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季明熙段斯衍《明花落尽》

这是季明熙第九十九次来警局捞段斯衍。
他在酒吧闹事，为了一个女人，差点把首富独子打成残废。
季明熙的手撑着后腰，刚做完肾脏移植手术不久，又操持女儿的葬礼，她这些天忙得像个陀螺，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她趁着葬礼的间隙打车到警局，映入眼帘的是平时和段斯衍交好的兄弟们，他们排排蹲在门前，正发愁赔钱的事。
看到季明熙后，众人一致的站起来。
“小嫂子，你可算来了，妈的霍京寒就是故意讹钱，就擦破点皮，居然要段哥赔两个亿！”
“你快想办法救救段哥吧！小嫂子。”
季明熙最讨厌段斯衍的这些兄弟管她叫“小嫂子”。
第一次喊季明熙这个称号时，她纠正他们，说叫嫂子就行，小嫂子有点奇怪。
段斯衍的兄弟们相视一笑，没改正，也没说为什么。
直到三个月前季明熙才发现，他们管另一个女人叫大嫂。
她叫乔伊一。
也是本次段斯衍为其大打出手的对象。
季明熙第一次发现段斯衍和乔伊一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时，她递给乔伊一一张支票，送她出国。
段斯衍知道后，开着车库里的凯迪拉克拼命追妻，要留住她。
最后在高架桥上出了车祸，差点成为植物人。
他追回了乔伊一。
从那之后，段斯衍九十九次进局子，都是为乔伊一出头。
念着段老爷子的临终遗言，季明熙给他一次又一次机会。
“三个亿。”
季明熙说：“我给你三个亿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我去警局捞你花光这三个亿的话，我们就离婚。”
段斯衍拿起外套，欣然答应。
“我段家缺个管家，所以，我不会花光这三个亿的。”
可第九十八次时，这三个亿就已经花的干干净净。
警察打电话让季明熙来警局捞人，说实话，她不想来。
“小嫂子，你发什么呆呢？”
“段哥对你那么好，前段时间你手术到处找不到肾源，是段哥花大价钱用私人飞机从国外运回来的，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季明熙回过神，看他一眼。
“这次段斯衍又为了乔伊一打的架？”
明眼人都知道她季明熙才是段斯衍明媒正娶的夫人。
但谁让段斯衍喜欢乔伊一呢！
他们总说，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小嫂子，这不是重点，霍京寒那个狗东西调戏良家妇女，段哥是助人为乐，才拿酒瓶砸了霍京寒的头。”
话落，身材娇小的女孩从警局冲出来，“扑通”一声跪到季明熙身前。
“明熙，我求你救救阿衍，是霍京寒先对我动手动脚的，这次不是阿衍挑事。”
“霍京寒说了，如果不赔两个亿，就让阿衍把牢底坐穿，明熙，你真的舍得吗？”
乔伊一哭的梨花带雨，任谁看了都心疼。
但唯独季明熙看到她眼底的那一抹挑衅。
故意在女儿葬礼这天，闹出这样的丑闻。
“舍得。”
季明熙慢悠悠地说。
“你说什么？”
乔伊一觉得不可思议。
“我拿不出两个亿救段斯衍。”
她确实拿不出。
段家的财政大权不归季明熙管，季明熙能管的只有那三个亿，现如今，银行卡的余额可是一分不剩。
乔伊一站起来，拂去眼泪。
“明熙，你怎么能这样呢！段哥和我说过，他给了你三个亿来警局捞他，这才几次，你就把钱花完了？”
才几次？
第九十九次了。
小到语言攻击，大到故意开车撞人，这是第九十九次。
季明熙也是第一次知道三个亿能花的这么快。
她当着众人的面控诉季明熙。
“你身为他的妻子，却不愿意救他，季明熙，亏阿衍为你的肾脏移植手术费尽心思，你这种人根本配不上阿衍。”
“你不愿意救，我来救！”
话落，乔伊一消失在众人视线。
听她这些装可怜的话简直心烦，季明熙和出来调解的警察说：“我没钱赎他，走法律程序吧，我这边一定会配合的。”
短短三个月，早已把季明熙往日的心气给磨平。
她对段斯衍是否要坐牢并无感。
只希望坐牢前，他能和她去办离婚手续。
往前的九十八次，但凡段斯衍一出事，季明熙肯定第一时间送钱来。
所有人都发觉这次不一样了。
段斯衍的好兄弟拦住季明熙的去路：“小嫂子，你真不救段哥？段哥给你三个亿的事我们都知道，他才进过几次局子，三个亿就花完了？”
他们都怀疑季明熙独吞。
要么就是拿钱去养外面的小白脸。
季明熙干脆从包里拿出那张银行卡，甩在他好兄弟的脸上。
“自己去银行查流水，之后告诉段斯衍，找个合适的时间办离婚手续。”
下一秒，熟悉的声音从季明熙身后传来。
“季明熙，你还真不打算赎我？”
季明熙转身，看到双手戴着镣铐的段斯衍静静地站在门口。
霍京寒的额角贴着纱布，两人在对视一眼恐怕就要打起来。
她身上的丧服还没脱掉，问段斯衍。
“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女儿的葬礼。
段斯衍选择在她最脆弱的时候，骗她说出去谈生意。
这不，谈到警局了。
段斯衍懒懒道：“知道，但眼下最要紧的，不该是花钱救我吗？”
呵，季明熙在内心自嘲。
她往前两步，迈上台阶，短暂的和段斯衍对视后，她看向一旁的霍京寒。
“霍先生，两个亿我实在拿不出来。”
“不然，我把我自己赔给您，怎么样？”
霍京寒点烟的动作顿住。
段斯衍的眉头快要拧成一股绳。
“季明熙，你在说什么蠢话？你是我老婆！”
季明熙轻笑：“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婆。”
“段斯衍，你数过自己是第几次为乔伊一进局子了吗？”
“你和你的这群兄弟都让我拿钱救你，我哪来的钱？”
“我只能把自己赔给霍先生，给你和乔伊一让位置，不是吗？”
段斯衍瞪了霍京寒一眼，让他滚。
霍京寒顺利点完一根烟，将烟灰弹在段斯衍的西装上。
“段先生不是小孩子了，要为自己冲动的行为负责。”
“等你服刑期满，这世上的很多东西，肯定都变了。”
他笑得恶劣，气得段斯衍青筋暴起。
霍京寒的车快要驶出警局时，乔伊一抱着一堆红色钞票挡在霍京寒的豪车前，将东西砸到他玻璃上。
“给你的臭钱！六千万，一分不少！以后再敢和我的阿衍作对，我就画圈圈诅咒你！”
红色钞票满天飞。
乔伊一家境贫寒，父母双亡，认识段斯衍前，她是医院的护士，收入微薄。
季明熙猜不到她在这么短的时间，从哪儿凑到的这些钱。
段斯衍被释放了。
他激动地抱住乔伊一，不顾季明熙在场，问她从哪弄来的钱。
乔伊一脸色惨白，但脸上依旧是笑着的。
“我用一条尾巴换来的……”
“什么？！”
段斯衍忽然脸色大变。
“伊一，你怎么能这么傻！你就只剩一条尾巴了，要是这条尾巴也没了，你会死的！”
乔伊一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还没说出口，便彻底昏死过去。
段斯衍慌了。
任由他怎么唤她，乔伊一始终没给出回应。
原本警局挤满的人，十分钟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所有人都跟着段斯衍去了医院。
季明熙觉得可笑。
乔伊一是九尾狐这样的谶言，也就段斯衍信。
打发乔伊一出国那天，她问段斯衍有没有出轨，段斯衍肯定的说没有。
“季明熙，你的思想不要那么龌龊，我对乔伊一好完全是为了报恩。”
“我去曼谷出差遭遇车祸那次你记得吧？”
“是远在国外的乔伊一用自己的尾巴救了我，大师算过，我命中带一佛一狐，她是我的贵人。”
“往前几次我遇到的灾祸，都是伊一用狐尾救的我，现如今她只剩下两条狐尾，我是一定要对她负责的。”
“我知道你不信，但这是既定事实，改变不了的。”
如今算算，乔伊一只剩一条尾巴了。
季明熙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手机弹出一条条短信，都是催她回去主持女儿葬礼的。
她熟练地点开打车软件，还没等她按下，上方的横幅处显示来电。
陌生号码。
季明熙接通。
“您好，是季明熙女士吗？我这边是江北市警局的。”
她下意识地以为段斯衍又打架斗殴了。
“段斯衍的事和我没关系，以后不要和我打电话了。”
说完准备挂断，电话那头反应过来后迅速解释。
“是关于您的。”
“您两个月前，在江北市共荣私立医院做过肾脏移植手术对吗？”
“对，有什么问题吗？”
季明熙边退出电话页面边打车。
成功打到车的提示音，和电话对面警察的声音，一起涌入季明熙耳中。
“我们刑警支队差到这家医院存在非法黑色手术。”
“这边档案上显示，你的肾脏移植手术并非人的肾脏，而是猪的肾脏。”
季明熙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女士？季女士？我们这边建议您去医院核实一下，有什么问题随时和我们刑警支队联系。”
嘟嘟声消失好久，季明熙才勉强找回理智。
他说什么？
季明熙的肾脏移植手术，是猪的？
她不自觉地摸上后腰。
上车后季明熙修改了下车地点，她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无疑和警察说的一模一样。
真的是猪肾。
季明熙不敢相信，双目通红。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的肾源是我老公用私人飞机从国外运来的，怎么可能是猪的肾脏，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医生也觉得搞错了，怎么会有人把正常的肾脏摘了，换成猪的肾脏呢？
但三次的检查结果是不可能骗人的。
“季小姐，你半年前来体检过，体检单是你丈夫段斯衍帮取的，对吧？”
是段斯衍帮她取的。
那段时间女儿身体不好，季明熙没时间去，段斯衍说让助理去取。
当天晚上段斯衍便说季明熙肾有问题，要做肾脏转移手术。
化验单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季明熙压根没怀疑。
她此时意识到，是段斯衍篡改了检查结果。
内心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季明熙颤颤巍巍的开口。
“医生，我做肾脏转移手术之前，肾是完好的吗？”
医生回答她是。
季明熙突然想起来，一支麻醉特效药入体，她在病床上昏睡时，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厮磨。
“阿衍，我真的可以吗？”
“你知道的，做这场手术一直是我的梦想，全世界仅有一例是成功的，我怕我失败，明熙惨死在手术台上。”
乔伊一略有些不敢下手。
段斯衍鼓励她：“放心，你肯定可以的，就算季明熙丢了一个肾也不会死的，不用害怕。”
“嗯，阿衍，你对我真好，为了帮我找练手的工具，伪造了季明熙的体检单，谢谢你阿衍。”
她对普通麻药过敏，麻醉的特效药是段斯衍从国外买来的。
在打针前他说过，这种麻药会让人出现短暂的幻觉。
那时季明熙以为是在做梦。
术后清醒，段斯衍告诉她手术一切顺利。
她也就忘记了这件事，一心扑在女儿身上。
季明熙将化验单揉进手心，躲到医院的人工通道哭得不成模样。
好好的肾源，被人换成猪肾。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自己的老公段斯衍。
他为了让乔伊一练手，把她当成实验室的小白鼠。
三年的爱情，输给一句谶言。
季明熙给身在律所的闺蜜打去电话。
“笑笑，帮我拟一份离婚……”
话说到一半被闺蜜打断，电话那头传来她的哭腔。
“明熙，你快回来！你老公要给死去的珍珠配婚，我拦不住！”
珍珠是季明熙年仅两岁的女儿。
于昨晚高烧去世。
滂沱大雨，路面积水，季明熙打救护车的号码，均已路行不通被拒绝。
她给段斯衍打去电话，对面只是一味的挂断。
电话不接，她便发短信。
【珍珠高烧到四十度了，段斯衍，你快回来好不好？我打不到去医院的车……】
^段斯衍，你到底在哪儿！】
明明季明熙在家中备了许多发烧药和感冒药。
现如今，那些药全都凭空消失，连个药盒都没留下。
没办法，季明熙只好抱着发高烧的女儿，穿上厚重的雨衣，踩上到小腿的积水去往医院。
刚走两步，季明熙便抵抗不住暴雨冷风，重重地摔在地上。
珍珠哭得气息孱弱。
“妈妈，daddy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才不接电话的。”
“妈妈，daddy喜欢那个乔阿姨对不对？”
“上次你不在，乔阿姨让我管她叫妈妈，我说我有妈妈，我妈妈叫季明熙，daddy还打我……”
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打在季明熙脸上。
两岁的女儿都明白的道理。
段斯衍还不明白。
“珍珠，不会的，你是爸爸的亲女儿，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
明熙安慰她，用尽全身力气从雨中站起来，可怀中的女儿，再也不会给予她任何回应。
葬礼当天，段斯衍带着一身酒气回家，得知珍珠病逝的消息，他只是轻蔑一笑。
“季明熙，为了让我回家，你可真是什么谎话都能说得出来，还办葬礼，不怕折寿？”
到现在段斯衍还认为季明熙在骗他。
季明熙对他失望透顶，闺蜜笑笑赶来，替季明熙破口大骂。
“段斯衍，你这个人渣根本没有心，明熙不想看见你，滚啊！”
再然后便是段斯衍因为打架斗殴进了警局。
出租车驶到别墅区外，季明熙甩上车门。
发现别墅外的白帆已经换成大红色的灯笼，上面还贴着“囍”的字样。
珍珠的葬礼，变成婚礼的模样。
季明熙冲进去，扯下那些亮眼的红灯笼扔到地上。
周围都是来参加珍珠葬礼的宾客，此时他们被穿黑西装的保镖围在一处，动弹不得。
笑笑哭得泣不成声。
“明熙，明熙……段斯衍要给珍珠配婚！”
“你知道配婚的对象是谁吗？是乔伊一养的一条狗！”
“让人给狗配婚，他们就是疯子！明熙，对不起，我没能拦住他们……”
季明熙将笑笑搂进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眼神却落到段斯衍身上。
他指间夹烟，翘腿坐在椅子上，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打量季明熙。
季明熙拨开站在他身前的保镖，在看到女儿遗照的那刻，完全愣住。
遗照是新换上去的，珍珠和狗并排出现在遗照上，更奇葩的，是有人给他们p上婚服。
乔伊一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挽住她的手。
“明熙，珍珠去世了我们都很伤心，之前有你照顾她，现在她去了地下，也该有个人照顾她。”
“豆豆可是我精心养了三年的宠物狗，就像我的儿子一样，让它下去照顾珍珠，我很放心。”
季明熙眼眶发红，全身止不住的颤。
段斯衍注意到季明熙的不对劲，将乔伊一拉到身后，以免季明熙伤害到她。
“季明熙，从前我对珍珠不上心你怪我，怎么我现在对她上心了，你还是这幅样子？”
“要不是伊一提醒我，我早就忘了还有配婚这种方式，你该谢谢伊一，而不是在这儿耍小脾气。”
话音刚落，段斯衍的右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乔伊一也没落下。
季明熙的手掌火辣辣的疼，她全然不顾，冲到灵堂撕烂遗照。
“段斯衍，你就是个傻X！”
“珍珠是你的亲女儿，她都死了你还让她嫁给狗！你他妈还是人吗？！”
段斯衍大声呵斥季明熙，让她嘴巴放干净点。
又命人重新去打印遗照。
乔伊一咬着下唇，娇滴滴道：“阿衍，我走吧，明熙根本不领我的情。”
“我不能继续留在你身边了，我还剩最后一条尾巴，如果继续留在你身边，我恐怕会被明熙搞死的。”
尾巴正是段斯衍犯怵的地方。
他拦下乔伊一，对季明熙说：“她我说过，伊一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她拿尾巴救我，我是不可能活到现在。”
“季明熙，我是你的丈夫，你应该和我一起报答救命恩人的。”
季明熙抬手，恨不得将他扇个清醒。
可段斯衍不给她这个机会，他力道大，一只手禁锢住季明熙的手。
“是你先胡闹的。”
是她胡闹？
可笑。
“段斯衍，闹得人不是我！你还真信乔伊一是九尾狐？”
“出轨找个像样的理由，别让我觉得你是个大傻X！”
趁着众人不注意，笑笑走到乔伊一身边，一把扯过她的头发。
随后拿起桌上的水果刀。
“建国后动物不能成精！你不是说你是九尾狐，还剩最后一条尾巴吗？”
“尾巴呢？我现在就给你割掉！”
乔伊一大惊失色地喊段斯衍的名字。
季明熙接过笑笑手中的水果刀，换她抵上乔伊一的脖颈。
“段斯衍，别靠近我，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段斯衍定住，他不敢轻举妄动。
“季明熙，你不能因为珍珠的死迁就其他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毒了？”
“阿衍救我……”
乔伊一欲哭无泪。
“乔伊一，让我女儿和狗配婚，是你的主意吧？”
“想让我和段斯衍离婚，你趁机上位？”
“那晚段斯衍的电话也是你挂断的吧？我要让你给我女儿偿命！”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落下，天空传来一声巨响，所有人都抱头蹲下。
乔伊一毫发无伤。
而季明熙，被段斯衍打穿右肩。
季明熙倒在地上，鲜血浸湿白色针织裙。
“明熙——”
鼻尖充斥着难闻的消毒水气味。
季明熙躺在病床上，唇色惨白，眼神异常平静地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
为什么没死？
明熙在心中反复质问自己。
如果死了，她就能去见珍珠，天堂没有乔伊一，更没有段斯衍。
笑笑舀起一勺粥，送到她嘴边。
“明熙，你从术后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这样下去身体会撑不住的……”
“没想到段斯衍这个人渣，居然敢对你下这么狠的手……”
笑笑说到一半，看见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季明熙，不忍继续说下去。
她知道，明熙比她更难受。
季明熙对麻药过敏，前些年生珍珠时，还没有麻醉特效药，季明熙只能生生忍着。
她拿命为段斯衍生下继承人，所有人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不能打麻药，更不能打无痛。
她很怕疼，周围朋友都在劝季明熙不要生孩子。
可她念着段斯衍是段家唯一的血脉，誓死也要为他生下继承人。
临盆前几天，季明熙不慎摔了一跤，原本定好的顺产临时变成剖腹产，这对麻药过敏的季明熙来说简直是酷刑。
段斯衍心疼得不行，单膝跪在病床前握紧她的手。
“明熙，这个孩子我们不要了好不好？我不想看你那么疼，我不需要继承人，我只要你。”
“阿衍，别担心我，我没事的。”
季明熙被推进手术室那刻，她看到哭得泣不成声的段斯衍。
那是她认识段斯衍这么久，第一次见他哭。
唯一的亲人去世时，他没哭。
家族其他叔叔抢夺遗产，手足相残时他没哭。
那时为了季明熙，他哭得像个孩子。
五个小时的剖腹产结束，段斯衍向她保证，珍珠会是他唯一女儿。
于是当天他便预约了医院的结扎手术。
他说以后不会再让季明熙疼了。
可如今，他亲手拿枪打穿她的右肩。
季明熙躺在手术台上，强烈的白炽灯快要刺瞎她的双眼。
昏迷前，她满脑子都是段斯衍当初的誓言。
仅仅三个月，便毁于一旦。
明熙侧过身，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没死成，肯定是珍珠在保佑她。
她压下哭腔，对笑笑说：“帮我拟一份离婚协议书，越快越好。”
无论季明熙做什么决定，笑笑都支持她。
“等我。”
笑笑留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待她走后不久，季明熙拨了那通尘封已久的海外号码。
“周院长，我是季明熙，关于您说的国外研究所交换生计划，我答应。”
季明熙是解毒师，教导她的师傅是国内有名的解毒天才，跟在她身边的这些年，师傅将全部身家传承给她。
师傅此举，给她留了十足十的退路。
她曾有过几次惊世骇俗的事迹，但和段斯衍结婚后，她为了照顾家庭，渐渐退出圈子。
这几年内，有不少机构想将她挖走，通通被季明熙拒绝。
但现在，她不想继续围着段斯衍转了。
这些年段斯衍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压下葬礼上的丑闻，简直不要太轻松。
闺蜜笑笑仅用一天的时间便准备好了离婚协议书。
“明熙，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段斯衍签字？”
薄薄的几张纸被季明熙握在手中，她的视线右移，放到病床前的桌子上。
上面赫然放着一张请柬。
笑笑拿起请柬，又重重地扔到地上。
“段斯衍就是个人渣！你在医院生死未卜，他派人来问过一句吗？！”
“这个时候还有脸给小三办生日宴，还邀请你，明熙，你不能去！”
季明熙摇摇头：“我要去的。”
她要去，一定要去。
今早段斯衍差秘书来过，没问她的伤情，只带给季明熙两句话。
“夫人，段总说他可以原谅您的无知与胡闹，三天后是乔小姐的生日宴。”
“到时候您需要在生日宴上当众给乔小姐道歉，并准备一份道歉礼物，让她感受到你道歉的诚意。”
季明熙不吵也不闹，让秘书感到意外。
她说：“知道了，告诉段斯衍，三天后的生日宴我一定会准时到场。”
“礼物我也会用心准备。”
所以季明熙会去。
离婚协议书就是她送给乔伊一的生日礼物。
乔伊一的生日宴办得极大。
来往宾客络绎不绝，他们都是平常和段斯衍有商业上往来的。
尽管不愿意参加，但还是皱着眉头来了。
乔伊一穿着高定礼裙，亲昵地挽着段斯衍的胳膊敬酒讲话。
直到季明熙出现，全场欢跃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季明熙没有过度打扮，她皮肤本就冷白，眉眼淡的像水墨画。
身上的气场足以让在场众人都知道，她才是沈家的正牌夫人。
段斯衍一脸不耐烦。
“季明熙，你穿成这样是来参加葬礼的吗？整出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到底给谁看？”
葬礼？季明熙轻笑。
他可能忘了，今天本就是珍珠的头七。
注意到众人的眼光都在三人身上打转，乔伊一连忙圆场。
“明熙，你能来庆祝我的生日我很高兴，只要你不再做伤害我的事情，你就永远是我的好姐妹。”
她松开挽着段斯衍的手，对季明熙解释。
“你别误会，我已经有好几年没过生日了。”
“阿衍只是想让我弥补之前的遗憾而已，你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我现在就走……”
话落，乔伊一依依不舍的看着段斯衍，前脚准备走，后脚就被段斯衍拦下。
随后段斯衍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声落到耳侧。
“季明熙，你太过分了，伊一已经让步成这个样子，你为什么还斤斤计较？”
“老实点季明熙，她为我失去八条尾巴，这些都是我欠她的，我就该补偿，不对么？”
季明熙温眉舒展：“对。”
不浪费多余的时间，季明熙直接步入正题。
“你说得对，我该和乔伊一道歉的。”
“乔伊一，你知道吗？我从来没见过小三能耀武扬威成你这个样子。”
“挂断我女儿的求救电话，让段斯衍三番五次为你进局子抛弃这个家，还在我女儿头七这天向我示威。”
“我确实没见过你这种人，我佩服你乔伊一。”
话落，死寂的全场忽然燃起来。
“天哪，我就说是小三吧？还不如不来呢！丢人现眼！”
“第一次见有人把小三带到明面上来养，段总女儿葬礼我也来了，你们都不知道段总有多惯着这个小三……”
泪水霎时挤满眼眶，乔伊一活脱脱的哭成个小白花。
段斯衍掐住季明熙的脖颈，迫使她抬起头。
“季明熙，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在道歉。”
季明熙死死的盯着他。
“我知道错了，所以我来给你的小情人道歉，这是我送给她的赔罪礼物，你不拆开看看？”
当着众人的面，段斯衍接过季明熙手中的文件夹，拆开。
在段斯衍愣神间，季明熙开口说：“我们离婚吧！”
一阵微风袭过，吹翻段斯衍手中的离婚协议书。
他掀起眼帘轻笑：“就为了这点小事，你要和我离婚？”
“老爷子临终的时候，你答应过他什么都忘了？”
“季明熙，我们之间没有离婚，只有丧偶。”
季明熙没忘。
她从小生长在万物生灵的寺庙之中。
十八岁那年，季明熙的名声大燥，许多有名望的大老板都邀请她去家中坐宅。
毕竟谁不想拥有一位可解天下百毒的神仙。
季明熙一一拒绝。
段老爷子就是其中一位。
他的执着打动季明熙。每天跪满九十九曾台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她选择和段老爷子见面。
见的第一面，段老爷子什么都没说，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求季小姐救救我孙子，他是段家唯一的血脉！”
“季小姐想要什么，我段某就算倾家荡产，也会报答季小姐的救命之恩！”
季明熙什么都没要，只提出一点要求。
“我要上学。”
她知道，这层身份在这儿，无论今后谁得到她，都不如留在季家安全。
她递给老爷子一颗药丸。
“给您的孙儿吃下，如果有用的话，老爷子再接我下山也不迟。”
三天后，是她第一次见到段斯衍的日子，他拿球砸伤了她的头，又问她是不是老爷子养在外的私生女。
季明熙摇摇头，没说话。
后来老爷子知道，拿着拐杖追的他满后院打他。
从那之后，两人的梁子就此结下，人人都知道两人是死对头。
就是这俩互相看不惯对方的死对头，在老爷子去世后结婚了。
临终前，老爷子拜托季明熙，照顾好段斯衍。
“阿衍从小没了爸妈，他很可怜的，明熙，阿衍这小子就是嘴毒，其实他人不坏的。”
“你答应爷爷，以后不要离开阿衍，你是阿衍唯一的亲人了。”
季明熙发了毒誓，永远不会离开段斯衍。
这誓言，是给老爷子的保证。
若不是他这些年护着季明熙，她的下场不知道有多惨。
他把季明熙当成亲孙女一样爱护。
老爷子憋住最后一口气，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木匣递给季明熙。
“以后不想和阿衍过的时候，就打开它。”
这木匣，段斯衍不知道。
季明熙也没打算打开。
那时的她认定，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段斯衍。
每次在她做出重大决定之前，现实总会给她当头一棒。
段斯衍质问的语气和七年前完全重叠。
“季明熙，我理解你吃醋的心情，但我有必要跟说清楚，我和乔伊一之间绝对清白。”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她，我根本活不到现在，离婚协议书这种东西，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于是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离婚协议书撕的干干净净。
乔伊一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心。
季明熙看着满地碎片，早就预料到段斯衍会做出这种行为。
“段斯衍，我是答应过爷爷，但要是他知道你把我正常的肾换成猪肾，他恐怕会气得从地下爬出来让你在签字。”
段斯衍一惊：“谁告诉你的？”
他嘱咐过医院上上下下，不许告诉季明熙真相。
没想到还是有人走露风声。
“谁告诉我的重要吗！”
“段斯衍，为了哄乔伊一开心，拿我的身体练手，在你心中，我就这么下贱吗？还不如畜生！”
“段斯衍，别废话，签字，离婚。”
季明熙只想让他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然后，离他远远的。
她这辈子都不想见到段斯衍了。
可偏偏段斯衍就不放过她。
段斯衍轻笑：“季明熙，你矫情不矫情？”
“你现在用猪肾，不是也没出什么问题么？不是照样活的好好的？”
“伊一是医院的护士，她毕生的梦想就是做这一场人猪肾移植手术，你为医疗事业做做贡献怎么了？”
季明熙想不通段斯衍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在他心底，乔伊一永远排首位。
她和女儿，不过是随意操控的玩具。
就连对峙，段斯衍也不给她反抗的机会。
原本的肾脏被换成猪肾，段斯衍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季明熙等啊等，等来的只有漫长的质问与讽刺。
她无奈的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段斯衍这种人渣，不配她再浪费时间。
她走出别墅拦了辆出租车，还没上车，段斯衍的人便从别墅区追出来。
紧接着，她被黑西装的保镖按住肩膀，带回别墅。
秘书给保镖使了个眼色，保镖冲着季明熙的小腿就是一脚。
“夫人，您别怪我狠，这都是段总的意思。”
“他让您跪在这里反思，三天后的下午将珍珠小姐接回来，然后一起去二叔家参加他的六十大寿。”
季明熙忍痛说：“他还以为我在拿珍珠的死骗他回家？”
秘书不语。
“执迷不悟。”
她嘲讽道。
季明熙大可以一走了之，但受伤的右肩再次被人按住。
她抬眼，是人畜无害的乔伊一。
“明熙，要听阿衍的话，不能走哦。”
她死死地按住伤口，季明熙蹙眉，反手起身掐住她的脖颈。
乔伊一嘴角显现淡淡的笑。
“你敢对我动手吗？”
“我要是你，要么一走了之，让他找不到，要么就自杀，得不到的终将毁掉。”
乔伊一三言两语地把季明熙往死路上逼。
季明熙松开手。
这时候弄死乔伊一，太不划算。
“我就知道你不敢.”
她轻轻地在季明熙鼻尖点了下.
“明熙，无论我做出什么过分的事，阿衍都不会怪我的，对吧？”
两人视线相撞，季明熙抬手，替她掩好耳边碎发。
随后迅速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季明熙，你敢打我？！给我等着！”
她走时故意撞向季明熙的右肩。
明熙嗤笑，捂着撕裂出血的伤口，走出别墅区。
刚好接到笑笑的电话。
“明熙...”
笑笑声音颤抖：“你看微博了吗？”
季明熙退出通话页面，点开黄色APP。
刺眼的红色【爆】词条让她右眼皮猛跳。
肾脏移植手术全程录像
世界上第二例人体猪肾移植手术成功！
季明熙猪肾
季明熙感觉到心脏像是被人反复揪出蹂躏，寒意顺着后背让她发麻。
她点开长达两个小时的手术视频。
血腥的部分全部打码。
唯独季明熙的脸，是24k高清的。
主刀医生是乔伊一。
而段斯衍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饶有兴趣的观察认真做手术的乔伊一。
甚至还在手术结束后，在乔伊一的额头落下一个大大的吻。
镜头下移，是陷入昏迷的季明熙。
这条时隔两个月的视频，在此时爆出来。
乔伊一那句挑衅的话反复在季明熙眼前上演。
“无论我犯多大的错，阿衍都不会怪我。”
“明熙？明熙？”
笑笑的话短暂的唤回季明熙的思绪。
“你在哪儿？我现在过去接你，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季明熙走到路边，蹲下，将头埋进双膝。
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整张脸，没有任何打码，被放到人流量最大的微博上，热度一直上升。
视频在每秒被数以千计的人转发，几乎每个人都知晓这场手术和季明熙这个人的存在。
直到有人举起摄像机的闪光灯，将季明熙全身周遭照个明，事情愈发变得不对劲。
不知情况的季明熙茫然抬起头，摄像头更是直接怼脸拍。
“看！她就是季明熙，换猪肾那个……”
“看来有人花重金买她的位置果然没错，真让我捡到宝贝了，快拍，明天一定是最火最热的词条！”
“季明熙小姐，请问换猪肾是什么感觉呀？”
“听说猪肾只能在人体维持一百多天，您做完手术有两个月了吧？和我们正常人的区别是什么呀？”
那些买消息的人蜂拥而至，好像要生吞季明熙。
十分钟前，乔伊一在各大网站售卖季明熙的位置以及照片。
她是真的想整死季明熙。
但这件事，她没过问段斯衍的意见，段斯衍在楼下和朋友喝酒，全然不知网上的事。
好在笑笑及时赶到，用外套遮住季明熙，将她带到车上，一脚油门踩死扬长而去。
半小时后，坐在副驾驶上的季明熙还没缓过神。
笑笑将车开到安全的地方。
“明熙，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没事。”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还想着安慰闺蜜。
笑笑替她打抱不平，没避着季明熙，拨去段斯衍的电话。
两秒后，对方接听。
“段斯衍，你还要不要脸！你撕了离婚协议书就算了，就非得这么折磨明熙吗？”
“视频你说发就发，你知不知道明熙现在正接受多大的折磨？！”
电话那头问：“什么视频？”
“你装什么段斯衍？你敢说视频不是你发的？”
“让明熙做人猪肾脏移植手术，你可真狠得下心，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你满意了？”
话落，那头挂断。
什么都没说。
季明熙陷入无边恐惧。
段家，段斯衍冷脸骂走所有好哥们，命保姆守在门口，谁来都不许进。
他上二楼，敲响乔伊一的房门，冷脸道：“把视频删了。”
乔伊一搂着他的胳膊撒娇。
“我不要嘛，我辛辛苦苦做完的手术，凭什么要我删除嘛！”
“阿衍，你是不是还没放下季明熙？季明熙到底有什么好的……”
“我让你删掉视频！”
段斯衍打断乔伊一的话，清冷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
见状，乔伊一的泪水夺眶而出。
看她渐渐泛红的眼尾，段斯衍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
“好了，我不是怪你，这样做有些不妥，再怎么说季明熙也还是我名义上的妻子。”
乔伊一嘟起小嘴，不听段斯衍的解释。
为哄好她，段斯衍又说：“伊一，你想不想再做一次这样的手术，这次换眼角膜也好，换心脏也罢，都按照你的喜好来。”
“有让我练手的工具吗？”
乔伊一明知故问。
车驶到笑笑家楼下已经凌晨。
段斯衍下车，关上车门，望着眼前的高楼陷入沉思。
他不是来给季明熙道歉的。
按响门铃后，笑笑将门打开，他一眼便看到坐在偌大的飘窗前发呆的季明熙。
“你来干嘛？她做取弹手术的时候你在哪儿？”
“段斯衍，你连支麻醉特效药都不愿意给，她差点死在手术台上你知不知道？”
“要是道歉的话就免了，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季明熙，就应该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段斯衍收回目光，轻笑着反问笑笑。
“谁跟你说我是来道歉的？”
紧接着不顾笑笑阻拦，段斯衍只身闯入家中，双手插兜，走到季明熙身后
明熙从落地窗看到他。
“跟我走。”
和他当年一模一样，那年老爷子刚去世，明熙为其守孝半年。
某天晚上，段斯衍找到她，跟她说：“跟我走。”
但意境完全不同。
那时的“跟我走”，是不想季明熙留在墓地吃苦。
而这时的“跟我走”，是明知她有危险，还将她推向深渊。
季明熙转身。
“视频是你发的？”
“这不重要。”
“季明熙，别闹小脾气了，跟我回家。”
“过几天我二叔六十大寿，他最疼珍珠了，到时候你带她去寿宴，这是你最后一次以我的身份出席。”
他同意离婚了？
“明天过后，我答应和你离婚，但在这之前，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季明熙猜到他没憋好屁。
“什么？”
段斯衍扔过来一份人体器官转让协议书。
“伊一想练手换人体其他器官，你做她的小白鼠，事成之后，我们离婚。”
一瞬间，死寂空无。
比笑笑咒骂声先来的是季明熙的声音。
“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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