声妍看着那枚陌生的戒指,只觉得讽刺。
她甚至没伸手,直接转头看向许颜颜:“玩够了吗?玩够了就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许颜颜立刻泪眼汪汪地躲向陆洲行身后。
她手上的戒指一晃一晃。
陆洲行将她护住,不耐地道:“你急什么?一枚和你旧情人有关的破戒指。颜颜喜欢就让她戴着,结束后自然还你!”
“你不过是个替身罢了,我们都放过彼此吧。”
何声妍突然开口,似乎是疲惫到了极致。
她不再看他,径直走向许颜颜,伸出手。
陆洲行面色瞬息,像受到某种冲击。
可最后,他语气不耐,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慢,“你先等着。”
许颜颜先前刚朝陆洲行撒娇,说她也想体验求婚,男人答应了。
他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冷笑:“为了这个戒指,你还真是谎话连篇。你在梦里流着泪叫他别死的时候,是在我怀里躺着!”
“你在我身上找他的影子,我就让颜颜戴着这个戒指。这很公平,不是吗?”
“更何况,我不去查这个男人是谁,已经是留给你最大的体面。”
语毕,陆洲行带着许颜颜站上求婚桩。
何声妍心里最后那点期望也破碎了,她自嘲低语:“影子?”
她抬手看了看手心模糊的数字,心里计算着距离解脱的日子。
陆洲行为许颜颜试戴各种戒指,耐心地询问她的意见,唯独将何声妍的那枚扔在一边。
何声妍深吸一口气,拨开人群,径直朝展台走去。
那枚戒指是她所有设计的灵感源泉,内侧刻着她和陆洲行名字的缩写,是她爱过他的最后证据。
她必须在忘记之前,亲手毁掉它。
许颜颜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后退挣扎。
“何声妍!你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像个泼妇一样丢人现眼吗?!”
男人低吼着上前一步,并非隔开,而是粗暴地抓住了何声妍的手臂,用力将她从许颜颜身边拽开
何声妍被拽得一个趔趄,身体失控地向后倒去,重重撞在了那座巨大的黑天鹅装置基座上。
站在一旁的许颜颜下意识向后猛退,却绊在了电源线上。
'哐当'一声巨响,立在半空中的、巨大的黑天鹅饰品失去平衡,轰然砸落,将两人全部掩埋。
何声妍是在一阵源自骨髓深处的虚乏中醒来的。
她摊开手心,上面的字早已模糊,只能依稀看见几个数字。
【17?】还是【7?】
病房外护士的闲聊声,隔着未关严的门缝,清晰地传进来。
“真是下血本了,捐了栋楼……”
“可不,点名要这次全部的干细胞……先紧着VIP那位。”
全部……干细胞?
何声妍混沌的大脑缓慢地处理着这个词。
一阵没来由的心悸让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身体仿佛还记得被抽空的无力和剧痛。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臂,上面布满了异常青紫的针孔。
她无意识地在床单上划着“S7219”的字母与数字。
这是她深入骨髓的记忆,连失忆都无法彻底抹去。
病房门被推开,陆洲行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你终于醒了……”他话音未落,便对上她茫然却又带着一丝依赖的目光。
何声妍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很久,记忆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
“阿煜。”
她轻轻叫着这个名字。
“你还活着,太好了,我做了个好长的噩梦……”
话语传进男人耳朵,他浑身一震,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他僵硬地扯动了一下:“这还是第一次听你说那个替身的名字。”
何声妍又想起了一点碎片,她迷茫道:“我的戒指呢?”
男人先是冷笑,随后淡道:“那时情况危机,颜颜手指被压得厉害,她一直喊疼,我同意把戒指切割了。”
何声妍的笑容一僵,神色变得失落。
但她很快甩了甩头,仿佛要驱散某种不合时宜的疑虑。
“没关系。你没出事就好,”她抓住他的袖口,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病了,我帮到你了吗?我好像做了很多次,很重要的事……”
陆洲行沉默了几秒,嘴角似乎想勾出一个惯常的讽刺弧度,却最终失败地抿成一条直线。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了她清澈的目光:“嗯。你帮了大忙。”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仿佛在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铺垫合理性:“但是……颜颜的情况现在很不好。”
“颜颜?”何声妍费力地思索,头隐隐作痛,心脏也随之泛起一阵生理性的厌恶和紧缩。
“对,颜颜。”
但陆洲行坐在床边,用一种记忆中极致的温柔,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那温柔如此熟悉,瞬间击溃了何声妍本就不多的疑虑。
“她以前为了救我,把身体弄垮了。现在旧病复发,医生说……非常需要帮助。”
他顿了顿,指尖微微发颤,这细微的颤抖传递到何声妍的手上。
让她误读成了他的担忧与痛苦。
“声妍,我欠她一条命。现在只有你能帮她。”
只有……我能帮他?
这句话像一道光,穿透了何声妍记忆的重重迷雾。
灰暗的眼眸骤然亮起,一种近乎狂热的光彩绽放在她苍白的脸上。
“我要怎么做?”
看着她如此急切的神情,陆洲行的手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他甚至有一瞬间想抽回手。
但他很快稳住心神,用最温柔的嗓音,说着最残忍的话。
“很简单。捐献一次干细胞就好。你帮了颜颜,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
“好。”何声妍没有任何犹豫。
当那根粗长的采集针再次刺入她纤细的血管时,剧烈的疼痛让何声妍的身体猛地一弹,下意识地就想抽回手臂。
“疼……”她呜咽着,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这是一种源于身体最深处的,对曾被过度掠夺的恐惧和抗议。
“忍一忍,很快就好。”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在对何声妍说,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这是你欠我的。”
他紧紧按住她的肩膀,手背青筋暴起,不知是在阻止她挣扎,还是在抑制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
但过了会,他看着那暗红色的血液被源源不断地抽出,脸色比何声妍还要苍白。
他猛地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直到采集结束,生理上的剧痛仍像把锤子,一点一点敲着何声妍的头。
某些冰冷的记忆碎片开始疯狂翻涌。
999次的捐献,诊断书,焚烧的衬衫,黑天鹅,还有那枚被切割的戒指。
如同慢镜头般在她脑中残酷地回放。
门外再次传来护士的议论声:“说是受了惊吓和撞击,造血功能出现危机......还要用别人干细胞再生,这有钱人真是闲的没事干。”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的锁。
何声妍涣散的目光终于重新聚焦,落在男人冰冷的背影上。
“陆洲行……”何声妍的声音嘶哑。
“你用我的命……去救她?”
她试图撑起身体,却因极度的虚弱和愤怒而再次跌回枕上。
数秒后,她眼中忽然掠过一丝清晰的厌恶。
他对她做的一切,报复她把他当作替身是假。
满足他自己那点可怜的控制欲,替新欢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才是真。
“清醒了?”陆洲行捏住她的下巴:“是又怎样?这是你欠我的。”
何声妍露出一个苦笑,“我到底欠你什么。”
可男人听后只是冷笑,愤然的摔门而出。
何声妍出院时,发现自己怀孕两个月。
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成了她决定离开后唯一的光亮。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陆洲行就来接她。
车刚启动,她就发现许颜颜坐在副驾。
何声妍静静看两眼,没有出声。
想的却是如果生下来,她能独自养好这个孩子吗。
陆洲行看了看副驾的许颜颜,破天荒解释道:“颜颜坐这舒服点。”
何声妍不理他。
孩子和她也是第一次见,失忆或许没那么大影响。
陆洲行见她迟迟没有反应,淡然道:“颜颜,向声妍道谢。”
被提到的许颜颜面色变了又变,她满脸不悦。
最后仍开口:“姐姐,谢谢你。”
何声妍这才回神,她受不了这恶心的氛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怎料许颜颜的神情突然变得不自然:“明明肚子里还有宝宝,姐姐却为我做到这份上,我真的很感动。”
“嗞——”尖锐的刹车声突然响起。
陆洲行转过头,面色阴郁:“你怀孕了?”
何声妍面色平静,还未开口,许颜颜便接上。
“阿洲,你别激动!我本来不想说的…”
许颜颜故作慌乱地掏出手机,调出一份伪造的孕检报告,“你看,孕周…对不上啊!那段时间你明明在国外出差!姐姐,你糊涂啊,再想找人安慰,也不能…”
她说着拿出了几张照片,全是何声妍和其他男人的合照。
何声妍看着那份报告,震惊得血液都凉了:“这是假的,陆洲行,孩子是你的——”
“我的?”陆洲行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笑声冰冷而扭曲,“何声妍,你把我当傻子耍?你有多少个替身,你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个影子,我会不知道??你这肚子里不知道是谁的野种,也配我来认?”
何声妍怔住了,忽然笑了出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许颜颜正欲开口,何声妍却拿过窗边的求生锤狠狠砸向了许颜颜的脑袋。
女人的额头立马鲜血如注。
何声妍红着眼嘶吼:“你想嫁进陆家,担心这个孩子挡你的路?我告诉你,这个孩子不会和陆洲行有任何关系。”
陆洲行先是夺过何声妍的武器,关心地揉着许颜颜的头。
但在女人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原本扭曲的神色突然变得极度冷漠。
他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拨通电话:“李主任,准备一台手术。现在。”
“你要带我去哪?”
陆洲行的声音冰冷:“去给你肚子里的杂种做个了断。”
何声妍听见自己变得无力的声音:“这和你无关,我们分手吧。”
“闭嘴!”男人的眼眶突然变得通红,完全没看后座几乎昏迷的许颜颜。
“我说了,除、非、我、玩、腻、了。”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何声妍被强行拖进手术室前的走廊时,她正死死抓住门框,指甲劈裂渗出血迹。
她对着那个冷酷的背影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哀求:“陆洲行!它是你的!你留下它!做完DNA,你再决定!我求你!!”
陆洲行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他只是对医生挥了挥手,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这还是你第一次求我。”
“医生,处理干净。”
何声妍眼中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麻药逐渐发挥作用,何声妍感受着生命在她体内流逝的感觉。
在药物带来的窒息般的暖意中,大脑似乎用最后的本能,为她编织了一个温暖的骗局。
她想起的全是陆洲行有过的美好的记忆,忘掉的却全是此刻的痛苦。
天旋地转,眼角的泪顺着面庞和她999次捐献的病号服重叠。
她的孩子死了。
何声妍做了很长一个梦。
她梦到陆洲行最爱她那年,两人独自去冰湖雪原。
冰湖裂开,她踩空落水。
陆洲行趴冰面,伸手抓不住她,干脆跳下去把她托起。
等两个人都上来时,天寒地冻,只剩为救人甩掉的棉衣。
陆洲行赤裸着身子,却毫不犹豫裹在了她身上,亲吻着她的眼睛说爱她。
半小时后救援赶到,他几乎休克,并发症感染,躺了整整一个月。
何声妍在病床旁掉眼泪,他抬不起手,只对她笑了一下。
可何声妍握不住这个梦,记忆逐渐成了碎片,在她脑海里崩塌。
她明白,这次,她的要忘记陆洲行了。
何声妍睁开眼,男人满是胡渣的疲惫脸出现,正握着她的手。
而许颜颜也在一旁,看似关切地围着她。
她下意识拔出手,却被死死握住。
“声妍,别为这个孩子难过,我们以后会有孩子。”
她陷入了一种迷茫。
“陆煜......?”何声妍的神情困惑,“发生了什么?”
陆洲行的手突然顿住,他笑得扭曲,像是终于参透一切。
他笑得扭曲,笑得直不起腰,眼里的恨意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烈。
“何声妍,我竟然是我哥的替身,算你厉害。”
男人脸上短暂的愧疚消失,他再次变得怨恨。
许颜颜却露出一个笑容。
“阿洲,你身体不好,我陪你去冷静冷静吧。”
陆洲行瞥了一眼许颜颜,他意外地没有顺着她,而是陷入某种沉思。
但最终,他还是离开。
何声妍心脏钝痛,却不明白为什么。
她和陆煜,从来只是普通朋友,可为什么,她的心,这么难受?
半夜,她悄悄离开医院,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浑浑噩噩走到了一片墓地。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来这里,可仿佛已经进行过千百次。
直到她看见墓碑上那个名字——陆煜。
她全身的血液都僵住了,陆煜...去世了?
男人最后那通电话,那句:“声妍...请帮我照顾我的弟弟。”
突然浮现在脑海,何声妍目眦欲裂。
而陆洲行的冷笑突然出现:“你的情人,还真是我哥。”
许颜颜在一旁煽风点火:“真没想到声妍姐居然真的来了。”
陆洲行忽然极其偏执残酷地笑了,“颜颜,你先离开吧。”
许颜颜一愣,还想说什么,陆洲行却摸了摸她的头,塞给她一张卡。
打发完许颜颜,他用力遏制何声妍的手。
“医生说,你一直在为那个杂种伤心。”
他强行亲吻着她的唇。
何声妍费力地挣扎,本就虚弱的身体却没有更多能量。
“陆煜!你越界了!”
“越界?”陆洲行轻念这个词,居然流露出一丝笑意。
他带着一丝报复轻叹道:“你不就是想要孩子,我现在让你怀上,乖。”
陆洲行说着去扒何声妍的衣服,他全身止不住的战栗。
何声妍双目猩红,她无助地推着男人的胸膛,绝望道:“你疯了吗!这是墓地!......滚远点!别逼我恨你。”
男人笑了,吻她的胸口:“反正你不是忘了吗?最后伤害你的,不是我啊。”
何声妍像只濒死的小兽,发出绝望的呻吟,她的全身都如被卡车碾过般疼痛。
可男人没有放过她,何声妍的意识在痛苦中逐渐消散。
她嘴角硬扯一下,像笑又像哭,轻声道:“你到底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她,而是把她抱回了别墅,锁了起来。
男人很忙,从那天起,何声妍没见过他。
第几天了?她不知道。
突然,卧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几个蒙面人冲了进来,在她呼救之前,就用沾了迷药的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
何声妍最后的意识,是听见其中一个蒙面人冷冷地说:“……林先生要的人到手了,给陆总送信。”
“咳咳咳咳咳——!”
何声妍费力的咳嗽,她迷茫地睁眼,环顾四周。
自己和许颜颜皆被倒挂在悬崖边的一棵树上,血液倒流,她忍不住干呕。
就在这时,陆洲行带着保镖,踉踉跄跄的冲进来。
他目眦欲裂看着悬挂两人,哑声开口:“林峰,放了她们。你之前说的条件,我答应。”
蒙面人的首领林峰却笑了,他拿刀轻轻割着两个女人的绳索。
“晚了陆总,现在条件加码。我要陆家一半的股份。”
绳子骤降,许颜颜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陆洲行神色一顿,目光却移向一脸死色的何声妍。
“好。”
林峰哈哈大笑,“当年你害得我林家倾家荡产!要不是你被绑的时候拿这个女人当幌子,让你哥替你们送了命,你今天还能在这儿嚣张?”
他突然用力朝何声妍胳膊打了一针药剂,语气玩味。
“这就是那个失忆的?”
“这药剂可是小陆总专门研发的,目的是帮助恢复记忆。可惜现在还是个半成品,副作用很大呢。”
何声妍痛的止不住打滚,发出绝望哀鸣。
这几天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第一次,宁愿自己死了!
林峰说着,拿出一条鞭子,狠狠抽在何声妍背上。
“现在,我要你二选一!”
“别动她!”
陆洲行痛苦出声,但何声妍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迷茫盯着远处的两个人,陷入游离。
当年她被绑架,是陆煜冲进来代替她成为人质,最后被绑匪撕票。
她一直以为是她惹了什么人,原来,是陆洲行的利用。
一鞭又一鞭打到她身上,她疼得意识模糊,却没有心来的痛。
“给我跪下选!”林峰的怒吼如同炸雷,“不然我就把两个都扔下去!”
陆洲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泥土溅在他苍白的脸上。
他抬起头,目光像被困的野兽,在何声妍和许颜颜之间疯狂地,痛苦地来回扫视。
他的嘴唇颤抖着,几次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到何声妍倒悬着,那双曾经盛满对他爱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灰烬,正静静地、绝望地看着他。
他又看向许颜颜,她哭得撕心裂肺,腹部因为倒悬的姿势而显得有些隆起。
“何......”
他终于挤出一个音节,目光重新锁在何声妍身上,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想要走向她。
“阿洲——!”就在此时,许颜颜发出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尖叫,“孩子!我们的孩子!你不能不要我们的孩子!!”
“孩子”两个字,像一把巨锤,狠狠砸在陆洲行紧绷的神经上。
他猛地闭上眼,不敢再看何声妍一眼,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许颜颜……我选许颜颜……”
世界,在何声妍耳边寂静了。
她吐出一口血沫,泪水夺眶而出。
林峰爽快地放人,陆洲行抱起许颜颜。
他靠近何声妍,无力地解释。
“我当初不知道是你。”
“我会派人回来救你,你坚持住。”
他似乎是为了让自己相信,反复说了两遍。
何声妍的心却一片荒芜,她倒挂着,眼睁睁看着陆洲行离开。
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怒吼道:“陆洲行!”
“我们...恩断义绝!”
吼出这句话,她心中那片荒芜的土地上。
最后一点火星也熄灭了。
不再恨,也不再爱,只剩一片虚无的平静。
林峰看着陆洲行抱着许颜颜踉跄离去的背影,发出癫狂的大笑:“陆洲行,你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生!和你哥比起来,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他笑够了,转头看向倒悬着的何声妍,眼中闪过一抹残忍的快意。
“啧,没用的棋子。”
他挥了挥手,对手下说:“走了。让她在这儿自生自灭吧,看看她的小陆总会不会良心发现回来救她,哈哈哈!”
脚步声远去,悬崖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何声妍微弱的呼吸。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让身体像钟摆一样摇晃,将手腕上的绳索拼命磨蹭着身后粗糙的岩石。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几乎要因失力和失血而昏迷时,只听“嘣”的一声,绳索终于断裂!
她重重摔在悬崖边的乱石堆上,离万丈深渊只差半米。
她抖着身子,拨打了当初那个,以备不时之需的假死业务。
直升机轰鸣声从天而降。
何声妍静静看着那个从直升机上下来的英俊男人。
他打量了一下奄奄一息的何声妍,语气公事公办:“何声妍小姐?你启动了涅槃服务。确认一下,你需要的是身份注销、医学死亡证明,以及全新的生活,对吗?”
何声妍艰难地点了点头。
她嘴唇翕动,用气声补充:“但我的身体有副作用,今天记忆被强制唤醒,明天或后天,我会彻底失去过去的记忆。”
男人微微一笑:“没关系。欢迎来到新世界。”
直升机并未直接飞离,而是在那栋囚禁了何声妍多年的别墅上空盘旋。
何声妍透过舷窗,静静地看着下方那个越来越小的建筑。
她看见陆洲行的车正疯狂地驶向郊区,方向……似乎是刚刚发生过一切的那片森林。
忽然,天际传来闷雷声,夏末的暴雨说来就来,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冲刷干净。
她忽然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能飞低一点吗?”
直升机降低了高度,强劲的气流旋起庭院池水里的波纹。
何声妍拿出那个她一直紧紧攥在手心里的东西。
那件被陆洲行烧毁,她偷偷从灰烬中捡回一角的衬衫残片。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片焦黑的布料扔进了那个曾经代表他们“爱情”的别墅。
“陆洲行,”何声妍看着那片被暴雨彻底洗净的庭院,轻声道:“你看,连老天都在帮我忘了你。”
“我们从此,两不相欠。”
直升机轰鸣着,拉升高度,载着她彻底消失在雨幕。
他奔赴他以为她会在的远方,而她,正永远地离开他真正的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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