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洛笙清钰《故人心成雪，万籁与君绝》

昨天 1阅读

我是六界仅存的上古遗族四叶菡萏，
百年间，清钰上神日日剜心头血滋养助我化形。
为与我长相厮守，他更不惜承受九九八十一道雷罚。
“洛笙，我与你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我信了。
神魔大战我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甚至剜出半颗菡萏心为他续命，自己却神魂破碎陷入沉睡。
苏醒那日，他身边却多了个凡间女子。
“洛笙，霓月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负她。”
“你向来识大体，莫要为难她，有什么不满冲我来。”
他以为我会闹得天翻地覆，没想到我只是平静点头。
一个将死之人，还能有什么不满？
1
神魂破碎，天道怜悯我曾拯救苍生，给我十日告别。
我不敢想若是清钰得知，会是怎样的悲痛欲绝。
可那张魂牵梦绕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时，没有预想的狂喜和拥抱。
清钰站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眉头微蹙，脸上是一种复杂的、掺杂着隐隐懊恼和防备的神情。
“你醒了。”
“正好有件事同你商量……”
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
只见他从身后拉出一个姑娘，语气不自觉放柔。
“她是霓月，当年曾救我一命。”
“她身子弱，受不得寒。你这主殿采光最好，灵气也最足。”
“我想着，能不能暂时让她住进来调养，偏殿我已经给你布置好，跟这里一样。”
我愣在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化形成功，他亲手设计、一砖一瓦亲手为我建筑，他说这里永远是我温暖的港湾。
“我刚刚苏醒，你让我搬出这里？”
清钰连忙解释，带着息事宁人的口吻。
“只是暂时的，洛笙，你向来最大度。”
“霓月于我有救命之恩，没有她，我早就死了。你就当是帮帮我，成全我这份报恩之心，行吗？”
情绪激动，我神魂不稳狂咳起来，嘴角渗出鲜血。
“你怎么了？”
清钰下意识朝我靠近，身后的霓月却突然哭起来。
“阿钰，你别逼姐姐了，我知道自己是多余的，我回凡间再也不打扰你们了。”
清钰当即停下脚步，心疼地将她拢在怀中。
“说什么傻话，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霓月终于破涕而笑，朝我得意地勾了勾唇角。
“姐姐，你放心，我会和阿钰一起好好照顾你！”
她信手扫落我床头的琉璃盏。
清脆的碎裂声，琉璃盏四分五裂。
这是当年清钰日日剜心头血滋养我元神时用的容器。
化形后，我一直留在身边，那是我们感情的见证，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血液冲上头顶，我刚扬起手。
霓月却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眼圈发红跌倒在地。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清钰冲过去紧张地将她抱在怀里，转头对我厉声呵斥。
“洛笙，你做什么！”
“我根本没碰到她……”
霓月埋首在清钰胸前，肩膀微微抽动。
“我知道占了姐姐的地方，姐姐生气是应该的。我这就搬走，再也不惹姐姐心烦了……”
清钰失望地看着我。
“洛笙，我没想到你醒来后会变得这么恶毒！”
“霓月她心地善良身体又弱，你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对她动手？”
他抱起霓月，因动作过大，一枚系在霓月腰间的玉佩被扯落。
我瞳孔骤缩。
当年清钰为我承受九九八十一道雷罚后，身体留下寒症。
我独自闯上昆仑山巅，历经艰险才求来这块暖玉，亲手雕琢，为他温养身体。
他说玉在人在，会永远带着。
可现在这块暖玉竟然挂在霓月的腰带上。
清钰也看到了掉落的玉佩，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但他立刻弯腰捡起，重新小心地系回霓月腰间。
“这玉最是养人，好好戴着！”
他小心翼翼护着霓月离开，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我。
下人进来，不管不顾将我连同不多的东西，一同扔在了偏殿。
夜半神魂撕裂，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我蜷缩在冰冷的床上。
“找，找天医……”
仙侍面露为难。
“仙子，霓月姑娘做噩梦，所有当值的天医都被清钰上神请去候在旁边。”
原来，只是沉睡了百年。
故人心，却可以变得如此彻底。
2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从前恨不得时时粘着我的清钰，一次也没来过。
第三天早上，清钰身边的仙侍来了。
“洛笙仙子，上神吩咐，今日宴请您务必出席。”
神魂剧痛，想起昔年清钰那里有“凝霜丸”，可暂缓蚀骨之痛，便撑着身子起来。
走出偏殿，沿着熟悉的回廊往前走，却蓦然一愣。
曾经回廊四周是荷塘，里面种满了香气怡人的菡萏，如今却变成一片平整的空地。
侍女小心翼翼看着我。
“仙子您不知道吗？前些日子霓月姑娘在池边赏玩，不小心失足落了水，受了惊吓。”
“而且她对菡萏花香过敏，身上起了红疹。上神心疼不已，就命人把池子填平了。”
我站在原地，恍惚间看到百年前，清钰挽着袖子，亲手将一株株珍贵的四叶菡萏幼苗种下。
他额上带着汗，却笑得开怀。
“洛笙，为怕你寂寞我特意寻来的菡萏种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曾经为博我欢心亲手栽种的菡萏，如今为了另一个女人被毫不留情抹去。
宴会上觥筹交错，清钰坐在主位，霓月紧挨着他。
“上神福泽深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霓月姑娘真是您的福星。”
清钰笑着揽住霓月的肩，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我耳中。
“是啊，当年神魔大战，我伤重垂死，若非霓月舍了半颗心救我，我早已魂飞魄散。”
“这份恩情重于昆仑，我清钰此生绝不负她。”
可明明剜心救他的人是我啊。
我终于找到他冷待我的原因，激动之下脱口而出。
“清钰，当初救你的人是我，是我剜了自己的菡萏心给你！”
刹那间，整个宴会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惊诧、鄙夷、还有看戏的玩味。
清钰脸色瞬间沉下来，不悦地看向我。
“洛笙，你又胡闹什么！”
霓月委屈得红了眼眶。
“阿钰，别生气，姐姐估计是怕我抢了她的位置。”
清钰语气冰冷带着警告。
“洛笙，霓月单纯善良，不与你计较，但你莫要得寸进尺！”
“抢人功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卑劣恶心？”
我说的是实话，他却偏偏听不进去。
为了缓和宴会尴尬的气氛，清钰随手拿起面前的瑶琴。
“今日我给阿月奏上一曲，恭贺她的生辰。”
他轻轻拨动琴弦，熟悉的旋律飘来。
我如遭雷击。
这是我们共创的凤求凰，他说此曲意义非凡，此生只奏与唯一挚爱之人听。
如今，他竟然为霓月弹奏！
琴音婉转缠绵，诉说着无尽爱意。
霓月一脸幸福陶醉，我却觉得撕心裂肺。
一曲终了，霓月端起酒杯，娇羞地向清钰敬酒。
可刚喝下一口，她突然捂住胸口，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阿月！”
清钰脸色大变，慌忙宣召天医。
“上神，霓月姑娘中毒了。”
霓月虚弱地看向我，泪水涟涟。
“阿钰，刚才只有洛笙姐姐靠近过我的席位。我知道姐姐不喜欢我，可我没想到……”
清钰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滔天怒意。
“解药拿出来！”
“不是我，我根本没有碰过她的酒！”
清钰根本不听我的自证，认定我就是下毒之人。
“还敢狡辩，除了你，还有谁会对阿月下毒？
“立刻交出解药并下跪给阿月道歉，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我的丫鬟小葵忍不住跪下哭求。
“上神明鉴，仙子一直坐在角落，未曾离席，奴婢可以作证！”
“仙子神魂重伤，连走路都难，怎会去下毒啊！”
“这里哪有你一个贱婢说话的份，拖下去重打五十仙鞭！”
看着他无比陌生的脸，看着周围冷漠嘲讽的目光，屈辱、愤怒、绝望……
小葵的惨叫响起，若是今天不跪，只怕小葵性命难保。
只剩七日的生命，何苦再添因果。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朝他们的方向屈膝下跪。
3
人群渐渐散去，冷月当空，只剩下我一人。
终于喉头一甜，鲜血喷涌而出，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再次醒来，小葵跪在床边哭肿了眼。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冒火，钝痛从小腹传来。
“仙子，您昏迷了三天，终于醒了。”
我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搭上自己的脉搏。
指尖下除了我自己混乱虚弱的脉象外，竟然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滑脉迹象！
怀孕了？
沉睡百年，想不到肚子里竟然孕育了清钰的孩子。
可这脉象浮滑无力，时断时续，却是流产的征兆。
“去，去找清钰要凝霜丸，否则我的孩子难保。”
小葵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和清钰情深意浓时，他不止一次期盼过我们的孩子。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可他终究是我的血脉，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后的牵绊。
时间一点点过去，小腹的坠痛感越来越明显。
不知过了多久，小葵空手跑回来，脸上顶着清晰的巴掌印。
“仙子，清钰上神将所有的凝霜丸都给了霓月姑娘。”
“我求他们给我一颗，他们说我痴心妄想……”
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
小腹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没有药，没有仙医。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微弱的小生命，一点点挣扎，最终归于死寂。
清钰，我后悔了。
早知如此摧人心，当年我宁愿做一株无忧无虑的菡萏花。
第七天，清钰来了。
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我看不清他的脸。
“你没事吧？”
我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三日后魂飞魄散罢了。
他目光落在我苍白的脸上，似有几分不忍，犹豫再三还是开口。
“洛笙，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霓月她，怀孕了。”
就算心已死，但是在我刚刚失去孩子的当头，听到他说出这句话，还是觉得灵魂深处传出撕心裂肺的痛。
难怪把所有天医召唤去，难怪舍不得分我一颗凝霜丸。
“她是凡人身份低微，如今怀了我的骨肉，我不能让自己的骨血无名无分。”
“所以我想，我们暂时先解契吧。”
我猛地看向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像是怕我不同意，急忙补充。
“只是暂时的，你知道她凡人之姿寿命没你长，等她百年之后，我再与你重结契约！”
我平静地看着他。
“清钰，我流产了……”
清钰愣住，随即脸上浮现出荒谬和恼怒的神情。
“洛笙，你闹够没有！”
“霓月刚查出有孕，你就说你流产，东施效颦也要有个限度！”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心软，不跟你解契吗？”
小葵跪在地上哭求，“上神，仙子真的有了身孕，只是没药，孩子没保住！”
清钰不耐烦一脚将小葵踹倒。
“我不想再听这些无谓的谎言，今日这契约，必须解！”
不顾我的虚弱，粗暴地将我拖到三生石前。
当初为了和我结契，他生生挨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我们的爱情经历天道的验证，如今解契也需承受同样的惩罚。
清钰视死如归想上前，却被霓月拽住。
“阿钰，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子该怎么办啊？”
“当初你已经承受了天罚，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没道理都让你一个人承担。”
“公平起见，这次也该轮到洛笙仙子了！”
4
清钰停住脚步，神色不明看向我。
“洛笙，你我缘尽于此，只要你乖乖收刑，日后我再迎娶你归来！”
他强行握住我的手，将我困在雷罚台上。
第一道天雷劈下来，狠狠撞击我的神魂和心脉。
“清钰，以吾之名，斩断此契！”
第二道天雷紧随而来。
“清钰，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一道又一道天雷劈下来，本就摇摇欲坠的神魂瞬间破败不堪，嘴角鲜血狂涌。
三生石上我们两个的名字越来越淡。
清钰看着我的惨状，心中升起一抹心疼。
刚想上前抱我，却听到霓月的惊呼。
“阿钰，快看你们的名字不见了！”
清钰嘴角浮现出笑意，“是的，以后你可以毫无负担，孩子也是我名正言顺的孩子。”
我如同破布娃娃倒在地上，身下是晕开的鲜血。
清钰心痛巨震想要上前查看，霓月却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阿钰，我肚子好痛……”
清钰再也顾不上我，抱起霓月匆匆而去。
“仙子，您撑住啊……”
我瘫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血好像流不尽，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喧嚣声，小葵泣不成声。
“他们在布置清钰上神和霓月姑娘的婚礼，说两日后举行！”
我混沌的脑子算了算，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真巧啊，清钰，你选的新婚吉日，正好是我魂飞魄散的日子。
傍晚时分，清钰来了，手中拿着一瓶凝霜丸。
“这个药有助于你养伤……”
他扶起我，小心翼翼将药丸塞进我口中。
“霓月以凡人身躯怀着我的仙胎，怕是熬不住。天医说唯有上古菡萏之心，可予她半神之身助她生子。”
我顿觉口中药丸苦涩无比。
见我没有出声，他语气中带了不耐。
“我特意问过天医，要你半颗菡萏心，不会影响你的生活。”
“就当是偿还我百年心血助你化形之恩。”
我笑出声，“清钰，如果这半颗心会让我魂飞魄散，你也要拿走吗？”
“洛笙，别再耍这些小心思了！你的情况天医早已说过，不过是半颗心就能换两条人命。”
“今日，这心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我看着他冰冷的双眼，终于彻底死心。
挣扎是徒劳的。反抗是无效的。
在他强大的仙力禁锢下，我眼睁睁看着他拿着利刃，穿透我的胸膛。
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
“清钰，如此我们两不相欠！”
清钰拿着我的心脏，看都不看我一眼，转身离开。
第二日，外面仙乐飘飘，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爱与恨，恩与怨，都到了尽头。
我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化作点点微光，开始消散。
那边，清钰和霓月正在夫妻对拜，却见小葵跌跌撞撞冲进来。
“上神，求求你快去看看洛笙仙子，她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