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沈莞周锦扬《锦书照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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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回家。
门外放着一盒糖，喜糖挂着一封结婚请帖。
请帖下面夹着一张泛黄信纸。
上面写着：【如果我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同我一起走。】
我愣住，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响了。
我下意识接听，听到了已经三年没听到的熟悉声音喊我。
「沈莞，如果我说我后悔了。」
「你还愿不愿意陪我赌一次。」
「沈莞，你愿意来抢婚吗。」
1
「沈莞。」
「你有在听吗？」
电话里。
周锦扬的声音钻入耳朵，像是一道久远记忆被悄然打开，我看着还是少女时期的自己，和周锦扬坐在图书馆窗台，一笔一画写着。
【如果我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同我一起走。】
我把写好的信纸，推到周锦扬面前，满脸期待着他能给我一个回应。
他只是。
淡淡看了我一眼，笑着揉了揉我头发说：「别闹。」
他压低了声音。
「还在图书馆呢。」
「羞不羞。」
金色阳光顺着玻璃落在周锦扬菱角分明的脸上，他眼睛那样好看，漆黑的瞳仁里，装着一个小小的我，小小的我脸上笑容僵住，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失落。
最后，也只是挤出勉强的笑说：「我也只是开个玩笑。」
「没有要和你当真的意思，」我告诉周锦扬：「你真以为我很想和你私奔吗？」
「别做梦啦。」
少女时期的梦碎了一地。
像是漫天的星空坠落，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一地的伤心。
我输入密码，推开门，走到客厅坐下，听见电话里，周锦扬又问了一遍。
「沈莞，你以前说，如果——」
不等周锦扬说完，我把喜糖放在桌上，语气冷淡打断他。
「周锦扬。」
「是和谁打赌又输了吗？」
那头愣住。
我却笑了。
「怎么，这次赌局是什么？」
「赌被你差点害到没命的孤女还会不会对你死缠烂打，还是，」我不紧不慢开口：「准备在看我这个没人要的孤儿会做出什么更愚蠢的事情？」
「周锦扬。」
「你算个什么东西啊。」
「人家都说，合格的前任就该跟死了一样，我已经给你立了碑，你就好好躺在棺材板里不行吗？」
我其实。
已经没有多少情绪了。
只是，当周锦扬以这种恶劣到让我难以忍受的方式重新出现在我世界里，我还是会觉得恶心到想吐，甚至激起一阵战栗，到周锦扬还没出声，我就忍不住嘲讽。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
「要怎么报复我？」
「让我猜猜。」
「找车撞我，还是说又故技重施，给我下药毁掉我清白？周锦——」
「莞莞！」
周锦扬慌乱解释：「我没有你说的那样，我没有想要害你，更不可能觉得你是个孤女就看不起你。」
「从前那些事，是我不懂事是我的错我认错，但你能不能——」
电话里。
长久的沉默。
我好像，听见不可一世的那个少年，暗自啜泣的声音，他哽咽道：「我真的后悔了。」
「沈莞。」
「我后悔了。」
2
可世上。
最没有的就是后悔药啊。
世上。
最拿不准的东西，就是真心啊。
「份子钱，我会准备的。」
我疲惫告诉周锦扬。
「但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吧。」
我挂了电话。
拉黑删除了周锦扬又一个号码，坐在空荡客厅里，感受着空气变得沉闷，就像被强行拽回了三年前。
三年前。
周锦扬发来微信问我。
【沈小莞，如果我说，我会在你生日那天向你求婚。】
【你要不要嫁给我。】
我当时，刚从书店出来，被信息炸到脸红心跳，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粉色，却在生日当天，精心打扮了整整一下午，也没等到周锦扬信息。
当我以为。
周锦扬是在准备惊喜，又迫不及待想要见证惊喜，问周锦扬朋友才得知。
周锦扬早就在双子塔大厦包下整个天台，准备告白，我心脏砰砰，捂着发烫的脸，偷偷去往天台，却看见，另一个女生站在花海中，哭红了眼伸出手，朝着跪在花海中的男人说。
「我愿意。」
「我答应。」
我如遭雷击，浑身血液凝固，看着旁边人全部起哄，要周锦扬吻她。
周锦扬就笑着搂着女孩的腰，要吻下去，我发疯一样冲到两个人中间，一巴掌扇在了女孩脸上，质问。
「你是谁！」
「你为什么要和我男朋友在一起！」
我以为，我是周锦扬名正言顺的女朋友，是周锦扬牵手拥抱热吻，甚至缠绵的女人，就是周锦扬有名有份的女朋友。
结果，女生只是哭着看向周锦扬。
周锦扬就一巴掌扇在了脸上，命令我。
「道歉！」
「沈莞！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马上道歉！」
我被周锦扬吓到，不可置信看向周锦扬，女生却哭的更凶，女生甚至没有表态说出一个字，周锦扬就冷嗤一声，拽住了我精心梳好的头发，一脚踹在了我膝盖窝上，逼迫我跪下。
「道歉！」
周锦扬拽着我的头发，踩着我小腿，蛮横抓着我头撞在地面。
嗡鸣声。
嘲笑声。
还有女生的啜泣，和周锦扬那句：「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打我的人！」
「沈莞，真以为你是我什么人啊？」
「不过就是个玩笑，你当什么真？」
我的世界天旋地转，我漂亮的妆容全花，像是小丑误入了童话，变得格格不入，还是要捡起那点对周锦扬的喜欢，哭着问他。
「为什么？」
「周锦扬。」
「为什么啊？」
我哭着拽着他的腿，不肯让他走。
「不是你说要和我求婚吗？」
「不是你说，要和我结婚吗？」
「到底是为什么啊。」
「周锦扬。」
「为什么。」
我从噩梦中清醒，看着时间指针转向清晨五点半，从药箱里拿出药吞下，又准备做个早餐，门铃就响了。
急促的声音。
像是恶鬼从地狱爬上人间，朝着我伸出邪恶之手，在我打开门瞬间。
我看见几个女人站在我家门口。
其中，清淡妆容的女人和请帖上照片重叠，我认得她。
周锦扬新婚妻子。
黎洛。
黎洛抱臂看向我。
「你就是沈莞？」
3
「纠缠周锦扬不肯撒手的那个舔狗？」
黎洛居高临下，审视着我。
「我告诉你，我下个月就要和周锦扬结婚了，我们家是强强联手，捏死你一个孤女，就像捏死一个蚂蚁！」
「我警告你，」黎洛指甲掐住我下巴：「你要是敢对周锦扬有什么心思，最好给我藏紧了。」
「别让我抓住！」
旁边的人直接开嘲。
「你和她废什么话！」
「她要真那么干净，还至于让周锦扬喝醉还在念着她名字！」
「要我说！直接干就完了！」
我看着几个人就要冲进我家，我直接拽住黎洛手腕告诉她：「你们要是敢进来，就是非法擅闯民宅！」
「我可以报警！」
我对上黎洛不以为意的脸，告诉她。
「还有，我对你的未婚夫没有兴趣！我和周锦扬之间早就结束了，哦，」我笑了：「我和周锦扬就从没开始过，你要真想对付他的前任，也轮不上——」
啪地一声。
黎洛一巴掌扇在了我脸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
黎洛扬起手，又要一巴掌扇下来，却被我拽住，她发疯一样大吼。
「你还敢还手！」
「我今天就算是砸了你家，也是你的错！」
我用力吸了口气，尽可能让自己不要被影响到，就和她解释：「我说了，我和周锦扬——」
黎洛朋友用力推了我一把，我毫无防备，后脑撞在墙上，发出嗡地一声，女人冲上来就拽住我头发。
「让你说话了吗！就说！」
「洛洛，我看她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更有人直接闯入我家，看见我桌台上的药箱，拿出一盒笑了起来。
「当年就传周锦扬喜欢上一个精神病，还说是谣传，」那人拿着我的药晃了晃：「这不就是精神病才吃的药！」
「哟！」
那人笑容扭曲。
「如果谣言不是假的，那你是不是也被人伦过啊！」
噩梦重新苏醒。
被关在牢笼里的回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掐住了我喉咙，我发疯一样冲过去要拿回我的药，却被那人先一步扔到黎洛手里。
「还给我！」
我已经没办法心平气和和她们多说一句，指着大门就说：「把药还给我，然后滚出我的家！」
「滚！」
黎洛却拆了我药盒，一步一步走向我。
「你猜我为什么知道你住在这里？」
我心脏一跳。
「我又为什么能知道你和周锦扬联系上了。」
恐惧像沼一样拖着我不断下坠。
「当然是——」
我不由瞪大了眼睛，听见她说：「周锦扬说你纠缠他太烦，还要来抢婚。」
黎洛视线扫过桌台，一眼看见那张信纸，表情一变。
「果然是你！」
黎洛拿起信纸，状若癫狂看向我。
「是你勾引周锦扬！」
「你这个贱货！」
黎洛一巴掌就要扇下来，让我回到了三年前。
我因为不肯死心，我不信周锦扬不爱我，就发疯一样纠缠周锦扬，更是拿着喇叭去周锦扬公司，逼迫周锦扬见我。
逼迫周锦扬，给我一个交代。
4
黎洛巴掌落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却在又要扬手打下来的瞬间，我被人用力抱住，巴掌落在那人后背上，我听见头顶传来一阵闷哼。
然后，是熟悉的香水味钻入鼻腔，和熟悉的腔调对准黎洛。
「道歉！」
周锦扬死死护住我。
和三年前护着那个女生一样，拽住黎洛的手腕。
「黎洛！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周锦扬声音冷的像是淬了冰，眼神如刀割在黎洛身上。
「马上道歉！」
「黎洛！」
黎洛声音戛然而止，眼圈跟着就红了，红着质问周锦扬。
「你就是放不下这个贱人是不是！」
黎洛哭着逼问。
「在你眼里，这个贱人就是比我重要是不是！」
「可是周锦扬，」黎洛发疯一样要个态度：「我才是你未婚妻，是你要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她！」
「不是她一个死不要脸又自甘下贱的贱人！」
「不是不是不是她一个被人轮过——」
嘭地一声。
是黎洛额头撞在大理石桌台的巨响，和黎洛尖锐惨叫还有哭声，和周锦扬一脚踩在黎洛膝盖窝上，让黎洛重复了我三年前的狼狈，也跪在我面前，给我磕头认错。
「莞莞。」
时隔三年。
我们像是身份对调。
周锦扬还是那个周锦扬，三年不见，他眉眼依旧锋利好看，被岁月磨过的菱角变得更分明，身上透着贵气，是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息，可他却突然走向我，站在我面前局促的像个孩子。
「对不起。」
迟到了三年的道歉。
用这种形式落在我耳边，具像化在我面前。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周锦扬漆黑的瞳仁里，依旧倒影着我的影子，里面藏着一个小小的我，脸颊被扇到红肿，只是，周锦扬眼里不再是平淡到毫无涟漪的一汪死水。
他眼神心疼看向我。
「疼不疼？」
挺疼的。
我看向周锦扬，又看着被砸在地上的药箱，和一旁已经不敢吭声的黎洛朋友，还有捂着脸痛哭的黎洛，最后，我看向周锦扬。
「莞莞，我答应过，要永远保护你，这句话还作数的。」
三年前。
我逼周锦扬现身，要周锦扬给我一个说法，要周锦扬为我的人生给出交代。
结果就是，周锦扬一气之下开着车把我撞到飞出去，摔在绿化带，又被周锦扬安排的朋友拖到了会所，整整十几个人，臭气熏天的包厢里，漫无天日的黑暗，和狰狞的笑声。
是将我拽入沼地的最后推手。
我发疯一样哀求周锦扬，哭着大喊周锦扬，却被强行堵上了嘴。
如今。
我看着周锦扬局促站在我面前。
听着黎洛哭着要周锦扬给出一个交代，总觉得这种事情应该很遥远很遥远，遥远到，周锦扬问我。
「莞莞，我带你走好吗？」
他拿出那年的船票，放在我手上。
「我愿意了，沈莞，我——」
我抽回我的手，当着周锦扬的面，用力撕碎了船票，碎片扬在了他脸上，我看着他错愕的脸，告诉他。
「周锦扬。」
「你很想要我原谅你吗？」
我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
「那你就——」
周锦扬眼睛瞬间亮起来。
却听见我说。
「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