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沈铮铮顾以寒《人散空余相思泪》
孤儿沈铮铮是江城人最羡慕的女子。
佛子丈夫矜贵俊秀,爱她如命。
她被绑架时,顾以寒孤身来救、白衣染血,只为换她平安。
可自从女神医白雨薇来了顾家,一切都变了。
“以后家里的事,都听雨薇安排。”
顾以寒身形清隽,剑眉星眸,鼻梁挺拔若刀刻,紫檀手串安静地绕在腕上,他神色淡淡地宣布,要让另一名女子住进顾家。
佣人们变了脸色。
顾家一向是女主人管家。
沈铮铮看向站在顾以寒身后的白雨薇,一袭白衣,寡淡的眉眼,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她按住胸口,那里泛起丝丝酸胀,她问得不算客气:“她以什么身份进顾家?”
顾以寒惯来冷淡的眉眼起了波澜,修长白皙的指尖停在手串上,好像她的问题很傻,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
但他还是大度地答了。
“朋友。”
她悄悄松了口气,胸口的酸胀感散去。
也许外面的传言都是假的。
结婚两周年纪念日那晚,沈铮铮空等一夜,顾以寒却被人拍到和白雨薇同时出入酒店。
记者直接发难:“您和白神医是什么关系?结婚纪念日陪别的女人,顾太太知道吗?”
顾以寒顿住脚步,扫了记者一眼。
记者立刻噤声。
“朋友。”
既然他的答案从没变过。
也许,他们真的就只是朋友吧。
她立刻安排打扫客房。
顾以寒制止,“雨薇住主卧外间就可以。”
她以为自己幻听了。
别墅主人房是个套房,外间可以直接进入她和顾以寒的卧室。
之前顾以寒借口冥想清修,早早将她从主卧请了出去,现在让白雨薇住外间,跟直接住主卧有什么差别?
“以寒,你这个月要清修……”
顾以寒不置可否,“雨薇住外间,有助我冥想。”
她的喉头好像被堵住了。
他说自己耽误他聚神凝思,但白雨薇能帮他清修?
她很想大声地质问他。
他们俩到底是清修,还是双修?
白雨薇随手拨弄了下主卧里的花束,白色花瓣自她掌心簌簌掉落,说出进门来的第一句话:“顾先生,这花不适合您,换掉吧。”
精心搭配的鲜花错落有致、枝枝耐看。
顾以寒迟疑了几秒,还是挥手唤来管家,让他把花扔了。
沈铮铮冲过去,“你要把花换掉?”
没有人比顾以寒更清楚,这花意味着什么。
慈善晚宴上,有人放出她在酒吧卖酒的视频,顾以寒不仅惩罚了那些人,还当众送了她一束花。
求婚时,也是这样一束花,与鸽子蛋钻戒同时出现。
顾以寒曾虔诚地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清冷冷的人动情时,嗓音微哑,“你同这花一样,纯洁又美好。”
可现在,白雨薇说扔掉,他竟然同意?
她红了的眼圈,“你真的……要把花扔掉?”
连我也一起扔掉吗?
她死死咬紧嘴唇,唯恐自己问出来。
顾以寒避开她的视线,垂下眼皮,“家里都听雨薇的,我不想说第二遍。”
“好!”
那就都扔了!
她无比干脆地抱起那一大束花,向外走去。
白雨薇在她身后骤然出声,“顾太太,请你明白,我不是来跟你抢男人的……既然你如此容不下我,我还是回去的好。”她转身欲走,顾以寒立刻开口挽留,“家里你全听你的。”
白雨薇停住脚步,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沈铮铮来,那目光,让她感觉莫名的熟悉。
白雨薇忽得莞尔一笑,“顾太太今日违抗丈夫,是肝火过旺。让太太抄一千遍心经,焦躁之气自减。”
顾以寒迟疑了一下。
抄经室是个无窗无光,仅能转身的小房间,沈铮铮有幽闭恐惧症,她会害怕。
他提议,“让铮铮去书房抄。”
白雨薇不赞同地摇头,循循善诱,“顾先生,抄经是为了静心,只有无人打扰之处,才能让太太平静。”
狭小昏暗的抄经室展露在她面前,她双手死死抓住门槛,说什么不肯进去。
“不要!放我出去!你不能关我!”
“顾以寒,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你明明知道的……”
可佣人硬生生将她拖进来,按跪在书桌前。
白雨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抄经要心诚,跪着抄效果最好。”
她猛得站起来,“你以为你是谁?让我跪就跪?”
白雨薇扬手甩了她一耳光,“口舌焦躁,我替你败败火。”
她被打得偏过头去,耳朵嗡嗡直响,白皙的脸上五个指印触目惊心。
白雨薇左右开弓,一连打了她二十耳光才停。
“想必你的口舌之火,已经泄了。”
她无助地跪在地上,嘴角鲜血淋漓,耳边也有鲜血流出,胸腔不断翻滚,她“哇”得一声吐出一大滩血,还有颗被生生打掉的牙齿。
顾以寒面露不忍,他拨弄着腕上的手串,别开视线:“铮铮,白神医医术超群,你要听话。”
白雨薇笑着开口:“顾太太,我知道你有幽闭恐惧症,但想要治好疾病,最重要的是正视它、直面它,最终才能战胜它,对不对?”
铁门在她面前缓缓关上。
房内袅袅梵音升起。
钵盂空灵的响声,悲悯又安详。
沈铮铮跌落在地,头痛欲裂,脸颊肿胀难忍。
她无助地蜷缩起身体,死死咬住自己的拳头,想要对抗深不见底的恐惧。
没用。
幼时孤儿院里可怕的画面不断袭来,她毫无形象地撕扯着头发,撞向紧闭的铁门,温热的血自额头流下。
待她再次醒来时,是在客卧的床上,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小腹。
无端端地,她有些恐慌,孩子……
白雨薇端着药碗走来,声音平静无波,“孩子没了,我给你配了药补身体。”
她怒视着来人,挥手打翻药碗。
“少假惺惺!要不是因为你,我的孩子会出事?”
滚烫的药汁泼了白雨薇满身,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推门而入的顾以寒恰好接住她。
“烫到没有?”
那人眼里,是少见的焦急和柔情。
曾几何时,那些柔情也是专属于她的。
可现在,顾以寒沉着脸,“沈铮铮,你明知自己怀了孕,还如此不懂事!是你造了杀孽,孩子才回天上去的!雨薇要是被烫伤,你……”他顿了一下,字字如刀,“好自为之!”
他小心翼翼地查看白雨薇胳膊上的伤势。
不过些许红痕。
他仍旧不放心,干脆打横抱起白雨薇向门外走去,“叫院长过来看看。”
他怨她失了孩子。
若不是白雨薇,她又怎会没了孩子?
清宫后的阵痛袭来,她无助地蜷起身体,脸色苍白的倒在床上。
几个女佣走进来,粗糙的双手大力压住她的小腹,“白神医说了,这样排恶露,有助于你的身体恢复。”
“啊啊啊啊——”
“不要!好痛!”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她手指乱抓,凄厉地大喊,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浑身被冷汗浸透。
一条抹布强硬地塞进她嘴里。
“白神医交待过,力气越大效果越好。沈铮铮,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大喊大叫,哪还有半分太太的体面?”
她痛得死去活来,可她连挣扎的权利都没有。
那几人将她牢牢禁锢在床上,犹如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喉头一阵腥甜,明明灭灭的光影中,她觉得心里有些东西,随着身体的血液一起流走。
“护士”们折腾了小半天才肯放过她。
她瘫软在病床上,面色惨白,抖得像秋天的落叶。
她努力撑起身体,给顾家老宅去电话:“顾爷爷,三年要到了,您该放我走了。”
私人医院院长给白雨薇处理烫伤时,沈铮铮去了顾家老宅。
百年洋房,坐落在郊区静谧的树林里。
顾家家主顾天青正在书房饮茶,“决定了?”
老人递了杯茶给她。
氤氲的雾气蒸湿她的眉眼。
当年也是在这间书房,顾以寒跪在顾天青面前,用单薄的脊梁硬抗木杖的责打,坚持非沈铮铮不娶。
他曾那么爱她。
在家族的围追堵截下,悄悄给她设立海外信托基金。
“男人会背叛你,钱不会。铮铮,你不接受我也没关系,就当是我送你的嫁妆。”
她不信豪门有真心,但她信了顾以寒。
可现在,她苦了笑下,“爷爷,说三年就三年。”
老人点头,唤来管家黎叔,低声嘱咐:“给沈小姐办套全新的身份。”
“我会安排你离开,之后世上再无沈铮铮。”
谢过顾老爷子,沈铮铮回了家。
黎叔跟她一同进了家门,将手里的血燕递给管家,嘱咐给沈铮铮好好补身体。
黎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老太爷请夫人稍安勿躁,两个月后,事情自会办好。”
从书房走出的顾以寒恰巧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询问沈铮铮,“两个月后你要做什么?”
她垂下眼皮,“马上是爷爷的八十大寿了,我请黎叔帮我备下寿礼。”
白雨薇正在招呼大家开饭。
沈铮铮面前只有一碗白粥和一碟咸菜。
她疑惑地望向管家。
管家面露难色,看了白雨薇两眼,欲言又止。
白雨薇打开自己面前的炖盅,里面赫然放着黎叔送来的血燕,她用瓷勺搅了搅,莞尔一笑:
“顾夫人,你刚刚小产,虚不受补,这血燕还是过段时间再吃的好。我特意交待厨房给你做了稀粥、小菜,正适合你。”
“你面前的白粥可不是普通的稀饭。厨房足足炖了三个小时,吸收了大量的烟火锅气,对你虚寒的身体有好处,我不会害你。”
听了白雨薇的话,她扬起没有血色的脸,直直地望向顾以寒。
没由来地,顾以寒觉得心口抖了下。
方才黎叔转达了爷爷对他的不满,当年非她不娶,现在却放任外面的女人害她流产,简直胡闹!
可他娶她的时候承诺过,顾夫人只能是她,也只会是她。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非要闹到老爷子面前去?
就算让白雨薇进顾家主事,也是为了她。
是该给她些教训。
顾以寒冷下脸,“听雨薇的,她是大夫。”
白雨薇冲站在一旁的佣人抬起下巴,“既然太太不愿意喝粥,那你们帮帮她。”
沈铮铮的下巴被猛地捏住,颌关节脱臼的剧痛袭来。
滚烫的白粥不由分说地灌进她嘴里。
娇嫩的食道瞬间被烫伤,血泡堵住喉咙。
她开始止不住地翻白眼,下意识地张大嘴巴、拼命呼吸。
顾以寒垂下眼皮,有些嫌弃,“喝碗白粥而已,弄得这么难看。沈铮铮,你真让我失望。”
她使劲摇头,泪水滚滚而下。
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死死抓住顾以寒的裤脚不放。
喘上过气……
要被憋死了……
救救我……
顾以寒觉出不对来,他“霍”得站起身来,紫檀珠串磕在花梨木餐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白雨薇不慌不忙地地拦在顾以寒面前,“别担心,太太只是小问题,我用针扎一下就好。”
她掏出一根小臂那么长的针,泛着淋淋寒光,长针直直地刺进沈铮铮的喉头,用力搅拧,鲜血立时喷了满地。
白雨薇好心解释:“顾夫人是喉头急性血肿,把血泡刺破就没事了。事急从权,还请太太原谅我的莽撞。”
妙手仁心的女神医,在众人面前,语气诚恳地向沈铮铮道歉。
她脸颊上还残留着几滴为救她时溅上的血迹。
所有人马上交口称赞:
“白神医果然厉害,夫人刚刚都翻白眼了!竟然让她给救过来了!”
“是啊!有了白神医,可真是顾家的福气!要我说,夫人得好好谢谢她才行。”
沈铮铮觉得喉咙好像被火烧过,她伏在地板上,胸口起伏不断。
喷出的大滩血迹浸湿了她的衣襟。
顾以寒居高临下地望着瘫软在地的她,“雨薇救了你的命,你连声谢谢都没有吗?”
沈铮铮艰难地抬起头,她瞧见顾以寒正贴心地擦掉白雨薇脸颊上的血滴。
那动作,好像对着一件稀世珍宝。
清冷冷的声音又响起来:“沈铮铮,你哑了?”
要不是白雨薇硬灌她滚烫的白粥,她怎么会喉头急性水肿?
可争辩没有意义。
曾经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男人,如今只看得到别人。
嗓子像被粗糙的砂砾狠狠磨过,她笑着说出那句感谢:“谢谢……白神医……”
白雨薇连忙扶起她,体贴地劝慰,“顾夫人还是少说话的好,免得牵动伤口。医者仁心,我不会见死不救。”
她倔强地推开白雨薇的手,不需要她的假好心。
顾以寒不悦地摇头,“你刚没了孩子,我做主没再让你抄经。可你既然有力气去爷爷面前告我的状,那应该也有力气把经抄完。”
她再次被扔进暗无天日的抄经室。
她不再做无谓地挣扎。
只是死死贴着墙壁,瞪大双眼努力看向眼前的小楷经文。
想要拼命让自己忘记身在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白雨薇有些得意的声音从门缝处钻进来。
“看来,顾太太的幽闭恐惧症已经好了,她不会再大喊大叫了。”
“呵,”顾以寒轻哼了声,“之前是我太惯着她了。”
听着那些话,她感觉胸口破了个大洞,如刀割般疼痛。
昏暗狭小的抄经室里,她在孤儿院被欺辱的画面,控制不住地涌出。
“白馒头要留给小雨姐!你懂不懂规矩?!关你几天,长长记性!”
小雨姐的那些跟班儿,将她关进泛着霉味的储藏间,臭虫和蟑螂爬过她的身体,老鼠啃咬她露出的脚趾。
她身体控制不住的痉挛,抖得如同秋天的落叶。
小雨姐,她灵魂最深处的噩梦……
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她被放出来时,好像过了一万年那么久。
她木然地看着正在试穿礼服的顾以寒。
她记得,她的幽闭恐惧症第一次在顾以寒面前发作时的情景。
俩人乘坐的专梯突然故障。
她恐慌地将身体贴在电梯壁上,抗拒任何人的靠近。
可就算被意识不清的她抓出道道血痕,顾以寒也强硬地将她搂进怀里,一声声唤她,“铮铮别怕,我在,我一直在。”
等救援人员撬开电梯时,她早已昏了过去。
顾以寒公主抱抱着她走出电梯的照片,在热搜上挂了很久——【清冷佛子为爱下凡】。
可现在,那个口口声声承诺她,“我一直在”的人,连眼神都不愿施舍给她。
他觉得她的幽闭恐惧症,只是矫情。
甚至,让她在狭小的空间里抄一千遍经。
月白色的高定礼服恰到好处地衬托出顾以寒的宽肩窄腰,他依旧如初见时那般,不染凡尘。
只是这人,跟她再没关系。
看见她出来,顾以寒眉头微皱,“怎么弄这么难看?快去收拾一下,准备去爷爷的寿宴。”
沈铮铮默默转身,向浴室走去。
惊异于她顺从的态度,顾以寒愣住,关了这么久,她怎么不怪自己?
视线掠过她伤痕累累的手臂,顾以寒的心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喊人来给她处理伤口。
白雨薇出声打断他的思绪,“我给顾爷爷准备了上好的补品。”
她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递到顾以寒面前,里面是能救命的安宫牛黄丸。
顾以寒立刻点头赞叹,说她无愧神医的称号。
寿宴上,江城的名流聚集。
白雨薇掏出木匣子,双手递给顾天青:
“顾爷爷,这是遵循古法制作的安宫牛黄丸,用料都是实打实的。里面的野生犀牛角是以寒花天价拍下的,蛇毒也是他跟我去滇南亲自寻的。”
药丸递出去时,所有人都面带羡慕。
而沈铮铮送出手抄心经时,议论声充斥着宴会厅:
“怪不得顾以寒移情别恋,这沈铮铮也太不用心了吧?都是亲手做的。神药安宫牛黄丸和手抄心经能比吗?简直笑死人了。”
“她一个孤儿,哪知道什么神药?要不是顾老爷子心善,她早就不知死多少次了。”
白雨薇被众星拱月围在中央,脸上带着谦逊的笑意,让大家不要捧杀她。
沈铮铮觉得疲倦,她只想赶紧离开顾家。
沿着旋转楼梯走上二楼,她停在顾天青的书房外,爷爷答应给她的新身份,不知道办好了没有。
想要敲门时,听到祖孙俩的争吵声:
“顾以寒!我看你是昏了头了!为个来历不明的女人,闹得满城风雨!甚至连我的重孙子都弄没了!我警告你,你赶紧把铮铮哄回来!”
“爷爷,我有苦衷……”
顾天青脸色铁青,拍着桌子大骂:“你有什么苦衷!我看那白雨薇根本就不是什么神医!就是个故弄玄虚的骗子!”
顾以寒冷下脸,“我的事,我自有分寸。您年纪大了,还是少操些心为好。”
他拂袖而去。
腕上的紫檀佛珠撞到金丝楠木的书桌,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你!孽障!”
顾天青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轰然倒下。
“爷爷!爷爷!”
顾以寒慌张地大喊,第一时间将顾天青送进医院。
医生说,顾老爷子是情绪过于激动,诱发了脑溢血,情况危急。
白雨薇提出,可以用她送的安宫牛黄丸,能保人性命。
“但是……”她迟疑了一瞬。
顾以寒抓住她的手,急道:“还需要什么?我马上叫人备齐!”
白雨薇叹了口气,十分为难,“入药需要用人血做药引,恐怕有伤人和。”
顾以寒毫不犹豫地撸起袖子,“我来!”
“你的身体……”
白雨薇不赞同地摇头。
她放下他高高挽起的袖口,似有若无的视线掠过站在一旁的沈铮铮,勾唇浅笑,“顾太太这些天饮食洁净,血液也应该无比纯净,正是做药引的好材料。”
实在忍受不了她满嘴胡言乱语,沈铮铮立刻反唇相讥,“你以为这是中世纪吗?还用人血入药?你到底是什么医生?!”
顾以寒琥珀色的瞳孔,掠过沈铮铮发白的脸,他有些不忍,修长的手指在紫檀佛珠上来回拨弄。
“铮铮看上去气色不是很好,她的身体能承受得住吗?”
“既然你不信我,”白雨薇笑得惨然,“我还是回乡下好了。”
顾以寒下了决心,对身后的保镖挥手,“按住夫人,取血。”
沈铮铮被牢牢禁锢在椅子上,保镖粗暴地拽过她的手腕,举到白雨薇面前。
白雨薇手持一把钝刀,在她细白瘦弱的手腕上,拉锯般来来回回地割着。
如凌迟般地折磨,让她忍不住怒骂:“白雨薇!你到底是要用人血入药,还是故意折磨我?!”
白雨薇却笑得高深莫测,“太太这就不懂了。用人血做药引,需得保持稳定的取血速度,要不然,效果不好。”她用那把钝刀慢悠悠地、时深时浅地割过沈铮铮的上臂。
每当她以为折磨要过去时,忽然传来的刺痛又惊醒了她。
她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昏过去。
仿佛知道她怎么想,白雨薇悠悠开口:“太太,您要是昏了,就得重新取血。”
她只得死死咬紧牙关硬扛。
痛得眼前发黑,她心一横,用力咬破舌尖保持清醒。
终于,血滴滴答答地攒够了一碗。
她满嘴腥甜,面白如纸,整个人无力地向前扑去,顾以寒有力的臂弯接住了她,他面露不忍,“为了爷爷辛苦你了,让雨薇给你熬些药补一补。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休息,别在医院守着了。”
不想再看见他。
自己失了孩子,又被折磨取血,都是他带进家门的白雨薇害的,他默许那女人伤害自己。
用力推开那人的手,她扶着墙一步步往外挪。
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不知为何,顾以寒胸口紧了一下。
沈铮铮倔强离开的背影,让他没由来地一阵心慌。
白雨薇开口打破他的思绪,“顾先生,我去做药。”
沈铮铮站在医院门口,吐出一口浊气。
刚刚黎叔告诉她,新身份已经办好了,只等顾老爷子醒来,安排好假死局,就送她离开。
她回头,正对上顾以寒的视线。
那人站在医院大厅,怔愣地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白雨薇驾车经过,她摇下车窗,“沈铮铮,钝刀子割肉的感觉,熟悉吗?”
远处惊雷落下。
照亮白雨薇略带狰狞的脸庞,“告诉你,我有的是时间,咱们慢慢玩儿。”
她踉跄地后退两步。
那张寡淡的脸,跟记忆里的某个人重合了。
“你……你是……”
话没说完,白雨薇猛踩油门,扬长而去,雨水溅了她满身。
不远处“嘭”得一声巨响,紧接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白雨薇车速太快,撞倒了医院门口的老人。
血迹蜿蜒,流到她眼前。
她猛得被一股大力撞飞到墙壁上,像断线的风筝。
“咔嚓”一声脆响,她的左臂无力地耷拉下去。
顾以寒嘶吼着冲过去,“雨薇!”
看着不顾汽车爆炸风险,将白雨薇从车里抱出来的男人。
她只觉得讽刺,原来,这就是她曾想要携手共度一生的男人。
在别的女人受伤时,即使撞断她的胳膊,也要救别人。
痛久了,心就麻木了。
放下了,就不痛了。
她迈步向外走去,却被保镖拦下来,“先生请你去车上。”
顾以寒斟酌着开了口,“雨薇应该没有大碍,只是受了惊吓。”
她随意附和,“哦。”
顾以寒捏捏眉心,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倦色,“但被撞的老人情况不太好,家属不依不饶。”
他望着她,试探道:“雨薇是医生,不能有负面新闻。不如你替她去,就说车是你开的,人是你撞的。”
沈铮铮眨眨眼,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他竟然让自己替那个女人顶罪?
“铮铮,我希望你明白,我娶你时说过,你这辈子都是顾太太。我跟白雨薇真的只是朋友,我不能置朋友安危于不顾。就当是帮帮我,好吗?”
他捞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清冷的凤眼中,是她多日未见的柔情。
可惜,那柔情都是为了别的女人。
为了哄她去替别的女人坐牢。
人在极度无语时,真的会笑的。
她竟然平静地接受了,还笑着点头,“好。”
就当是还了爷爷的恩情。
顾以寒,从此往后,我们两不相欠。
面前的男人,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沈铮铮刚走到家属面前,就被扇了一耳光,“臭娘们儿,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医院门口那么多人,你还加速?你想死吗?”
男人挥舞着拳头,还想打她。
保镖们一拥而上护住她。
男人被挡在人群外,更加激动,“你有钱了不起啊?我们穷人的命不是命?你等着!我爹要是有个好歹,我要你偿命!”
推推攘攘间,警察来了。
被带走时,顾以寒悄悄捏了下她的手指,“放心,我会给够家属赔偿,你不会有事。”
她安静地离开,未发一语。
望着妻子离开的背影,顾以寒泛起阵阵心慌,下意识地拨动手腕上的珠串。
就好像这次她会一去不回。
护士匆匆跑来报信,“顾老爷子醒了。”
他连忙抬脚向监护室走去。
被撞的老人抢救无效去世了,家属拒不接受赔偿,坚持要将肇事者送进监狱。
顾以寒无奈地对她说:“铮铮,我问过律师了,就两年,你很快就能出来,你相信我。”
他将八本房产证推到她面前,“这些是给你的补偿。等你出来,我还给你准备了古董珠宝。”
她只觉得讽刺,原来在他眼里,自己的清白是可以用金钱衡量的,只要给的钱足够多,她就不该委屈。
这么多年,她付出的真心,又算什么?
沈铮铮将东西推了回去,“顾先生费心了,坐牢的人,用不到这些。”
她喊来管教,要求回看守所,再也不见顾以寒。
很快,案子判了。
她被送丢进女子监狱。
牢门刚刚打开,坐在最里侧的女人就站了起来,那人走到她面前,捏起她的下巴,左看右看,“长得倒是不错。”
她不客气地挥开女人的手,“松手。”
女人咧嘴,笑得邪气,“有性格,我喜欢。”
不想理那人,她找了墙角的空地坐下。
女人摩挲着下巴。
坐在她周围的囚犯,马上按住她。
女人轻轻揉按着她的耳垂,如恶魔低语,“本想着只是帮白姐一个忙,没想到,这次真赚大了。”
意识到女人想干什么,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刚要张嘴大喊,污浊的手立刻捂住她的嘴巴,嬉笑道:“别叫,还没到时候呢。”
听到这句话,不少女囚露出期待的笑容。
女人“啧”了声,不耐烦地挥了下手,“瞅你们猴急的样儿,一个个来,都有份儿!让我们好好招待招待顾太太。”
沈铮铮拼命蹬腿,想要挣脱女人的钳制。
可她的四肢被人死死按住,如待宰的羔羊。
趁那女人不备,沈铮铮努力昂起头,死死咬住女人的脖子不放。
“啊啊啊啊——”
“疯子,松开!我让你松开!”
一声接一声凄厉的惨叫,夹杂着拳头砸在她脸上、身上。
口中满嘴腥甜,分不清是她的血还是那女人的,她死死咬住不肯松口,直到管教打开牢门,刺耳的哨声响彻牢房。
“靠墙!靠墙!所有人双手抱头!靠墙蹲好!”
她松了口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入目是一片洁白。
左臂传来一阵阵钝痛。
之前被顾以寒撞骨折的胳膊,又复发了。
她扯起唇角自嘲。
沈铮铮啊沈铮铮,如果当初不送给顾以寒那块水果糖,是不是你俩就不会纠缠至今?也不会被白雨薇记恨到现在?
她记得那天,顾天青带着顾以寒来孤儿院做慈善。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她看呆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可他怎么那么冷淡?连小雨姐都懒得看一眼?他好大的胆子啊!
她心脏砰砰直跳,鬼使神差地,将手里攥得发潮的橘子硬糖递了过去,“这个很甜的,你要尝尝吗?”
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却接下了那颗劣质水果糖。
顾以寒看着她,指尖掠过她的掌心,轻轻拿起那颗糖放进嘴里。
冷淡的眉眼瞬间泛起涟漪,美得惊人。
他说:“甜的。”
就因为这两个字,沈铮铮被顾天青带离孤儿院,成了顾以寒的身边人,后来,成了他的枕边人。
泪水浸湿了枕头。
这是自白雨薇进门以来,她第一次痛快地哭出来。
“沈小姐。”
黎叔的敲门声将她拉回现实。
看着虚弱地躺在床上默默流泪的她,黎叔叹了口气,递过来一个资料袋。
“监狱里发生的事情,老爷子都知道了。是以寒糊涂,识人不明。但是,”黎叔顿了顿,“老爷子就以寒这么一个孙子,他没办法。还请沈小姐不要怪他。”
“老爷子会送你去国外,监狱将收到你因病去世的报告。”
他拍拍那个牛皮纸袋,“这里是你全新的身份资料。今夜过后,世界上再也没有沈铮铮这个人。”
“谢谢。”
黎叔走了。
沈铮铮将那个牛皮纸袋抱在怀里,好像抓住她美好的未来。
她沉沉睡去,梦里没有顾以寒、也没有白雨薇,她的每一天,都过得平静而幸福。
一夜好梦。
“金小姐,请当心您的左臂,虽说上飞机前我已为您固定好,但距离遥远气流颠簸,还请您多加注意,以免再次受伤。”
私人飞机上,随行护士正小心地护理着她。
听到“金小姐”三个字时,她笑了。
是了。
从现在开始,她是富家千金金雯妍,不是什么孤儿沈铮铮了。
身材高大的机长站在一旁,他摘下墨镜,露出深邃的双眼,微笑着伸出修长有力的右手,“您好,我是您本次航班的机长——傅正东。”
飞机离江城越来越远,落地在遥远的大洋彼岸,一座与世无争的小岛上。
这里的阳光与江城完全不同,像蜂蜜一样浓稠温暖,洒在皮肤上,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生命力。
咸湿的海风,带着热带的甜香。
这是新生的味道,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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