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陈宇凡孟瑶《霜雪已尽渡春山》

在兽医站工作的第三年，一档医学访谈节目爆火。
“五年前，他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却被一个女孩纠缠，要不是我替他快刀斩乱麻……”
“不然，哪有现在的名医‘陈一刀’呢？”
女嘉宾笑吟吟地讲述着她如何慧眼识珠，挽救了一个天才医生。
当晚，陈宇凡给我打来电话，声音哽咽。
“苏沫，当年我不知道孟导她……我们重新……”
窗外，烟花绽放，淹没了他后面的话。
都说旧人不入新年，我们早已注定不会再重逢了。
01
给一只流浪猫包扎时，电脑视频自动跳转到了一档爆火的医学访谈栏目。
“孟主任，您带出来的学生，简直撑起了阳城医疗界的半壁江山。”
“还好啦。”
那个女嘉宾轻笑起来，声音有些熟悉。
主持人又问她，有没有哪一个学生让您记忆深刻？
“五年前，医院分配让我带一个管培生，那男孩极有天赋，可惜当时他被一段恋情拖累。他女朋友家境不错，就是占有欲太强，心思不纯。”
“我必须快刀斩乱麻，帮他一把，所以用了些法子引导他主动结束那段恋情。”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他现在是业界的传奇‘陈一刀’。而那个女孩子，大概也回归了她应有的生活吧。”
“我很庆幸，自己挽救了一个天才。”
我给猫咪处理完伤口，慢条斯理打上一个蝴蝶结后，扭头看向桌上的电脑屏幕。
节目里的女嘉宾正是我曾经的科室主任，孟瑶。
弹幕里都在夸她“果决”、“有大智慧”，是真正的良师。
也有一两条质疑的文字夹在其中。
“那个天才男医生会不会也曾在深夜里为那段感情遗憾呢？”
“您当年拆散他们那一对，女孩不会恨您吗？”
我撸了撸趴在怀里的猫咪，关掉了视频。
女嘉宾口中那个心思不纯的女孩子，就是我。
也就是那一年冬天，我回了乡下老家，与阳城的所有人断了联系。
后来，天才男医生有没有在深夜为此遗憾，我不知道。
但我那些年经历过的痛苦和委屈，怎能让我不怨恨？
曾经在抑郁症的深渊里挣扎，我以为再也爬不出来。
直到三年前，来到这个兽医站，慢慢被小动物们治愈，我的生活才回归正常。
我想，我如今已经学会了笑着去与过往的苦难和解吧。
节目中孟瑶说的陈一刀，是我的大学同学陈宇凡。
他是寒门贵子，在他很小的时候，爸妈意外去世，是爷爷攒钱供他上了大学。
而我家里做生意开公司，又是独生女，日子也算无忧无虑。
原本，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
入学不久，我莫名被室友孤立，有一天躲在校园花坛旁偷偷哭泣。
被勤工俭学在清理枯枝的陈宇凡撞见。
他陪着我坐了很久，将了许多段子逗笑我，像个小太阳一样照亮了我的世界。
陈宇凡很优秀，长相也是长在我心坎上的那一种。
后来，我们常约在一起看书一起吃饭……
那个曾躲在角落哭泣的我，被他一点点擦干了悲伤。
我们笨拙又真诚地，把对方写进了未来的每一个章节。
第一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他爷爷走了。
他坐了三十个小时的火车回去奔丧，回来时瘦得脱了相。
那个寒假，我把成了孤儿的他带回家。
爸妈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在饭桌上多摆了一副碗筷。
从此，他成了我家的第二个孩子。
我妈周末炖的汤，总有他一份。
他的学费和生活费，几乎是我家包揽的。
他很优秀，但也太要强。
爸妈总是小心翼翼维护他的自尊，从不提钱，只说是投资未来最厉害的陈医生。
大学毕业后，我入职仁城医院，当了一名护士。
为了让陈宇凡也能留在阳城，我爸找了关系，顺利拿到了仁城医院孟瑶主任的带教名额。
拿到推荐信那天，陈宇凡眼里全是星光。
“沫沫，以后我赚了钱，一定给你爸妈买套大房子。”
我笑着纠正他：“是我爸妈，也是你爸妈。”
他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抱到我几乎喘不过气。
我们约定，要一起留在仁城医院，成为最好的医生。
我那时真的以为，我们会有一辈子。
直到他的带教导师孟瑶，出现了。
孟瑶三十多岁，知性漂亮，出国深造回来后，便担任了科室主任。
她性格细腻，又从不拘一格。
科室里从管培生到小护士，都很喜欢她。
她会给护士们买下午茶，团建时会与男医生们一起打牌下棋玩游戏。
她还常开我们年轻护士的玩笑，说她从不忌讳办公室恋情，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说的时候，她看向了我和陈宇凡。
在大家的起哄声中，她笑着拍了拍陈宇凡的肩膀：
“以后你们结婚，我可要坐主桌哟。”
不久后，有一次考评抽查，陈宇凡被评了B级，原因是他的病例没有整理好。
那天陈宇凡是替孟瑶外出取一份报告，才没来得及将病例录完。
我跑去找孟瑶解释，没想到一向和善的她，却突然像变了一个人。
“苏沫，你是不是觉得你爸妈出了点钱，你就能控制宇凡的人生？”
“他是个医学天才，而你只是一个护士，你那廉价的爱只会拖累他。”
“你进仁城医院当护士靠的是什么？靠你爸的关系！你有什么资格来质疑我的带教方式？”
我张了张嘴，想跟她说我的护士工作，是我自己通过一轮轮面试得来的。
在大学我就是学的护理专业，虽然比不上陈宇凡的临床专业高大，但我喜欢这份工作。
可看着孟瑶突然变得尖酸刻薄的模样，我噎得哑口无言，垂头离开她的办公室。
那天下班回家，陈宇凡没有像往常一样安慰我，他不相信我的话。
“孟瑶姐在国外呆了那么多年，思想开放，怎么可能说出那种诋毁你的话？”
“是你自己多心想岔了吧？我正烦着呢，让我安静一会好不好？”
我不得不住了口，转身去厨房准备晚餐。
第二天上午，孟瑶领着几个管培生过来查完房之后。
她当众夸着陈宇凡：“瞧小陈这手啊，天生就是拿手术刀的。”
转头看到我，又对我笑道：
“苏沫家境好，心也细，就是还可以更上进一点。”
陈宇凡连忙接过话头：“孟老师，苏沫她也很努力。”
孟瑶微微皱眉，转了话题：
“昨天的考评结果我很晚才看到，都怪我没仔细看抽查日期，那天你确实是外出公干了，病例单的事，不怪你。”
“我已经通知了人事办公室，重新修改考评级别……”
她话音一顿，目光忽然落在我身上，有些痛心疾首道：
“苏沫，我知道你为男朋友的考核期着急，但是下次不要再质疑老师，骂老师眼瞎心盲了。”
“有什么话，我们好好沟通，知道吗？”
说完，她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走出了护士站。
陈宇凡下意识地瞪我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一起值班的护士碰了碰我的胳膊，满脸揶揄：
“沫沫，还是你勇，竟敢骂主任眼瞎。”
我僵立在原地，脑袋里乱哄哄的，反复想着孟瑶为什么要造谣呢？
就连为自己辩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因为孟瑶的这番话，陈宇凡第一次对我冷了脸。
他怪我是温室里的花朵，不懂人情世故。
还说自己多么努力，才能得到孟瑶的青眼相看，我如此冲动用事，只会毁了一切。
我哭着跟他解释，可他怎么也不相信。
我真的很不明白，脱口而出质问他是不是孟瑶才是他最信任的人。
那天晚上，陈宇凡冷着脸搬进了医院的员工宿舍。
几天后，听科室里的人说，孟瑶把一个极有分量的课题交给了他，要求两周内拿出成果。
陈宇凡熬了两天两夜，胃病犯了。
我心疼他，炖了汤趁着午休时间主动给他送去。
他不在，我把保温汤桶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刚走出办公室，拐个弯，就看到孟瑶和陈宇凡从另一头走过来。
“这就是你熬了两天的数据？一塌糊涂！”
孟瑶走进办公室，看见桌上的保温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陈宇凡，你的手是要拿手术刀的，不是用来端汤碗的！”
“我给你的时间，是让你来谈情说爱的吗？”
陈宇凡的脸唰的一下白了，他伸手将保温汤桶丢在了地上。
孟瑶见状，脸色缓和了一些，说道：
“宇凡，苏沫她根本不懂你的世界，这份论文对你多重要，她不明白。”
“她占有欲太强了，只希望你围着她转。而我，是希望你飞得更高。”
陈宇凡点了点头，他沉着脸说：
“苏沫整日疑神疑鬼的，这段感情我确实有些累了。”
从那以后，陈宇凡便开始躲着我。
我看明白了他的心思，也赌气不再关心他，一心扑在准备考研上。
如果孟瑶的两面三刀，是为了拆散我们，她成功了。
不过她有句话说得对，自从和陈宇凡恋爱后，我确实不够上进。
感谢她点醒了我，我不该浪费大好的时光在情情爱爱上了。
那段时间，我憋着一口气，除了上班，便是听课刷题。
有一天我上早班，有个VIP病人术后感染，高烧不退。
孟瑶查看病历，语气严厉：
“苏沫，昨天下班前的药，是你换的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反复回忆我的操作并没出错。
陈宇凡却抢先指责我：
“苏沫，最近你踩点上班，到点就下班，究竟在忙什么？”
“这下好了，工作上出了疏忽，还不赶紧认错！”
我完全懵了，他这是给我定罪了？
分不清是愤怒还是委屈到了极致，我竟然只想笑。
笑眼前这个我付出真心的男人，此刻却那么陌生。
我被停职了两天，科室查明，是另外一个晚班护士少拿了一瓶药。
孟瑶轻飘飘揭过此事，没有一句抱歉。
我复职后去办公室拿工牌，在门口却听到她在安慰陈宇凡。
“宇凡，你也别自责，那天你说话是重了点，但我们也是为她好。”
“她犯了错有家里兜底，不像你，一步都错不起，你错了，就是万丈深渊，你懂吗？”
“你要想顺利留院，就得斩断那些不必要的感情。”
我连忙转身离开，将陈宇凡对孟瑶的感恩戴德甩在了身后。
没过多久，孟瑶发给我一个课题素材，说让我练练手，写篇小报告给她。
我不疑有他，以为她只是变相在表达歉意。
熬了三个通宵，我终于把报告整理交了上去。
然而一个月后，医院审查委员会突然通知我去会议室。
原因是我的报告中存在伪造数据，还差点被发表在一本周刊上，而且署名只有我一个。
现在，那篇报告被查出学术造假。
会议室里，孟瑶痛心疾首，她说自己看错了人，没想到我如此急功近利。
我看向陈宇凡，当初孟瑶交给我的材料和相关素材，里面所有数据是他复核过的。
他沉默几秒后，站了起来。
“苏沫……她最近状态有些问题，这份数据不是我复核的那一份，可能她拿错了……”
我再一次被停职审查。
想了很久我才明白，大概是孟瑶给了陈宇凡两个选择。
要么一起承担疏忽，他和我一起滚蛋。
要么把责任推给我，他拿下今年科室唯一的留院名额。
我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我拿不出证据。
甚至，满心的委屈都无处发泄。
孟瑶在工作上向来雷厉风行，没过几天，院里给我的处理结果出来了。
我被仁城医院开除，永不录用。
在出租屋枯坐了一天后，我拨通了爸妈的电话。
他们心急如焚，不断安慰我：
“沫沫，别哭，爸妈来接你回家，多大点事，好工作机会多的是……”
爸妈在外地办事，连夜开车回来阳城。
可我等到天亮，等来的却是交警的电话。
他们被一辆疲劳驾驶的大货车追尾，当场双亡。
我疯了一般往殡仪馆赶去，在路边拦出租车的时候，远远看到陈宇凡拎着两份早餐，快步走向孟瑶。
两人贴得很近，说话时头挨头，嘴唇擦过耳垂。
孟瑶亲昵地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胸口，掩嘴笑得像个小姑娘。
爸妈下葬的那天，我收到了陈宇凡正式提分手的消息。
他说，他得到了京市深造的名额，以后也许很难再见面。
他说，去过出租屋找我，但我已经走了，也算好聚好散吧。
我没回话，只是默默地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曾经陈宇凡是我生命中的小太阳，护着我走出泥泞的雨季。
最后他亲手灭了所有光，并狠狠将我推进了更大的深渊。
我已经记不清那段日子怎么熬过来的。
好友问我陈宇凡为什么没来我爸妈的葬礼。
她们都知道，我爸妈早已将陈宇凡当成了一家人，我和他结婚不过迟早的事。
可准女婿不来见他们最后一面，算怎么回事？
我只是眼泪流个不停，不知该如何回答。
此后，我留在乡下老家和奶奶一起生活。
每天行尸走肉般，不哭不笑也不说话，我始终无法与自己和解。
我患上了重度抑郁症，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治疗。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一条陌生消息：
“他有更宽广的天地，身边的爱人也不该是你这种底层女孩，你说是吗？”
发过来的还有一段小视频，视频里陈宇凡穿着睡衣在厨房熬粥。
孟瑶靠在门边：
“像你这么优秀的男孩子，不知道多少女生抢着要呢。”
“快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小女生？大女人？还是……那种用道德绑架你的，就算了。”
陈宇凡转过头，冲她笑：
“要是我说，是瑶姐你这样的？”
……
那天我趁护士没注意，一个人跑去了河边。
眼前是翻腾的河水，只要闭上眼扑下去就能解脱了。
这时，奶奶给我打来了电话。
“沫沫啊，今天太阳可好了，我把被子晒了，暖烘烘的，等你回来盖。”
“奶奶跟你说哦，我买到了最新鲜的荠菜，猪肉也剁好了，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听着奶奶小心翼翼的声音，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独自坐在河边大哭了一场，然后乖乖回家了。
按时吃药，配合治疗，后来镇上的兽医站缺人手，我便来了。
这期间我学习兽医知识，还考了执业证。
时间是治愈所有伤口的良药。
日子，渐渐归于安宁。
我想，我和陈宇凡终究是两条平行线，短暂交集后，总会分道扬镳。
一晃眼，在兽医站迎来了第三个新年。
在挂了陈宇凡打过来的那通电话后，我准备回家陪奶奶吃团年饭。
这时，兽医站的门被人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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