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黎月傅京行《行皆过往，月向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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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那年，庙里的老和尚断言我是气运之女，得我者待我好，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顺风顺水地长大到18岁那年，傅家上门想让我与他家儿子定亲。
凭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我同意了。
婚后傅家扶摇直上成为圈中新贵，我亦是荣宠万分，但却迟迟没有孩子。
傅家人面上不显，背地里却颇有微词。
直到傅京行一夜未归后带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进了家。
“我与昭昭不过是一夜荒唐，但她终究怀了我的孩子，等孩子生下来我会给她一笔钱离开，让孩子认你做生母。”
“你没有生育能力，能有个孩子也算是幸事。”
我看向一旁摆在桌上的确诊怀孕检查单，叹了口气。
缘分太浅，他傅家注定担不起这泼天富贵。
01
见我不搭话，傅京行皱眉：“黎月，我母亲担心傅家无后，都急白了几根头发，昭昭肚子里的孩子是唯一的希望。”
“你平日骄纵惯了，但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我默不作声收起桌上的文件，轻声道：“谁告诉你我没有生育能力的？”
躲在他身后的女孩怯生生摸着肚子，快要哭出声来：“京行，嫂子是不是生气了，我、我还是走吧。”
男人高大的身型将她拢在怀中，看向我的目光锐利冰冷。
“我早就听说，你母亲当年怀上你费了很大劲，我们结婚5年，没有任何避孕措施，你的肚子却丝毫没有动静，这难道不是你的问题？”
我被他的逻辑气笑。
敢情生孩子这件事只要一个人出力就行了。
一旁的老管家有些看不过去。
“少爷您昨晚没回来，太太等了您一晚上，天没亮就起来替您熬了汤，还有好消息要跟您说，这位小姐的事要不先放放……”
傅京行忽然厉声喝道：
“李叔，我知道你素日受她不少照拂，但你要记住，你是我傅家雇来的，不该说的话别说。”
李叔面色红了又白，跟了傅家大半辈子的他，何时受到过这样的对待，更别说是一个从小在自己跟前长大的孩子。
看着李叔脸色归于疏离与平静，我那颗因疼痛而剧烈缩紧的心也渐渐沉了下来。
我舀起一勺滚烫的粥吹了吹，平静开口：
“你要怎样。”
傅京行声音坚定：“昭昭要养胎，放在别处我都不放心，她睡觉怕黑，离不得人，你把主卧的位置先腾出来，”
“另外她的饮食我会安排营养师调配，你亲自下厨，就当是和未来的孩子培养感情。”
“你运气福气向来好，明日我亲自送你去普度寺，以后你每周抽一天时间去替昭昭和她的孩子祈福，将来对你也有益无害。”
瓷勺轻轻碰撞到骨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
滚烫的粥从我的手背滑落，霎时间红了一片。
男人冲过来握着我的手背皱眉：“怎么这么不小心，先去上药。”
我却似毫无察觉般轻笑。
“傅京行，你把我当什么了？”
傅京行还想要说些什么，一旁的女人忽然跪下，声音如泣如诉。
“嫂子，我愿意牺牲自己做母亲的资格，只求您成全我和孩子。”
她说着，又往地上磕起头来，每一下都又急又重，额间霎时绯红一片。
傅京行丢了我的手，慌忙前去扶她。
大着肚子确实行动不便，扶了好几次都差点栽倒在地。
男人再次看过来的眼神带上了几分狠厉。
“黎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别闹到最后，我对你连一点情分也不剩。”
我再也没有了半分胃口，起身往楼上走时丢下一句话。
“傅京行，你要离婚可以。想折辱我，不行。”
我第一次见林昭时，是一年前。
傅氏集团的年会上，我来得迟，干脆坐在人群之后静静观赏。
刚入社会没几年的女孩，穿着露肩晚礼服，面容青涩单纯，站在台上握着话筒，很是赏心悦目。
大约是不习惯穿高跟鞋，颁发奖金的环节她不甚崴了脚，正好跌落在傅京行的怀中。
哪怕她很快红着脸从他怀中撤离，我还是读懂她目光里的情意。
上位者的身边总是不缺莺莺燕燕的，拥有一张好皮囊的傅京行更加。
他从没有越过界。
但对林昭，似乎不一样。
傅京行在离场之前，记得让助理买了一双平底鞋送给林昭，却不记得我还在现场，独自驱车离开。
从这双鞋子开始，傅京行心中的天平便开始一点点倾斜。
纵使青梅竹马又如何，纵使气运之女又如何。
还是敌不过男人想要的新鲜感。
我用一年时间劝自己想开。
想开了，心也渐渐冷了。
关上门，我深呼吸几口气，拨通律师的电话。
离婚协议我早就准备好，只要让人送过来就好。
挂断电话，我轻抚着平坦的小腹微笑。
既然这孩子不能姓傅，跟我姓也挺好。
门外忽然想起一阵喧嚣，傅母的声音穿透性极强。
“你赶紧将这个贱人给我赶出去，你这是置月月于何地啊！造孽啊！”
“妈，昭昭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未来的孙子，无论如何我都要护她周全，今天我就要让她住进傅宅，我看谁敢拦我！”
林昭的声音呜咽着夹在其中。
“伯母，求您别伤害京行，那一夜我们都喝多了，是我得知孩子存在后不忍心，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痴心妄想给京行一个孩子。”
“你！你……这算是什么事啊！”
傅母的声音渐渐淡去，我讽刺的勾唇。
这场戏演到这个地步还没见我出面，想来她也是有些演不下去了。
随意收拾几件衣物，我平静走出房门。
楼下的几人纷纷朝我看来，傅母眼中对未出世孩子的希冀还未褪去，见到我手中的行李箱，忽地脸色一变。
“月月啊，你这是要去哪里？”
“傅宅容不下我，我自然想去哪去哪。”
她一个箭步冲到傅京行面前，大概原本是想扇他一耳光，后又舍不得改为揪着他的衣领，哭诉道：
“京行，你知不知道当初母亲为了帮你求娶月月花了多少心思？黎家的门槛都快被我踏破了，才替你争取到这样一门好的亲事。”
“她命格贵重，助傅家这几年一步登天，大家都看在眼里，你怎么能带回来一个怀孕的女人打她的脸呢！”
傅京行任由她的拳头落在胸前，依旧纹丝不动。
“这么多年我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再说我这样做也能让她有个自己的孩子，傅家太太的位置依旧是她的。”
“我只有一个要求，让昭昭在傅宅住着，一切由黎月负责也只是想让她尽快适应当母亲的感觉，等孩子生下来，我会送昭昭离开。”
他话音落下，傅母趁热打铁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满脸为难。
“月月，我知道你肯定受了委屈，这一切都是这贱人的错，你和京行夫妻一体同心，别因为这点事伤了和气。”
“京行虽然混账，但话说的也在理，孩子即将临产，再拿了恐怕一尸两命，再说你也不想看见京行的孩子流落在外吧？你放心，将来等孩子出生，我亲自把这女的送出国，让她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说好不好？”
出国？
可我已经知道傅京行在南边的郊区给她购置了一套别墅，装修奢华完善，就等着女主人林昭入住。
当年傅母因为出生贫寒，在傅家迟迟不能站稳脚跟。
可自从我与傅京行结婚后，傅家的实权掌握在她儿子的手上，她也跟着水涨船高。
打麻将时，她总是会邀我坐在她边上，从此她成为太太们中出了名的牌王，几乎没有败过。
奢侈品的新款到了，她只要给我顺带捎点东西，几乎次次都能抢先拿下。
整个圈子里无人不知，傅家的婆媳关系是极好的。
她待我是挺好，但这种好是建立在某种微妙的目的之上。
就好像我结婚5年也不着急要孩子，她表面笑着，却私底下和太太们哭诉自己命苦，儿媳被她惯坏了，连孩子也不愿意要。
室内一片静谧，所有人将目光锁定在我脸上，连林昭也停了哭声，拿眼偷偷瞧我反应。
我将手从傅母手里轻轻抽了出来，淡淡一笑。
“当年我母亲答应与傅家定亲，一大半原因是您愿意将我嫁进傅家后未来股份分我一半，保我一世平安顺遂。可结婚5年，我连股权文件的半点影子也没见着，你说，我要不要信你的话？”
傅母脸上青红交加，显然没有想到我会突然提起这一茬。
傅京行倒不像是装的，皱眉：“妈，什么股份？”
我没空再和这群人纠缠，径直说了下去。
“林昭是孩子的生母，我担不起剥离母子情的因果轮回。”
“这孩子总归是叫您一句奶奶，您舍不得也是情理之中。可我这人天生眼底容不得一粒沙子，东西脏了便扔，人脏了便绝不会回头。”
“傅京行我都不要了，还管你傅家子子孙孙有没有妈？”
顾不得在场人脸色有多难看，我推着箱子往外走。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林昭脸色苍白跌倒在地，捂着肚子喊：“京行，傅阿姨，我的肚子好疼，求求你们，带我去医院。”
傅京行一面慌忙去搀扶她，一面朝我的背影怒吼。
“黎月，是我错看你了！当年不过是因为一句捕风捉影的话，就让你顺风顺水嫁进我傅家享尽荣华富贵，5年来我有哪一点亏待过你？”
“我母亲迷信，把你当菩萨一样供养，你还真以为傅家这几年来的成就都是因为娶了你的原因？我不是傻子，对你好只是因为我愿意！”
“你以为你离开傅家我会怕？我告诉你，出了傅家你什么都不是！有本事你永远别再回来！”
我平静地看了一眼他因为怒气而涨红的脸。
曾经我也爱过他的。
温柔体贴，长得英俊，结婚初期他虽然工作忙，但总是会记得准备鲜花和惊喜。
会抽空陪我去看瑞士的雪山和巴黎的夜景。
我生理期怕冷，会把我的双脚放进他怀中取暖。
工作日的清晨我还未睡醒，他薄荷味的吻会落在额间。
我们没吵过架，虽然相敬如宾，偶尔也会在像小时候那样嬉笑打闹。
可一切还是变了。
从他一次又一次的晚归，到渐渐忘记我们的所有纪念日。
从前餐桌上会耐心替我剥虾夹菜的男人，到最后连我对什么食物过敏都不记得。
……
这一眼，似乎穿越整个青春，我与年少的傅京行相对。
他愣在原地，看风吹起我的裙角。
我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傅家坐落在富人云集的别墅区，走了一会我才看见大路。
招手准备拦下出租车时，一台宾利停在我面前。
车窗降下，男人那张清冷矜贵的容颜出现的时候，我愣住了。
下意识地，我打起了招呼。
“沈先生，你出差回来啦？”
男人略颔首，垂眸看我手中的箱子：“去哪里，我送你。”
我连连摆手。
即使他是整个别墅区里我认识的为数不多的邻居之一，即使他还充当过我一段时间的晨跑搭子，也掩盖不了他是万人之上的京圈太子爷的事实。
“傅家的事，我刚才路过已经听到了，我送你。”
言简意赅，甚至不给我拒绝的余地。
我有些尴尬，硬着头皮上了车，车厢内的淡淡檀香沁人心脾，让人觉得安心。
道过谢，报了家里的地址后，我安静下来。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却从身旁传来。
“要离婚吗？”
我属实没想到日理万机的男人竟然也会对别人的家长里短感兴趣。
可下意识地，我觉得他没有恶意。
我点点头：“当然要离了，协议已经拟好了，他如果不愿意签字，我就向法院起诉，反正这个孩子妈谁爱当谁当……”
起初我还是云淡风轻说着，可在男人认真倾听的目光下逐渐义愤填膺。
“……还说把我当菩萨一样供着，他肯定不知道我没嫁人之前过得是什么好日子，真以为我没了他活不了了！”
男人点头，十分捧场：“就是。”
“悄悄告诉你，其实我已经怀孕了，”看到男人目光依旧沉静认真，我满意继续：“你信不信，就算我带着孩子再嫁，也能比傅家好。”
说完这句话，其实我是有点心虚的。
正想转移话题，没想到男人依旧笃定点头。
“我信。”
“沈家不仅比傅家好，在整个京市，也找不出第二家。”
“你嫁给我，气死他们。”
直到车停在目的地，我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再次向他确认：“你确定不是开玩笑？你该不会是想拉我形婚吧？”
听说沈厉灼身边从未出现过女人，连个绯闻女友都没有。
“我性取向正常，也期待将来的夫妻生活。”
“孩子生下来，只要是你的就是我的。”
“不签婚前协议，万一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沈家的一半都是你的。”
“黎小姐，我认真的。”
饶是见惯了人向我献殷勤，我脸上也烧得慌。
我时常觉得沈厉灼是割裂的。
听说他年幼身体差，在佛门里养过很长一段时间，才回到沈氏继承家业。
所以圈子里的人提起他，还有个特别旖旎的名字——清冷佛子。
既高不可攀，又神秘到令人神往。
可眼前男人一板一眼正经说出的话，实在和佛子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你图我什么？该不会图我人吧？”
谁不知道追沈厉灼的人，能从京市排到法国。
他忽然笑了，反问：“不可以吗？”
那笑容好似在墨池里洒下的金箔，漂亮到晃眼。
我从来都是配得感极强的人，从来没做过妄自菲薄的事——
既然他都承认了，那我必然有什么过人之处让他垂涎。
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深吸一口气，我立刻拍板。
“成交！”
“不过我先说好，我这人不好伺候，结了婚就概不退货，也不接受婚姻里的第三者。”
“嗯，我也不接受。”
事情既然已经决定，接下来就是等着傅京行签好离婚协议了。
这期间他来我家门口堵了我三次，因为电话过于频繁被我拉黑两次，最终我向法院提起诉讼，傅京行一怒之下签了。
文件是他亲自送过来的。
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一身寒霜，脚下一堆烟头。
“你非要逼我到这个地步吗？月月，你知不知道我从未想过和你离婚。”
他下巴的胡茬乌青，看上去隐隐带着衰败之意。
我接过文件，当着他的面毫不犹豫签下大名。
“一式两份，民政局那边我会交给我的律师去处理，再见。”
手腕忽然被人攥住，男人咬牙。
“黎月，你真的过了。”
“我再给你3天的时间考虑。”
“别到时候后悔，又求着我收你，傅家太太的位置已经易主了。”
可3天后是我和沈厉灼的订婚宴。
用力抽回手，我转身往回走。
“李叔，关门谢客。”
“傅先生，请吧。”
看着突然自请离职好几天的李叔忽然出现在我家院子时，傅京行惊呆了。
“李叔，你怎么在这？当时我母亲三番五次挽留你，给足了你面子，没想到你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黎月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连”
李叔依旧维持着脸上微笑，恭恭敬敬道：“傅先生，我现在不用傅家发工资，只听黎小姐的话，您问的问题我可以不用回答。”
“现在，请您离开，否则我就叫保安了。”
傅京行脸色涨红，又大骂了几句没什么营养的话，气冲冲地离开了。
3天后，订婚宴。
沈家诚意满满，原本只需要两家亲属出面的订婚仪式，却邀请了圈内无数名流高枝，足以证明对我的重视。
我穿着红色丝绒的高定裙子走进会场中心时，一眼看见了坐在人群中央的沈厉灼。
他今日穿着黑色西装，却搭配着暗红色的领带，连袖扣也是红宝石镶嵌，平日的高岭之花看上去多了几分喜气。
正要过去，却被两道人影拦住去路。
傅京行眼睛在我身上转了一圈，似乎极为满意。
“你倒是会挑时间地点，知道错了？”
他微妙地抽出林昭放在他臂弯的手，朝我走近两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只要你还像从前那样，傅家和我可以既往不咎，依然待你如初。”
“哎呀，”一旁的林昭忽然捂嘴惊呼了声，单纯无辜的眼睛眨了眨：“姐姐光顾着好看可不行，今日是沈家那位大人物的订婚宴，您没有邀请函，又穿着和新娘子一般的大红色，是怎么进来的？可千万别惹出祸端呀。”
傅京行也双眉微拧。
“还是昭昭反应及时，你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宴会结束我会安排人来接你，你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不会——”
他急厉的声音被一道磁性的声音打断。
沈厉灼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温柔拉起我的手放在唇边一吻。
“既然到了，怎么还不过来我身边，我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