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林晚《母亲的最后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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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出美术学院考场,放下画笔的那一刻,我以为长达两年的复读煎熬终于画上了句号。
然而,我妈却用三条冷酷的家规,为我的新生序曲画上了一个巨大的休止符。
在喧闹的考场外,我点开震动许久的手机,家族群里,我妈的头像下赫然躺着三条新消息,像是三道冰冷的法令:
“林晚,从今日起,你的大学学费及个人开销自行承担。”
“即日起,居住在家中茶馆二楼,需按月缴纳房租及水电费。”
“每月向家中上交5000元,作为你的生活成本及对家庭的回馈。”
我叫林晚,今年二十岁,这是我第二次参加全国顶级美术学院的招生考试。
为了这一天,我几乎与世隔绝,将灵魂浸泡在松节油和颜料的气味里。
此刻,我站在人群中,周围是考生们劫后余生的欢呼和与家人的拥抱,而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决定我未来命运的考试刚刚结束,我妈就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将我逐出家门。
这三条家规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家族群,刚才还在热烈讨论等我考完要去哪里庆祝的舅舅阿姨们瞬间噤声。
我颤抖着手,指尖冰凉,艰难地在输入框里打下一行字:“妈,您是在开玩笑吗?”
几乎是秒回,我妈的回复带着她一贯的、不容置喙的威严:“我们家不养无所事事的艺术家。
林晚若不遵守,就请自谋生路。”她紧接着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对所有人宣告:“法律规定我抚养你至18岁。你已20,我没有义务继续供养你。”
我妈文静,是个极其要强且情感内敛的女人。
她一手将一家濒临倒闭的老茶馆,打理成了本市文化圈内赫赫有名的“静心茶馆”。
她泡的茶,她收藏的瓷器,都是这座城市里许多附庸风雅之辈追逐的对象。
但她唯独学不会处理亲密关系,我们家的茶香里,常年飘散着紧绷的火药味。我遗传了她的倔强,也继承了她不轻易低头的脾气,母女间的争吵是家常便饭。
她说过无数次,她只管我到成年,以后我休想从她手里拿到一分钱。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她气头上的狠话,没想到,她这次是认真的。
群里一片哗然,亲戚们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出言相劝。
而我,握着冰冷的手机,在广场上的人潮中,第一次感到无处可去。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蓝色骑手服的跑腿小哥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核对着手机号:“请问是林晚小姐吗?这是您母亲托我送来的行李箱,请您签收。”
我茫然地接过那个熟悉的28寸行李箱,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不明白我妈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群里的争论已经白热化。毕竟,舅舅阿姨家的表哥表姐们都是被捧在手心的宝贝,我妈这种近乎“断绝关系”的做法,无异于在狠狠抽打他们这些宠爱孩子的亲人的脸。
大舅:“文静!孩子还没踏入社会,你让她一个学艺术的女孩子出去怎么活?被骗了怎么办?”
二姨:“你这么心狠,不怕晚晚以后恨你?茶馆那么大生意,差这点钱?”
表哥表姐也纷纷站出来:“三姨,晚晚刚考完试,正是需要放松和社交的时候。”
“是啊,就算要锻炼她,也等她开学了再说啊。她一个漂亮姑娘,在外面太危险了!”
然而,我妈的态度异常坚决:“我的女儿,我自有我的教育方式,轮不到外人置喙。她都20岁了,我20岁的时候,‘静心茶馆’的招牌都已经挂起来了。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雨,我这是在教她真正的独立。”
看我妈油盐不进,大舅也动了怒:“什么独立!就差这一年半载?你是不是疯了!”
我妈停顿了许久,然后,一行更决绝的文字出现在屏幕上:“就差这一年。我就是要她现在就走,最好永远别踏进茶馆的门。”
亲戚们沉默了。这毕竟是我们的家事。
我看着脚边的行李箱,点开与我妈的私聊对话框:“妈,这个行李箱是什么意思?”
这次,她的回复更快,也更冷:“家规是说给亲戚们听的。你自觉点,出去打工,别回来碍我的眼。你那间画室,我已经清空,准备改造成VIP茶室了。从今天起,我们母女情分已尽。”
我一直知道,我爸林建军总念叨着想把我的画室改成一间棋牌室,用来招待他的那些“生意伙伴”。
我妈则一直想把它扩建成一间能俯瞰庭院的顶级茶室。
两人为此争执不休。我爸会说:“一个女孩子家,迟早要嫁人,她的画室留着也是浪费!”而我妈则会冷冷地回应,这茶馆是她的心血,她说了算。
看着我妈发来的文字,我几乎能想象到她正兴高采烈地指挥工人,将我那些画架、颜料和半成品画作清理出去,换上她钟爱的紫砂壶和名贵茶具。
她像是忍耐到了极限,只等我艺考结束,就迫不及...
我低头看了一眼随身的画材包,身份证、准考证一应俱全,夹层里还有早上出门时我妈塞给我的几千块钱,说是“考试期间的营养费”。现在想来,这更像是最后的遣散费。
行李箱里塞满了我的四季衣物,胡乱地堆砌着,看得出收拾行李的人内心有多么急躁。
我草草翻看了一下,合上箱盖,拉着它,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车站。
既然那个名为“家”的茶馆不再欢迎我,那便不回了!
我买了一张南下的火车票。那座城市有全国最活跃的艺术区和最多的画廊,我想去那里碰碰运气。
全程近两千公里,高铁要八小时,票价近千元;而普快列车需要二十多个小时,硬座票价不过两百多。
我攥着那几千块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拎着沉重的行李箱,挤在充满汗味和泡面味的车厢里,我全程不敢熟睡。
每当有人经过,我都会下意识地抱紧我的画材包,那里有我最珍贵的画笔和速写本。车厢里大多是结伴出游的学生和返乡的务工人员,他们的喧嚣与我的孤寂形成了鲜明对比。
火车到站时,我的双腿已经浮肿,脑子里依旧嗡嗡作响。
在这二十多个小时里,我的手机一片沉寂,没有一条来自父母的消息。
我,林晚,仿佛真的成了一个被家庭抛弃的孤儿。
南方的城市潮湿而温热,艺术区的氛围自由而热烈。招人的设计工作室和画廊很多,我凭借着自己扎实的绘画功底,很快在一家小有名气的设计工作室找到了一份助理的工作,包吃包住,虽然薪水微薄,但至少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艺考成绩公布那天,我特意请了半天假,躲进一家网吧。
当屏幕上跳出“专业全国第三”的字样时,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考上了,考上了那所我梦寐以求的艺术殿堂。
处理完录取通知书邮寄地址的修改,我鬼使神差地登上了许久未用的QQ。
一上线,消息提示音便疯狂地闪烁起来。
班主任发来贺电,激动地问我什么时候回校参加毕业画展的开幕式。
同学们也发来各种祝贺和询问。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早已更换了手机号码,他们联系不上我,只能在QQ上留言。
我查了一下日期,毕业画展早已结束。
班级群里,同学们分享着画展上的照片和视频,他们在自己的作品前笑得灿烂又张扬。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沾着墨渍的旧T恤,面无表情地关掉了群聊。
我的青春,似乎被强行按下了快进键,跳过了所有值得庆祝的章节。
在一堆消息中,一个陌生的QQ头像执着地闪动着。
“晚晚,我是爸爸,你还好吗?”
“你现在在哪里?手机号怎么换了?”
“你妈病了,你不打算回来照顾她吗?”
这对夫妻,能不能有点新鲜的借口?我妈把我赶出家门,我爸林建军会一无所知?
他现在喊我回去,无非是茶馆里免费的劳动力不够了,需要我这个“大小姐”回去端茶倒水,或者,又是他那个乡下的侄子要钱了。
如果说我妈是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冰山,那我爸就是那个不断在她脚下添柴加火的人。
从我记事起,他就没停止过从茶馆的账上“挪用”资金。
每个月的利润,他总有各种名目寄回老家,剩下的才将将够他自己的挥霍。
他的一颗心,全扑在他那个被宠上天的侄子身上。
我这个亲生女儿,倒像是阻碍他家族兴旺的绊脚石。
我没有回复,直接将这个QQ号拖进了黑名单。原生家庭就像一把钝口的锯子,在我的心上来回拉扯,留下满目疮痍的伤口。
还没等我伤感多久,工作室老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急促:“林晚,有个大单子,客户指定要手绘稿,赶紧回来加班!”
我用力抹了把脸,迅速离开了嘈杂的网吧。
或许我妈说得对,二十岁了,我必须靠自己谋生了。
那高昂的学费和在一线城市的生活费,都还没有着落呢。
得知我以全国第三的成绩考上了顶级美院,工作室的同事们都震惊了。
午餐时,大家围坐在一起,气氛比平时热烈了许多。
其中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设计师开玩笑说:“天啊,林晚,你要是我女儿,我得把你裱起来挂在墙上天天看。
你爸妈怎么舍得让你出来吃苦的?你该不会是充话费送的吧?”
我苦涩地笑了笑,我也希望自己是捡来的。
那样至少可以解释我妈近乎绝情的行为,我的心也不会这么痛。
但我和我妈那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是她亲生的,毫无疑问。
另一位年长些的资深设计师,也是我们工作室的总监,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温和地说道:“或许你母亲有什么苦衷呢?孩子,别想太多。
靠自己立足,早点接触社会,对你们学艺术的人来说,不是坏事。
真正的艺术,都源于生活的磨砺。”
她那么强势,那么成功的女人,能有什么苦衷?我心里默默反驳,脸上却挤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
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委屈,仿佛因为总监这句话找到了一个可以被理解的出口。
就当她是有苦衷吧。靠自己,也挺好!
我在这里工作两个月,能拿到近两万块的薪水。
如果加班的那个大单子能顺利完成,我还能拿到一笔可观的奖金。
大学第一年的学费和部分生活费就有着落了。等到了大学,我再接一些设计的私活,日子总能过下去。
这么一想,未来似乎也并非一片黑暗。
总监还告诉我,美院里有很多奖学金和创作基金,甚至可以申请专门的艺术助学贷款,利息很低。
她的儿子去年也考上了大学,不过是一所普通院校,她依旧为儿子感到骄傲。
“越是顶尖的学府,给优秀学生的机会就越多。”
她鼓励我,“你这么有才华,只要坚持下去,前途无量。”
在同事们的善意和鼓励下,我重新燃起了信心。
我林晚,一定会靠自己的画笔,画出一个越来越好的未来。
假期结束,我如愿踏入了梦想中的艺术殿堂。
工作室的老板非常欣赏我的才华,在我临走时,额外给了我一个大红包,作为对我的“艺术赞助”。
交齐了昂贵的学费,我的银行卡里还剩下将近三万块钱。
进入大学后,我一边像海绵一样吸收着专业知识,一边积极关注着各种奖学金和创作基金的评选信息。
大一下学期,学校推出了一个与法国巴黎美术学院的交换生项目,不仅能获得宝贵的学习机会,还附带一笔丰厚的奖学金。
我递交了我的作品集和申请材料,凭借着出色的专业能力,我一路过关斩将,成功入围了最终的名单。
然而,就在公示名单发布的前一天,我被项目负责人,一位在学术界德高望重的教授,叫到了办公室。
他脸色铁青,将一份银行流水单摔在我面前,语气里满是失望与愤怒:“林晚同学,我一直很欣赏你的才华和努力。
但我没想到,你的人品竟然如此不堪!你这样的学生,真是贪得无厌,简直是在给我们学院抹黑!”
我彻底懵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教授,您为什么这么说我?我做错了什么?”
教授冷笑一声,指着那份流水单:“还在嘴硬!我们查到,在你名下一张工商银行的卡里,一年前有高达两百万的巨额资金转入!你一边坐拥巨款,一边来申请我们面向贫困优秀生的交换生奖学金,你这不是诈骗是什么?!”
近来,高校对于奖助学金的审核变得异常严格。
起因是有个名校的富二代,骗取了贫困生助学金后,在社交媒体上发文炫耀,称这点钱不够他家的狗买零食,引发了巨大的社会舆论。
教育部下令严查,各大高校纷纷引入了更严格的审核机制,包括查询学生名下的资产状况。
而我申请的这个国际交换生项目,名额极其珍贵,审核更是严苛到了极致。
“巨额转账”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轰然炸响。
我困惑地看着教授,极力辩解:“不可能!什么两百万?我就一张银行卡,里面是我打工赚的钱,现在只剩下不到一万了!”
教授见我“不见棺材不落泪”,直接将证据推到我眼前:“这张尾号为8890的工商银行卡,是在一年前,你艺考结束那天的下午三点,被转入了整整两百万元。这张卡,是用你的身份证办的,你还想抵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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