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仔爷爷《会说话的猴子》

爷爷临死前说要在他的葬礼上请个马戏团。
咽气前爷爷单独见了我一个人，抓着我的手颤颤巍巍，不断重复一句话。
“后仔，后仔……”
我以为爷爷是在说我们这些“后生仔”要好好的，就不停点头让他走的安心。
一天后马戏团来了，里面有一只聪明如人的猴子，把我们这群后生仔哄得特别开心，团长让我们给它一些吃得、穿得，唯独不能给它吃肉。
可是到了晚上，猴子就叫得很凄惨，还变得凶神恶煞，见人就想讨肉吃！
……
这个惨叫声真的让人毛骨悚然。
我睡在被窝里，刚要合上眼睛，就听见猴子在惨叫。
猴子结束了表演被关进了笼子里，大冷天的就放在外面，只有一床薄被子垫着，离我窗子口不远，我只要撩起窗帘就能看见。
猴子很警觉，一下就注意到了我在偷看，它立刻将目光锁定在我身上，含着泪又哭又叫的，还双手作揖磕头。
我实在于心不忍，就穿衣服从床上爬了起来。
我这儿是县城乡村，办红白喜事都是请流动酒席来办，一般会办三天，三天流水席不断，几乎什么时候都有饭菜吃。
看着四周无人注意，我就偷偷盛了一碗饭，夹了很多肉去找那只猴子。
猴子开心的手舞足蹈，做很多搞怪的动作哄我开心，还不断做手势，示意我把肉夹进它嘴里，我看着碗里的大锅肉，又看了看被关在笼里的猴子，纠结半天后还是偷偷夹了一块肉给它吃。
筷子都要递到嘴边了，我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
“干什么呢！我不是说了不要喂它吃肉？！”
团长愤怒急了，凶神恶煞冲过来，一把拍翻了我的碗。
饭和肉落了一地，被团长用脚蹂躏踩进了泥土里。
猴子呜咽了一声，胆怯怯地连头都不敢抬，乖巧的从笼子里伸出双手领罚。
啪——
团长拔出腰间的鞭子，狠狠抽打着猴子的双手，即使疼，那猴子也一声不敢吭，死死咬着嘴唇，浑身颤栗不止。
我看不得这种场面，眼泪早已经在眶里打转了，本来就性格感性，却没有能普救众生的能力，所以我内心十分煎熬。
我知道这不是我该管的事，但我还是硬着头皮挡在了猴子身前。
“团长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它？它很可怜，又不会说话，还要表演那么久，你又不给饭吃，你还要打它做什么？”
团长低沉笑着，连带着四周几个老人家也笑起来。
在他们的眼里，他们经历过几十年的苦难，而我这个青涩小女孩儿没遭受过挫折，同情一只猴子实在是吃饱了没事干。
“小妹啊，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一只猴子而已，是个畜生你也心疼？以前我们老一辈吃都要吃它，现在能给它一个温饱就不错了。”
“对啊，这有什么好哭的？你真是不知道以前的苦日子怎么过的，你家把你惯得太善良心软了，这样不行的，以后上了社会怎么办？”
我真的很不能理解，他们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难道他们就没有心吗？
在他们的激怒下，我窘迫又不忍的冲着他们嘶吼。
“它是猴子没有错，可它也有血有肉啊！它很饿，它很疼，这么冷的天还被关在这笼子里面，给它点吃的又怎么了！”
可我的眼泪和愤怒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倒换来团长一句冷冷的警告。
“小妹你要是再给它吃肉，它下回就敢吃人你信不信？！”
后来我就被赶回房间去了，我爸妈不停陪着笑脸，对着那几个老人家道歉，说我不懂事不懂礼貌，回去一定要狠狠责罚我。
我不懂这些人究竟怎么了，只能悄悄地回头偷看那只猴子。
猴子也在看我，眼里含着泪又苦又可怜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那只猴子总感觉很像人，连它的眼神也像。
被赶回房间后我哭了好久，哭到太阳穴突突的疼，才精疲力竭睡着了。
第二天我就发烧了，原本该送爷爷出殡，却实在没办法，我妈就让我在床上朝着灵堂的位置磕了三个响头，说特殊情况爷爷能理解。
因为我双腿酸楚到无法行走，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很难受，就连磕头都是被搀扶着。
撩起窗帘我看见猴子又被放出来了，它脖子上栓了一根绳子，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演出服，在寒冷的天气里跳来跳去，还不停撒着白色圆纸钱，要送我爷爷最后一程。
一群八仙和亲属都围在灵堂里，正在给爷爷擦身做一些传统仪式，然后再给他穿寿衣、寿鞋，最终悼念封棺，还要抬着棺材要在村里走一圈。
老一辈的人说这是回顾一遍生前之路，等他们把棺材抬走送去殡仪馆火化，回来后就不再走这条路了，而且全程不能回头。
这也是有寓意的，叫什么“不走回头路”，不给死者带路，他就不会再留恋，不会再回来了。
我默默悲伤着，泪别目送爷爷。
可没多久灵堂就出事了，不知道是谁吆喝了一声，一大群人就从灵堂里跑了出来。
我隐约听见他们议论，说给我爷爷擦身的时候，在他的屁股上发现了一块兽皮痣，黑漆漆的还长了毛。
兽皮痣在医学上是一种自然疾病，大小面积不一，会长在身上任何一个地方，其实并没有什么稀奇。
但我村里就对这事就有说法了，说身上长了这种兽皮痣的人，肯定是前世作恶多端，自带厄运，一定是品行不太好的恶人，所以阎王爷就在他身上烙下印记让世人警醒。
还有人说这肯定是当年打仗的时候，敌人在我国留下的恶劣基因，所以骨子里的恶劣就形成了兽皮痣，用来提醒后人血脉不纯，不可深信。
如今爷爷活了八十多岁了才走，村里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就认为是爷爷在刻意隐瞒这件事。
而我奶奶是个哑巴，即使是爷爷最亲近的人，但她不会说话也从没提起过这事，瞬间就热得街坊四邻都愤怒了。
抬棺的八仙也罢工了，纷纷说干不了这事，让我们家自行解决。
“这还得了？沾上他我们都得遭受厄运！”
一时间人群都作鸟兽散，跳舞的猴子也被人群给绊倒了，几个愤怒的老人家还踢猴子泄愤。
“真是晦气！真是晦气！”
我爸妈哭着求他们不要走，最起码要抬爷爷上车送去殡仪馆火化，还答应给他们不少酬劳，都没一个人肯帮忙。
猴子也看见了，竟然不合时宜的奸笑起来。
它的笑容好瘆人，一边摸自己身上的皮毛，一边做一些诡异的动作，还上蹿下跳的鼓着掌。
我不知道猴子是什么意思，但越看越瘆人，直到团长走过来，用筷子敲了敲它的脑袋才安静下来。
团长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脸上还有一道凶神恶煞的疤痕，看起来是个饱经风霜雨雪的人，他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吓跑的人，还主动站出来帮我们想办法。
“主家，这事儿他们办不了我能办！其他的琐事就省略了，我帮你搭把手，你把棺材抬上我的车，我给你送去殡仪馆火化了，但话要说在前头，我得要价格高一些。”
我爸妈一听有办法，也能解决这事，立马爽快点头答应。
“没问题，只要能让老爷子入土为安，那些该给的钱我们都给你一个人。”
“真爽快，那就好办了！”
团长可开心了，一手吐了一口唾沫就准备干活了。
他力大如牛，一人盖上了棺材说些吉利话，我和爸合力把棺材抬了大概两米多的路，本以为能顺利抬上车，我爸却说棺材越来越重了！
“不行不行，棺材怎么越来越重了？我快坚持不住了。”
团长没说话，憋着一口气咬牙坚持，艰难挪动了半米后，两个大男人还是不得不把棺材放下。
砰——
一声闷响，仿佛吓到了猴子。
猴子突然怪异的手舞足蹈起来，喉咙中发出类似婴儿的哭声，不一会儿，我家院子里竟然蹿出很多只猫！
猫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几乎整个村子的猫都来了，还有躲在角落里一些不太露面的黄鼠狼，也躲在暗处偷看着我们。
它们的眼神很不对劲，寒冷又阴森的模样，好像人的眼神，又比人的眼神更加诡异，收缩的瞳孔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爷爷的棺材，仿佛隐藏了什么秘密。
在猴子的带领下，所有的猫都发出了瘆人的叫声，像婴儿的哭声，又像凄惨的叫喊，嘈乱如麻的混杂在一起，不仅给人一种听觉折磨，还给人一种视觉冲击。
“不好！”
团长低呼一声，也吓得脸色煞白。
“怎么突然来这么多猫？千万别让猫碰了棺材，那是不吉利的事！”
说着，猴子又阴森森地笑起来。
它的笑声仿佛就是指令号，所有的猫听见后都龇牙咧嘴的朝着我爷爷的棺材猛扑过去！
脚软的我也躺不住了，跄跄踉踉爬起来，疯狂跪爬着奔向爷爷的棺材。
我爸妈都被吓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驱赶那些猫。
猫群的攻击力太猛了，而且异常凶猛，都疯了一样用锋利的指甲抓挠棺材盖，刺耳的声音听得我们每个人都龇牙咧嘴，感觉棺材里传出了我爷爷的哀嚎声。
我隐约还听出了爷爷在低喊我的名字。
“玥洁，玥洁……”
我怔了一下，又仔细听了听，下意识答应了一声“哎”！
我妈吓得跑过来拍我的脑袋，骂我为什么要答应，原来她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妈，是不是爷爷没死？爷爷在喊我的名字啊！你也听见了对不对？”
“别瞎说！你爷爷都停灵几天了，怎么可能没死？你不要瞎说！”
“妈，我真的听见了，你也听见了啊，万一没死呢？你快点打开棺材看看。”
我妈的魂都被我吓掉了三分，我爸也站在一边不敢动弹，团长见状只能再三叮嘱我们。
“不能打开棺材，人死了碰上猫本来就是邪乎事，要是再打开棺材让猫碰了尸体，那就更难办了！”
那群猫还在疯狂抓挠棺材，直到把整个棺材都刮花了，留下一条条擦不掉的痕迹，甚至还有血印，它们才讪讪离开。
猴子看着棺材哈哈大笑，笑声尖细又瘆人，被团长用鞭子抽了几下又被关进了笼子里。
和昨天不同，今天的猴子变了个模样，不再是楚楚可怜的模样了，它的眼神犀利无比，带着憎恨带着埋怨，始终盯着我爷爷的棺材。
在团长的警告声中，我爸又拿来几枚棺钉钉上，想再试试能不能把棺材抬起来，可这棺材就像是千斤重的石头，怎么抬都纹丝不动。
我们没了办法，只能找来一块玄色布把棺材盖上，试图想其他的办法。
人力肯定不行，我们就想着用吊机，或者让团长开他的车拖动棺材，团长很爽快答应了，只要加钱，这些事他都能干！
钱加到几万块后，团长把爷爷的棺材五花大绑拴在车后，然后他猛踩油门启动车子，棺材居然依旧不动。
轮子都在地上转冒烟了，棺材还稳如泰山，那群猫又出现了，在猴子阴森的笑声下扑向团长。
一时间团长被抓得满脸伤痕，方向盘打歪了，还误挂了倒挡，一个猛冲把我爷爷的棺材给撞的七零八碎，原本盖入土为安的爷爷硬邦邦倒在了地上，别提有多惨了。
这时候猴子也不知道怎么开锁跑了出来，它捡起一块石头疯狂砸我爷爷的脸，砸得血肉模糊分辨不出模样，然后又扒开我爷爷的寿衣，从他脖子上揪下一块贴身的银牌。
猴子捧着银牌突然就痛哭流涕了，它疯狂的捶胸顿足发泄不满，转头又把银牌丢给了我爸妈。
我爸妈接过银牌看了一眼，不知道上面有什么，顿时吓得面色发白。
他们一个跪在了地上，一个撞晕在车头，我爸还学红楼梦里的尤二姐吞金，竟然张嘴把银牌硬生生给吞了下去！
“爸妈！你们在干什么？！”
我惊骇嘶吼，拼命阻拦他们，他们却着了魔一样，抱着赴死的心十分诀别的看了我一眼。
“玥洁，答应爸妈，不要再查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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