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灼华谢寂《说好断情绝爱,可佛子他六根不净》
我和谢寂有过一段见不得光的关系。
他护我周全,我陪他渡情劫。
后来,他说要继承衣钵,证道菩提。
于是结束了这段关系。
百年后再见,我跟着郑老来求他给我们的“佛教数字博物馆”项目投资。
宴席过半,我端着一杯红酒走近他,指尖划过他腕间的佛珠:
“喂,小佛子……”
“都说你是天生佛骨,金身不坏……”
“分我一根骨头……让我也成成佛,好不好?”
全场死寂。
郑老慌忙打圆场:“灼华喝多了,可能谢先生太像她一位……圆寂的旧友。”
谢寂捻着佛珠的手一顿,抬眼看来,目光如古井深潭:
“所以,你到处跟人说,我圆寂了?”
……
都说京城这地界,水深,王八也多。
可我没想到,能在这座闪瞎狐眼的会所里,遇见最大的那只。
郑老搓着手,在我们几个徒弟面前来回踱步。
“都给我打起精神!待会儿见的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咱们那‘佛教数字博物馆’的项目能不能成,全看今天这位点不点头了!”
旁边师姐低声嘟囔:“又不是来选秀……”
郑老耳朵尖,立刻瞪眼:“你当我想当这拉皮条的啊?没经费咱们都得喝西北风!这位谢先生,别看年纪轻,京圈里这个!”
他比了个大拇指,压低声音,“家里背景深,自己还是禅门指定的佛子,清净山的产业都在他手里握着!”
“土……啊不,这种有信仰的大佬,最看重缘法,你们都给我机灵点,结个善缘!”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心里冷笑。
善缘?
我和他之间,那点缘法,百年前就被他那句‘弟子明白’砸得稀碎。
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
“久等了,郑老。”
一道清冽低沉的嗓音响起。
身边传来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天,怎么……这么帅?”
“这气场……我都不敢大声呼吸……”
我捏着裙角的手指猛地收紧。
谢寂。
他变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腕间依旧绕着那串他从不离身的佛珠。
眉眼间的悲悯依旧,只是沉淀得更深,周身散发着一种疏离又矜贵的禁欲感。
郑老已经热情地迎了上去:“谢先生,久仰久仰!劳您大驾!这几个都是我不成器的徒弟,带来见见世面。”
谢寂微微颔首,在主位落座,目光淡然扫过全场。
郑老一个眼神,师姐们纷纷起身,准备敬酒,一个个声音甜得能齁死人。
我缩在角落,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壁里。
“谢先生,这个是我的小徒弟,灼华。”郑老精准地点了我的名,“别愣着,来敬谢先生一杯。”
我僵硬地站起身,端起红酒,视线只敢落在他喉结下方的那颗盘扣上,声音干巴巴的:“谢先生好。”
他就那样坐着,没有举杯,也没有回应。
只是那目光一寸寸地碾过我的眉宇,我的脸颊。
时间仿佛凝固。
郑老赶紧打圆场:“这孩子是个闷葫芦,平常就知道埋头画设计,不太会说话。”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做学问,是好事。”
郑老立刻顺杆爬:“是啊是啊,灼华跟了我很久,能力没得说!不瞒您说,我们这项目前景非常好,就是资金……”
他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迎上他的视线。
“谢先生,我们的项目采用了最新的数字孪生技术,对古经卷的还原度可以达到98以上,如果您愿意投资……”
他轻轻牵起嘴角,那弧度很淡,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
“灼华……女士,”
“我是个商人,也算半个修行人。无论经商还是修行,都讲究因果交换。”
是啊,因果交换!
过去,他给我一方庇护,我“助他修行”,结果换来了百年孤寂。
现在,为了那点项目经费,我又得来求他。
酒过三巡,宴席上的气氛看似热络,我却觉得呼吸都很困难。
尤其是他那副始终波澜不惊、俯瞰众生的模样。
凭什么?
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被困在百年前的梦魇里?
酒精开始壮怂人胆。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我径直走到他面前。
我勾起嘴角,露出妩媚的笑,指尖轻轻划过他微凉的手腕,触碰上那串温润的佛珠。
“喂,小佛子……”
“都说你是天生佛骨,金身不坏……”
“分我一根骨头……让我也成成佛,好不好?”
一瞬间,以我们为圆心,方圆几米内,万籁俱寂。
郑老的脸“唰”地白了。
他尴尬地笑着打圆场:“谢先生,灼华可能是喝多了,胡言乱语……您别介意,她、她可能是看您气质超然,太像她一位……一位已经圆寂的故人了……”
谢寂捻着佛珠的手指缓缓收紧。
他抬起眼,目光终于不再是古井无波。
他看着我,薄唇微启,字句清晰:
“所以,你到处跟人说,我圆寂了?”我在众人惊骇的目光里,借着那股虚张声势的酒劲,扭头就走。
圆寂……
是啊,在我心里,百年前那个会为我蹙眉,会因我一句“小师父,你长得真好看”而耳根泛红的小和尚,早就死了。
死在他继任大典那一天。
记忆像破了封的酒坛,辛辣地涌上来。
彼时我刚从一场围剿中重伤逃脱。
我维持不住人形,化成一只气息奄奄的小狐狸,凭着最后一点求生本能,撞进了一处山涧别院。
再醒来时,我躺柔软的床上,腹部的伤已被包扎好。
是谢寂救了我。
那时的他,穿着半旧的灰色僧衣,眉眼比现在青涩,却已然有了拒人千里的疏离。
“你……”我试图发出威胁的低吼,出口却是幼兽般的呜咽。
“你伤得很重。”他起身去端来一碗漆黑的药,“喝了。”
我别开头,龇着牙。
开什么玩笑,谁知道这臭和尚会不会下毒。
他似乎叹了口气。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覆在我因为紧张而炸毛的头顶。
一股温和纯正的佛力,如暖流般缓缓注入我几近枯竭的经脉。
我愣住了。
这和尚……脑子没问题吗?
他感觉不到我身上冲天的妖气?
“众生皆苦。”
“伤好便离开。”
我盯着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鬼使神差地低头,小口小口舔起了碗里的药。
苦得我整张狐狸脸都皱了起来。
等我喝完,他递过来一小碟蜜饯。
他每日给我换药,诵经,打坐。
我则趴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晒着太阳,偷偷打量他,偶尔也捣捣乱。
他打坐入定,我就用毛茸茸的大尾巴去扫他的脸。
有一次,他没坐稳,被我扫得身子晃了晃。
他睁开眼,无奈地看向我。
我立刻蜷成一团,假装睡觉,耳朵却竖得老高。
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挪远了一个蒲团的位置。
还有一次,他喂我吃药,我故意一爪子打翻了药碗,滚烫的药汁溅了他一手,瞬间红了一片。
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看着我问:“不疼了?”
我看着他被烫红的手背,心里莫名一堵,扭过头,用屁股对着他。
伤一天天好起来,我能化形成功了。
第一次在他面前变回人身,不着寸缕,赤足站在地板上。
他正端着一盆清水进来,见状,脚步猛地顿住,立刻背过身去,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
“你……不知羞耻!”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
我扯过他晾在屏风上的外袍裹住自己,歪着头笑:“小师父,你们佛门不是讲‘色即是空’?你看见什么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那晚,他没回禅房,在院外的古松下打坐了一夜。
可我伤好了,却不想走了。
这方小小的别院,有温暖的被褥,有不算可口但管饱的斋饭,有……他。
虽然他总是冷着脸,诵经声吵得我睡不着。
但至少,这里没有追杀,没有算计,没有看我一眼就喊打喊杀的所谓正道。
我找到正在扫落叶的他,扯了扯他的衣袖。
“喂,小师父。”我声音放软,“我……没地方去了。”
他沉默地扫着地。
“我保证不捣乱了!”我竖起三根手指,“我帮你扫地,帮你浇花,我……我还会抓老鼠!”
他终于停下动作,回头看我,眼神复杂。
良久,在我以为他要赶我走时,他淡淡开口:
“随你。”
就这两个字。
我那颗在世间漂泊了千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青灯,古佛,小院,还有一个嘴硬心软的和尚,和一只赖着不走的狐狸。
那段日子,成了我漫长生命里,偷来的一捧暖。
暖到……让我几乎忘了,他是佛,我是妖。
也忘了,暖的东西,总是最容易碎的。
我心安理得地在他的别院里赖了下来,甚至颇有些反客为主的架势。
他打坐,我就变回原形,团在他膝头,把他灰色的僧衣当成暖和的窝,睡得四仰八叉。
他抄经,我就化成人形,趴在桌案另一头,懒懒的看着他。
有一次我看得无聊,故意使坏,把蘸饱了墨的笔尖,往他抄好的经文上一点。
一朵歪歪扭扭的墨色梅花,在他工整的小楷旁绽开。
他笔尖一顿,抬起眼看我。
我立刻缩回手,眼神飘忽,心虚地吹着口哨,假装看窗外的云。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放下笔,将那张被“玷污”的经文收好,然后重新铺开一张新纸,从头抄起。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流淌,像山涧的溪水。
直到那天下午。
别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强横的灵力波动,伴随着一声厉喝:“里面的妖物,滚出来受死!”
我正叼着他给我买的蜜饯果子,闻言浑身毛发倒竖。
是之前追杀我的那几个修士!
谢寂他……他会把我交出去吗?
毕竟,降妖除魔,是正道本分。
我下意识看向他。
他依旧坐在蒲团上,捻着佛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对外面道:“此处无妖。”
“谢师父!莫要包庇!那狐妖气息就在你院中!我等追踪数月,绝不会错!”
“此乃吾之客人。”他声音依旧平稳,“诸位请回。”
外面的人显然怒了:“谢师父!你乃佛门弟子,怎可与妖邪为伍?速速将那妖物交出,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
他终于放下佛珠,走到院门前,隔着门扉,声音冷了几分:“此地,不欢迎动武之人。”
“你!”外面气结,“好好好!谢寂,你竟为了一只妖,违背正道!我等定要禀明师门,看你如何交代!”
外面叫嚣了一阵,许是顾忌着他的身份和实力,终究没敢硬闯,悻悻离去。
我悬着的心重重落下,后背竟惊出了一层冷汗。
“为什么不把我交出去?你们佛门……不是最讲除魔卫道吗?”
他走到我面前,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吾眼中,只有众生。”
“渡你,亦是渡我。”
所以,他护我,收留我,对我那点微不足道的纵容……都只是为了渡他这个“佛子”的劫?
一股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愤怒的情绪涌上来。
我扯了扯嘴角,顺着他的话,把那点刚刚萌芽的心思狠狠掐断。
“哦……原来是这样。”
我歪着头,故作轻松,甚至带上了狐妖天生的媚态。
“小师父是想体验红尘,渡情劫吗?”
我上前一步,几乎贴到他身前。
“你护我周全,我助你修行……这笔买卖,听起来不错。”
我伸出指尖,轻轻点在他的心口,感受到他的身体瞬间绷紧。
“怎么样?合作愉快?”
他垂眸看着我的手指,没有说话。
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会拂袖而去,或者念一句佛号将我推开时。
我听到他低低的说了一个字。
“好。”
自那以后,一场名为“修行”的荒诞戏码,就此拉开帷幕。
我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引诱佛子堕凡尘的妖姬。
他打坐,我便挨着他坐下,将脑袋靠在他肩上。
他起初身体僵硬,后来,竟也慢慢放松下来,只是那捻动佛珠的指尖,偶尔会泄露一丝紊乱。
我变着法子给他做凡间的吃食。
可每每端出来的都是些黑乎乎的玩意儿。
谢寂却依旧能沉默地吃完。
那夜山中暴雨,雷声轰鸣。
我赤脚跑进他的禅房,钻进了他的被子。
他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却没有赶我走。
只是在下一道惊雷炸响时,我感觉到他诵经的声音,微微提高,像是要为我驱散恐惧。
那一刻,我几乎要以为,这假戏里,也生出几分真意了。
直到那天,我听到了他与方丈的对话。
“……继承大典在即,天人也将来观礼。”
“寂儿,你身上不可有半分污点。”
“那狐妖……尘缘当断。”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然后,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平静,恭顺,没有一丝波澜。
“弟子明白。”
那时所有的暖意,所有的自欺欺人,都碎得干干净净。
当晚,他回来时,递给我一本新找来的菜谱。
“谢寂,戏演完了吗?”
“你的继承大典要开始了,我这个‘污点’,该退场了,对吧?”
他沉默地看着我,眸色深沉,没有否认。
我掏出那串温养元神的佛珠,拉过他的手,重重拍在他的手心。
“还你。从此两清。”
我转身欲走,身后却传来他压抑的声音:“等等。”
他走到我面前,将一张烫金的帖子放入我手中。
那是他的继承大典请柬。
“来看吗?”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不懂的艰涩。
我当着他的面,将请柬一点点撕碎,扔进风里,四散飘零。
“不了。”
“我怕我忍不住,会在你的大典上,亲手拆了你的金身。”
说完,我决然转身,山风凌厉,吹得我眼眶刺痛。
就在踏出小院的那一刻,我终究没忍住,最后回头一瞥。
月光下,他依旧站在原地,低着头,望着掌心那串佛珠。
一滴殷红的血,毫无征兆地,从他紧抿的唇角溢出,缓缓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团触目惊心的暗色。
他……
可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更深的痛楚与恨意压下。
苦肉计么?谢寂,太晚了。
我狠狠扭回头,纵身融入漆黑的夜色里。
谢寂,你看,我们之间,连因果都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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