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苏念白周璟泽赵小柔《契约烬处晚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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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缀满钻石的婚纱裙摆,它已经在这里等待九次。
周璟泽从身后抱住她,“小柔说想做一次新娘,演戏而已。我答应过她父母会为她赴汤蹈火十次,这是最后一次。念念,你一向最懂事。”
懂事,这两个字像一把匕首精准地刺进苏念白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过去九次,每一次婚礼取消,他都夸她懂事。
因为懂事,所以她能理解他丢下婚礼现场,飞去国外接回丢失护照、哭哭啼啼的赵小柔。
因为懂事,所以她能体谅他在婚礼当天,因为赵小柔一场小小的车祸剐蹭而奔赴医院陪护。
因为懂事,所以她能接受因为赵小柔和男友分手闹自杀,他就推迟婚礼,理由是“怕刺激她”。
那些既充分又荒诞的理由,一次次消耗着她的爱情,也消耗着支撑她一次次原谅的承诺。
手机震动的声音打破凝滞的空气。
周璟泽看到屏幕上的名字,眼神瞬间变得紧张。
“小柔,别哭。婚纱怎么会不合适呢?试穿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他转过身压低声音,“你别急,我马上过来。”
他挂断电话转过身,脸上带着歉意和理所当然的表情:“念念,小柔那边……”
“去吧。”
苏念打断他,“婚纱也一起拿过去吧,这套她应该会喜欢。”
周璟泽没料到她会如此干脆,脸上涌出如释重负的感激:
“念念,我就知道你最明白事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他上前一步想给她一个拥抱,苏念白却微微侧身避开。
“快去吧,别让她等太久。”
周璟泽心头莫名掠过一丝不安,但那感觉稍纵即逝。
他接过沉重华丽的婚纱,匆匆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等我回来。”
说完,他便抱着原本属于她的婚纱大步离开公寓。
半小时后苏念白随手翻开朋友圈,赵小柔一分钟前更新了状态。
“第十次的双相奔赴。”
配图是她身穿婚纱对着镜头比心,周璟泽正站在她身后为她整理头纱。
共同好友的评论更是扎心:
“郎才女貌啊,恭喜恭喜。”
“我就说过周少心里小柔最重要,我的直觉不会有错!”
......
苏念白走到落地窗前,阳光刺眼,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她想起多年前暴雨的夜晚,失控的卡车和刺耳的刹车声,以及毫不犹豫推开她的少年周璟泽。
他躺在血泊里对她虚弱地笑,“别怕,有我在。”
那份救命之恩,她用整整十年的暗恋和明恋来偿还。
她在他身边看着他因对赵家的承诺,一次次奔向赵小柔。
她在心底对自己发誓,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原谅他十次。
十次,足以还清那份恩情。
如今,十次已满。
她抬手,将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褪下来放到茶几上。
然后,拨通尘封已久的号码。
“喂,李教授,我是苏念白。我接受边境医疗援助队的派遣任务,后天一早的航班?好,我一定准时到达机场。”
手机屏幕亮起,周璟泽的名字在黑暗中闪烁。
他终于感到愧疚了吗?还是说察觉到她情绪不对?
鬼使神差,她接起电话。
周璟泽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晚上空出来,我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那家法餐。”
她最爱吃的法餐,他还记得。
“好。”
挂了电话,苏念白换上一条他曾经称赞过的香槟色长裙,化上精致的妆容。
心底又冒出一丝希冀,或许他会对她说“小柔的婚礼取消了,我们的照旧”。
到达餐厅,侍者引着她走向靠窗可以俯瞰全城夜景的位置。
下一秒,苏念白的脚步猛地顿住。
那个只属于她和周璟泽的位置上,此刻坐着周璟泽和赵小柔。
苏念白想转身离开,赵小柔却眼尖看到她,站起身热情地挥手:
“念念姐!这边!”
她扑过来亲昵地挽住苏念白的手臂,声音糯糯的,“婚礼还有些细节没确定,我就缠着泽哥哥来这里边吃边聊。”
她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念念姐,你不会介意吧?”
介意?
苏念白看着周璟泽,他侧头避开她的视线。
已经不记得多少次,赵小柔这样突兀地横插进她和周璟泽之间。
而她,永远是被要求懂事和体谅的那一个。
不等她开口,周璟泽已经接过话:“念念不会介意,就连奶奶那么挑剔的人都夸念念识大体。”
苏念白心下悲凉。
周璟泽的奶奶,那个她拼命讨好,送尽补品古董,亲自下厨煲汤,却从未换来一句认可的老人。
“奶奶当然最喜欢我啦!”
赵小柔炫耀般地抬起手腕,露出通透翠绿的玉镯,“你看,奶奶说这是祖传的,直接就送我了。还说这场婚礼要是真是我和泽哥哥的,她老人家才高兴呢!”
周璟泽脸色微变,“小柔!别胡说,奶奶那是开玩笑的。”
他看向苏念白,“念念,你别放在心上。”
苏念白看着那只她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玉镯,只觉得心脏被紧紧攥住。
她所有的努力,显得如此可笑又可怜。
这时,一道道精致的餐点摆上桌。
苏念白的目光扫过,鹅肝是赵小柔偏爱的搭配,主菜是赵小柔最喜欢的龙虾,连餐前沙拉都撒满她讨厌而赵小柔钟爱的坚果。
没有一道是她爱吃的。
周璟泽口中“你最爱吃的法餐”,原来早已换了主角。
“念念姐,你尝尝这个蘑菇汤,味道超棒。”
赵小柔热情地盛了一碗蘑菇汤,推到苏念白面前。
看着飘着蘑菇碎片的汤,苏念白胃里一阵翻涌。
她轻轻推开:“谢谢,我蘑菇过敏。”
赵小柔的眼眶说红就红,委屈地看向周璟泽。
“我就知道念念姐生我气了,连我盛的汤都不肯喝。”
周璟泽皱眉看向苏念白,“小柔好心给你盛汤,怎么也要喝一口,别扫兴。”
苏念白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蘑菇过敏的严重性。
曾经她不小心吃到含有蘑菇酱的意面差点休克进医院,他吓得守了她一整夜。
现在,他却轻描淡写地让她“喝一口”。
“我过敏。”
她重复了一遍,声音有些发颤。
赵小柔适时地抽泣站起身,“呜呜,我就知道我不该来,婚礼的事情还是算了,就让我这辈子都没机会穿婚纱好了。”
说着就要往外走。
周璟泽慌忙拉住她,语气焦急地哄着:“小柔别走,哪儿有那么严重?”
赵小柔哭得梨花带雨,“除非念念姐喝一口汤证明她没生气,否则我现在就出去让车撞死算了!”
又来了。
苏念白在心里冷笑,一哭二闹三上吊,百试不爽。
周璟泽果然被拿捏住,吓得脸色都变了。
他拿起那碗蘑菇汤,重重放到苏念白面前,“喝一口最多就是住几天院,又死不了。”
又死不了?
苏念白看着他因为赵小柔而对自己露出的狠厉,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陌生得可怕。
见她依旧倔强地抿着唇不肯屈服,赵小柔又开始嚷嚷着要去死。
周璟泽彻底急了,他死死钳住苏念白的下巴,将整碗滚烫的蘑菇汤灌进她嘴里。
“唔!”
苏念白剧烈挣扎,苦涩的蘑菇味混合着灼痛感涌入食道。
她被呛得猛烈咳嗽,眼泪涌出,整个人狼狈不堪。
赵小柔看着她的惨状,终于破涕为笑。
周璟泽看着满脸通红的苏念白,松开手,“你看,这不是没死吗?”
苏念白趴在桌边,咳得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是的,没死。
但爱了他十年原谅他十次的苏念白,在这一刻被他亲手杀死了。
苏念白费力地抬起手臂,想要抓住离她几步之遥的周璟泽。
她的眼里盛满濒死的恐惧和最后的乞求:周璟泽,救救我……
周璟泽看到她痛苦的表情,下意识地身体前倾想拉她。
可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苏念白的指尖时——
“泽哥哥!”
赵小柔带着哭腔捂住胸口,“念姐姐是装的,她就是看不得你关心我,用这种方式吸引你注意力。”
周璟泽的动作猛地僵住。
赵小柔的泪水说掉就掉,声音变得气若游丝,“我的心口好痛,一定是刚刚情绪太激动了。泽哥哥,我好难受。”
刚刚升起的对苏念白的担忧,瞬间被赵小柔的病痛冲刷得干干净净。
周璟泽毫不犹豫地转身一把打横抱起赵小柔,看也没再看地上呼吸愈发微弱的苏念白一眼。
他抱着赵小柔从她身边跨过,留下冰冷的警告,“小柔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我不追究,奶奶也绝不会轻饶了你。”
……
再次恢复意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钻入鼻腔。
苏念白躺在急诊病房的床上,一根管子插在她的气管里,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她试图开口,却只能发出微弱嘶哑的咿呀声响。
隔壁病床的隔帘并不隔音,周璟泽熟悉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他许久未有的温柔和紧张:
“医生,小柔真的不需要做一遍全身检查吗?一定要用最好的药,不能留下任何后患。”
医生有些无奈,“周先生,赵小姐身体指标一切正常,非常健康。”
“我不管,必须再检查一遍!”
护士低声感慨道:“36床气管切开手术时连个家属都联系不上,隔壁这个命可真好啊。”
苏念白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浸湿枕套。
赵小柔娇嗔的声音响起,“泽哥哥,我想回老宅,只有奶奶她老人家在身边我才能安心。”
纷乱的思绪和身体的虚弱再次将苏念白拖入昏沉。
第二天,苏念白不顾医生反对坚持出院。
回到她精心布置的婚房,她伸出带着淤青的手指按向指纹锁。
“嘀,验证错误。”
她一愣,又试了一次。
“嘀,验证错误。”
就在她第三次尝试时,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
赵小柔穿着浴袍,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倚在门框上,笑盈盈地看着她:
“这锁我让人重新设置过,新房暂时由我来住。无关紧要的人,指纹当然要取消掉。”
苏念白的视线越过赵小柔,看到周璟泽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房卡随手丢过来,“小柔心情不好想换个环境住几天,你先去酒店将就一下。”
苏念白对此早已麻木,她默默捡起房卡走向衣帽间,准备收拾几件换洗衣服。
然而,推开衣帽间的门,眼前一片狼藉。
她的衣服、鞋子、包包被扔得满地都是,首饰盒被翻倒,饰品散落一地。
她突然想到什么,疯了一样扑向衣柜最深处摸出一个木盒。
那是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念想,是她压箱底的嫁妆。
她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一瞬间她呼吸骤然停止。
盒子里水头极好的翡翠手镯,还有配套的翡翠项链,全部碎成了一截一截。
“啊!”
一声嘶哑不似人声的尖叫,响彻整个房间。
周璟泽和赵小柔闻声冲进来。
“怎么回事?”
周璟泽看到苏念白捧着木盒,他知道这个木盒是她母亲唯一的遗物。
他看着碎裂的翡翠,也愣了一下:“怎么都碎了?”
苏念白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赵小柔,泪水汹涌而出。
赵小柔被她的眼神吓了一小跳,躲到周璟泽身后委屈地撇撇嘴,“我昨天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盒子碰掉了,它就碎了。泽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不小心碰掉?
木盒厚重结实,只是碰掉根本不可能碎得如此彻底,这分明是用力狠狠砸在地上造成的。
苏念白咆哮着朝着赵小柔扑过去,“我……杀了你!”
周璟泽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抱住她:“苏念白,你疯了?”
赵小柔躲在周璟泽背后,眼底闪过计谋得逞的得意。
周璟泽佯装生气,呵斥道,“小柔,快跟念念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我又不是故意的。”
赵小柔哭喊着,故技重施,“那一堆是死人的东西,放在家里晦气不吉利,碎了说不定还是好事呢。泽哥哥,她为了这点破东西就要打我,我不活了!”
“够了!”
周璟泽烦躁地打断她,转而看向苏念白,“念念,你冷静点,不过是一堆不值钱的旧东西,碎了就碎了。我会赔你新的更好的,你将来是要嫁进周家的,戴这些本来就有失体面。”
苏念白看着眼前爱了十年的男人,觉得无比可笑。
她挣脱他的钳制,抬起手朝他身后的赵小柔的脸狠狠扇去。
周璟泽下意识地一挡——
“啪!”
清脆的耳光声落在周璟泽脸上,震得苏念白手掌发麻。
一瞬间,空气凝固了。
赵小柔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掏出手机尖声道:
“喂,奶奶,念白她疯了,她竟然敢打泽哥哥!”
周璟泽摸摸滚烫的脸颊,眼神彻底冷下来。
“苏念白,你真是不可理喻。”
苏念白没有再看他,也没有再看得意洋洋的赵小柔。
她将碎裂的翡翠拾回盒中,挺直腰背一步一步离开婚房。
苏念白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身旁突然停了一辆黑色商务车。
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冲下来,将强行塞进汽车后备箱。
车停在周家老宅的院子,她被一路拖拽着丢在老宅祠堂冰凉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苏念白脖子上缠着的渗血纱布,抬起头看到赵小柔正哭得梨花带雨趴在周老夫人怀里。
“奶奶,您要为我做主啊。她不仅打泽哥哥,还要打我。”
她抬起手腕露出翠绿的镯子,“她就是嫉妒奶奶您疼我。”
周老夫人面容冷峻,手中的木拐杖重重一顿。
“小柔父母是为救我儿子儿媳才死的,她是我们周家天大的恩人!你还没过门就敢欺负她,不守我周家的规矩,今日必须家规处置!”
她凌厉的目光扫向趴在地的苏念白:“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解释?她如何解释?
苏念白拼命地摇头,泪水汹涌而出。
她抬起颤抖的手指着自己的喉咙,又指向赵小柔,咿咿呀呀地试图说出真相。
周老夫人厌恶地皱眉,“她这是在装神弄鬼什么?”
周璟泽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没有为她申辩一句。
赵小柔依偎在老夫人身边,眼底闪过恶毒,“奶奶,您也别太生气了。不用非动家规,只要念念姐肯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我就不再追究。”
苏念白难以置信地看向赵小柔,跪下磕头这是多大的耻辱。
周璟泽终于走上前,“念念,给小柔认个错,免得受皮肉之苦。”
他眼里没有半分关切,只有对她的责备。
苏念白拼命摇头,不,她绝不!
周老夫人失去耐心,“冥顽不灵,动家规!”
周家的家规——禁言掌掴罚抄。
两个佣人上前粗暴地将一块布条勒过她的嘴,在脑后死死打结,彻底封住她本就无法发声的嘴。
然后,她被强行按在矮桌前,面前摊开厚厚的家规册子和笔墨。
她不肯动笔,一旁的佣人抡起手臂——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她脸上,她被打得耳鸣眼前一阵发黑。
周老夫人用冰冷的声音命令道,“抄!”
苏念白颤抖着拿起笔,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下她的字迹歪歪扭扭。
而每写错一笔或者速度稍慢,毫不留情的掌掴就会再次落下。
啪——啪——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祠堂回荡,伴随着她压抑在布条后微弱的呜咽。
苏念白的脸颊早已红肿不堪,嘴角破裂,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不知挨了多少下,她终于抄完规定的遍数。
然而,惩罚远未结束。
她被强迫着双手高高举起写满她罪状的家规,逐字念出自己的错处。
她只能发出“咿啊唔”的破碎声,每念错一个字等待她的就是重重的掌掴。
在意识彻底涣散前,苏念白用最后一丝力气跪爬到周璟泽的脚边,死死抓住他的裤脚。
“周璟泽……救……我……”
周璟泽低头看着她,眼神里有过一瞬间的波动。
但最终,他缓缓蹲下身掰开了她紧扣的手指。
“就当是提前适应家族规矩,省得你以后嫁进来再犯同样的错。”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念白眼中的光,彻底熄灭。
接下来的过程,变成血色与痛楚交织的地狱。
掌掴,抄写,恶意的嘲讽,将她对周璟泽最后的情感,对她曾渴望融入的这个家族最后的幻想碾成泥。
当一切终于结束时,她瘫倒在祠堂冰冷的地面上。
周璟泽伸出手用力将苏念白从地上拽起来,“起来吧,奶奶对你今天的表现很满意,看来这家规还是很有用的。以后安分守己,你就可以顺利嫁进来。”
苏念白浑身都在痛,听到这荒谬至极的话,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怪笑。
这时周老夫人将一对灰扑扑的银镯子“哐当”一声丢到苏念白脚边。
“赏你的,算是周家承认了你孙媳妇的身份。不过你记清楚,在小柔面前你永远低她一等。”
那对银镯子质地粗糙,款式老旧,甚至比不上外面饰品店里几十块的东西。
周璟泽赶忙催促道,“念念,还不快谢谢奶奶。”
谢谢?谢什么?谢这顿几乎将她打死的家法?谢她廉价的赏赐?
赵小柔适时地挽住周璟泽的胳膊,“泽哥哥,不是说好陪我去选婚礼上戴的首饰吗?我们快走吧,”
她娇弱地靠在他身上,眼神带着得意和轻蔑扫过苏念白。
周璟泽立刻柔声道:“好,这就陪你去。”
他扶着赵小柔,在一众佣人簇拥下头也不回地离开祠堂。
祠堂大门合拢,只留下苏念白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蹲在地上。
那一夜,苏念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身体的剧痛,喉咙的窒息感,脸颊火辣辣的灼烧,都比不上脑海中反复上演的画面——
初遇时周璟泽舍命相救的奋不顾身,热恋时他笨拙却真诚的细心呵护。
为了嫁进周家,她一次次忍下赵小柔的挑衅,咽下九次被弃之如敝履的委屈。
熬过一夜,苏念白踉踉跄跄地起身走出祠堂。
清晨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手机嗡嗡作响。
“念白,救援队伍明天准时出发,你随时做好准备,会有车接你去机场。”
电话挂断,导师的通知为苏念白指明了最后的生路。
只要撑过明天,她就能彻底逃离这个扭曲的地方。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跳跃的名字是“周璟泽”。
苏念白她平静地按下接听。
周璟泽是惯有的命令口吻,“念念,明天你来给小柔当伴娘。准备一下。”
即使早已心死,听到这个要求苏念白还是感到一阵荒谬。
她甚至低低地笑出声,“让你法理上的未婚妻去给取代她位置的‘假新娘’当伴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们的脑子……”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电话那头隐约传来赵小柔抽抽搭搭的哭泣声及周老夫人的哄劝:
“泽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吗?小柔就这么一个心愿。”
周璟泽压低声音,“念念,为了能顺利嫁进周家,为了奶奶能真正认可你,你就不能再懂事一次吗?”
苏念白握着手机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却没有感到愤怒。
这一家子从老到小,都病得不轻。
既然明天就是离开的日子,那就在走之前亲眼去看看这场她期盼十年的婚礼吧。
看看它到底能可笑到什么地步。
“好,我去。”
“那现在就来宴会厅彩排,别耽误时间。”
当苏念白踏进原本应由她作为主角的婚礼宴会厅时,眼前的一切让她恍如隔世。
记忆中她精心挑选的蓝白色系布置被全部拆除,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玫粉色。
场地中央,赵小柔脸上洋溢着兴奋和得意,正挎着周璟泽走着流程。
看到苏念白,赵小柔语气带着夸张的亲热:
“念念姐,你来了。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不来了呢!”
说着,她不由分说地拉起苏念白的手:
“走,我带你去试伴娘服,可是我和泽哥哥一起为你挑的呢!”
试衣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赵小柔拿起一件质地粗糙款式过时的粉色伴娘服在苏念白身上比划,“念念姐,你看这颜色多衬你。说起来,我和泽哥哥从小一起长大,他小时候就说将来要给我一场最盛大的婚礼呢。”
她轻笑一声,眼尾扫过苏念白,“唉,有些人啊,等十年连个婚礼的影子都没摸到。我呢,随随便便闹一闹,这不就有了?”
苏念白看着她表演,声音平静无波:“赵小柔,你折腾这么多,真的只是为体验做新娘的感觉?还是你根本就是为了破坏我和周璟泽的婚礼,一次,又一次?”
赵小柔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彻底卸下伪装。
“是又怎么样?苏念白,你还不明白吗?周璟泽和他那个奶奶都太好拿捏,就像当年我父母不过是略施小计,就变成周家天大的‘救命恩人’。”
略施小计?
苏念白敏锐地抓住这个关键信息,她紧紧盯着赵小柔:
“什么叫略施小计?难道当年的救命之恩是假的?你父母不会根本就没死吧?”
赵小柔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立刻强装镇定地转移话题。
“你胡说什么?我警告你苏念白,泽哥哥能一次次因为我取消和你的婚礼,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想娶你。”
愤怒和被愚弄的耻辱,加上母亲遗物被毁的恨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苏念白抓起化妆台上的一杯水,朝着赵小柔的脸狠狠泼去。
“啊!”
赵小柔尖叫一声,满脸水珠。
就在同时,试衣间的门被猛地推开。
周璟泽站在门口,恰好看到赵小柔满脸狼狈,而苏念白手中还握着空水杯。
“泽哥哥!”
赵小柔立刻扑进周璟泽怀里,哭得肩膀耸动,“念念姐她恨我抢了她的婚礼场地。”
周璟泽看着苏念白,语气不解:“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这场婚礼是假的。等婚礼结束,我立刻就重新筹备我们的婚礼,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听着他那套自欺欺人的说辞,苏念白脸上露出一抹冰冷的微笑:
“我不急。周璟泽,你放心。”
她目光转向躲在周璟泽怀里正偷偷对她露出得意眼神的赵小柔,“我保证明天的婚礼一定会会让赵小姐终身难忘。”
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苏念白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停止录音。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导师的信息简洁而有力:明早随时待命,车会接你去机场。
苏念白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起身开始离开前的最后清理。
婚纱摄影店的店员拿出十套精心拍摄却从未派上用场的婚纱照,“苏小姐,您确定要毁掉吗?”
照片上周璟泽穿着不同的礼服,笑容温柔笃定。
而苏念白依偎在他身边,眼神从最初的憧憬到后来的强颜欢笑,再到最后的麻木空洞。
“全部毁掉。”
苏念白拿起剪刀,将照片中属于自己的那一半从相框中裁切下来卷好带走。
回到曾被她视为“家”的婚房,她用备用密码进入。
里面依旧保持着昨天离开时的狼藉,她找出最大的行李箱将自己所有的证件、重要物品一一放入。
她环顾生活多年的地方,确保没有留下任何属于她的痕迹,然后拖着行李箱决绝地关上门。
接着,她联系了效率极高的私家侦探,将一笔重金和赵小柔父母的信息发过去。
天亮前,侦探终于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找到了早已“为救人而亡”的赵小柔的父母。
私家侦探精心编织了一番谎言,然后一段洋溢着喜悦和真诚的新婚祝福视频顺利到手。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大亮。
苏念白换上剪裁完美的黑色香奈儿套裙,为她这十年荒唐的恋情穿上丧服。
她戴上墨镜,驱车驶向婚礼现场。
宴会厅门口,巨大的迎宾照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有早到的宾客驻足窃窃私语。
“咦?新娘子好像不是请柬上那位啊?”
“换人了呗,听说这位是恩人之女。”
苏念白假装成普通宾客,混在人群中:
“周总抛弃在一起十年的女朋友,转头就和这位赵小姐结婚了。”
顿时,周围的议论声清晰起来: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周璟泽是这种人。”
“渣男!”
苏念白听着这些她曾拼命想为周璟泽维护的声誉一点点崩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避开人群潜入试衣间,那件她曾心心念念的华丽婚纱正穿在假人模型上。
她毫不犹豫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剪刀,将裙摆内层的支撑剪断、破坏。
表面看去婚纱依旧完美无瑕,但只要穿上身多走几步,裙摆就会崩塌撕裂,甚至从身上滑落。
她得不到的,就让它彻底烂掉吧。
婚纱是,周璟泽也是。
她刚走出试衣间,恰好碰到婚礼司仪。
苏念白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拿出一枚U盘:
“我受新娘父母委托来送新婚祝福视频的,他们二老远在国外无法亲临,特意录制视频,希望能给女儿一个惊喜。”
司仪没有任何怀疑,欣然接过U盘:“我一定在婚礼最重要的环节播放!”
苏念白点头致谢,踩着高跟鞋朝着与宴会厅正门相反的侧门走去。
手机震动,导师的消息再次传来:「车已在侧门等候。」
司仪在她身后疑惑地喊:“小姐,您不去参加婚礼吗?”
苏念白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随意地挥了挥。
“不了。请转告新郎和新娘,我会每天每时每刻都祝福他们的。”
她走到侧门,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果然静静停在那里。
就在她拉开车门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宴会厅正门处,周璟泽正挽着赵小柔迎接宾客。
周璟泽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侧门,看到一抹熟悉的黑色侧影。
他眼神一滞,闪过一丝犹疑和困惑。
然而,苏念白没有给他任何确认的机会。
她弯腰坐进车后座,“师傅,走吧。”
她摘下墨镜,最后看了一眼后视镜中那越来越远的的酒店。
再见了,周璟泽。
再见了,荒唐的十年。
宴会厅门口,赵小柔挽着周璟泽的手臂热情地向来宾打招呼,脸上洋溢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她费尽心机,终于以新娘的身份站在了周璟泽的身边。
然而,周璟泽却有些心不在焉。
方才侧门那一闪而过的黑色身影,太像苏念白了。
可她此刻不应该在化妆间化伴娘妆,等着为小柔托裙摆吗?
难道是他看错了?
苏念白答应让出第十次婚礼太过于痛快,反倒让他很忐忑。
可后来她对赵小柔的种种作为,又似乎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引起他的注意。
十年的认知告诉他,苏念白不是那种表里不一的人。
“泽哥哥!”
赵小柔不满地拽拽他的胳膊,“宾客在跟你说话呢,婚礼对一个女孩子多重要啊,你怎么能走神?”
“婚礼对一个女孩子,真的很重要吗?”
周璟泽喃喃自语,眼神有些飘忽。
赵小柔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重要!”
周璟泽的目光终于聚焦,“那念念呢?这本该是她的婚礼。而且,过去九次我作为新郎都缺席了,推迟了。她是不是很难过?”
赵小柔愣住了,心底猛地一沉。
她从未想过在这个时候,周璟泽会想起苏念白。
她赶紧扯出一个笑容,“泽哥哥,念念姐那么懂事那么识大体,怎么会跟你计较这些呢?”
听到赵小柔说苏念白懂事、识大体,周璟泽心里的不安非但没有平息,反而越来越强烈。
他猛地抓住赵小柔的手腕,“念念人在哪里?我要去见她。”
赵小柔又急又气,用力想甩开他的手。
“泽哥哥!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去见她干什么?”
但周璟泽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跑着冲向化妆间的方向,留下赵小柔在原地气得脸色发白。
周璟泽一路跑到化妆间门口,心跳得厉害。
他猛地推开门——
“哎呀,新郎官现在可不能进来。”
化妆师眼疾手快地挡在他面前,“里面几位伴娘还在换衣服呢!”
周璟泽的视线急切地越过化妆师,几个穿着粉色伴娘裙的背影正在镜前忙碌。
其中一个身形高挑,长发披肩,侧影像极了苏念白。
看到熟悉的背影,周璟泽悬着的心瞬间落回了原地。
果然是他想多了。
苏念白那么爱他,等了整整十年,怎么可能离开?
他对着背影扬声道:
“念念,等这场婚礼一结束,我马上就娶你。一定给你最盛大的婚礼!”
说完,他哼起欢快的旋律转身离开。
门,“咔哒”一声关上。
化妆间内神似苏念白的背影疑惑地转过身,问旁边的另一个伴娘:
“刚才那个人在跟谁说话?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旁边的伴娘打量了她一下:“不认识你啊,你不是我们原本定好的伴娘吧?”
那个背影耸耸肩,“哦,有人花钱雇我来当一天伴娘。”
与此同时,机场登机口。
苏念白穿着一身利落的便装,接过登机牌。
“飞机将在一小时后起飞,祝您旅途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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