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温絮綦安野《野絮何以安》
十八岁那年,我和綦安野偷尝禁果。
他许诺过完二十三岁生日就领证。
我数着日子,盼到生日那天,把他骗上出国的飞机。
从此成了他最厌恶的拜金女。
六年后他回国,将我禁锢在身边,恨意不减:“温絮,欠我的,用你余生来还。”
我平静地接受,什么都没辩解。
他不知道,在他以为的报复开始时,我早就签下了安乐死协议。
1
我换上女仆装,跟着领班走进会所VIP包间。
忽明忽暗的灯光里,对上一双熟悉的眼。
綦安野?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心口一滞。
他一边打量我,一边喝着威士忌。
褚总很有眼色地拉过我,塞进了他怀里:“还是綦少识货,这妞是我们这头牌,客人都爱点她。”
清新皂香扑面而来,是熟悉的味道。
没想到六年后再见,是这种场景。
綦安野没有动作,让我用极其难受的姿势靠在他怀里。
暴露在外面的皮肤,有些发烫。
他垂眼看着我,勾唇冷笑:“温絮,怎么混成这样了?”
“还是说天生犯贱,不喜欢只给我看,喜欢让所有男人看?”
在这里做事,再脏的话我都听过,也早就麻木了。
但从綦安野嘴里说出来,却有些扎人。
我撑着身子想站起来。
突然,一个人影冲进包间,一耳光扇在我脸上。
指甲又长又利,刮得我脸颊火辣辣的疼。
打完我,娇滴滴地靠进綦安野怀里:“安野,你怎么来这种地方?不会是特意来见她的吧?”
嫉恨的目光剜着我。
綦安野宠溺地揉揉她的头:“音音忘了?我有洁癖。”
苏音音摆出胜利者的姿态,挑起我的肩带:“听见没,安野嫌你脏,滚远些!”
我垂着眼:“抱歉,马上出去。”
刚走到门口,苏音音突然又拽住我:“把这瓶酒喝完才准走。”
52度的烈酒......
我看向綦安野。
他紧抿着唇。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替我说话时,他却又开口了。
“褚总,你这儿的小姐喝个酒都扭扭捏捏,我看你这会所,也别干了。”
褚总推搡我一把:“快喝,惹綦少生气谁都保不了你。”
包间里的视线齐齐落在我身上。
我咬牙拿起酒瓶送到嘴边,苏音音猛地按住瓶底,几乎垂直地把瓶口塞进我嘴里。
她想把整瓶烈酒一口气灌给我。
酒液混着口红沿着唇角流下,浸湿了胸前的蕾丝。
在我快要窒息时,綦安野淡淡开口:“够了,音音,别脏了手。”
他语气里的维护是对苏音音的,对我只有嫌弃。
我被拖出包间,扔在会所后巷里。
隔夜垃圾还没收走,潮湿又肮脏。
我蜷缩着呕吐,胃里灼烧般的痛楚和腰间隐隐的钝痛,交替袭来。
十八岁生日,和綦安野偷尝禁果后,他用温水小心翼翼地帮我擦拭身体。
满眼心疼地承诺:“温温,我发誓以后不会再让你疼。”
他说到做到,从那天后再没有让我受一点苦。
冬天我爱吃刚出炉的红薯,他替我剥皮,指尖烫得通红也不作声。
我痛经的时候,他用咖啡提神,帮我揉一整夜肚子。
那个时候,整个海市都知道,綦家继承人有个放在心尖上的姑娘。
……
手机响了,是陆医生发来的信息【温小姐,您的肌酐值严重超标,请务必尽快住院治疗。】
是这个月第几次催我住院了?
记不清了。
我按灭手机,忍着疼爬起来,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
顺着那道视线看过去,只见vip包间窗帘晃动,透出熟悉的人影。
綦安野果然还和从前一样,记仇。
非得亲眼看看我的狼狈样。
我苦笑。
嗓子里像吞了根针。
拖着一身污糟往巷子外面走。
窗帘后头的人影越来越小,小得快看不见。
原以为,这是我跟綦安野最后一次见面,这辈子不会再有交集。
可刚回到出租屋,他竟然找来了。
2
修长的腿抵住防盗门,侧身进来。
锃亮的手工皮鞋,跟脏得包浆的地板格格不入。
我拦住他;“綦少有需要,可以找褚总安排别人,我下班了。”
綦安野绕过我,坐到了沙发上。
一米九的个子在我的小沙发上显得又些局促。
他点着一根烟,深吸一口:“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我偏过头:“没有。”
綦安野看了我半晌,突然笑了:“好,好得很。”
把一份文件扔在茶几上;“签了它。”
里面是一份劳务合同,还有一张泛黄的欠条。
欠条落款“温以良”,爸爸的名字。
看着熟悉的字迹,我鼻头有些发酸。
綦安野抬眼:“当年我一把火烧了你爸的欠条,独独漏了这一张,你说,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我们这辈子要纠缠不清?”
说完,他嘲弄一笑。
把烟头按灭在桌上的花盆里。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茉莉花苞就被精准捻碎。
这盆茉莉,我养了六年。
曾经他说过:“温温,以后我们家里要种满茉莉,像你一样,香香的。”
于是我笨拙地从一颗种子开始养。
花第一次打苞时,我没出息地哭了。
那是离开綦安野的第二年。
压下喉头的苦涩,我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綦安野起身,高大的身影把我拢在其中。
暧昧的距离,脸上却淡淡的。
“你不是最擅长卖吗?六年前,为了钱卖了我,现在,我要你为了钱卖了你自己。从今往后,你就是一个我可以随时用,也可以随时丢的玩意儿。除了这副不干不净的身体,你一无所有,也不配拥有任何东西,包括尊严。”
他以为这样说会让我难受。
却不知道,我早就一无所有了。
连这副身体,也快不属于我了。
我的肾病已经到了晚期。
就在刚刚,他来之前。
我给陆医生回了消息【安乐死吧,我不想和小柔一样痛苦。】
摆在我面前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做手术,终身靠透析和尿袋活着。
另一条,是痛苦等死。
可我哪一条都不想选。
綦安野把我从出租屋带走时,我没有反抗。
这是爸爸欠綦家的,也是我欠綦安野的。
所以当年,綦夫人用一颗肾换我离开时,我愿意做一场拜金女的戏让他死心。
路上,身体又开始疼了。
我疼得发抖,咬着嘴唇,手心的汗弄脏了真皮座椅。
綦安野冷笑:“这就开始装可怜了?可惜,我对骗子这套免疫了。”
他眼里的讥讽和曾经的温柔一样,浓得化不开。
要是我能长命百岁,我们俩这辈子恐怕真的要纠缠不清。
所幸,我这辈子,快到头了。
3
綦安野把我带去了海边别墅。
记忆中的羊绒地毯,米色窗帘,还有窗台上开不败的茉莉......都不见了。
眼前处处透着冷硬的气息。
软装和硬装都换成了黑色,连壁炉也被水泥封住了。
以前我们最喜欢窝在壁炉前取暖。
他知道我怕痒,故意用胡茬蹭我,等我笑倒在他怀里,再紧紧地抱住我。
但现在,我们连陌生人都不如。
壁炉也再不会热腾起来了。
綦安野给我安排的房间在地下室。
没有窗户,深色墙布,四四方方的像个盒子。
管家眼里闪过一丝怜悯:“温小姐,少爷说,让你把自己收拾干净,晚上有应酬。”
我点头:“知道了。”
等管家走后,仔仔细细地洗了好几遍澡,指甲缝都清得干干净净。
看着浴室镜子里,搓得发红的皮肤,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明明都是快死的人了。
为什么还非得在意,他是不是嫌弃我?
晚上,管家送来一条性感又艳俗的裙子。
明显不匹配綦家这种层级的高端酒会。
我想问能不能换一条。
话到嘴边,又想起綦安野那句“你不配拥有任何东西,包括尊严”。
这就是他的目的吧?
把我的尊严一寸寸碾碎。
我没再多问,乖乖穿上裙子,出现在酒会现场。
周围一下安静了。
在全身高级定制的有钱人堆里,只有我,一眼廉价。
男人们都用露骨的目光打量着我。
纷纷猜测我的身份。
苏音音热络地攀上我的手臂:“我给大家介绍下,这位是褚总那最'放得开'的温小姐。”
她的话,清晰地落入在场的每个人耳中。
议论声越来越大:“原来是个小姐啊,怪不得穿成这样。”
“綦少怎么放这种人进来,拉低了酒会的档次。”
“我记得当年,綦少有个小女朋友,也姓温,不会就是她吧?”
“那个拜金女当年可是拿了一大笔钱走的,怎么会去做小姐?再说,以綦少眼里不容沙子的性格,别说让拜金女出现在这了,给她留全尸都算重感情。”
......
突然,议论声停了。
綦安野走进宴会厅。
看见我,他的眉心狠狠蹙起:“谁让你穿这么露的?”
苏音音先我一步开口:“是我安排的。像她这种人,只配穿这样的衣服,别以为住进綦家,野鸡就能变凤凰。”
原来,不是他的意思。
心里有些回温。
但很快又想明白了,綦安野的在意跟我无关。
只是他的东西,就算丢了,毁了,也不允许别人觊觎而已。
听到苏音音的话,綦安野语气瞬间温柔:“乖,下次别再自作主张,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苏音音扁着嘴:“她是你的,那我算什么?”
綦安野无奈地刮了下她的鼻子:“你是我的未婚妻,她不配跟你比。”
苏音音眼中闪过惊喜,扑进綦安野怀里:“安野,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商量下就说出来了!”
她语气嗔怪,但嘴角的弧度难压。
众人面面相觑:“綦少这是什么意思?要跟苏家联姻吗?”
“綦苏两家才是门当户对,我就说,以綦家这样的家世,怎么可能娶那个父母双亡还带着拖油瓶妹妹的拜金女。”
我踩着不合脚的高跟鞋,身体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全程靠强撑着站在那里。
思绪一下被拉得好远。
綦安野第一次带我见他的朋友们时,我特别紧张,捏着他的衣角。
他反握住我的手,掌心温暖而坚定:“别怕,有我在。”
那群人对着我们开玩笑:“安野,你不是说讨厌女人吗?怎么,嫂子不是女人啊?”
“是谁说女人靠不住,一箱金条换不来半颗真心的?”
綦安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她不一样,她是我未来的妻子,别的女人不配跟她比。”
一模一样的话,可站在他身边的人,不再是我。
我移开视线,偷偷用手按压着肾区。
想把心口的悸痛转移一些。
綦安野朝我冷冷开口:“在会所坐台笑得那么甜,来我这应酬客人,摆出一副死人脸给谁看?”
4
我慌忙挤出一个笑脸。
大概笑得不好看,綦安野唇角下瞥,很不满意。
苏音音讥讽:“不会应酬就滚去干活,綦家不养闲人。听说当年你爸为了还债,也给债主扫过厕所,你是他女儿,做这种事应该很熟练了吧?”
我盯着她的脸,一字一顿开口:“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不要牵扯家人。”
苏音音缩了缩脖子:“安野,你看她,好凶!人家害怕~”
綦安野眼神冷了几分:“温絮!愣着干什么,要我请你去吗?以后别墅佣人的活都你来做,谁都不许帮手。”
我站在原地,手指一点一点冷下去。。
十八岁到二十三岁,写满綦安野痕迹的最美好的五年,我早就刻在了脑子里。
可短短重逢两天,记忆中会爱人的綦安野,却变得模糊起来。
他用一种近乎冷酷的方式让我明白,他爱上了别人。
那个人跟我不一样,会撒娇,不缺钱不缺爱,不用綦安野低就。
他们才是最般配的灵魂伴侣。
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我没再争执,默默去了打扫。
刷了三十几个马桶,清理了无数遍客人的呕吐物。
那天之后,苏音音总会找各种名目在别墅里开派对。
我每天只能睡两个小时。
病情恶化得很快。
开始出现明显的浮肿,尤其是脚踝和眼睑。
止痛药对我渐渐没用了。
我疼晕在厕所里。
醒来后,綦安野靠在厕所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我以为他会有一句关心。
但他只扔下一句:“装晕逃避工作?温絮,你把戏还真多。”
那天,身上是疼的,心里是凉的。
我换上干净的衣服,去了医院。
刚进诊室,就接到了綦安野的电话。
“去哪了,没经过我允许,谁让你出门的?艾斯都知道要听主人话,你难道还不如它吗?”
艾斯是他跟苏音音养的狗,平常栓在别墅门口,只能在锁链的一米半径里活动。
我深吸一口气。
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我快死了。
还好,他也不需要我回答,冷冷丢下一句:“十分钟之内回来。”就挂了电话。
看着陆医生将止痛药推进小臂。
我问:“安乐死的过程疼吗?”
他想了想,说:“不疼,只会感觉身上越来越重,就像淋了一场雨。”
我沉默了。
我这一生,好像都在淋雨。
只是在遇见綦安野后,短暂地晴朗过。
独自淋了二十四年的雨,终于要迎来最后一场了。
陆医生犹豫着开口:“其实......还不至于到这一步,我努努力,有把握让你再活几年......”
我摇头:“不用了。当年我坚持给小柔换肾,可她死的时候那么痛苦。”
“从希望到绝望的感觉,不想再来一次。”
况且,这些年治病加还债。
我没攒下什么钱。
卡里的余额只够买个公墓。
电话又响了。
綦安野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温絮,还不回来,是不是想死?”
语气里的不耐烦藏都藏不住。
我好像被抽空了力气。
甚至提不起精神应付他。
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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