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余若怡裴明安《青梅不需要竹马》

高考出分后，比录取通知书更先来的，是裴明安的分手信。
我攥着那封信，失声质问：
“就因为我分数比你和你的凌霄妹妹高，没和你们填同一所大学，你就要放弃我们整整五年的感情？”
“是！”
青梅竹马，互相扶持。
他笃定我会为了他放弃前途。
所以，高考后的整个暑假，他都故意陪在暗恋他的富家千金陈凌霄身边，
他们跨越大江南北，在篝火下牵手仰望星空。
无数饱含挑衅的暧昧照片发送到我的手机里。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发疯。
可当晚，我就买好了去上海的火车票。
他们不懂我飞出大山的决心。
更没人能绊住我奔赴前途的脚步。
所以，早在裴明安为了白富美一次次放低自己的底线，沉沦在女孩精心编织的暧昧中时，
他就已经不配和我并肩了。
可当我真的答应和他彻底分手。
裴明安却突然不认了。
1
我把志愿填报顺序同步一份发给裴明安后。
他说：“分手吧。”
我心一沉：“就因为我没和你填同一所大学？”
“是！”
他紧紧抿着嘴，观察我的反应。
高考出分，他失常，我超常，两人分数相差了60分。
他知道我填了全国前三的五所学校后，我们冷战了三天。
他把自己填志愿的顺序发给我。
我皱眉：“你疯了！”
原本冲211的位置放了一本工业大学。
他松了一口气：“若怡，你爱我为什么就不能为了我留在省内呢。”
“我们一开始不是约定好了吗，分数低的跟着分数高报的大学的城市走。”
他难受低吼：“可我的分数去北上，学校的档次都比本省的差啊！”
他视频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明安，去西北大环线的自驾游攻略还没做完呢，你做什么去了？”
裴明安紧张地看着我的反应。
他以为我会跟以往每次一样，质问他明明不喜欢陈凌霄，为什么还会允许她黏在身边。
但这次，我没有出声。
陈凌霄看到屏幕，惊呼：“若怡，是你啊！我和明安在酒店没什么的，你不要误会。他想借我2万块钱的笔记本查资料报志愿，你也知道，这游戏本太重了，我才拖着行李箱把电脑送过来的。西北旅游的话……如果你想去……好吧，我不想让你伤心，但是我们西北是自驾游，车上没有位置了。”
我笑出了声：“误会什么？误会你们友情以上，恋人未满是吧。”
镜头里的两人瞬间变了脸色。
一个羞的，一个惊的。
“陈凌霄，方便问你报了哪所学校吗？”
她羞涩地说：“我的分数跟你比不了，刚过特控线，是明安熬夜帮我看了招生计划，选了省内工业大学的工科的中外合作办学。”
裴明安开口想要拦住，却迟了。
视频出现一瞬间的安静。
我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省内只有一所重点工业大学。
2
离开网吧后，我赶上了每天仅有的一趟回虎头村的客车。
天气预报未来几天会有大暴雨，这段时间，村里的人都忙着抢收荔枝。现在这一批全是晚熟的桂味，要是全部被打下来，真是一年白干了。
我戴上草帽拿起剪子就进了果园里，从下午干到晚上。收购商开着车来的，把荔枝价格压到了1块钱。
把人送走后，饿得干了两碗米饭。
躺在床上，熟练地点开我悄悄围观了三年的陈凌霄的女高账号。
「巴黎画染做了，美甲弄了，志愿填好了，后天就和男神去西北自驾游了！」
配图是男生的逆着光的侧身照。头发打上了摩丝，手里提着两杯三十块钱的西梅酸奶奶昔坐在发廊的候客区。
评论区在说好帅好帅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原本应该和我一起在山里头剪荔枝的裴明安。
心脏一下又一下地猛抽。
我出去院子嗦荔枝。
我爸爸问：“志愿确定了吗？”
我点点头：“爸，我想去上海那边读。”
他下意识说：“可明安他爸说……”
我闷声：“上海的那边学校专业排名比较高。”
他顿了顿：“爸也不懂，但这个分数是你自己考来的，你自己决定就好。”
他说：“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今年荔枝卖得好，家里有钱供你读书。”
话刚说一半，外头汽车的声音响起。
3
我走出院子，陈凌霄让司机把裴明安送回来了。
我准备上前搀扶人时。
陈凌霄让司机把裴明安送进屋子里，她拦住了我。
“余若怡，我喜欢裴明安，你早就知道吧。”
我低喃：“我应该知道什么？”
“知道你每天早上都给他带牛奶？知道你爸爸给学校一大笔赞助费转班就是为了缠着他给你讲题？知道你原本要去国外读书，却为了他弃考选择留在国内？甚至两人报同一所大学？”
“知道你自甘下贱冠冕堂皇为爱当三吗？”
她胸腔上下起伏，眼眶瞬间红了。
“她不是！”
裴明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
他扶着门框站得摇摇欲坠。
“你什么意思？”
他闷声道：“你明明知道，我就是气你。”
“若怡，你的分数够不上清北，复交名气又没咱们省里的985名气大，你以后还要回来就业，为什么就不能留下来呢？”
陈凌霄惊呼：“明安，你下午不是这么说的！”
许是醉酒了，裴明安并没有看她，径直朝我走来，双手摁住我的肩膀。
他红着眼睛哽咽：“若怡，留在省内无论是大学还是专业你都可以随便选啊。”
我怔愣地看着变得陌生的他。
“可……那是清北复交啊！”
所有读书人的梦想啊！
他踉跄了一下，别过头说：“如果你志愿不改，那我也不改了。”
我呼吸一窒：“你在逼我？”
他说：“你可以这么理解。”
“你真是疯了！拿你的未来前程来逼我？”
他似是笃定我爱他，会为他让步，在最后关头还是会把志愿改回来。
我甩开他的手，大步走回了家里。
躺在床上，屋子外的汽车再响起，手机震动。
“若怡，明天最后一天，我等你的好消息。”
我在聊天界面停留了很久……很久。
关掉了软件，切换到了各个学校的群聊，各个专业的学长学姐还在做最后的争取。
“学妹，我们学校计算机专业你就读吧，一读一个不吱声，博士毕业年薪最低八十万起，这还是大众唱衰后的，上不封顶！学妹数学物理满分，天选之子，来了就能读！”
“看看我们，学妹你这个分数虽然选专业有点危险，但我们学校选调独一份啊！”
点开浏览器，搜索了省内的那所985。
最有名的是医学。
不行，本硕博读起来还要规培轮转。
等到能赚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而想要去读的计算机专业，全球排名还是复旦的靠前，但……省内的985，各大企业的认可度也不低。
真的要改吗？
4
第二天，看见裴叔叔，他问我：“若怡志愿填好了吧。”
我点点头，今天最后一天，最后在手机上点确认就行。
他松了一口气：“明安也真是的，还说你在生他的气，我看你这不好好的吗。”
“还是你心疼你爸妈，明安长大后都嫌地里热不愿意下地了。”
我疑惑想要追问，裴叔叔背起荔枝就往外走了。
回到家我听我妈说，裴明安在外头做家教，被家长一起请去西北自驾游了。
我才知道，他们害怕今天晚上来台风了影响飞机，昨天是回来收拾东西，连夜坐飞机走了。
我爬上了虎头山，坐在最高点，夏至日到来，昼长夜短，我眺望着进山的路上，等着日落。
小时候，山上的路还没修。
我们一群人，每天早晚都要结伴，摸黑走一个多小时下山去镇上上学。一起走的人越来越少，最后也只剩下我和裴明安两个。
那次也是夏天，强对流暴雨拍打着山林，土层被冲刷塌方，大量的雨水混着泥沙俨然成了一个小型的泥石流。
我脚滑被泥土裹挟着往下。
是裴明安，冒着二次塌陷的风险，顶着大雨追着泥沙，在我撞上石头前，硬生生把我拉了回来。
那天，他背着我往高处爬。
雨夜，无人的山林里，明明只要扔下发烧昏迷不清的我，他就可以成功逃脱。
抵达一个藤蔓下挡雨的时候，他紧紧地抱着已经快失温的我，焦急地担忧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唤我的名字。
“若怡！若怡！你别睡好不好，你别出事！求求你了。”
“我们还没考上清北，还没有出人头地……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
他哭了。
明明雨下得很大，我还是听到了他绝望的哽咽。
直到天亮，村里人终于找到了我们，送进医院。
从那以后，我们看向彼此的眼里，多了一丝心照不宣。
5
高二下学期，陈凌霄从隔壁班转进我们班。
班里小道消息说陈凌霄是为了裴明安，给学校赞助费才能转进重点班级里的。
裴明安一开始对她嗤之以鼻，私底下对我吐槽这种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天天来学校玩，以后毕业了就直接出国，她和他们从来不是一类人。
那个时候，她是在裴明安的范围之外。
直到有一天，裴阿姨来接裴明安的路上突发心梗。
他跪在地上求路人帮忙载到医院。
可没人敢靠近。
是陈凌霄带着司机开着那辆豪车闯红灯，不到6分钟裴阿姨已经躺在了急诊室。
那天后，裴明安变了。
他说：“若怡，我给凌霄讲一遍这道题我们再走。”
“若怡，她没有你聪明，你多担待一下，别生气。”
陈凌霄会当着我的面，故意给裴明安送牛奶。
会娇滴滴地说，“裴明安，我没听懂，可以再给我讲一次吗？”
她是故意的。
裴明安让我别多想。
“若怡，她成绩不好，我答应她爸要多盯着点她学习。”
他握着我的手说：“若怡，等到高三毕业，这份恩情我也算偿完了，你相信我！”
我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发涩，什么都说不出来。
还有一年就高考。
高考结束之后，我们也会分道扬镳，裴明安依旧是我的，不是吗?
我说服了自己。
我不想因为这些情绪影响到我们整个高三的备考。
我们人生中，逆天改命的机会不多。
高考，算一次。
无论对我还是裴明安，都太重要了。
直到半个月前。
高考结束次日，我在宿舍收拾好了两个尿素袋的行李，从早上等到了下午，给裴明安打了十几个电话，全都落空。
挑着扁担，我急匆匆赶上了最后一辆回村的客车。
才发现他早早就到了家，他兴高采烈地说陈凌霄介绍了一个暑期家教给他。
那一瞬间。
我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他好像忘了，我们的约定。
6
晚上。
裴明安给我发来了一张星空照。
下一秒，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我点了接通，但关掉了摄像头。
画面里，是黑乎乎的一片。
我听到他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
“若怡，你接电话了，是不是就不生我气了。”
我提醒他：“你已经跟我分手了。”
他立马说：“收回！我收回！”
他顿了顿说：“我晚上听我爸说，你志愿已经改好了，我立马也就改回去了。”
“看到星星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你。”
“结果我低头一看，书包上还有你当初送给我的复古录音机，这玩意真有意思，我一摁，你的声音就出来了，一直问我在干嘛。”
我觉得好笑：“裴明安，要我提醒你你现在和谁在一起吗？”
他急了：“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凌霄给我介绍了个家教客户，是她表弟，他们一家人过来自驾游，不想落下学业，就让我一起跟过来当家庭教师，每天按照进度上课，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子的。”
我叹了一口气：“我分数比你高，陈凌霄为什么不给我介绍家教的活呢？”
他松了一口气：“原来你是在意这个啊！我赚到的钱都给你，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吃醋呢。”他自顾自地说：“等开学了，我们提前一周走，我先带你去周边城市逛逛。”
“我和你的学校都在大学城，我看了好多攻略，那里的小吃街有全国各地的美食，我打听了也不贵，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吃。”
“等到大二，我们就可以坐地铁一起去实习，回来也可以结伴，我们就像小时候一起上学一样。”
“若怡，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的。”
视频那头突然传来陈凌霄喊他吃羊肉串的声音。
他急忙挂断了。
我看着黑掉的屏幕，愣了一下。
每次都是这样。
对我心软愧疚，说爱我，但对陈凌霄有求必应。
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你们谈了跟没谈有什么区别，我们没谈跟谈了又有什么区别。”
我沉默。
熟练地跳转到另外一个APP。
陈凌霄的账号上出现了一段篝火视频。
年轻的男女手拉着手，在篝火边尽情跳舞。
退出来，最新的动态上，是陈凌霄裹着黄色薄纱，拿着仙女棒拍下来的视频。
评论区粉丝说：“哇，仙女好美！不会是那个谁谁谁拍的吧。”
她回复：“嘿嘿。”
引来了一群人纷纷说恭喜恭喜。
屋子里很闷，头顶盘旋的吊扇仿佛施了咒的唐僧，嗡嗡吵得人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我明明没想哭，但是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要求男友跟对他有好感的女生保持距离有错吗？
我的要求很过分吗？
为什么他会觉得没有没关系呢？
为觉得我小题大做呢？
抬头看挂在墙上的时钟，秒针已经过了最后一秒。
新的一天，志愿已不可更改。
7
裴明安还没回来前，招生老师就已经告诉我录取结果了。
我简单收拾了下行李，拿着录取通知书买了票直接去上海复读机构当助教。
得益于我的数学和物理满分，晒成绩的帖子刚发出去，就有一大堆人私信我。
庆幸自己提前来了，一杯豆浆3块钱还是兑粉的，不打工开学了还真不一定能吃得饱。
我负责数学这个科目，这批学生的特点是好的时候能考140，不稳定的时候考120。这种能力是没有问题的，但缺乏对命题人出题心理研究，这是属于顶尖考生和命题人之间的博弈。
其中一个男生一开始还不服，但听完我分析后，眼神立马清澈了。
“若怡姐，你好牛啊！你高三数学都能考多少分。”
我云淡风轻地说：“没下过145，一模满分。”
半个月工资提前下来的时候，我盯着账号的五位数，失了眠。
第二天就跟领导说，晚上还可以挤出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上一对一。
裴明安知道我去打工了，以为我是去了省城打工。
他有空就会发照片和视频给我，但我忙到根本没有空搭理他。
“若怡，累不累，要不我还是让凌霄介绍他们亲戚的资源给你。”
我引用一开始他跟我提分手的聊天记录回复他。
他立马就给我转了一个520的红包。
“别气别气，我知道你为了我留在省内，牺牲了很多！等兼职结束，我给你买个包包，听说你们女生都喜欢这个。”
他又继续说：“要不化妆品好不好，我听凌霄说，女生到大学都会学化妆，你化出来肯定好看。”
我懒得搭理，拿出资料继续研究题目。
招生老师知道我在上海，问我要不要直接把录取通知书给我。
我顿了顿。
最后还是让送回家里去。
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村长带着锣鼓队一路敲锣打鼓。
因为是第一批录取，所以七月中旬就到了。
手机疯狂震动。
上课的学生提醒我手机。
我皱眉一看，静音后接着讲课。
直到所有课上完，晚上十一点多上完最后一趟出机构。
学生家长看太晚了，开车送我。
刚下车，就看到路灯下的人影——裴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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