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睿林蕊江芝芝《北城旧梦暮雪深》

和陈睿在一起的第七年冬，
大数据推给我一条男友变装擦边视频。
男人没露脸，但宽肩窄腰的身材引得网友疯狂舔屏。
“死丫头，吃得太好了！”
我正要划走，突然看到男人后腰若隐若现的纹身。
“RR”，陈睿和林蕊。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我实名冲浪留言。
“@陈睿，陈教授好腰、好体力！”
评论很快被删掉，同一时间陈睿推开家门。
他面色疲惫，却异常坦荡，“我爱上她了。”
“但我保证不会离婚，也不会碰她，你就当不知道好不好？”
我素来眼里揉不得沙子，扬言要让他们身败名裂。
他权衡一夜，终于让步。
“我送她公派留学，但走之前让我好好陪陪她。”
他说到做到，
连我妈病危想见他最后一面，他都在雪山之巅陪她看日出。
我突然觉得没意思透了，转头辞职彻底消失。
既然你们那么相爱，我成全就是。
1
结婚纪念日。
路上撞见院长，他笑着打趣。
“陈教授今天请假，是不是又去准备你们的结婚纪念日呢？”
“这小子，多少年了，雷打不动，纪念日必请假。”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没接话。
若是往常，陈睿会专门请一天假。
买一束我喜欢的香水百合，再亲自下厨做一桌我喜欢的饭菜。
等我到家，迎接我的必定是鲜花、饭菜香，还有他温暖的怀抱。
只是今天，等我推开门，里面一片漆黑。
我懒得折腾，煮了一碗挂面。
热气氤氲，熏得眼睛发酸。
门铃响了，外卖员递上好几个精致的食盒。
我愣了一下，“不好意思，我没点外卖。”
“是一位陈先生点的，地址和电话都没错。”
我签收下来，沉甸甸的一大袋。
几乎同时，陈睿的短信跟进来。
“蕊蕊，今年的结婚纪念日就不陪你了。”
“往后岁岁年年，我一定再不缺席。”
我把外卖盒一个个摆在桌子上，麻辣水煮鱼、毛血旺、辣子鸡丁……
红彤彤一片，色泽诱人，香气扑鼻，我却无从下手。
鬼使神差，我点开那个叫“芝芝向上”的视频号。
最新一条视频，发布于十分钟前。
镜头里是迪士尼城堡夜空盛放的绚烂烟花。
画面的一角，一只男人的手自然地搭在穿着JK裙的女孩肩上。
手指修长，腕间的表分明是我去年送陈睿的生日礼物。
“谢谢我的骑士，爱你永远。”
评论区一水的“百年好合”、“有情人终成眷属”。
心脏像堵着一块湿海绵，闷闷得难受。
恍惚想起大二那年，我们还是什么都没有的穷学生。
圣诞节他带着我骑了很久的车，爬到一处废弃的角楼顶上。
那里又偏又远，但恰好能远远看到迪士尼城堡的尖顶，和天空零星炸开的小朵烟花。
他紧紧搂着我，呼出的白气模糊了对方的脸。
“蕊蕊，对不起，现在只能带你来这儿看。”
“等以后有钱了，我们每天都来一次，玩个够！”
后来他的确有钱了，年纪轻轻就成了教授。
但却再没提起带我去迪士尼的话，我以为他忘了。
如今才明白，他是把年少的承诺兑现给了别人。
我自虐般继续往下翻。
上一条是三天前，高级西餐厅，两只交叠的手。
“他说，仪式感是告诉我，自己应该被珍视！”
再上一条是一周前，男人伏案工作的背影。
“认真工作的男人也太帅了叭，赚钱给我买糖吃。”
再往前，电影院两个依偎的身影。
“第一次牵手，他手心都是汗，说紧张的。”
一条条视频，如同尖刀，刀刀见血。
这个视频号，俨然是他们恋爱的纪念册。
只是三个月，就打败了我们一路扶持走过的七年。
过了零点，陈睿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江芝芝。
小姑娘穿着白色羽绒服，看见我下意识往陈睿身后缩了缩。
陈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很快恢复自然。
“你还没睡？”
“芝芝来例假不舒服，学校宿舍这会也关门了，今晚先在这里凑合一晚。”
他说得理所当然，弯腰从鞋柜取出我新买的毛拖鞋，亲自给江芝芝换上。
“穿这个，暖和！”
然后他自顾自翻出热水袋，塞进小姑娘怀中。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江芝芝。
四年前，我报名山区志愿服务，在那里看到家境贫寒的她。
从那时起，我开始资助她。
她每次上门或是送感谢信或是汇报成绩，低着头说话细声细气。
如今大抵是觉得有了靠山，眼角眉梢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2
陈睿一头扎进厨房，为她熬红糖姜水。
或许是怕我为难小姑娘，不时伸头朝外面看来。
没多久，他端着一碗滚烫的红糖姜水出来。
小心翼翼吹了吹，递给窝在沙发的江芝芝。
随后才注意到餐桌上一筷子没动的饭菜。
“怎么没吃，凉了不好吃了。”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恍然，带着一丝歉意。
“怪我，忘了你不能吃辣。”
“芝芝无辣不欢，那会太忙点外卖顺手点成辣的了。”
不过三个月，他记得江芝芝的一切，唯独忘了我的所有。
看着他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体贴，恍惚想起他向我坦白那日。
“芝芝，倔强又努力，很像年轻时候的你。”
“蕊蕊，我只是遗憾，遗憾年轻时没钱，让你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
“现在看到芝芝，就像看到当年的你，我只想弥补当年的那些遗憾。”
出轨还打着我的幌子，披着弥补青春遗憾的外衣。
真是，可笑又恶心。
不过无所谓了。
这样的陈睿，我不要了。
我本想眼不见为净，谁知江芝芝却凑上来。
她捧着红糖水，小心翼翼拉住我的袖子。
“你有卫生巾吗，我带的用完了。”
蹬鼻子上脸大概如是。
我下意识想甩开她湿冷的手。
她像是被狠狠推了一把，惊呼一声踉跄向后。
手中滚烫的红糖姜水悉数泼在我身上。
手背上瞬间一阵灼痛，烫起密密麻麻的小水泡。
江芝芝手上只是溅了几个红点。
她却恶人先告状。
“我知道你嫉妒生气，可爱情是不能勉强的。”
“为了报答你的资助之恩，我都答应离开了，你为什么还故意为难我？”
女孩天生好演员，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陈睿一个箭步冲上来，看着手上几个红点瞬间红了眼。
“林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毒了？”
“我都答应你会回归家庭，你为什么连这仅有的几天都容不下？”
手背上火辣辣的痛，他的眼中却再无一丝一毫的疼惜。
“陈睿，眼睛长在脸上不是装饰。”
“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可惜被爱情蒙蔽的男人，根本听不进我的辩解。
“够了，林蕊，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他弯腰打横抱起江芝芝，快步走出去。
靠在墙上缓了好大会，才拖着步子走进卫生间。
镜子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神情颓废。
忽然有点想笑，七年感情，抵不过一句谎言。
找出针，一个个挑破水泡，涂上药膏。
我在想，这样的痛，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陈睿一夜未归，江芝芝的视频号又更新了。
那是一张男人低头浅吻缠着纱布手的照片。
“在爱你的人眼中，哪怕一点点伤，他都心疼不已。”
这次，我觉得她说的挺对的。
曾经我因为被油星溅着，从此陈睿包下所有厨房的活。
如今，却对我的伤痛熟视无睹，不过是因为不爱罢了。
第二天一早，向学校提交完辞职信，约了闺蜜苏青喝下午茶。
苏青得知所有，气得直拍桌子。
“陈睿怎么这样，当初为了追你，连死都不怕，怎么就出轨了？”
那时我是大家公认的校花，追求者众多。
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病毒席卷全城，我不幸被传染。
如同被下了死亡通知单，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只有陈睿，不顾一切穿上防护服，执拗地跑来陪我。
“蕊蕊，别怕，大不了我们同生共死。”
这份不顾生死的勇气，让我彻底沉沦。
连命都可以给我，我想会是一段可以托付终身的爱情。
可时间摧人心，再如何生死不渝，也有变质的一天。
说话间，江芝芝端着咖啡走过来。
眼中闪过得意，冰美式一滴不剩泼在我新买的裙子上。
3
“对不起，没拿稳！”
毫无诚意的道歉，弯腰时压低了声音炫耀。
“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喝咖啡？”
“陈教授昨晚带我去泡温泉了呢，说我受了惊吓要好好安慰我。”
我还未发作，苏青噌站起来。
“江芝芝，你还要脸不要？”
“知三当三，还光荣了？”
江芝芝像变色龙一样，瞬间切换委屈巴巴的表情。
“我知道自己家穷，比不上你们。”
“但你们也不能因为陈教授对我多照顾一些，就合起伙来欺负我吧？”
她紧紧盯着苏青的脸，嘴角泛起恶毒的笑。
“据我所知，你也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你妈就是当小三的，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苏青的身世素来是她的隐痛，当年她妈妈是被上司强暴才生下的她。
知情人不多，其中就包括陈睿。
苏青浑身发抖，脸色变得一片惨白。
我想也没想，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过去。
“江芝芝，知三当三，就给我夹起尾巴做人！”
“再敢满嘴喷粪，我见一次打你一次！”
咖啡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朝我们看来。
陈睿推门进来，看到江芝芝脸上的巴掌印和委屈的眼泪，脸色铁青。
“林蕊，给芝芝道歉！”
看着他部分青红皂白护犊子的样子，心冷到极点。
“凭什么？”
“当众殴打、辱骂同学。我不能拿你怎样，但别忘了，苏青还是我课题组的博士生！”
“如果不道歉，我们课题组容不下这种霸凌同学的人！”
苏青还有一年博士毕业。
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事牵累她。
看着躲在陈睿身后得意洋洋的江芝芝，我挡在苏青面前先低了头。
“对不起！”
好似没想到我会这么痛快道歉，陈睿脸上闪过一丝不忍。
毕竟，我也是他曾捧在心尖尖的人。
年轻时我被人搭讪动手动脚，用酒瓶打伤了对方。
陈睿毫不犹豫将我护在身后。
“我相信蕊蕊，就算真是她的错，我愿一力承担。”
被我眼中的疏离和绝望伤到，陈睿下意识想上前牵我的手。
江芝芝却委屈巴巴捂着脸。
“陈教授，我脸好痛，会不会毁容？”
陈睿顿住脚，脸上恢复了冷漠。
转身搂着江芝芝离开。
留下我和苏青，站在一片狼藉和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像个笑话。
服务员小心翼翼凑过来。
“刚那位女士的咖啡没结账，说你们来付！”
我气极反笑，把陈睿的电话给了服务员。
“如果他不付，明儿我把账单贴学校公告栏！”
后来一段时间，他们两个仿佛从我的世界消失。
距离承诺的一个月期限，还剩最后七天。
我妈出车祸，伤势严重。
爸爸早逝，是妈妈一个人含辛茹苦将我拉扯大。
她浑身插着管子，撑着一口气等着我。
“蕊蕊，阿睿呢？”
我死死咬着嘴唇，血腥味蔓延。
“妈，他最近带毕业生很忙……”
妈妈朝着身后的大门望去，喃喃自语想见一见陈睿。
我所有的骄傲和坚持崩塌，第一次主动拨去陈睿的电话。
电话拨了一次又一次，终于接通。
“陈睿，我妈快不行了，你能来一趟医院吗？”
4
陈睿并不相信，语气十分不耐。
“林蕊，查岗有意思吗，还拿你妈做借口？”
我又惊又怒，却还是放弃所尊严和底线哀求。
“我没骗你！”
“只要你来见我妈一面，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
“就算江芝芝，我也不再追究，她出不出国都无所谓。”
“甚至，陈太太的位置，我也可以让出来。”
“求求你，来见我妈一面，就一面！”
或许是我太卑微，他顿了顿，终于答应。
我一遍遍对妈妈重复。
“陈睿已经在来的路上，再等等！”
妈妈努力睁着眼，望着病房门口。
一天、两天……
妈妈硬生生等了两天，连护士都说是奇迹。
可最终还是没等来陈睿。
“我的蕊蕊，以后你一个人，该怎么办啊？”
妈妈断了气，双眼都不肯合上。
我悲痛欲绝，整理妈妈遗物，看到了她的手机。
陌生的头像发来几段和陈睿的视频。
陈睿抱着她，在晨曦微露的山顶看日出。
“老登，要死趁早！”
“别临了还要病道德绑架，给你女儿拉皮条，妄图拴住男人。真晦气！”
我握着手机，止不住颤抖。
难怪妈妈最后会那样担心放不下我。
妈妈下葬那天早上，我换上肃穆的黑衣，手臂上戴着孝布。
陈睿稀罕地回来了。
他似乎忘了前些天我的哀求，也没注意到我红肿的双眼和一身缟素。
他只是皱着眉，把衣柜翻得乱七八糟。
“我的那个领带放哪里了？”
“我答应陪芝芝一个月，少一秒都不行。”
“这是最后两天了，你再耐心等等，等我回来陪你去看妈！”
我这人素来念旧，总想好聚好散。
可如果好散不了，那谁也别想好过。
下午我约了江芝芝。
她满面春风，脖子上的羊绒围巾是我精挑细选放购物车，还没来得及下单的。
“你知道陈睿为什么一直不肯碰你吗？”
看着她渐渐僵硬的脸，我没有丝毫手软。
“因为他并没那么爱你！”
“男人真爱一个女人，是克制不住冲动的。”
“他没碰你，只是因为你始终比不上我们相濡以沫的七年。”
江芝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胡说！”
“阿睿不碰我是尊重我，他说我是最特别最珍贵的。”
我没再争辩，只是当着她的面，拨通了陈睿的电话。
“阿睿，以前都是我错了，你回来陪陪我好吗？”
我很久没有做低伏小，陈睿终究记着我们浅薄的旧情。
“你别哭，我晚上回去陪你。”
挂断电话，用纸巾擦干眼角的泪。
“看，我一个电话，他就会回来。”
“只要我们一天不离婚，你永远都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
江芝芝气得面色铁青，抓起包就走。
“林蕊，你等着！”
我当然得等着。
那晚，我没等来陈睿，却先等来江芝芝打来的大尺度床上视频。
她的语音充满炫耀和挑衅。
“林蕊，你输了！”
“看到没，他碰我了，还十分迷恋我年轻的身体。”
“你这个老女人，彻底出局了！”
蠢货！
我连夜将他们的恩爱记录，发给我妈的视频和短信，连通最新的激情视频。
精心整理、截图，做成整整一百八十页的PPT。
图文并茂，条理清晰，时间线明确。
标题：致陈睿教授及其真爱江芝芝的爱情纪实。
天亮时，人手一份，发到了他周围所有人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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