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桑晚顾寒声《草原的格桑花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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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诊癌症以后,
我给自己计划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本想避开所有人。
没想到,却在下车的时候和前夫哥撞了个满怀。
十年不见,我们都不比从前。
他洗掉了我画的纹身,穿上了大牌。
我摘下了结婚的对戒,挂上了尿袋。
我们彼此寒暄了几句,全都默契的没有提起从前。
临别之际,顾寒声突然问。
“桑晚,你还恨我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坦然道。
“早就不恨了。”
没力气,也没时间。
人生的最后,我只想再去看看。
那开满草原的格桑花。
藏区的冬天来得早。
八月的风已经带上了丝丝的寒意。
车还没来,顾寒声低头看了我一眼。
默默解下外套,披在我身上。
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那是独属于苏嘉怡的味道。
我打了个喷嚏,婉拒了顾寒声的好意。
“不用这么客气,我对香水味道过敏。”
顾寒声有些意外。
“你不是最喜欢……”
说到一半,他愣住了。
接过外套,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无声的将雨伞朝我的方向偏了偏。
如今的我们,早过了一起淋雨任性的年纪。
也失去了共撑一把伞的资格。
我不想和顾寒声多纠缠。
在他再次开口之前,火速的钻进了一旁的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磕着瓜子看了我们半天。
笑着打趣道:“阿妹,遇到搭讪了呀,小伙子长得蛮帅,不考虑一下?”
“人家从出站到上车,可是一直在都在回头看你。”
我从包里掏出两粒药塞进嘴里。
有些含糊不清的开口。
“不考虑了。”
“那是我前夫,已经离婚十年了。”
大哥愣了一下,尴尬的挠了挠头。
有意的岔开了话题。
“这样啊……哎,阿妹,你也是来看格桑花的吧。”
“怎么不早点来,这花都快谢了。”
我转头看向窗外。
滴答的雨滴,模糊了顾寒声的背影。
也看不清前路。
我喝了一口水,压下了嘴里的苦涩。
轻声道:“原本是打算早点来的。”
“六月的时候,我妈去世,家里就我一个人,走不开。”
“七月的时候要做化疗,也抽不出时间。”
“拖来拖去,就拖到现在了。”
听我说完,大哥彻底不说话了。
张口结舌半天,最后默默的暂停了面前的计费器。
见状,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大哥,不用这么客气。”
“生死有命,我早就看开了。”
“这段路还长,我们聊聊天。”
生病以后,大家总会用那种怜悯的目光看我。
心疼我大好年华,就得了这种病。
可怜我小小年纪,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但其实,我真的早就不在乎了。
从和顾寒声离婚那年我就想明白了。
日子嘛,也就这样。
是好是坏都得过,由不得你来选。
大哥讪笑了两声,尴尬的点了点头。
踌躇再三,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那……阿妹,你和前夫,是因为什么离的婚啊?”
“看他好像对你还有感情的样子,你现在这样,身边有个照顾的人也挺好。”
我笑了笑,轻声道。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就是他出轨了我闺蜜。”
今年,是我和顾寒声认识的第二十年。
二十年,小城依旧,人已陌路。
记得那年,我刚刚跟着爸妈从藏区搬到了城市。
刚下了车,就与路过的顾寒声擦肩而过。
那时我们青春年少。
肩膀相碰的刹那,便撞出了情感的萌芽。
小城很小,我们很快就走在了一起。
度过了人生中最无忧烂漫的那几年。
后来,顾寒声家里出了变故没钱念书。
他给我画了一张油画,说要去南下打工。
我沉默片刻,转身跑回了家。
哭着对爸妈说,我不想和他分开。
爸爸点了一根烟。
思索了很久,只问了我一句话。
“丫头,想好了?这辈子就认定顾寒声了?”
我点点头。?
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
从我见顾寒声第一面开始。
我就认定,这辈子,无论如何。
都只喜欢他。
爸爸没有再说话,他考虑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卖了十头牛,提着一沓现金去找了顾寒声。
他拍着顾寒声的肩膀说:“学费的事,你别发愁。”
“好好念书,以后长大了做个有出息的人。”
顾寒声愣了许久,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给爸爸连磕了好几个头。
他说等他毕业,一定千百倍报答这份恩情。
爸爸扶起了顾寒声,意味深长的开口。
“我不用你报恩。”
“要是你们有缘,就好好对桑晚。”
顾寒声点头答应。
他对着庄严的雪山起誓,说此生永不辜负。
从那天起,我们正式的谈起了恋爱。
顾寒声没有辜负爸爸的期望。
顺利考入美院,一画爆红。
又在毕业后就留校任教。
一时间,风头无量。
他也没有辜负我对他的爱。
相恋多年,对我的爱始终不变。?
结婚当晚,他把我画的涂鸦纹在了胸口。
抓着我的手,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桑晚,记住这个感觉。”
“我的心,永远只会为你而跳动。”
那一年,爱意达到了顶峰。
我们爱得难舍难分。
即使是顾寒声出差,都要一刻不停的煲电话粥。
有一次,我发烧。
吃完药以后,电话打到一半睡着了。
再醒来,手机密密麻麻,上百条信息。
我急忙给顾寒声打视频报平安。
屏幕亮起的瞬间,却看到他在驾驶位上哭。
“桑晚,为什么不理我?”
“我喊你你不答应,让外卖小哥敲门也没人开。”
“我好担心你会出意外,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
他说他吓坏了。
他说他很担心我。
他说他知道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可他不敢赌。
一千多公里的距离,零下十几度。
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理智。
推掉了工作,不管不顾的开车往我这里赶。
我跑下楼时,已经是深夜。
凌晨三点的街道,飞雪满天。
顾寒声的的脸上还挂着带雪的泪珠。
在我们相拥而泣的瞬间。
他睫毛上的那片雪花化作了晶莹的泪。
就那么落进了我心底。
那一刻,我坚信。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能把我们分开。
我们的爱可以跨越一千公里的距离,也能跨越世间的一切磨难。
我们一定,一定。
会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讽刺的是。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
我发现了顾寒声出轨的事实。
看到司机大哥询问的目光。
我笑了笑,平静又无奈的说道。
“那天他开了太久的车,确定我没事后倒头就睡着了。”
“手机忘了关,微信也没来得及切换。”
“置顶的第一条,就是我闺蜜发来的裸照。”
司机大哥叹了口气。
好心的给我递来了两张纸巾。
可我早就已经没有眼泪了。
我只记得那一刻,我浑身血液倒流。
像是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将所有的美好幻象砸得四分五裂。
我继续翻看着。
看到了两人长达数年,不曾间断的聊天。
最初一条消息是苏嘉怡离异回国那天。
在我为她准备的接风宴上。
顾寒声趁我醉酒时候,对苏嘉怡的表白。
他是这么对苏嘉怡说的。
“我对桑晚,不是爱,是责任。”
“你才是我年少时,可望而不可即的白月光。”
最后一条,是在昨晚。
苏嘉怡是这么对他说的。
“衣服都脱了,你说你要走。”
“顾寒声,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要是你这么舍不得桑晚的话,那我们就断开吧。”
“桑晚是我最好的朋友,回国后没有她帮我租房找工作,我早就露宿街头了,我不想伤害她。”
那时顾寒声已经睡着了,没有回复。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选择。
消息,便被我看到了。
那片雪花变成了眼泪,又变成了冰锥,狠狠扎进了我心底。
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
那些被我遗忘的小事。
在此刻,通通串联了起来。
原来,那抹若有若无的香水味不是错觉。
是顾寒声背叛的证据。
原来,那种奇怪的感觉不是多心。
是冥冥之中的感应。
刹那间,天崩地裂。
我发了疯似的把顾寒声从床上拽了下来。
哭着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不喜欢我,却要和我在一起?
为什么不喜欢我,却要冒着风雪和我表白?
为什么……
要在我最爱他的时候,和我最好的朋友搞在一起?
看着的痛苦的眼泪,顾寒声慌乱的撇开了头。
有些无措的看着我说。
“桑晚,我不是不喜欢你。”
“我只是……”
“没那么喜欢你了。”
十年。
青春不再,激情退却。
曾经汹涌爱,变成了还不完的债。
我不接受,我不相信。
我们在一起十年啊,整整十年。
三千六百五十个日夜。
一千多公里的距离。
难道这样的一份感情,只是为了报恩?
难道我只是一个横在他与苏嘉怡中间,夺走他们幸福的小偷?
我痛苦,我崩溃,我发疯。
不愿接受这一切的我,歇斯底里的砸了家里所有的东西。
抓花了顾寒声的脸。
他一动不动,任由我发泄。
愤怒还没平息。
顾寒声的手机,又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
那是一张凌晨五点的机票和一张孕检报告。
苏嘉怡哀伤的语音,在寂静的深夜一遍又一遍的回荡。
“顾寒声,我不想逼你,可我怀孕了。”
“我现在就在你隔壁,我要你在我们之间做一个选择。”
“我不比桑晚,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
“如果你不来给我个交代,天亮以后,我就带着这个孩子死在你面前。”
向来沉稳的男人慌了神。
面对我的质问,都没有丝毫波动的顾寒声。
面对我的眼泪,都没有任何动摇的顾寒声。
却在那一刻,不顾一切的要去找苏嘉怡。
我累了。
倚在墙角,近乎绝望的开口。
“顾寒声,今天你要是走出这个门。”
“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顾寒声脚步一顿。
却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听到这,司机大哥愁容满面的点上了一根烟。
想到我的情况以后,又默默把烟灭了。
一脸无奈的说了一句。
“人心难测。”
是啊,人心难测,命运无常。
如果故事到这里停止。
也只是我们感情的变故。
伤心一段时间,哭上一哭,总能过去。
可那天晚上,命运又和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我给爸爸打了电话。
我说顾寒声欺负我,我们过不下去了。
我说我要回家。
回藏区去,回到他们身边去。
爸爸慌了神,连夜开车要来接我回家。
可那天的风雪太大。
山路崎岖,爸爸在来的路上出了车祸。
车毁人亡。
老天是多么的不公。
他让顾寒声这样负心薄情的渣男活了下来。
却带走了最爱我的爸爸。
等我接到电话赶过去的时候。
只剩下一块即将被推入焚烧炉的白布。
他们说爸爸的死状太惨,不想让我看见。
他们劝我节哀。
可那是我爸爸啊。
从小爱我,疼我,事事以我为先的爸爸。
我怎么会怕他?
我不顾一切的冲上前掀开了那块白布。
看到的,却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没有五官,没有脸。
就连头骨,都碎成了不知道多少块。
我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我的意识好像飞走了。
飞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飞到了一个没有死亡,没有痛苦,没有泪水与背叛的世界。
后来我去看心理医生。
医生告诉我说,这是意识解离,一种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他劝我尽快入院治疗。
可妈妈比我先病倒了。
爸爸的死让她受了刺激,精神恍惚。
原本温和娴雅的妈妈,如今一见到我就发狂。
她打我,她骂我,她朝我的脸上吐口水。
她哭着看着我说。
“是你,是你害死了你爸爸。”
“是你毁了这个家。”
“桑晚,你为什么要打那个电话,为什么要和顾寒声在一起?”
“我恨你,我恨你!!”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命运要对我如此残忍?
我想不明白,谁能给我一个答案?
没有人能回答我。
一夜之间,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失去了丈夫朋友,失去了我的爸妈。
失去了曾经温暖又幸福的家。
我只能独坐街头。
任由萧瑟的冷风将我吹得千疮百孔。
就在这个时候,苏嘉怡给我发来了他们产检的照片。
两人手牵着手,像一对亲密无间的夫妻。
恩爱,甜蜜。
一家团聚。
那一刻,我杀了他们的心都有。
可我还有妈妈要照顾。
爸爸的花落了。
我不再是小孩子了。
我要独自承担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我向顾寒声提出了离婚。
可笑的是,他居然拒绝了。
他说他舍不得我,舍不得我们十年的感情。
“桑晚,你不懂,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我选择苏嘉怡不代表我心里没你。”
“她和你不一样,你家庭幸福,有爸爸妈妈为你打点周全一切。”
“可是苏嘉怡……她只有我。”
他说等苏嘉怡生下孩子后,会给她一笔钱将两人送走。
然后跟我一起好好的过日子。
“桑晚,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很多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等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以后,我们忘掉这一切,还和从前一样好不好?”
不好。
十年光阴,一条人命。
我要如何做,才能忘掉这一切,心安理得的和顾寒声在一起?
我提出了诉讼。
官司拖了一段时间,顾寒声还是签字了。
他没有知错。
只是他要给苏嘉怡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名分。
要和另一个女人,重新组建一个新的家庭。
离婚后,我们再无联系。
顾寒声继续画画教书。
我带着妈妈四处看病。
家里的牛卖了一头又一头。
妈妈的情况总是不稳定。
她会看着我哭,会在发病的时候对我打骂不休。
那段时间里,家里到处都是精神方面的药物。
我千百次的想过去死。
却又要想尽办法。
努力的带着妈妈活下去。
再后来,妈妈不行了。
她清醒了过来,又变成了那个慈爱的母亲。
临终之际,她抓着我的手说。
“丫头,苦了你了,妈妈不能再拖累你了。”
“我不怪你,我跟你爸都不怪你。”
“等我死了,你就放下过去,好好生活。”
“别为了那样一个人,搭上自己的终身。”
又一个十年过去了。
我走出了那个痛苦的雪夜。
也流尽了人生中最后一滴眼泪。
我下定决心要好好生活。
可就在妈妈的葬礼上,我查出了癌症。
“精神类的药物都伤身,吃了这么多年,这也是意料之内的结局。”
“我也没太难过,就是有点遗憾吧。”
“遗憾过去的十年里,没能好好生活。”
“所以我在生命的最后,给自己安排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只是没想到,十年没联系,居然会在这里遇到顾寒声。”
“不过也没事,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早放下了。”
听到这,司机大哥早已哭的老泪纵横。
他问我为什么把这些事告诉顾寒声。
我摇了摇头。
“有什么好说的呢?”
让我拿着爸爸的死去卖惨?
还是让我承认,我就是害死爸爸的凶手?
我说不出口,也做不到。
命运对我施以种种磨难。
而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坦然放手。
反正,这辈子也只能这样了。
说话间,车子到了目的地。
我下车,伸了个懒腰。
天色渐晚,格桑花犹在。
风过开败的格桑,落到我身上,吹散了我包里的几张病例。
我下意识的去追。
回头,却看到了身后的顾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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