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织凌霄霞影《云霓染霜》

云织凌霄霞影《云霓染霜》

天君抽我仙筋时,血染红了他素白的袍袖。
而我提前服了麻痹感知的秘药。
不仅毫无痛楚,甚至还有闲心瞥了一眼那正眼巴巴等着换上我仙筋的女主。
瞧着他们那副胜券在握的嘴脸,我笑了。
这云霓仙筋,需得原身至纯至净方能承载其力。
噗,不会吧不会吧,他们还真以为我会为那个男人守身如玉?
事实上,我腹中的胎儿,都已足两月了!
我,堂堂云织元君,秉天地云霞之气而生。
生来便是执掌三十三重天织造与色彩的上神。
如此天生神祇,放眼偌大天界,亦是屈指可数。
更遑论我天生便孕育着一条云霓仙筋。
此仙筋不仅使我身若流云,轻盈无垢。
若有朝一日修至大成,更能仙体不损不灭,与日月同辉。
这是何等的尊荣,何等的造化。
可就在昨夜,我陷入了一场大梦。
梦中,尊贵如我,却沦为一个凡间女子的陪衬。
不仅未婚夫被夺,执掌天界织造的权柄旁落,最终更是众叛亲离,被那曾与我耳鬓厮磨的未婚夫亲手抽去仙筋。
……然后,眼睁睁看着那凡女换上我的仙筋,挽着我的男人,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天后宝座。
而我最终竟气急攻心,呕血而亡?
「我呸!」从梦中惊醒时,我余怒未消,忍不住啐了一口。
似是感应到我的怒火,我所居的流云殿也随之轻轻震颤。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这又是谁惹着你了?」
同住的姐妹霞影快步进来,一把将我揽入怀中,轻柔地拍着我的背。
面前人的容颜如此鲜活,怀抱如此温暖。
我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瓮声瓮气道:「我梦见……你们都死了……」
霞影没好气地把我从她怀里捞出来,指尖轻点我的额头,
「大清早的说什么胡话?莫不是忘了,今日是凌霄神君历劫归来的日子?」
大梦初醒,骤然再闻此名,我只觉一阵恍惚。
梦中抽筋剥皮的痛楚仿佛还未散尽。
此刻再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再无往日涟漪,只淡淡道:「知道了。」
霞影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我没听错吧?你心心念念的凌霄神君回来了耶?」
「就这反应?」
「昨儿个夜里,你不还一口一个‘霄哥哥’叫得欢实?」
听出她话里的调侃,我白了她一眼。
几番思量,我按住霞影催我梳妆的手,神色凝重,
「霞影,去将锦瑟、染墨、虹舞几位姐妹都请来,我有要事相商。」
昨夜的梦里,流云殿的姐妹们只因替我鸣不平,施以援手,便被扣上「恶毒女配党羽」的罪名,纷纷香消玉殒。
若那场梦是天道垂怜,予我的警示。
那么这一次,我断不能让姐妹们毫无准备地踏入死局。
流云殿正厅内,一众姿容绝世的仙子围坐。
听着坐于主位的我,声情并茂地讲述那场荒诞而惨烈的梦境。
说到最后,我喉咙干涩,接过霞影递来的琼浆一饮而尽。
众姐妹也陆续回神,一个个柳眉倒竖,惊怒交加,
「他竟敢冤枉你!」
「他竟敢折辱你!」
「她竟敢构陷你!」
「他竟敢抽你仙筋!」
数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霞影几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咬牙切齿道:
「这对狗男女!」
见此情景,我心头暖流涌动。
我的姐妹们,即便只是一场虚幻梦境,她们也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我身边。
若那梦为真,即便拼个鱼死网破,我也定要护她们周全。
我与姐妹们头碰着头商议对策,最终一致决定,先去迎仙阙瞧瞧。
迎仙阙是一切的开端。
梦中,凌霄神君历劫归来,带回了他在凡间结识的女主。
我们正好一同前去,验证这梦境的真伪。
待我们赶到时,迎仙阙已是华光万丈。
仙气缭绕间,一道挺拔身影逐渐清晰。
周遭仙官纷纷向那身影躬身行礼,齐声贺道:
「恭迎凌霄神君归位。」
待光华尽散,这张阔别已久的面孔,再次映入我眼帘。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身着玄色暗金纹战甲,显出凛然战神法相。
即便在天界这俊杰辈出之地,其风姿亦属顶尖。
这时,一道娇柔嗓音响起:「这里……就是仙界吗?」
我瞳孔骤缩,只见那玄色战甲之后,探出一张怯生生的小脸。
那女子身着水绿襦裙,容貌清秀,脸上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惶然。
触及我的目光,她像是受惊的小鹿般,迅速缩回凌霄身后。
凌霄浓眉微蹙,不悦地看向我。
我却恍若未觉,直至掌心传来刺痛才蓦然回神。
原是不知不觉间,指甲已深深掐入掌心。
我与姐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面上皆是凝重:
「这梦,十有八九是真的。」
我与凌霄之间,隔着数丈之遥。
见我迟迟未有表示,凌霄眉宇间的不悦愈发明显。
他沉声开口:「云织,还不上前见礼。」
我心中冷笑。
见礼?若非实力不济,我恨不能立刻将你踹下这迎仙阙!
我只微微屈膝,极为敷衍地行了一礼:「恭迎神君归位。」
凌霄一双墨眸定定看着我,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下一刻,他眉头舒展,向来冷峻的面容竟透出一丝温和。
随即反手将藏在身后的女子轻轻拉出,垂眸凝视着她,话语却是对众仙所言:
「这位是青萝姑娘,于我凡间历劫时相识。」
「幸得她相助,本君方能顺利渡劫归来。我曾许诺,带她回归天界。」
青萝立于众仙之前,似是羞怯,双颊飞红,又想往凌霄怀里钻。
凌霄虚扶着她,呈保护姿态,将她引向我这边,
「云织,你的流云殿仙娥众多,青萝便暂且安置在你处。」
青萝抬头悄悄看我,我尚未表态,她竟扑通一声朝我跪下,
「云织姐姐,多谢姐姐收留。青萝在此举目无亲,若得姐姐垂怜,必当结草衔环,以报恩德!」
说着,两行清泪滑落。
好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真是我见犹怜!
合着我就该当这冤大头?
身后性子最烈的姐妹虹舞已按捺不住,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唤元君姐姐?」
凌霄目光如电,直射虹舞。
我见状,侧身将虹护在身后。
「云织,你这是何意?」
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虹舞可有说错?这位青萝姑娘,凭何唤我一声姐姐?」
梦中此情此景,一般无二。
那时我心系凌霄,神光未散便迎了上去,亲昵唤他霄哥哥。
他提出让我安置青萝,我虽心中不豫,却不愿在众仙面前驳他颜面,便应承下来。
而今,谁还管他颜面何存!
我抬步上前,距跪坐于地垂泪的青萝仅两步之遥。
青萝猛地一颤,抖如筛糠。
啧,我在心中摇头,真会演,也就骗骗那等睁眼瞎。
我没再靠近,而是脚步微移,围着她缓步而行。
一边走,一边上下打量,故作审视之态。
青萝渐渐绷不住,也抖不下去了,
「你……你要做什么!」
凌霄上前欲拦,我却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
「神君不是让我将青萝姑娘收入殿中么?那我自然要先考量一番,看看青萝姑娘……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我脚步未停,继续审视青萝:「青萝姑娘在凡间时,师承何门,以何入道,修行几许啊?」
青萝低头咬唇,声细若蚊:「不……不曾修行过……」
闻言,我眉梢微挑,朗声道:
「不曾修行?哦——那我明白了。青萝姑娘可是身负大功德之人?曾救万民于水火?」
青萝支支吾吾,半晌无言,最后紧咬下唇,泪眼盈盈地望向凌霄,满是求救之意。
凌霄果然挺身而出,周身罡风乍起,声若雷霆:
「云织!休得放肆!」
「是本君执意要带青萝回天界,你有何不满,冲本君来!」
凌霄以上神威压,携战神法相向我迫近。
我乃织造之神,不擅征战,此刻心中却无半分惧意。
「凌霄!是你放肆!」
我不退反进,向前一步,真身法相骤然显现。
一袭流光溢彩的云霞法衣披身,腕间七彩云纱无风自动。
霎时间,鸾凤和鸣,仙乐缥缈。
「凌霄!这天庭尚有天帝坐镇!即便陛下闭关未出,也还有数位隐世尊神,还有我等先天神祇!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说着,我更进一步,扬声道:
「天规明示,凡人登仙,需苦修数十载,或累积大功德。」
「便是生于这天界,也需从微末做起,勤勉数百载方能渡劫升阶。」
「天生神祇,各司其职,若无大机缘,终生难以寸进。」
「而你为一己私欲,带一个既未修行,也无功德的凡人上天,将那些勤勉修行者置于何地!」
「还是你凌霄神君威能无量,有幸与你共渡一劫便可一步登天?」
「若真如此,你为何不带你凡身父母、手足亲朋同来?是他们不配么?」
我字字铿锵,体内一股磅礴力量涌动,竟在凌霄的威压下不落下风。
这无形之力扩散开来。
落在沧溟、朔光等凌霄旧友,同为战神的仙君耳中。
犹如暮鼓晨钟,破除迷障,令他们骤然清醒。
许多曾被合理化、被忽略的细节重新浮现。
沧溟、朔光二人如梦初醒,立刻亦显出战神圣相,一左一右立于我身侧,沉声道:
「凌霄神君,私带凡人登天,本就于理不合。」
「你以武神法相威逼云织元君,更非君子所为。」
「若今日真要动手,休怪我等不顾往日情面!」
闻听此言,我心中微动,大为诧异。
这二人竟会站在我这边,在梦中是绝无可能之事。
梦中的我虽非千夫所指,亦相去不远。
如今有此变数,说明命轨确有转圜之机。
双方对峙片刻,终是凌霄先敛去法相,算是各退一步。
凌霄双眸凝视着我,情绪复杂难辨,我无意探究,亦不屑探究。
沉默良久,凌霄拉起地上蜷缩的青萝,道:
「此事确是本君考虑不周。然承诺既出,不可轻废。」
他停顿片刻,似下定决心,
「传闻上古有紫云仙翁,勘破天道飞升时,怜院中鸡犬无人照管,愿分功德,携之同登仙界。」
「今日本君便效仿先贤,愿分百年功德于青萝姑娘。」
听闻此言,我忍不住讥讽:「呵,百年功德,真当登仙是儿戏么。」
凌霄深深望我一眼,「此后青萝由本君带回神殿,亲自教导她修行。」
凌霄是铁了心要留青萝在天界。
虽未能将其驱逐下界,就眼下而言,也算差强人意。
只要青萝不入我流云殿,梦中诸多剧情便无从上演,算是初步成功。
于是我淡然道:
「随你。只要凌霄神君记住,青萝姑娘一应吃穿用度、修行资源,皆由你自行承担,不占仙职,不领位份。莫要挤占他人资源,亦莫要僭越天规名额。」
说罢,我转身便走,毫不拖泥带水。
自迎仙阙一别,天界过了数月太平日子。
女主未入我流云殿,果然省去诸多麻烦。
这日,我与姐妹们在庭院中小聚。
活泼的锦瑟正立于中央,一本正经地模仿我那日的英姿。
只见她柳眉倒竖,捏着嗓子喝道:「凌霄!是你放肆!」
啊啊啊救命!我当时哪有这般矫揉造作!
锦瑟连连拍手,「我不管!反正帅呆了!当时可把我爽坏了!」
染墨笑道:「何止是爽,简直大快人心。」
虹舞接道:「就是!元君你就是平日给他太多好脸色,他才真以为咱们流云殿是软柿子。瞧他当时那命令的口吻,真想把他的嘴缝上!」
霞影补充:「还得把他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反正长他脸上也只是个摆设。」
姐妹们七嘴八舌,已将凌霄大卸八块。
笑闹过后,我寻了个由头支开众人,抓起早已偷偷收拾好的包袱,头也不回地直奔凡间而去。
姐妹们,恕我任性。
经历过梦中惨状,我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梦中他们抽我仙筋,成全了那女主。
而今,这云霓仙筋我毁定了!看你们最后能抽出个什么来!
凡间着实不错,要知道我上次下凡还是很久以前。
晃眼间,三月已过。
「云织,振作点!莫要忘了此番下凡的目的!」
我默默提醒自己。
然后又颓然瘫在云头上,任由清风拂动,飘向下一处凡人国度。
非是我不够努力,实乃眼光过高。
毕竟要破除这需「至纯至净」的云霓仙筋,总得寻个合心意的凡人才行。
若对方入不了眼,实在难以下口。
近日也算阅尽人间美男,然则美则美矣,总觉得少了些许韵味。
风止,我跃下云头,落于一繁华城池。
长街熙攘,叫卖不绝。
我依着惯例,直奔那最是热闹的秦楼楚馆而去。
还未至门前,忽闻一阵琴音,呕哑嘲哳,不堪入耳。
惊得我骤然止步,满心不可置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司掌织造,亦间接影响世间色彩与韵律,怎会有人琴艺如此不堪!
「哎哟喂!又是哪个天杀的在逼苏公子弹琴呐!这到底是折磨他,还是折磨咱们的耳朵啊!」
一位在街边摆摊的大娘捂着耳朵抱怨。
我顺势凑上前打听:「苏公子是何人?」
大娘手不敢离耳,朝斜上方二楼一扇窗户努了努嘴,
「就那儿,苏公子的住处。要我说他……哎?人呢?」
我径直掠向二楼那房间,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身形一闪已至二楼廊下,未及我有所动作,房门猛地自内向外洞开。
只见室内几名华服男子围着坐于琴案前之人。
其中一人猛地将他从琴凳上拽起,发力一掼,将其重重摔在地上。
「咱们苏小侯爷当年可是文武双全、五岁成诗的京城第一才子啊。怎么沦落风尘都一年了,连首像样的小曲都弹不利索?」
倒地之人始终垂首不语,墨发披散,掩去神情。
说话之人见久久未得回应,恼羞成怒,上前一脚踩上他按在地上的手指,来回碾磨。
另一手抓起他的墨发,迫使他抬起头来。
「爷在跟你说话!聋了吗!」
随着那人露出真容,我不由微微吸了口气。
但见其白衣墨发,面如冠玉,一双凤眼微挑,眸色漆黑,恍若无底深潭。
挺鼻之下,唇形姣好,却因失血透着淡淡苍白。
那华服男子被这双幽深眼眸盯着,竟生出几分怯意。
他猛地甩开手中发丝,面上带着嫉恨,抄起桌上酒盏,狠狠朝男子脸上泼去。
「哼!也就剩这张脸还能看,怪不得要靠脸吃饭!」
男子被酒液泼了满脸,下意识偏头,露出线条流畅的侧颜。
长睫低垂,酒水沿着脸颊滑落,滴滴答答。
不知为何,我心中自动为他配了音:
「啊,好凉……」
但实际上他未发一言。自始至终,未露半分情绪,亦未出一丝声响。
仿佛一切欺凌侮辱皆与己无关。
平静得像个看客。
我只觉脸颊微微发烫,心中有个声音在呐喊:
「对味了!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个人!」
「美强惨本尊!」
我以极快速度理了理云鬓,莲步轻移,走向地上的男子,
「呀,这位公子,何以如此狼狈,快些起身。」
满室霎时静默,落针可闻。
我对这凝滞气氛恍若未觉,按预定计划进行搭讪三步曲。
第一步,主动出击。
那华服男子回过神来,语气不善:「哪来的疯婆娘,敢扰爷的雅兴……」
我面上完美笑容不变,只微微侧首,朱唇轻启,吐出一字:
「滚。」
随即继续笑意盈盈望向地上的男子。
男子们:「……」
司织元君之言,凡人自是乖乖听从。
那一行华服男子神情恍惚一瞬,继而乖顺鱼贯而出。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
我定了定神,开始第二步,拉近距离。
「难怪今晨出门便闻喜鹊鸣唱,原来是有缘得见公子。不知苏公子尊姓?」
啊糟糕!我在胡言乱语什么!
男子缓缓站起身,黑沉眼眸望向我,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
「巧遇?在此地?」
……这话我没法接,只好干笑两声,
「哈哈,相逢即是有缘。」
「久仰苏公子大名,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啊糟糕!梅开二度!
这次我看得真切,苏公子眉梢明显一跳。
「……苏瑾。」
「唤我……呃……云娘即可。」
话音刚落,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
苏瑾脸上几乎明晃晃写着「你究竟意欲何为」几个大字。
没法子,尬聊实非我所长。
只得使出第三步——杀手锏,显露优势。
我四下环顾,指着窗户道:「苏公子,原来窗扉紧闭,难怪有些闷热。」
「哗啦哗啦」,是我指间一沓银票扇动的声音,扇出的微风都带着铜臭……啊不,金钱的芬芳。
苏公子,你该懂的吧?
谁料,苏瑾看清我手中之物后,面色瞬间沉凝,让我知晓冷脸竟能更冷三分。
他眸中掠过讥讽,唇角扯起,却无半分笑意,
「贵人厚爱,苏某承受不起,还请另寻高明。」
「砰!」一声巨响,房门在我面前重重阖上。
出师不利,实非我所料。
试问谁能拒绝仙界第一美人,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我呢?
答案是有,眼前这位。
或许是我神游天外过于明显,回程路上忽被人唤住。
「姑娘!你方才走得急,一转眼就不见了,可见着苏公子了?」
正是方才那位摆摊大娘,正朝我招手。
我颠颠儿跑了过去,「见着了。」
「如何?那苏公子可俊俏?」
啊这……在人家窗下议论其容貌,似乎不妥。
于是我颇为矜持地点了点头。
「哎呦~小姑娘还害羞了嘞~别瞧大娘现在这样,年轻时也是个资深颜控!」
「然后呢?见着苏公子然后呢?」
短短几句话功夫,我怀里已被大娘塞满各色点心,双手不得空闲。
望着大娘期盼眼神,我干巴巴道:「他拒绝了我。」
引得大娘一阵唏嘘,「啊呀,莫伤心,苏公子就那脾性。」
「便是当朝公主亲临,他也不给半分颜面。」
大娘打开话匣子,将她所知关于苏瑾之事尽数道来。
苏瑾本是侯府嫡子,天资卓绝,人生本该一片坦途。
然天意弄人。
苏瑾刚及弱冠,整个侯府骤然获罪。
树倒猢狲散,昔日钟鸣鼎食之家,如今只余这一根独苗,
沦落风尘,受尽折辱。
我眨眨眼,「所以,连为他赎身亦不可行?」
「那可不!」大娘刻意压低声线,神秘兮兮指了指上头,「上面的意思,就是要这苏家独子受尽屈辱,啧啧,造孽啊。」
我恍然大悟,「原是如此,故而他才拒了我的银票。」
「嗐!你上来就砸钱?俗!人家苏公子是大才子,读书人皆觉铜臭污人!」
「你给了他多少?」
我随意一点,「约莫三十万两吧。」
「什么?!」大娘猛然一拍大腿,尖声道,「夺少?三十万两?!」
我赶忙示意大娘噤声,莫让苏瑾听见,又觉我是在羞辱他。
大娘平复下来,面色陡然严肃,
「姑娘,是老婆子我想岔了。若是三十万两,那定是苏公子他不识抬举。」
「是的,他真的很不识抬举,可他是极品美强惨啊。」
大娘面露恍然,旋即自行领悟,
「我懂了,救风尘嘛,这我熟。姑娘想必是极中意苏公子吧。」
我郑重点头,「不错,一眼倾心。」
「想瞧那双漠视万物的眸子氤氲水汽,想见那淡色薄唇……」
话音未落,正上方陡然传来响动,一扇紧闭窗扉猛地洞开。
力道过猛,支窗竹竿坠落而下。
而我两手满是物什,无从遮挡,正被砸个正着。
楼上窗内人影一闪而过,深深瞥我一眼,随即又「砰」地阖上窗。
「啊——」大娘见状发出激动低呼。
「这竹竿!这桥段!我可太熟了!姑娘,快!苏公子邀你上楼呢!」
「嗐!还愣着作甚!信大娘的准没错!」
我迟疑着,一步三回头往楼上行去,身后大娘还在为我鼓劲:
「加油啊!西门大官人~」
我立于苏瑾房门外,略有踌躇。
敲门的手尚未抬起,房门忽地开启。
苏瑾立于门前,与两刻钟前相比,此刻的他似乎多了几分鲜活气息,光洁面颊连同耳廓皆染上一层薄红。
我尚未思量好开场白,苏瑾便率先开口,声线低沉,语气还算平稳:
「云娘姑娘,光天化日之下,莫要在街市口出……孟浪之言。」
我几乎未加思索,脱口而出:「此有何孟浪?尚不及我心中所念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你!」苏瑾面颊以肉眼可见速度又红几分,语气终是破功。
「那也不该与张大娘言说,这与站在城楼之上广而告之有何区别?」
闻听此言,我眉眼弯弯,「好吧,那往后我只说与你一人听。」
苏瑾猛然背转身去,肩头微颤,料想是在深呼吸。
平复良久,苏瑾再转身时已面色如常,唯耳尖仍红得滴血。
「云娘姑娘,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姑娘解惑。」
苏瑾一双墨眸凝视我,满是探究之色,
「云娘姑娘,你……究竟是何人?」
我在心中暗叹。
唉,终究还是被点破了。
依天规,仙人下界游历,不可在凡人面前施展仙法。
然方才我一时不察,以言语喝令那群人离去。
想必落在苏瑾眼中,那群人乖乖听令,便是最大疑窦。
最棘手的是,我此刻竟寻不出搪塞之辞!
见我缄默不语,苏瑾却并未穷追猛打。
他清俊面容上忽而绽出一抹浅淡笑意,
「云娘姑娘莫要介怀,在下并无恶意。」
「苏某愿为姑娘闭目、塞听、缄口。」
我闻言眉梢微动,「为我?」
对面的苏瑾被自家话语臊得面颊又红几分。
「自然。姑娘在苏某受辱时挺身而出,令苏某……第一眼望去,便十分心仪。」
啊他学我!但我的心弦好似再次被拨动。
苏瑾忽上前两步,近得我能嗅到他身上清冽松木气息。
「只是苏某卑贱之躯,三十万两实在过于昂贵,不若换成其他?」
我抬眸,与苏瑾四目相对,此刻方能透过他幽深眸色,窥见潜藏其下的疯狂与滔天恨意。
我轻声问:「换成什么?」
「姑娘能行常人所不能行之事,苏某所求,于姑娘而言想必易如反掌。」
「不过些许……该死之人的性命罢了,姑娘可愿应允?」
苏瑾恐我直接回绝,倏地擒住我手腕。
我感受他指尖传来的轻颤,继而眼睁睁看着自家手被按在他胸膛之上……
指尖方触及,反倒是苏瑾身躯猛然一颤。
面对我讶异眼神,苏瑾强作镇定道:
「若姑娘应下,苏某自当以身相报,乃至姑娘所欲一切。阳气?心肝?血肉?苏某皆愿双手奉上。」
对此,我深感无语。
真不知这家伙顶着一张聪明面孔,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按于苏瑾胸膛的手屈伸两下,成功引得苏瑾身躯又是一阵战栗。
我踮起脚尖,将我二人距离拉得更近,朱唇离他面颊仅余分毫。
感及苏瑾瞬间僵直,我心中暗笑,嘴上却道:
「首先,我非你所想妖邪祟物,思想放尊重些。」
「其次,苏公子,你方才所言可真?」
苏瑾眼眸一亮,立时道:「苏某所言,句句属实……」
「我得亲自听听。」
不待苏瑾说完,我便微微侧首,将耳廓贴于按在他胸膛的手背之上。
霎时,恍有擂鼓之音在耳畔响起。
「咚咚咚」,鼓点愈密愈响。
手下肌肤滚烫,隔衣亦觉灼热。
我自他胸前抬头,苏瑾面颊已红透,那抹癫狂神色消散无踪。
苏瑾嗓音微哑:「结果如何?」
我眼眸微眯,伸出一指轻点他心口,「假。」
苏瑾面色一变,正欲解释,我却反手扣住他腕脉。
沿其掌纹,我指尖拂过他宽厚掌心,抚过他还带碾伤的修长指节,最终停留于他指腹,轻轻摩挲。
苏瑾手背青筋微凸,呼吸略显紊乱。
他下意识欲抽回手,却未能挣脱,
「苏公子可是倦了?」
「什……什么?」
我垂首,把玩苏瑾手掌,
「我观苏公子十指指腹皆有薄茧,料想必是极擅琴道。可方才,公子宁受折辱,亦不愿为那群人奏上一曲。」
「如此之人,又岂会甘愿以色事人?」
「我对侯府之事略有耳闻,大厦倾颓,独留你一人存世。你定是受了天大冤屈,才想出这等破釜沉舟之计。」
我抬首,直视苏瑾:「苏公子,若是觉得倦了,不妨暂卸重担,歇息片刻。」
「若我真是你所想妖邪,取你心肝,灭你仇敌,你逝去亲人难道会因此欣慰么?」
苏瑾手掌陡然收紧,将我的手包裹其中。
他眼角泛红,臂膀猛然发力,将我揽入怀中。
苏瑾双臂紧紧环住我,恍若溺水之人抱住浮木。
我感颈窝有炽热液滴滚落。
不知过了多久,苏瑾轻轻放开我,后退两步。
「望云娘姑娘海涵,是苏某唐突了。」
苏瑾又恢复那副守礼模样。
我在心中跺脚。
该死!自身都将难保,却仍见不得有人在我面前堕入深渊。
我这颗博爱世人之心啊!
我嗓音闷闷:「无妨。既如此,我便告辞了。」
我转身去取带来点心,忽觉袖口一紧。
回首,但见苏瑾牵住我衣角,神情竟带几分扭捏,
「咳……许……许久未尝绿豆糕了。不若姑娘将点心留下,改日苏某请姑娘品鉴芙蓉酥。」
闻听此言,我不由睁大双眸。
嗯?
嗯???
他刻意寻借口约我?
改日什么改日,我心急如焚。
于是当夜,我便现身于苏瑾房中。
苏瑾推门而入,见着我那瞬,其表情够我笑一年。
「苏公子,我来赴芙蓉酥之约。」
苏瑾神情呆滞,「芙蓉酥……尚未制备……那时我说改日……」
我径直打断他:「此刻子时已过,岂非正是改日。」
苏瑾:「……」
我垂首酝酿情绪,再抬头,面上已是一副楚楚可怜之态。
依计行事,讲述自家初来乍到,无处容身,盼苏瑾收留。
结果不出所料,苏瑾甫一见我,立时面红耳赤。
哈!被我美色所惑罢!
他竟未多推辞,便应下此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房中仅有一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自然……
片刻后,我被锦被裹成卷儿,一脸愕然望着床顶幔帐。
苏瑾坐于临时铺设的地铺上,「快安寝吧,云娘姑娘不是言道,已三日未曾合眼了么。」
拜托!那是我信口胡诌,博你同情罢了!
苏瑾执烛,暖黄灯火柔和了他棱角,一双望我的眸中漾着真切笑意,
「熄灯了。」
啊啊啊!岂有此理!怎会如此!
我轻哼一声,床下随即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沉笑。
啊!好气!明早睡醒我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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