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楚知微沈寂《寂夜拾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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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寂,我又不是让你把婚约白让给小妄,补偿自然少不了你的……”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缠绕,沈寂从撕裂般的剧痛中挣扎着睁眼,恍惚间才惊觉——自己竟重生了。
回到了与楚知微成婚的前一个月。
他垂眸时,正撞见父亲紧锁的眉头,那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和记忆里逼他让出婚约时如出一辙。
“可以。”
沈寂嗓音微哑,冷不丁截断了父亲的话。
沈父身形猛地顿住,抬头看他时,目光里是掩不住的欣喜:“小寂,你终于想通了!”
沈寂眼底划过一丝凉薄,勾了勾唇,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来。
“我要十亿——”
“十亿?你疯了吧!”他的话音未落,沈父的脸就已经涨成了猪肝色,额角青筋直跳。
沈寂抚了抚并不存在褶皱的衬衫,慢悠悠补全后半句:“外加,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沈父脸色骤变,指着他的手抖个不停:“混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沈寂抬眼,眸中翻涌着刺骨的恨意,“从你在我妈孕期出轨,害得她一尸两命那天起,你就不配做我父亲了!”
“反正你心里也只认沈妄这一个儿子,为了他连楚家的婚约都要逼我让出来。既然如此,这层父子关系断不断的,又有什么分别?”
“两个条件,少一个都不行。”他微微倾身,语气里带着些不耐烦,“你就说,答不答应?”
沈父脸色铁青,胸腔被气的起伏不定,好半晌,他才咬牙切齿道:“断就断!你别后悔!十亿我需要点时间,但我也有个条件——”
“楚家那位继承人对你上心的很,为了保证小妄能顺利和楚家联姻,你必须在一个月内滚出国,永远别再回来!”
听到这话,沈寂的心猛地一颤。
说不清是因为沈父为沈妄竟能做到这份上,还是因为那句“楚家那位继承人对你上心的很”。
他扯了扯嘴角,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她才不在乎我。”
“你说什么?”沈父没听清,下意识追问。
沈寂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声音平淡无波:“没什么。一个月内,十亿打到我卡上,我会办好所有手续,从你们眼前彻底消失。”
说完转身就走,刚到门口,他就看见楚知微和沈妄肩并肩走来。
两人有说有笑,亲昵的很。
他还记得楚知微初见沈妄时,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满是厌恶。
沈妄刚想往她身边凑,她就单手掐得对方几近窒息,冷声警告:“离我远点。”
可现在,她看向对方满目柔情。原来早在这时,她的心就已经偏向了沈妄。
沈寂的心顿时像是被一双手狠狠撕开,疼的他四肢发麻。
前世的记忆像潮水一般涌来。
那时,母亲被逼得一尸两命,父亲带着小三和私生子登堂入室,他在沈家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
是有婚约在身的楚知微,单枪匹马闯进沈家,将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禁闭室里、浑身是伤的他捞了出来。
从那天起,楚知微和她背后的楚家,成了他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她强势地将他护在羽翼之下,沈家忌惮楚家的势力,却又觊觎这门能让沈家更上一层楼的婚事,不止一次撺掇着让沈妄替嫁。
可沈寂怎么可能答应?
沈家本就高攀不上楚家,这门婚事是母亲与楚知微母亲的闺中情谊换来的,是母亲留在这世上最后一点念想。
沈父的威逼利诱,被他一次次硬顶回去。
沈妄不甘心,竟脱光了衣服钻进楚知微的房间,结果被她毫不留情地扔了出来。
婚礼当天,沈妄更是以死相逼,抱着她的腿哭喊着不肯撒手,最终当着所有人的面跳了海,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他以为没了沈妄作妖,就能和楚知微安稳度日。
婚后三年,他们确实恩爱。
直到那天他在街上撞见楚知微和沈妄举止亲昵的抱在一起,两人身边还有个两岁大的孩子。
他才知道,原来沈妄没死,只是被她藏在了别处,连孩子都有了。
他还没来得及冲上去质问,一辆失控的大货车便朝他撞来。
身体被碾碎的剧痛中,他看见楚知微朝这边望来,那双曾盛满温柔的眸子里,只有一片漠然的冰冷。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有来生,他定要成全楚知微和沈妄这对“有情人”,楚知微这份掺了假的爱,他不要了!
“阿寂!”
楚知微的声音将他从窒息的回忆里拽了出来。
她看见他时,脸上瞬间绽开一个灿烂的笑,眼里的光亮得惊人,仿佛他就是她的全世界。
那样的眼神曾让他深信不疑,可也是这双眼睛,后来望着沈妄时,盛满了同样的温柔。
楚知微像往常一样伸手来牵他,“还有一个月就是我们的婚礼了,我来接你去试婚服!”
沈寂望着她递来的手,脑海里却闪过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挽着沈妄手臂的画面。
心脏猛地一抽,他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语气冷淡地应了声“嗯”,径直朝前走。
楚知微盯着自己落空的手愣了愣,也没多想,只当他心情不好,转头快步追了上去。
经过沈妄身边时,对方突然伸出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声音怯怯的:
“哥,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去试礼服?”
沈寂看着他眼底伪装的小心翼翼,突然笑了笑。
“好啊。”
“不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楚知微错愕地看向沈寂,眼里满是不解:“阿寂,你不是最讨厌……他吗?”
“为什么……”
沈寂在心里冷笑。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一个月后,要穿着婚服站在她身边的,只会是沈妄啊。
劳斯莱斯在路上疾驰,楚知微瞥了眼副驾驶的沈妄,凑到沈寂耳边压低声音问:
“阿寂,你怎么突然想带上他了?”
沈寂看她眉头皱着,说起沈妄时脸上带着一如往常的不耐烦,仿佛她是真的对他厌烦至极。
她演的实在是太好了。
好到让他在前世被蒙骗了整整三年,直到街头撞见那个两岁大的孩子,才发现这段感情早就烂到了骨子里。
沈寂敛了敛眸,声音淡淡的:“你不是总嫌他缠人吗?让他亲眼看看你要娶我,或许能死心。”
楚知微脸上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不自然,唇动了动似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喉咙轻滚,默认了这个解释。
到了地方后,楚知微带着沈寂走进了婚纱店,沈妄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那件定制婚服是早早就敲定的,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上镶嵌着夺目的水钻,灯光下看着极为梦幻。
工作人员刚把婚服捧出来,沈寂还没抬手,沈妄已抢先一步走上去。
他轻轻抚过上面的水钻,眼里满是艳羡,好一会儿才扭头看向沈寂,问:“哥,我能试试吗?”
沈寂看着他故作纯良的模样,心底冷笑。
婚约可以让,但属于自己的东西,凭什么拱手相让?
薄唇轻启,他毫不留情地讽刺道:“你妈当小三还没够,怎么,你也想当?”
沈妄脸“唰”地褪成惨白,怯怯地看向楚知微,眼底盛满求助的水光。
楚知微脸色也沉了沉,她微微侧身挡在两人中间,伸手轻推了下沈寂的胳膊,语气带着些安抚:
“阿寂,别让人看了笑话,快去试试合不合身。”
那看似调和的动作,却将沈妄护在了身后。
沈寂望着她紧绷的身体,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接过婚服转身进了试衣间。
换好婚服站在镜前,沈寂有片刻恍惚。
镜中的自己眉眼冷峻,白色西装衬得容貌清俊,上一世站在这里时,他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可现在……镜中的自己,眼底只剩一片荒芜。
“哎呀——”
外面突然传来沈妄的痛呼,沈寂伸手将纱帘拉开一条细缝。
就看见沈妄左脚绊右脚,直直跌进了楚知微怀里。
楚知微不仅没躲,还伸臂稳稳接住了他,掌心甚至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那模样,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尽管已经知道她的心不在自己这里,可亲眼看见这一幕,沈寂还是觉得眼睛像被针扎了似的疼。
他记得清楚,以前沈妄不过碰了下楚知微的衣角,她就能当着众人的面把衣服扔进火盆,还冷冰冰地吐出个“脏”字。
可现在呢?
她正温柔地哄着怀里的人,两人紧紧靠在一起,反倒比他这个在试纱间里的正牌男友更像一对。
沈寂抓着纱帘的手越收越紧,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一阵锐痛。
他深吸口气刚要拉开帘子,一阵天旋地转突然袭来,屋里的东西全晃了起来。
地震了!
沈寂脑子里刚闪过这念头,第一反应就是往外跑。
可西装裤子太过修身,他没留神被裤子绊到,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胳膊擦破了皮,渗出血来,头顶掉落的零碎东西砸在身上,疼得他脸色惨白。
可离他几步远的楚知微,好像根本没看见他,拉着沈妄小心翼翼地就往外冲。
两人从他身边跑过时,渐行渐远的对话飘进耳朵里:
“知微,你别管我,我哥还在里面……”
“他自己能出来,你腿受了伤,我先送你出去……”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捅进沈寂的心,疼得他几近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晃动终于停了。
店里一片狼藉,跟他此刻的心一模一样。
沈寂把礼服脱下来,抓起旁边的剪刀,一下下剪得稀烂。
离开前,他对吓傻了的工作人员冷冷道:“不要告诉楚知微!”
沈妄要嫁,他不拦着。但属于他沈寂的东西,就算毁了,也绝不会给那对男女。
从婚纱店出来,沈寂直接去了移民局,递上资料还申请了加急。
工作人员看了眼他胳膊上的伤,点点头说:“一个月内,手续能办好。”
沈寂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望着灰蒙蒙的天。
一个月后,他就能彻底离开这座城市,去过真正属于自己的日子了。
沈寂没回沈家,而是径直去了自己在外面买的小公寓。
他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里时,窗外已是深夜。
从下午到现在,楚知微始终没有联系他。
没有一句关心,没有半句解释,甚至连问都没问过他一句。
沈寂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久到眼眶发酸,才猛地把手机甩到一边,闭眼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他还没彻底清醒,就被一阵嘈杂声吵醒。走出去一看,竟是楚知微在指挥人往屋里搬东西。
看见他,楚知微立刻快步走过来拉住他的手,脸上堆着满满的歉意。
“阿寂,抱歉啊,昨天公司有急事先走了,没来得及跟你说。后来才知道地震了,你没出事吧?”
沈寂望着眼前这个面不改色说谎的女人,心脏像被细针扎着,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他分明知道昨天必须给他个交代,却偏要用这种谎言,掩盖把他丢在地震现场的事实。
他不明白,既然已经爱上了别人,为什么还要和他结婚?
是觉得他好骗,还是格外享受这种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日子?
见沈寂沉默不语,楚知微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放软了声音哄道:
“知道你喜欢这些,我给你买了不少手表配饰,就当赔罪了,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沈寂抿了抿唇,一个“好”字还没从嘴里说出来,一道急促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楚知微接起电话,不知道对面说了些什么,她脸色微变,带着几分为难看向沈寂:
“阿寂,公司有点急事,我就不陪你了,先走了!”
她甚至没等沈寂回应,就急匆匆地往外走。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工作人员搬东西进出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滴”地响了一声。
沈寂打开一看,是沈妄发了朋友圈。
照片里是一堆昂贵的手表配饰,角落里还不经意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中指上戴着他再熟悉不过的戒指。
那些配饰,和楚知微今天送他的一模一样;
那戒指,和他中指上的是一对。
那是楚知微的手。
沈寂眼睛一阵酸涩,心脏像被一双大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原来一个人的爱真的可以一分为二,原来楚知微的爱从来都不是唯一。
“沈先生,所有东西都给您放这了,您看一下。”
工作人员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他死死盯着桌上的配饰,忽地扯出一个笑来,对工作人员说:“帮我卖了,一个不留。”
不是专门给他的东西,他不要!
首饰刚处理掉,楚知微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沈寂挂断,他又打,反复几次后,对方终于停了,只发来一条消息:【你要是不喜欢这些,改天我带你亲自去挑!】
沈寂看了一眼,没回,转而在通讯录里找到多年好友的名字,约了见面。
他马上就要离开了,无论如何,都该好好跟好友告个别。
傍晚,沈寂换了身衣服去了酒吧。好友陈行简早已等在那里,听说他要出国,先是一脸震惊,随即就问起他和楚知微的情况。
几杯酒下肚,沈寂垂着眼,语气平静地说:“我把婚约让出去了。”
“你疯了!”
陈行简“腾”地坐直身子,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那可是楚知微啊!她对你……”
“她对我怎样,不重要了。”沈寂打断他,哑着嗓子轻轻摇头,“我没疯。”
脑海里又闪过楚知微抱着孩子、沈妄依偎在她身侧的画面,那画面像根刺,扎得他心口发紧。
不忠的女人,他沈寂不稀罕。
陈行简还想再劝,沈寂却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路过一个包厢时,一道熟悉的女声从里面飘了出来。
沈寂脚步一顿,透过虚掩的门缝往里看。
只见楚知微坐在主位,脸隐在昏暗的灯光里看不真切,而她身旁,坐着穿一件白色衬衫的沈妄!
沈寂如遭雷劈。
看沈妄和楚知微那群朋友熟稔说笑的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相处。
楚知微是什么时候把他带进了自己的好友圈的?
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那些人嬉皮笑脸喊他“姐夫”的时候,是不是都在心里嘲笑他,笑他连枕边人早就变心都蒙在鼓里?
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死死盯着包厢内的场景。
里面正玩着真心话大冒险,酒瓶稳稳停在沈妄面前。
大冒险的内容似乎有些为难,周围人立刻起哄让他喝酒。
沈妄眨着眼睛望向楚知微,她便想也没想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还扫了周围人一眼,语气带着护短的警告:
“差不多行了,阿妄身体弱,你们别瞎起哄。”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暧昧的哄笑。
几轮过后,酒瓶再次指向沈妄。他依旧选了大冒险,内容是向身旁的人要一件东西。
沈妄怯生生地瞟了眼楚知微,指尖指向他腕间的木珠手链:“知微,这个能给我吗?”
沈寂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那条手链上。
那是他送的,是母亲留给自己唯一的遗物。
他眼睁睁看着楚知微摩挲了两下木珠,毫不犹豫地摘下来递给沈妄。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沈寂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还记得亲手把链子戴在她手腕时说的话:“这是我最宝贝的东西了,知微。”
那时楚知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阿寂给的,我会一直戴着。”
上一世他发现她没戴时问过,她只说“怕弄坏了,收起来了”。就因为这句话,他从没去追问过手链的下落。
却没想到,她早就把它送给了他最讨厌的人。
再也忍不下去了。
沈寂一把推开包厢门,眼眶通红,死死盯着楚知微质问:“楚知微,你不稀罕我妈的遗物就还给我!凭什么送给沈妄?”
满室的喧闹瞬间凝固,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惊住了。
楚知微瞳孔骤缩,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快步走到他面前:“阿寂,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沈寂根本不听,绕过她就去抢沈妄手里的链子。
沈妄眼疾手快地躲在了楚知微身后,怯生生地拉他的衣角:“知微……”
楚知微愣了一瞬,下意识地挡在了两人中间。
沈寂的心脏像是被什么重物砸中,他看着楚知微,声音发颤:“你护着他?楚知微,你明知道他是什么人的儿子,你还护着他?”
楚知微抿了抿唇,轻声解释:“阿寂,之前不告诉你就是怕你误会。”
“阿妄他救过我,还落了病根。我知道你讨厌他妈妈,但阿妄……和他妈妈不一样。”
“他怎么样关我屁事!”
沈寂厉声打断,“你要报恩自己去报,凭什么拿我的东西做人情?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沈妄缩了缩脖子,声音带着哭腔:“可这是知微送我的,我真的很喜欢……”
他拽了拽楚知微的袖子,“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件东西,送人的东西,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呀……”
说着,他还捂着胸口轻轻咳嗽起来。
包厢里静得落针可闻。
楚知微皱了皱眉,伸手替沈妄顺了顺气,然后转向沈寂,缓缓开口:“阿寂,让给他吧。”
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刀子一样扎进沈寂的心口。
他一步不退,眼眶红得快要裂开:“楚知微,你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我妈的遗物!”
“你是要把它送给害死她的人的女儿,让她在地下都不安宁吗?”
楚知微的喉咙滚了滚,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沈妄的轻咳打断了。
沈妄扶着楚知微的胳膊,泪眼汪汪地走向沈寂,把手链递了过来:“哥要是实在想要,我还给你就是了……”
就在沈寂伸手去接的瞬间,沈妄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身体猛地向后倒去。
手链从他掌心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啪”地摔在了地上。
沈寂眼睁睁看着那串手链掉在地上,绳子断了,木珠子滚得满地都是。
混乱中,不知谁踩了一脚,好几颗珠子当场碾成了碎末。
他呆愣愣地看着那些碎渣,连楚知微弯腰扶起摔倒的沈妄都浑然不觉。
周围的吵嚷声突然变得很远,只有耳边持续的嗡鸣格外刺耳,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却抓不住半分实感。
楚知微将沈妄护在怀里,低头问他:“没受伤吧?”
见沈妄轻轻摇头,她才蹙着眉转向沈寂,语气里带着压抑的火气:“阿寂,他都愿意还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推他?”
这句话像根针,猛地刺破了沈寂的麻木。
他的目光缓缓移到楚知微脚边。
一颗被踩碎的木珠,正嵌在她的鞋底。
“轰”的一声,沈寂的理智彻底烧断了。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顺手抄起桌上的酒瓶,狠狠砸在了沈妄头上。
“啊——!”
尖叫声顿时炸开。
鲜血顺着沈妄的额头往下淌,瞬间染红了他的衬衫。他疼得眼神发飘,眼前一片猩红里,沈寂又抓起了另一个酒瓶。
这一次,楚知微总算反应过来,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死死按住,脸色冷得可怕。
“沈寂,你疯了?竟然敢动手伤人!”
沈寂扯出抹冷笑,声音淬着恨:“他摔了我妈的遗物,就算杀了他,我都不解气!”
楚知微这才瞥见地上的碎珠子,扫了一眼,厉声道:“手链碎了也是你自找的!不是你推他,能碎吗?”
“都是我把你惯得太狠,才让你这么无法无天!”
这话一句句扎在心上。
从前他不是没和沈妄起过冲突,每一次,楚知微总会笑着说:“你想做什么就做,有我给你兜底!”
可现在,她说他无法无添。
沈寂红着眼眶,突然笑出声:“再娇纵也是你惯的。怎么,现在后悔了?”
楚知微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早知道你会变成这样,当初就该好好管管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哼,沈妄身子一软,彻底晕了过去。
楚知微忙将人扶在怀里,丢下句“回头再跟你算账”,就扶着沈妄,一把撞开了面前的沈寂。
纪沈寂被撞得狠狠摔在地上,后腰磕在桌角的瞬间,疼得眼泪当场涌了出来。
可抱着沈妄的楚知微头也没回,像没看见他似的,径直走了。
他眼前发黑,望着她的衣角消失在走廊尽头,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
闹成这样,其他人也不敢再待下去,一个个都溜了。
包厢里很快只剩沈寂一个人,他趴在地上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两颗完好的珠子。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攥在手心,心口疼得像被撕开,可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因为,没人会心疼他,哭也没用!
不知坐了多久,陈行简找了过来。
他看着满地狼藉,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可对上沈寂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牵起他的手,送他回了公寓。
刚跟陈行简道别,沈寂走到公寓门口,就看见个黑影杵在那儿。
听见动静,那人转过头,是楚知微。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楚知微才哑着嗓子开口:“阿妄醒了要追责。”
沈寂扯出一个冷笑:“所以呢?”
“我拦下来了,条件是……”楚知微漆黑的眸子看着他,“你去阿妄当一天的保姆,照顾他的起居!”
沈寂呼吸一滞,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答应了?”
楚知微的眸光冷的刺骨,“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你坐牢吧?”
“阿寂,这次权当给你个教训,你也该收收自己的脾气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寂就被楚知微的人架着出发了。
他拼命挣扎,换来的却是更用力的钳制,没等他喊出第二声,后颈一痛,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眼前漆黑一片。
拳头像雨点般砸在身上,闷响混着自己压抑的痛哼,他只觉得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般的疼痛。
沈寂心里生出一片惊慌,忍不住大喊:“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
回应他的,是更狠戾的殴打。
骨头错位的脆响在耳边炸开时,沈寂眼前猛地一白,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两个小时的折磨结束时,他瘫在地上,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有人用脚踢了踢他的腰,他疼得蜷缩了一下,随后便听见手机拨号的声音。
“楚总,您吩咐的事儿都办妥了!”
沈寂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冻住了。
骨头缝里的疼、太阳穴突突的跳,都抵不过心口那阵尖锐的寒意。
原来那句“当保姆”是假的,替沈妄报仇才是真。
不爱了的人,心能硬成这样吗?
楚知微,你够狠。
他再也坚持不住,彻底坠入黑暗。
再次睁眼时,鼻尖萦绕着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
“阿寂,这次知道错了吗?”
楚知微清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沈寂机械地转过头,扯了扯嘴角,嗓音嘶哑,语带嘲讽:“楚知微,那你教训我教训的够了吗?要不要再关我一次?”
楚知微皱紧眉头,胸腔里窜起无名火。
“我只是让你在里面学学规矩,这就受不了了?那你拿瓶子砸阿妄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他受不受得了?”
沈寂看着他,只觉得可笑。
她在他身上做的这些,难道还抵不过那一瓶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她这话的意思,是觉得惩罚太轻了?
垂在被子底下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掐进肉里,疼得他脑子发懵。唇瓣被咬得发白,突然就没力气争了。
他转回头盯着天花板,轻声说:“谢谢你的教训,我知道错了。”
“你走吧,我想休息。”
见往日里骄纵的人突然服了软,楚知微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抿了抿唇,语气也放软了些:“阿寂,乖乖的,别再闹了。”
“过几天是你妈妈的祭日,你好好养着,出院了我陪你去。”
说着,她起身想替他掖被角,沈寂却猛地拽过被子,翻身朝向墙壁,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楚知微的手僵在半空,顿了顿,终究没再说什么,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沈寂在医院住了三天,这三天里,沈妄的朋友圈更新得格外勤快,像在刻意炫耀。
今天是楚知微跑遍全城,为他找早已停产的棒棒糖;
明天是楚知微包下全球限量的顶奢手表,送到他手里;
后天又是楚知微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伤口……
沈寂一张张翻着,像在自虐。
看着曾经独属于他的温柔,如今全转移到了沈妄身上,心脏从最初的抽痛,慢慢变得麻木。
他逼着自己一点点把楚知微从心底剥离,直到那个位置空得再也装不下他。
出院那天,正好是母亲的祭日。
说好了陪他去看妈妈的楚知微,迟迟没出现。沈寂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居然还对他抱有期待。
他在路边拦了辆车,手机恰在这时亮起,是楚知微的消息。
“阿寂,公司临时有急事,你先去墓地等我,我很快就到。”
沈寂的手在手机上悬停许久,终究还是回了个“好”。
他快离开了,至少在离开前,不想让妈妈看到他过得不好。
车到了墓地入口,沈寂下车等着,从日头正盛等到天色擦黑,也没等来楚知微的影子。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得他胳膊发冷。
耐心一点点耗尽,脸上的温度也降了下来。直到最后一丝霞光从天边褪去,他咬了咬牙,转身往山上走。
刚走到半山腰,手机“叮”地响了一声,进来一条消息。
是一段视频。
视频里,楚知微穿着宽松的家居服,正低头专注地熬着汤。
镜头晃了晃,沈妄撒娇的声音传出来:“知微,你今天不是说要陪我哥的吗?你来了我这儿,他怎么办呀?”
楚知微头也没抬,“他等不到自然会回去,不用担心。”
末了,他还补充了一句,“阿寂那性子强势得很,没人能欺负到他,我在不在都一样。”
“倒是你,明明身子弱,还总在外面乱跑。”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沈寂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他从白天等到黑夜,在墓地门口孤零零站了几个小时,在他嘴里,竟只是一句“等不到就自己回去”。
沈寂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居然还对他抱有一丝期待。
他说“等”,他就真的傻乎乎地等了那么久,可他不仅不来,连一句“不来了”都懒得说。
后脚跟疼得钻心,他却一步没停,稳稳地走到母亲墓前。
望着墓碑上母亲温柔的笑脸,沈寂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
和楚知微的过往像放电影似的在眼前闪过,从最初的心动到后来的依赖,最后定格在前世临死前,她投来的那一眼冷漠。
他抬手抚上墓碑,声音哽咽:“妈妈,我要走了。”
“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您会怪我吗?”
一阵清风吹过,卷起他额前的碎发,像是母亲温柔的手在轻轻抚摸。
沈寂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
妈妈一定是在说“没关系”。
他在墓前坐了很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拖着僵硬的身子下山。
刚走到墓地入口处,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突然拦住了去路。沈寂皱了皱眉,想绕开,对方却故意挡在他面前。
“呦,这荒郊野岭的,去哪儿啊?不如陪哥几个玩玩?”
为首的男人吊儿郎当地笑,眼神黏在他身上,让人浑身发毛。
沈寂呼吸一紧,漆黑的瞳孔里凝起怒意:“让开!”
那群男人非但没动,反而往前逼近一步。为首的伸手就想抓他的胳膊:“别这么凶嘛,哥几个只是想找找乐子。”
沈寂猛地躲开,脸色能看了几分。
对方人多,硬碰硬肯定讨不到好。他咬着牙,趁男人没防备,突然转身就跑。
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在耳边交织,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慌乱中,沈寂摸出手机,手抖得厉害,按了好几次才拨通紧急联系人。
他设的紧急联系人是楚知微。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通了。
“楚知微,救我!有流氓追我!”他不等对方开口,焦急地喊道。
话音刚落,脚下突然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住,沈寂狠狠摔在地上。
手肘和掌心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脚腕也扭了,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电话那头一直没说话,沈寂急得又喊了一遍:“楚知微!你听到了吗?”
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过了几秒,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哥?”
是沈妄。
“你猜猜,知微会来救你吗?”
沈寂的脸瞬间血色尽褪,浑身血液几近凝滞。
他猛地抬头,追上来的男人已经近在眼前,正伸手朝他扑了过来……
沈寂裹着警察递来的外套,浑身还在止不住地发抖,独自坐在警局的长椅上。
不远处,几个混混蹲在角落,正被警察厉声训斥着。
楚知微急匆匆赶来时,一眼就看见沈寂的狼狈模样:
手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右脚脚踝肿得老高,裙摆上沾着泥土和草屑。她皱了皱眉,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子。
“阿寂,这是怎么了?你又闯祸了?”
接到警局电话时,她甚至没听完详情,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沈寂抬起眼,眸子里一片空洞。
如果不是他拼死反抗时摸到了掉在地上的手机,又恰好被路过的巡警车发现,此刻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可楚知微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他闯了祸。
他扯出一抹笑来,笑得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那模样看得楚知微心里心里莫名一紧,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旁边的警察走过来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沈寂一秒没犹豫,站起来就往外走。楚知微只好冲警察点了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她伸手想去扶他的手腕,才发现那里蹭破了一大块皮,干涸的血迹在瓷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她睫毛颤了颤,问:“你这是怎么搞的?”
沈寂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往前走。
楚知微心里莫名生出几分烦躁,她猜不透他到底在闹什么脾气,可他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却让她浑身不自在。
“算了,我先送你回去!”
她皱着眉,语气里带着无奈。
回去的路上,沈寂始终一言不发。
楚知微只觉得他安静过了头,以往他惹了麻烦,哪次不是咋咋呼呼地让她收拾烂摊子?
今天这副模样,倒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车厢里的气氛越来越沉,直到回到公寓楼下,两人都没说过一句话。
“阿寂。”楚知微叫住他。
沈寂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屋里,没一会儿就抱出一堆东西。
全是她以前送的礼物。
他当着她的面,把那些东西一股脑扔进垃圾桶,又点燃了打火机。
火苗舔舐着包装纸,发出“噼啪”的声响。楚知微愣了一下,快步上前:“你干什么?”
“昨天你没来墓地,是去了哪儿?”
沈寂盯着她,不打算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楚知微眼神闪了闪,叹了口气:“公司临时有急事绊住了。”
“你是在为这事生气?”
沈寂脸色苍白,眼底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了。
他没再看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火焰吞噬那些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直到最后化为一堆灰烬。
“消气了?”
楚知微看着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接起电话简单说了两句,她的神色明显急躁起来,匆匆挂断后才转回头看向沈寂:
“你烧掉的这些,我让人再送一份过来。”
“不用了。”沈寂终于开口,嗓音嘶哑,“我不需要了。”
楚知微的心莫名一窒,却只当他还在闹脾气。
她按了按眉心,“行,等我们结婚了,想要什么我再给你重新置办。”
说完,她低头扫了眼手机消息,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朝门口挪去:
“我还有事得先走。婚礼前三天新人不宜见面,这几天我就不来看你了。”
“阿寂,”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你也该收收脾气了,我总不能次次都为你兜底。”
说完,她转身快步离开,没再回头。
沈寂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楚知微,再见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阵风,刚出口就散在了空气里。
走到门口的楚知微似乎顿了一下,又好像只是错觉,很快便大步走远了。
沈寂拿出手机,沈父的消息静静躺在屏幕上:“十亿已经转了,婚礼前尽快走。”
他将东西收拾好,把房子委托给陈行简帮忙处理,又去移民局取了证件,然后坐车直接去了机场。
在航站楼的垃圾桶前,他将手机卡掰成两半扔了进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登机口。
飞机滑行、起飞,穿过云层时,窗外的城市渐渐缩成一个小点,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从此山高水远,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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