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许婉星裴风城《也曾愿与你共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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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岁的女人是什么味?”
许婉星的腰肢还泛着酸麻,浑身水汽没散尽,目光刚巧撞进裴风城亮着的手机屏。
“铁哥们”群聊里,正跳着这样一句问话。
男人滚烫的胸膛又贴住她后背,呼吸在颈间变得急促:
“好姐姐,再陪我一会儿……”
许婉星牵了牵嘴角,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
她都三十五了,没有查男朋友手机的习惯。
该想的,是怎么安抚这个小她十岁、精力旺盛的男人。
两人折腾到半夜,许婉星几次在倦怠中恍惚,醒来时又撞见那片亮着的手机屏。
她刚想关掉,指尖却鬼使神差地顿住。
她突然有点好奇,在裴风城这个调香师的眼里,自己该是什么香味?
指尖轻轻上划,他的回答像根针,猝不及防扎进眼里。
“三十五岁的女人?一股老年味。”
“要不是每次混着强香味的沐浴液忍下去,我早吐了。”
短短两行字,她盯着看了足足半小时。
头像是他没错,可那段文字却陌生得像滚烫的油,字字灼心。
继续往下划,群里的聊天记录不断涌出:
“兄弟当初就劝你不要找比自己大的,五年了,妈味都熬成老年味了。”
“哥哥我今儿谈了个十八的,嫩得像刚剥壳的鸡蛋,哪像阿城你,偏喜欢在老人身上耗着。”
“说真的,婉星样貌身材都不错,可惜太老了,总觉得她跟你就是……老牛吃嫩草。”
这些调侃像钝刀割肉,一下下剐在她心上,连呼吸都快跟着停滞。
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时对着她一口一个“婉星姐”的裴风城的兄弟,背地里竟这样把她剖开来评头论足。
湿热的眼泪模糊了双眼,手机“啪”地砸在脸上,屋内重新陷进黑暗。
自尊被踩踏的羞耻感慢慢溢出,让她连疼都忘了。
她竟然……有老年味了?
不久前,男人还把她圈在淋浴间里,怎么都不愿松开。
他总埋在她颈窝陶醉地轻叹,情浓时会轻轻吻过她的眉眼,声音哑得像浸了蜜:
“姐姐,你的每一处都让我着迷,只要一靠近,就挪不开脚。”
五年来,他的热情确实从未减过半分。
那些缠绵的情话还在耳边飘着,可在他心底,自己竟是条需要靠香薰掩盖气味的臭鱼……
多可笑啊。
群里突然冒出来个小猫咪头像,连发几个大笑的可爱表情包:
“那你们说说我是什么味?我明天回国,六点到机场,正好掂量掂量还要不要你们这群哥们。”
五个人的群瞬间炸开了锅,各种讨好的话把小猫咪哄成了团宠。
而午夜十二点,他们正依偎着喘息时,裴风城还抽空回了句:
“你是黑樱桃味。”
黑樱桃味……
“甜腻、辛辣,带着檀香木的木质气息,神秘得让人微醺上头,是我最喜欢的香水味。”
裴风城总在她面前提,早就深深烙进她心里。
可现在,他把别人比作自己的最爱。
那她,算什么?
鬼使神差地,她点开小猫咪的头像,背景图里,裴风城正怀抱着一个女孩熟睡。
女孩被他臂弯压出婴儿肥,看着不过二十出头,颈间一条十字架项链赫然醒目,竟和裴风城那条从不离身的一模一样。
她曾经好奇问过他,为什么这条项链总戴着?
他只说做错了一件事,要一辈子弥补。
原来,也是和这个女孩有关……
无数疑问与震惊在心底翻涌。
许婉星扯过身旁熟睡男人的胳膊,想像照片里那样靠进他怀里,可迷迷糊糊的他却如往常一般,轻轻将她推开:
“姐姐……我说过了,不习惯这样睡……”
可照片里的他,明明睡得那样香甜。
呼之欲出的答案,像无形的巴掌抽在她脸上。
望着他转过去的后背,眼泪终于决堤,她狼狈得不像话。
直到她通过了那个小猫咪的好友验证,看清女孩发来的视频,心骤然沉到了底……
视频里,女孩把一张纸推到少年面前。
“阿城,亲子报告在这里,这是我们的孩子。”
少年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圆,反复嚼着那几个字,声音有些发虚:
“陈苗,你说这是我们的孩子……怎么可能?怎么会……”
女孩怆然,却依旧平静地问:“留下来好吗?”
少年眼里满是嫌恶,用怒吼发泄不满:“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孩子,更不想结婚,你放过我吧!”
“好,但你永远欠我的。”
视频戛然而止。
许婉星盯着屏幕,心久久不能平静。
年少时的不羁放纵,竟让他足足后悔了五年。
那条总被他戴着的十字架,哪是什么祈愿,分明是对那个没留住的孩子的愧疚。
而这个曾经被他弄丢的女孩,这五年里,怕是早就在他心里扎了根,拔都拔不掉了。
许婉星睁着眼熬到天亮,窗帘缝里的光刚爬上床头,才发现身边的位置早凉透了。
床头柜上压着张字条:【姐姐,公司有急事。】
明明今天是她生日,他早早就请了假,这会儿却走得这么急,连借口都找得不周详。
时间还早,才五点半刚过。
五年来,他从未早起过,上班总踩着点,休息日更是拉着她一起赖床。
他以前总说:“早起对我来说跟猝死没两样,到现在还没什么事值得我破例。”
许婉星点开手机里的耳机定位,那个小红点正在机场航站楼里闪烁。
答案再清楚不过。
他哪是去公司,分明是去给那个“小猫咪”接机了。
心像被狠狠拧了下,那种溺水似的绝望感又涌了上来。
她又一次被人辜负了。
恍惚想起前一段十年的恋爱,她把青春、真心全投了进去,可二十八岁那年,男人一句“家里不同意找外地的”,就把她轻飘飘地丢开了。
她痛了整整两年,夜夜泡在酒吧买醉。
直到那次被几个混混堵着骚扰,差点被强拉上车,是裴风城冲了出来。
男人身上带着清冽的海盐味,像道突然劈开黑暗的光,把她护在身后,一拳一拳砸得那些混蛋爬不起来。
她当场就昏了过去,发了三天高烧,他就在病床边守了三天。
从那以后,她灰暗的日子里,多了个热情四溢的男孩。
他赖在她身边,笑着说:“好姐姐,你养我呗。”
这一养,就是五年。
纵是养条小狗,也该有感情了,何况她早就动了真心。
三十五岁生日这天,她没等来一句祝福,没等来一个拥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从天亮坐到天黑。
玄关处突然传来一阵说笑,裴风城被一个穿着超短裤的女人扶着进来。
没等许婉星开口,那女人先甜甜喊了声“许姐”。
就连平时跟着裴风城喊她“婉星”的兄弟,这会儿也都恭恭敬敬地叫“许姐”。
这女人是故意的。
故意划开一道代沟,让她在自己家里像个外人,一点点剥她的脸面。
“我刚回国,阿城拉着兄弟们给我接风,喝了几杯就醉了,酒量还是老样子。”
女人笑着看向众人,“你们还记得当年他那次喝多了吗?”
“害,怎么不记得。”有人接话,“陈苗,你当时差点被他当成老婆折腾。”
“就是就是,”另一个跟着笑,“他还抱着你说香,亲了半天,第二天醒了自己都懵了。”
……
他们围着陈苗的话题聊得热络,许婉星从这些零碎的话里,一点点拼凑出她和裴风城过去的牵扯。
许婉星深吸口气,礼貌地打断:“谢谢你们送他回来。”
黄远反应最快,赶紧把裴风城扶到沙发上躺好。
“许姐,那我们先走了。”
许婉星扯出个体面的笑,陈苗临走时却又回头,像是好心叮嘱:
“阿城喝多了,千万别给他洗澡,第二天肯定发烧。煮点蜂蜜水吧,一勺蜂蜜三勺水,多了他会嫌甜。还有……”
许婉星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后面的话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怪不得裴风城酒醉后从不喝她煮的蜂蜜水,怪不得有次她强行给他擦身,他都很抗拒。
原来这些她不知道的习惯,早就被人刻在了心里。
而她这个女朋友,竟像个局外人,什么都不懂!
陈苗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失措的样子。
许婉星只能用笑掩住心里的慌乱,“我是他女朋友,这些不用你教。”
一句话让陈苗脸色骤变,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颤着:“许姐,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和阿城就是好兄弟……”
好兄弟?
那视频里的争执、头像里的床照算什么?
这种辩解,只让许婉星觉得恶心。
“如果真是好兄弟,”她抬眼,声音冷了下来,“会用两人的床照做头像背景?”
“你胡说什么!”
沙发上醉得迷迷糊糊的裴风城猛地晃悠着起身,伸手一抓,攥住的却是陈苗的手腕。
许婉星身形一滞,目光落在陈苗手腕上。
那串钻石手链,闪得她眼睛生疼。
那是她前阵子在珠宝店看中的款式,当时觉得钻光衬皮肤,随口跟裴风城提过一句喜欢。
她早早就收到了店铺的发货提醒,还以为是他准备的生日礼物,没想到……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扯开道口子,疼得她喉咙一阵阵发紧。
裴风城眼眶发红,脸上是从没见过的慌张:
“许婉星,她是我穿一条裤子的兄弟,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她!”
酒气喷了她一脸,“许婉星”三个字砸在心上,沉甸甸的。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她。
“你们谁敢欺负陈苗,我跟谁没完!她不能再被气走了,我不舍得。”
“许婉星,你必须道歉!”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几道目光齐刷刷扫向许婉星,像无声的叫嚣,催着她低头认错。
指甲嵌入了皮肉,她死死咬着唇。
是她错了。
三十五岁的人,爱错了人,也丢尽了人……
黄远见势不对,赶紧拉着陈苗往外走,留下他们俩面对面站着。
门关上的瞬间,许婉星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却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声音却异常平静:
“我们分手吧。”
这一次,她不要再那么狼狈。
“你是认真的吗?”
裴风城眼神浑浊,灯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股逼人的寒意。
他借着酒气,不甘心地追问:“和我在一起,你哪里不满意?”
“是我伺候得不舒服,还是不听你的话?你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伺候?
情侣间的温存,在他眼里竟成了需要劳力付出的服务?
许婉星说不清是该笑还是该哭,懒得再和他纠缠:“等你明天酒醒了,我们再谈。”
腰肢骤然被狠狠搂住,混着酒精味的热吻顺着脖颈往下落。
裴风城似乎清醒了些,“姐姐,我喝多了惹你生气,都是我的错,你别气了,原谅我好不好?”
他把她的挣扎全困在吻里,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想用亲昵证明道歉的诚意,却结结实实挨了个耳光。
“为这点事,你打我?”
他捂着腮帮,凶相毕露,“我们还没结婚,你管不着我!”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他。
“裴风城,你太让我失望了。”
许婉星捂住衣领,转身冲进房间反锁了门,将满肚子的痛苦狠狠砸在门板上。
不知哭了多久,手机震动起来。
“囡囡,生日快乐!祝我宝贝女儿天天开心!”
视频里,老家的妈妈举着手机给她唱生日歌,“你那里怎么黑黑的?睡了吗?阿城不是总熬夜的吗?”
委屈像潮水般漫上来,她咬着牙稳住声线:
“妈,阿城加班去了,我吃过蛋糕了,想早点休息,就关灯了。”
“过两天我就请假,回家看看您。”
许母连忙说:“哦哦,那你快睡吧。”
可下一秒,消息提示音又响了——
【你妈窝囊了一辈子,总算跟你爸离了。把他和小三的丑事闹到了法庭,分了大半财产。】
【囡囡,在大城市受委屈就回家,妈养得起你。】
那一刻,窗外的万家灯火,竟抵不过妈妈一句“回家”。
她,不要他了。
眼泪打湿了屏幕,她泪眼婆娑地回了消息:
【妈,我三天后回家,以后一直陪着您。】
……
第二天一早,许婉星习惯性地化好妆,伸手去柜子里拿香水时,动作猛地顿住。
五年,三百多瓶香水,全是裴风城亲手调制的。
他说过,春天用花果香配亮色裙子,显得她朝气蓬勃;
夏天用薄荷香搭简单T恤,衬得她青春洋溢;
秋天的桂花香配丝巾,藏着点小俏皮;
冬天的玫瑰香配格子围巾……
原来,他帮她搭配的一切,都在刻意避开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姐姐,今天周一,用柑橘味的香水吧,我帮你。”
不知何时,裴风城站在了身后,伸手就想搂她。
许婉星侧身避开,“不用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黏上来哄,一路跟到玄关:“姐姐还在生气?我昨天断片了,真不记得做了什么,但我保证下次不敢了。”
许婉星自顾自穿上高跟鞋,对着镜子涂了支红烈的口红。
裴风城反而有些急了,“你涂藕粉色好看,这个颜色显老……”
他年纪比她小,却总爱替她拿主意。
她抿了抿唇,一字一句道:“三天后我会搬走。”
他瞥了眼手机,心不在焉地问:“姐姐,你刚才说什么?”
又是那个“小猫咪”吧。
见她冷着脸,他摊开手给她看:“三天后是我们的纪念日,我让陈苗帮忙准备点东西,你别误会。”
她是女人,比谁都清楚,陈苗发那段视频,就是赤裸裸的宣战。
三天后的纪念日,那个女人定会耍花样来搅局。
只可惜,到时候她早就不在了,懒得陪他们演这出戏。
许婉星站在公司人事办公室里,手里捏着张离职单。
“你总算想通了。”
人事专员推过来一支笔,“公司能给这样的赔偿,已经是顶好的了。今天签了字,交接完工作就能走。”
公司部门调整,她这个岗位以后要长期出差。
领导找她谈话时,话里话外绕着“年纪”二字,潜台词再明白不过,觉得她经不起这样的奔波。
所以一个月前,公司就有了要解约的意思。
可她当初一门心思想留下,一来离家近;二来想着将来和裴风城结婚,也方便顾着家里。
为此,她拉下脸找了领导好几次,甚至说可以接受降薪,可终究没能敌过“不合适”三个字。
多可笑。
她在这里为两个人的将来精打细算,那头同床共枕的人心里,根本没给她留半分位置。
走出办公室,远远就看见工位旁围了圈人。
桌上放着一大捧玫瑰花。
“婉星,你家小男朋友也太会了吧,处这么多年还这么浪漫!”
“要我说许姐看着就像刚毕业的,哪像我们熬得一脸疲惫,果然还是年轻人会疼人。”
以前听着这些话,许婉星心里很受用,现在只觉得讽刺。
一整天,手机一直震个不停,全是裴风城发来的消息。
从早上到现在,整整99条,全是道歉:
【姐姐,对不起。昨天我是跟陈苗他们聚了一下,怕你多想才说加班。我知道错了,好姐姐,原谅我吧。】
下班后,许婉星刚出大楼,一辆熟悉的车就堵在面前。
裴风城穿了件皮衣,看着格外精神,配上他那无可挑剔的五官,精致地让人移不开眼。
他快步下车,拉开后车门,胳膊顺势圈住她的腰,“姐姐,我来接你下班。”
同事们见了,纷纷笑着道别:“多联系啊,到了新地方可得告诉我们。”
裴风城皱了眉,看向她:“你要去什么哪儿?”
既然分手了,这些事自然没必要告诉他。
许婉星随口应道:“一个出差的地方。”
她坐进车里,正纳闷今天怎么让她坐后座,下一秒就看见副驾驶上的陈苗转过头,笑嘻嘻地冲她打招呼。
她刚想推门下车,裴风城却已经落了锁。
他透过后视镜看她,语气软了些:“姐姐,昨天是我不对。正式给你介绍,这是我发小,陈苗。今天叫了兄弟们,给你赔罪,顺便补个生日。”
“许姐,我跟阿城穿开裆裤就认识了,真要有什么早有了,纯纯的哥们,革命友谊!”
陈苗晃着腿,笑得一脸无辜。
从昨天到现在,许婉星一口东西没吃,早饿得胃里发空。
正好借这个机会把话说透,她便没再坚持下车。
一路上,陈苗和裴风城聊个不停。
说到好笑的地方,陈苗整个人都往驾驶座那边凑,笑得前仰后合,车子好几次都偏离了车道。
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把座椅往后调,挤得许婉星坐不舒服,只好挪到另一边。
“许姐,你又怎么了?”陈苗装作不知情地问。
一个“又”字,倒像是她在没事找事。
见许婉星脸色沉下来,裴风城才开口打了圆场,把话题岔开。
到了包厢,六个座位,陈苗径直走到许婉星和裴风城中间。
“这事因我而起,我坐这里,左右给你赔罪,行吧?”
裴风城没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反对。
席间,陈苗总提起以前的事,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细节,裴风城竟然记得分毫不差。
她的手有意无意搭在裴风城手背上,他既没躲,也没抽回手,反倒跟她十指相扣。
那一刻,喝进嘴里的酒全变了味,苦得发涩,把她好不容易撑着的体面搅得稀碎。
什么解释,全是假的。
气氛热烈时,黄远问陈苗:“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整整五年,你知道我们哥几个多想你吗?!”
陈苗眼圈一下子红了,那目光却直直投向裴风城。
四目相对的瞬间,像是有说不完的情愫。
那种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样子,许婉星从没在裴风城脸上见过。
他对自己,从来只有闹着玩的笑,带着少年人的漫不经心。
五年下来,她在他心里,大概也就算个床伴吧。
陈苗干笑两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不提了,我自罚三杯。”
说着,她又倒了满满一杯白酒,递到许婉星面前:“许姐,对不起让你误会了,这杯我干了,你随意。”
“够了!”
许婉星手里的酒杯还没动,裴风城突然站起来,一把抢过陈苗手里的酒,急声道:
“你白酒过敏,瞎闹什么!”
“哐当”一声,酒杯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玻璃碴溅到脚边,许婉星的心像是被这碎裂声震得彻底散了架。
“我和裴风城分手了,祝你们俩……百年好合。”
裴风城像是一下子醒了酒,大步跨过来攥住她的手腕:
“姐姐,你误会了……”
“误会?”
许婉星红着眼甩开他的手,“她回来,你这个太阳晒屁股才起的人赶早去接机;为了给她接风,把我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
“说要解释清楚,却让我坐在这里看你们俩眉来眼去!”
“还有她发来的那个视频……你告诉我,我误会了什么?”
她只恨自己没有早点看清他!
裴风城却像听了个笑话,皱着眉冷笑:
“我一直把陈苗当兄弟,误会我也道过歉了,你非要拿这些猜想在这儿闹,是故意想丢我的脸吗?”
旁边的兄弟也跟着劝:“许姐,你真想多了。苗苗就跟个男孩子差不多,没那么多心思,我们真是纯友谊。”
“我们家那位都知道苗苗,哪像你这样爱猜忌。”
纯友谊?
“我不信。”
许婉星咽下难过,就想求个痛快的解释。
可下一秒,裴风城当着满桌人的面,低头就吻上了陈苗的唇。
唇齿交缠的声音听着格外刺耳。
“你看清楚了!”
他松开陈苗,冲着许婉星喊道:“我就算和她接吻,就算做更亲密的事,都不会有反应!我喜欢的人是你,这样还不够证明吗?”
“就是,许姐。”有人跟着起哄,“你还要阿城怎么证明!”
这样的“证明”,太恶心!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兄弟情,却连最基本的男女边界都没有,这也配叫兄弟情?”
许婉星不由得用手紧了紧口袋里的录音笔。
刚才的每句话,都被清清楚楚地录了下来。
他们说另一半都大度,说她小题大做。
她倒想看看,要是那些女人听到这段录音,是不是还会像他们说的那样“宽容”?
被戳到痛处,桌上的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我们当然是兄弟!”
有人拍着桌子喊,“同吃同住十几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经历过。她就算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都能面不改色给她穿衣服。”
“许姐你是不是太小肚鸡肠了?”
“谁没跟兄弟一起洗过澡?睡过觉?我们早把她当男的看了。你这疑心病真得改改。”
“陈苗第一次来例假,还是我手把手教她用姨妈巾的。多大点事值得你闹成这样?”
……
五个人,原来只有她一个是外人。
她忽然想起裴风城以前说过的话:“如果有一天我那群兄弟都针对你,放心,我一定站在你这边。”
那些信誓旦旦,早就被他自己踩成了泥。
许婉星不想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往门口走。
身后传来裴风城的声音,带着警告和威胁:“姐姐,你要是走出这个门,我们之间就真的完了。”
“你自己算算,你还有多少个五年?除了我,谁还会要你?”
满堂哄笑。
那一刻,她付出了五年的爱,像被狂风卷过的花瓣,片片凋零。
许婉星闭上眼,任由苦涩的眼泪流进心里,脚步没停,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厢。
长长的走廊,她走了足足十分钟,身后始终没人追出来。
五年前那次骚扰,给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从此她再也不敢一个人睡。
这五年来,无论裴风城加班到多晚,或是出差到多远,总会赶回来陪她。
可如今,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回家了,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许婉星整夜整夜地收拾东西。
角落里堆着他们一起去北极看极光时用的帐篷,墙上挂着一起跳伞时的降落伞,橱柜里摆着亲手做的情侣陶瓷杯……
她曾列过一张清单,写着999件情侣该做的事。
如今只差最后一件没完成,他们的缘分,终究是尽了。
这些年,只要是他想做的,她都陪着他一一尝试。
因为她从没想过,这条对她占有欲极强的“忠诚小狗”,有一天会松开牵着她的手。
翻到箱底时,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试了自己的生日、裴风城的生日、他们的纪念日,甚至恋爱的天数,锁都没开。
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个朋友圈背景图,上面有一串模糊的数字。
她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输了进去。
“咔哒”一声,锁开了。
许婉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所有被掩盖的秘密都倾泻而出。
一沓厚厚的信掉了出来,全是陈苗写的。
从小学时歪歪扭扭的“我喜欢你”,到中学时少女情窦初开的细腻心事,再到成年后炙热浓烈的爱意……
十几年的时光,每一封都被保存得完好无损。
有几封敞开着,折痕处已经发毛,显然是被人一遍遍摊开又抚平。
这些年,她总笑他爱往收纳间钻,说他念旧。
现在她才明白,那些深夜里的“整理”,哪里是怀念他们的点滴,分明是在睹物思人。
手机响了一声,是裴风城兄弟发了朋友圈。
照片里,五个人在山顶的温泉池里嬉闹,陈苗光着身子坐在裴风城怀里大笑,两人贴得密不透风,毫无避讳。
凉意从脚底瞬间窜到天灵盖,刺骨的疼。
原来在他对她情话绵绵、做尽亲密事的时候,心里装着的,始终是另一个人。
她被耍得好彻底。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许婉星下意识接起。
电话那头先是长长的沉默,就在她要挂断时,传来了陈苗的声音:
“阿城,你欠我这么多,该怎么还呢?”
“我……会用一辈子弥补你。”
陈苗哽咽了,“你和她会结婚吗?”
“我……”
“如果你们会结婚生子,你还跟我谈什么一辈子!”
一阵激烈的碰撞声传来,像是东西被打翻在地,紧接着是裴风城的低吼:
“不会!我不会和她结婚!”
“她比我大那么多,我爸妈根本不会同意。”
“你走之后,我太难受了,偶然遇见她,觉得她好骗,正好能填补心里的空,不过是玩玩而已。”
“求你,别再做让我担心的事了。”
手机从指尖滑落,“咚”地砸在地板上,屏幕裂开一道深痕。
决堤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像一面镜子,照出她此刻丑陋又可笑的模样。
许婉星啊许婉星,你视若珍宝的男人,对你从未有过一丝真心!
窗外的风雨敲打着玻璃,噼里啪啦的,像是在跟着嘲笑她。
眼前忽然斑斑驳驳,天旋地转间,她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姐姐,想喝什么?”
“红豆粥、甜豆浆、热牛奶,你爱喝甜的,我一点糖都不敢减,都给你准备好了。”
裴风城握着她的手,贴在脸上,吻了又吻。
那双看谁都像含着深情的眼眸里,此刻似乎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你可吓死我了,下次加班不能再这么拼,我会心疼的。”
似曾相识的场景像场荒诞的梦。
她想笑,嘴角却扯不动;
想哭,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男人将她拥入怀中,那曾经让她觉得温暖的体温,此刻却像一块冰,瞬间将她从梦里惊醒。
“你终于醒了。低血糖还一个人在家,多危险啊。”
“好在邻居发现了,不然真不敢想。你老公呢?”
护士一边记录一边问。
她环顾了四周,三人间的病房,另外两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人身边,都守着一个男人。
“没有,我一个人。”
“哦,再观察一晚就能出院了,自己多当心。”护士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那目光却像针一样,深深刺进许婉星心里。
没有人陪伴的三十五岁女人,真可怜啊。
手机震了震,是车票软件的提醒。
还好,明天上午九点,她就可以回家了,和这里的一切彻底告别。
她披了件衣服起身去拿外卖,刚走到走廊,就撞见了裴风城他们。
陈苗打着点滴,四个男人围着她。
有人扶着盐水瓶,有人举着水杯,有人拿着外套,有人搀着她的手腕,分工明确,却丝毫不见男女间的避讳。
隔着来来往往的人,陈苗抬起头,目光精准地与她对上。
她得意地挑了挑眉,故意将裴风城的手握得更紧了。
“哇,这女的好让人羡慕啊,四个这么帅的男人陪着看病。”
“听说就是泡温泉时踩了石子,划了个小口子,四个男的就都要她住院,说怕伤口感染,简直宠成了公主。”
周围的议论声和眼前的画面,一点点凌迟着许婉星的心。
“你猜这四个里哪个是她男朋友?”
“这还用猜?你看那情侣十字项链,还有那十指紧扣的样子,眼里的担心都快溢出来了,不要太明显好不好。”
她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
是啊,连外人都能一眼看出他们不是什么“兄弟情”,可裴风城还在那儿狡辩,不过是觉得她好骗罢了。
手机上的外卖电话催了一遍又一遍,许婉星却早已没了胃口。
她转身想回病房,手腕却被人用力攥住,焦急不堪。
“姐姐,你怎么会在医院?”
裴风城突然将她紧紧搂住,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边,另一只手一下下捶着自己的胸口。
“是我不好!是我该死!”
“我不该和你冷战,看你不开心,我心里比谁都难受。你打我骂我都行,别不理我,行吗?”
许婉星在心底冷笑。
他难受?
却有闲情逸致和别人光着身子泡温泉。
裴风城低下头,像只犯错的小狗,伸着脖子往她手边凑,言语间尽是讨好:
“我后悔了,好姐姐,饶了我这一次吧。”
那样明媚张扬的男人,一旦软下来,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仿佛能融化一切。
他总是这样,用死缠烂打的温柔让她产生错觉,以为他永远不会离开。
现在看清了,不过是演技够好而已。
“我没事,低血糖犯了。”
她语气冷淡地应了一句。
话音刚落,裴风城明显松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意料之外的轻松。
原来这么好哄。
他仔细拢了拢她敞开的衣领,又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亲,“都怪我,以后再不让你生气了。我扶你回去休息。”
“原来是许姐呀?”
陈苗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慢慢踱步过来,眼神死死盯着裴风城和许婉星交握的手,嘴角不悦地瘪了瘪:
“我远远看着,还以为是阿城他妈妈呢。不过说起来,你们俩好像也差不了几岁。”
“陈苗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立刻有人附和。
“明明五官一点都不像,但那神韵,啧啧,特别符合,好像……有那种慈母的感觉。”
“老”的标签又一次被狠狠贴上来。
许婉星懒得跟他们争执,只抬眼看向陈苗:
“我和你们是差了十岁,正好,姐姐教你一句……可以说人老,没必要用这种方式讽刺。”
陈苗眨了眨长长的睫毛,立刻摆出无辜的表情:
“许姐,我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刚才眼花看错了。你也太敏感了吧?”
见陈苗摆出委屈的样子,裴风城下意识就松开了许婉星的手。
“我知道,你最近一直误会我和阿城的关系,所以才会这样针对我。”
陈苗深吸一口气,语气诚恳得过分,“许姐,之前是我莽撞,给你添麻烦了,我向你道歉。”
话音刚落,她竟“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伸手就去拉许婉星的手腕,头埋在她手背上嘤嘤啜泣。
手上传来一阵刺痛。
拉扯间,陈苗竟握着她手背上还没拔的针头,狠狠往皮肉里扎了一下!
许婉星倒吸一口凉气,用力甩开了她。
身旁一道黑影迅速掠过。
“你干什么!”
裴风城的怒吼紧接着响起。
只见陈苗朝着相反的方向重重摔倒在地,额头“咚”地磕在旁边的桌角,顿时鲜血直流。
她趴在地上,嘴里反复念叨着:“许姐,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别误会我……对不起……”
“你没做错什么,跟她道什么歉!”
裴风城第一个冲过去,想都没想就扯下脖子上的围巾,按在陈苗流血的额头上。
那是许婉星去年冬天一针一线给他织的围巾,此刻就这样被他当成了止血的工具。
“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拉着我的手,还用针头扎我。”
许婉星看着他,下意识解释。
“自从陈苗回来,许姐你就没一天安生!跟阿城吵,跟陈苗闹,太欺负我们苗苗了!”
“都解释八百遍了,我们几个就是好兄弟,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年纪大的女人果然麻烦,跟我奶奶一样,一点小事就揪着不放!”
那群所谓的“兄弟”又一次齐齐站出来为陈苗说话。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裴风城,”她看向那个曾经说过会永远站在她这边的男人,声音微微发颤,“我没有推她。”
“还有,她刚才说我像你妈,说我老,你不可能没听出来。”
这时,陈苗在裴风城怀里疼得叫了一声,下意识抬起手腕擦眼泪。
那截露出来的手腕上,竟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
裴风城心中一紧,到了嘴边的话瞬间变成了刀子,狠狠扎向许婉星:
“她说什么我都信!姐姐,你闹够了就赶紧走吧!”
最后一丝念想彻底碎了。
该醒了,许婉星。
不准再哭了。
她看着眼前这对“情深意切”的人,扯了扯嘴角:
“好,我马上就走,再也不会回来。”
许婉星刚出院到家,手机就响了,是许母打来的。
“路上千万注意安全,包要随身带着,别跟不认识的人搭话,也别吃人家给的东西。”
“你一个人,妈实在不放心,这就去车站口等你。”
强忍了一路的泪,又不争气地湿了眼眶。
原来,只有在妈妈眼里,她才是永远那个需要被护在身后的孩子。
“妈,要四个小时才到呢,您晚点再出门,不急。”
挂了电话,门铃响了,是快递员送来了个包裹。
拆开一看,是两瓶新香水,瓶身还贴着张便签:
【苦艾酒和青提香,送我最爱的女人。姐姐,我爱你。】
几乎同时,裴风城的消息弹了出来:
【五周年纪念日,将我的心意送给我最爱的人。姐姐,我定了包厢,十分钟后到家里接你。】
只字不提之前的误会和争吵,仿佛那些难堪从未发生过,想用一句轻飘飘的“纪念日”就翻篇。
以前他们也吵过,每次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忍就过去了,可事后想起总觉得堵得慌。
现在她想通了,这委屈,她不受了。
许婉星没回消息,自顾自把行李拉链拉好。
临走前,她提着那两瓶香水敲开了邻居阿姨的门。
那天是这位阿姨发现她晕倒,帮忙叫的救护车。
“这怎么好意思,就是举手之劳,哪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阿姨推拒着,又好奇地问,“你这拖着箱子,是要去哪里出差吗?”
“阿姨,我辞职了,回老家去,以后不回来了。”
阿姨先是吃了一惊,随即笑起来:
“哦,是跟小城回老家结婚啊?说实话,阿姨一开始还真有点担心你们这……不过现在能修成正果,真是太好了,替你们高兴!”
许婉星扯了扯嘴角,没解释。
网上都说,不被长辈看好的爱情注定走不远,原来真的是这样。
她拉着箱子走到楼下,网约车迟迟没来,而裴风城说的“十分钟”也早就过了。
冷风卷着落叶刮过脚踝,像是在催她快点走。
终于上了车,许婉星动了动冻得发僵的指尖,点开微信,给裴风城、陈苗,还有那三个“兄弟”,各发了一条消息。
同时,她点开邮箱,将那天在包厢里录下的音频,分别转发给了他们各自的另一半。
车窗外的街景一点点往后退,十七年的青春,五年的纠缠,好像都随着这移动的风景,慢慢成了过去。
而就在车子即将汇入主路时,一道身影疯了似地冲进了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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