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宋时薇林清川《泪干不见伊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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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林清川是江城人最羡慕的男人。
佛女妻子矜贵清丽,爱他如命。
他被绑架时,宋时薇孤身来救、白衣染血,只为换他平安。
可自从神医季泽言来了宋家,一切都变了。
“以后家里的事,都听泽言安排。”
宋时薇脸庞小巧五官精致,肌肤白皙如雪,透着一股子天生的清冷与高贵,紫檀手串安静地绕在腕上,他神色淡淡地宣布,要让另一名男子住进宋家。
佣人们变了脸色。
家里的男主人还在,却要别的男人住进来?
林清川看向站在宋时薇身后的季泽言,一袭天青色棉麻布衣,寡淡的眉眼,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他按住胸口,那里泛起丝丝酸胀,他问得不算客气:“他以什么身份进宋家?”
宋时薇惯来冷淡的眉眼起了波澜,修长白皙的指尖停在手串上,好像他的问题很傻,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
但她还是大度地答了。
“朋友。”
林清川悄悄松了口气,胸口的酸胀感散去。
也许外面的传言都是假的。
结婚两周年纪念日那晚,林清川空等一夜,宋时薇却被人拍到和季泽言同时出入酒店。
记者直接发难:“您和季神医是什么关系?结婚纪念日陪别的男人,您先生知道吗?”
宋时薇顿住脚步,扫了记者一眼。
记者立刻噤声。
“朋友。”
既然她的答案从没变过。
也许,他们真的就只是朋友吧。
他立刻安排打扫客房。
宋时薇制止,“泽言住主卧外间就可以。”
他以为自己幻听了。
别墅主人房是个套房,外间可以直接进入他和宋时薇的卧室。
之前宋时薇借口冥想清修,早早将他从主卧请了出去,现在让季泽言住外间,跟直接住主卧有什么差别?
“时薇,你这个月要清修……”
宋时薇不置可否,“泽言住外间,有助我冥想。”
他的喉头好像被堵住了。
她之前说自己耽误他聚神凝思,但季泽言却能帮他清修?
他很想大声地质问她。
他们俩到底是清修,还是双修?
季泽言随手拨弄了下主卧里的花束,白色花瓣自他掌心簌簌掉落,说出进门来的第一句话:“宋小姐,这花不适合您,换掉吧。”
精心搭配的鲜花错落有致、枝枝耐看。
宋时薇迟疑了几秒,还是挥手唤来管家,让他把花扔了。
林清川拦住她,“你要把花换掉?”
没有人比宋时薇更清楚,这花意味着什么。
慈善晚宴上,有人放出他在酒吧卖酒的视频,宋时薇不仅惩罚了那些人,还当众送了他一束花。
求婚时,他也是捧着这样一束花,单膝跪在宋时薇面前。
她伸出芊芊手指,让他帮忙戴上戒指,清冷冷的美人动情时,嗓音微哑,“你同这花一样,纯洁又美好。”
可现在,季泽言说扔掉,她竟然同意?
他红了的眼圈,“你真的……要把花扔掉?”
连我也一起扔掉吗?
他死死咬紧嘴唇,唯恐自己问出来。
宋时薇避开他的视线,垂下眼皮,“家里都听泽言的,我不想说第二遍。”
“好!”
那就都扔了!
他无比干脆地抱起那一大束花,向外走去。
季泽言在他身后骤然出声,“林先生,请你明白,我不是来跟你抢男人的……既然你如此容不下我,我还是回去的好。”
他转身欲走,宋时薇立刻开口挽留,“家里你全听你的。”
季泽言停住脚步,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林清川来,那目光,让他感觉莫名的熟悉。
季泽言忽得轻笑一声,“林先生今日违抗妻子,是肝火过旺。让先生抄一千遍心经,焦躁之气自减。”
宋时薇迟疑了一下。
抄经室是个无窗无光,仅能转身的小房间,林清川有幽闭恐惧症,他会害怕。
她提议,“让清川去书房抄。”
季泽言不赞同地摇头,循循善诱,“宋小姐,抄经是为了静心,只有无人打扰之处,才能让林先生平静。”
狭小昏暗的抄经室展露在他面前,他双手死死抓住门槛,说什么也不肯进去。
“不要!放我出去!你不能关我!”
“宋时薇,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你明明知道的……”
可佣人硬生生将他拖进来,按跪在书桌前。
季泽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抄经要心诚,跪着抄效果最好。”
他猛得站起来,“你以为你是谁?让我跪就跪?”
季泽言扬手甩了他一耳光,“口舌焦躁,我替你败败火。”
他被打得偏过头去,耳朵嗡嗡直响,白皙的脸上五个指印触目惊心。
季泽言左右开弓,一连打了他二十耳光才停。
“想必你的口舌之火,已经泄了。”
他无助地跪在地上,嘴角鲜血淋漓,耳边也有鲜血流出,胸腔不断翻滚,他“哇”得一声吐出一大滩血,还有颗被生生打掉的牙齿。
宋时薇面露不忍,她拨弄着腕上的手串,别开视线:“清川,季神医医术超群,你要听话。”
季泽言笑着开口:“林先生,我知道你有幽闭恐惧症,但想要治好疾病,最重要的是正视它、直面它,最终才能战胜它,对不对?”
铁门在他面前缓缓关上。
房内袅袅梵音升起。
钵盂空灵的响声,悲悯又安详。
林清川跌落在地,头痛欲裂,脸颊肿胀难忍。
他无助地蜷缩起身体,死死咬住自己的拳头,想要对抗深不见底的恐惧。
没用。
幼时孤儿院里可怕的画面不断袭来,他毫无形象地撞向紧闭的铁门,温热的血自额头流下。
待他再次醒来时,是在客卧的床上。
季泽言端着药碗走来,声音平静无波,“我给你配了药补身体。”
他怒视着来人,挥手打翻药碗。
“少假惺惺!要不是因为你,我会晕倒?”
滚烫的药汁泼了季泽言满身,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推门而入的宋时薇恰好接住他。
“烫到没有?”
那人眼里,是少见的焦急和柔情。
曾几何时,那些柔情也是专属于他的。
可现在,宋时薇沉着脸,“林清川,你怎么如此不懂事?!还有没有半分宋家人的体面了?泽言是为你好,你怎么能推他?他要是被烫伤,你……”她顿了一下,字字如刀,“好自为之!”
她细心地查看季泽言胳膊上的伤势。
不过些许红痕。
仍旧不放心,她吩咐助理,“叫院长过来看看。”
她怨他失了体面。
若不是季泽言,他又怎会没了体面?
他拉过被子盖住头,脸色苍白的倒在床上。
几个佣人走进来,不由分说地将他扯到地上,往他手里塞进去个滚烫的铜盆,“跪着举好!季神医说了,这样有助于你疏通经络、恢复身体!”
铜盆里的开水烫得他拿不稳,可佣人的手铁钳般地按在他身上。
滚烫的热水从头淋到脚。
“啊啊啊啊——”
“不要!好痛!”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他手指乱抓,凄厉地大喊,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浑身被冷汗浸透。
一条抹布强硬地塞进他嘴里。
“季神医交待过,水越烫效果越好。林清川,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大喊大叫,哪还有半分宋家先生的体面?”
他痛得死去活来,可他连挣扎的权利都没有。
那几人将他牢牢禁锢在地板上,犹如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喉头一阵腥甜,明明灭灭的光影中,他觉得心里有些东西随着眼泪一起流走了。
佣人们折腾了小半天才肯放过他。
他瘫软在地,面色惨白,抖得像秋天的落叶。
用烫得满是血泡的双手努力撑起身体,给宋家老宅去电话:“宋爷爷,三年要到了,您该放我走了。”
私人医院院长给季泽言处理烫伤时,林清川去了宋家老宅。
百年洋房,坐落在郊区静谧的树林里。
宋家家主宋天青正在书房饮茶,“决定了?”
老人递了杯茶给他。
氤氲的雾气蒸湿他的眉眼。
当年也是在这间书房,宋时薇跪在宋天青面前,拒绝联姻,坚持非林清川不嫁。
她曾那么爱他。
在家族的围追堵截下,悄悄给他设立海外信托基金。
“我也许会背叛你,但钱不会。清川,你不接受我也没关系,就当是我送你的。”
他不信豪门有真心,但他信了宋时薇。
可现在,他苦了笑下,“爷爷,说三年就三年。”
老人点头,唤来管家黎叔,低声嘱咐:“给林先生办套全新的身份。”
“我会安排你离开,之后世上再无林清川。”
谢过宋老爷子,林清川回了家。
黎叔跟他一同进了家门,将手里的血燕递给管家,嘱咐给林清川好好补身体。
黎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老太爷请您稍安勿躁,两个月后,事情自会办好。”
从书房走出的宋时薇恰巧听到他们的对话,问林清川,“两个月后你要做什么?”
他垂下眼皮,“马上是爷爷的八十大寿了,我请黎叔帮我备下寿礼。”
季泽言正在招呼大家开饭。
林清川面前只有一碗白粥和一碟咸菜。
他疑惑地望向管家。
管家面露难色,看了季泽言两眼,欲言又止。
季泽言打开自己面前的炖盅,里面赫然放着黎叔送来的血燕,他用瓷勺搅了搅,莞尔一笑:
“林先生,你刚刚受了惊吓,虚不受补,这血燕还是过段时间再吃的好。我特意交待厨房给你做了稀粥、小菜,正适合你。”
“你面前的白粥可不是普通的稀饭。厨房足足炖了三个小时,吸收了大量的烟火锅气,对你虚寒的身体有好处,我不会害你。”
听了季泽言的话,他扬起没有血色的脸,直直地望向宋时薇。
没由来地,宋时薇觉得心口抖了下。
方才黎叔转达了爷爷对她的不满,当年非她不嫁,现在却放任外面的男人折磨他,简直胡闹!
可她嫁他的时候承诺过,她的丈夫只能是他,也只会是他。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非要闹到老爷子面前去?
就算让季泽言进宋家主事,也是为了他。
是该给他些教训。
宋时薇冷下脸,“听泽言的,他是大夫。”
季泽言冲站在一旁的佣人抬起下巴,“既然先生不愿意喝粥,那你们帮帮他。”
林清川的下巴被猛地捏住,颌关节脱臼的剧痛袭来。
滚烫的白粥不由分说地灌进他嘴里。
娇嫩的食道瞬间被烫伤,血泡堵住喉咙。
他开始止不住地翻白眼,下意识地张大嘴巴、拼命呼吸。
宋时薇垂下眼皮,有些嫌弃,“喝碗白粥而已,弄得这么难看。林清川,你真让我失望。”
他使劲摇头,泪水滚滚而下。
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死死抓住宋时薇的裤脚不放。
喘上过气……
要被憋死了……
救救我……
宋时薇觉出不对来,他“霍”得站起身来,紫檀珠串磕在花梨木餐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季泽言不慌不忙地地拦在宋时薇面前,“别担心,先生只是小问题,我用针扎一下就好。”
他掏出一根小臂那么长的针,泛着淋淋寒光,长针直直地刺进林清川的喉头,用力搅拧,鲜血立时喷了满地。
季泽言好心解释:“林先生是喉头急性血肿,把血泡刺破就没事了。事急从权,还请先生原谅我的莽撞。”
妙手仁心的神医,在众人面前,语气诚恳地向林清川道歉。
他脸颊上还残留着几滴为救他时溅上的血迹。
所有人马上交口称赞:
“季神医果然厉害,先生刚刚都翻白眼了!竟然让他给救过来了!”
“是啊!有了季神医,可真是宋家的福气!要我说,先生得好好谢谢他才行。”
林清川觉得喉咙好像被火烧过,他伏在地板上,胸口起伏不断。
喷出的大滩血迹浸湿了他的衣襟。
宋时薇居高临下地望着瘫软在地的他,“泽言救了你的命,你连声谢谢都没有吗?”
林清川艰难地抬起头,他瞧见宋时薇正贴心地擦掉季泽言脸颊上的血滴。
那动作,好像对着一件稀世珍宝。
清冷冷的声音又响起来:“林清川,你哑了?”
要不是季泽言硬灌他滚烫的白粥,他怎么会喉头急性水肿?
可争辩没有意义。
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如今只看得到别人。
嗓子像被粗糙的砂砾狠狠磨过,他笑着说出那句感谢:“谢谢……季神医……”
季泽言连忙扶起他,体贴地劝慰,“林先生还是少说话的好,免得牵动伤口。医者仁心,我不会见死不救。”
他倔强地推开季泽言的手,不需要他的假好心。
宋时薇不悦地摇头,“你刚刚伤了手,我做主没再让你抄经。可你既然有力气去爷爷面前告我的状,那应该也有力气把经抄完。”
他再次被扔进暗无天日的抄经室。
他不再做无谓地挣扎。
只是死死贴着墙壁,瞪大双眼努力看向眼前的小楷经文。
想要拼命让自己忘记身在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季泽言有些得意的声音从门缝处钻进来。
“看来,林先生的幽闭恐惧症已经好了,他不会再大喊大叫了。”
“呵,”宋时薇轻哼了声,“之前是我太惯着他了。”
听着那些话,他感觉胸口破了个大洞,如刀割般疼痛。
昏暗狭小的抄经室里,他在孤儿院被欺辱的画面,控制不住地涌出。
“白馒头要留给泽哥!你懂不懂规矩?!关你几天,长长记性!”
泽哥的那些跟班儿,将他关进泛着霉味的储藏间,臭虫和蟑螂爬过他的身体,老鼠啃咬他的脚趾。
他身体控制不住的痉挛,抖得如同秋天的落叶。
泽哥,他灵魂最深处的噩梦……
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他被放出来时,好像过了一万年那么久。
他木然地看着正在试穿礼服裙的宋时薇。
他记得,他的幽闭恐惧症第一次在宋时薇面前发作时的情景。
俩人乘坐的专梯突然故障。
他恐慌地将身体贴在电梯壁上,抗拒任何人的靠近。
可就算被意识不清的他抓出道道血痕,宋时薇也强硬地将他搂进怀里,一声声唤他,“清川别怕,我在,我一直在。”
等救援人员撬开电梯时,他早已昏了过去。
宋时薇扶着他走出电梯的照片,在热搜上挂了很久——【清冷佛女为爱下凡】。
可现在,那个口口声声承诺他,“我一直在”的人,连眼神都不愿施舍给他。
她觉得他的幽闭恐惧症,只是矫情。
甚至,让他在狭小的空间里抄一千遍经。
宋时薇身着一袭银白色晚礼服裙,裙摆轻摇,璀璨夺目,将她高贵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依旧如初见时那般,清丽脱俗。
只是这人,跟他再没关系。
看见他出来,宋时薇眉头微皱,“怎么弄这么难看?快去收拾一下,准备去爷爷的寿宴。”
林清川默默转身,向浴室走去。
惊异于他顺从的态度,宋时薇愣住,关了这么久,他怎么不怪自己?
视线掠过他伤痕累累的手臂,宋时薇的心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喊人来给他处理伤口。
季泽言出声打断她的思绪,“我给宋爷爷准备了上好的补品。”
他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递到宋时薇面前,里面是能救命的安宫牛黄丸。
宋时薇立刻点头赞叹,说他无愧神医的称号。
寿宴上,江城的名流聚集。
季泽言掏出木匣子,双手递给宋天青:
“宋爷爷,这是遵循古法制作的安宫牛黄丸,用料都是实打实的。里面的野生犀牛角是时薇花天价拍下的,蛇毒也是她跟我去滇南亲自寻的。”
药丸递出去时,所有人都面带羡慕。
而林清川送出手抄心经时,议论声充斥着宴会厅:
“怪不得宋时薇移情别恋,这林清川也太不用心了吧?都是亲手做的。神药安宫牛黄丸和手抄心经能比吗?简直笑死人了。”
“他一个孤儿,哪知道什么神药?要不是宋老爷子心善,他早就不知死多少次了。”
季泽言被众星拱月围在中央,脸上带着谦逊的笑意,让大家不要捧杀他。
林清川觉得疲倦,他只想赶紧离开宋家。
沿着旋转楼梯走上二楼,他停在宋天青的书房外,爷爷答应给他的新身份,不知道办好了没有。
想要敲门时,却听到祖孙俩的争吵声:
“宋时薇!我看你是昏了头了!为个来历不明的男人,闹得满城风雨!我警告你,你赶紧把清川哄回来!”
“爷爷,我有苦衷……”
宋天青脸色铁青,拍着桌子大骂:“你有什么苦衷!我看那季泽言根本就不是神医!就是个故弄玄虚的骗子!”
宋时薇冷下脸,“我的事,我自有分寸。您年纪大了,还是少操些心为好。”
她拂袖而去。
腕上的紫檀佛珠撞到金丝楠木的书桌,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你!孽障!”
宋天青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轰然倒下。
“爷爷!爷爷!”
宋时薇慌张地大喊,第一时间将宋天青送进医院。
医生说,宋老爷子是情绪过于激动,诱发了脑溢血,情况危急。
季泽言提出,可以用他送的安宫牛黄丸,能保人性命。
“但是……”他迟疑了一瞬。
宋时薇抓住他的手,急道:“还需要什么?我马上叫人备齐!”
季泽言叹了口气,十分为难,“入药需要用人血做药引,恐怕有伤人和。”
宋时薇毫不犹豫地伸出胳膊,“我来!”
“你的身体……”
季泽言不赞同地摇头。
他似有若无的视线掠过站在一旁的林清川,勾唇浅笑,“林先生这些天饮食洁净,血液也应该无比纯净,正是做药引的好材料。”
实在忍受不了他满嘴胡言乱语,林清川立刻反唇相讥,“你以为这是中世纪吗?还用人血入药?你到底是什么医生?!”
宋时薇琥珀色的瞳孔,掠过林清川发白的脸,她有些不忍,修长的手指在紫檀佛珠上来回拨弄。
“清川看上去气色不是很好,他的身体能承受得住吗?”
“既然你不信我,”季泽言笑得惨然,“我还是回乡下好了。”
宋时薇下了决心,对身后的保镖挥手,“按住先生,取血。”
林清川被牢牢禁锢在椅子上,保镖粗暴地拽过他的手腕,举到季泽言面前。
季泽言手持一把钝刀,在他细白瘦弱的手腕上,拉锯般来来回回地割着。
如凌迟般地折磨,让他忍不住怒道:“季泽言!你到底是要用人血入药,还是故意折磨我?!”
季泽言却笑得高深莫测,“先生这就不懂了。用人血做药引,需得保持稳定的取血速度,要不然,效果不好。”
他用那把钝刀慢悠悠地、时深时浅地割过林清川的上臂。
每当他以为折磨要过去时,忽然传来的刺痛又会再次惊醒了他。
他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昏过去。
仿佛知道他怎么想,季泽言悠悠开口:“先生,您要是昏了,就得重新取血。”
他只得死死咬紧牙关硬扛。
痛得眼前发黑,他心一横,用力咬破舌尖保持清醒。
终于,血滴滴答答地攒够了一碗。
他满嘴腥甜,面白如纸,整个人无力地向前扑去,宋时薇扶住了他,面露不忍,“为了爷爷辛苦你了,让泽言给你熬些药补一补。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休息,别在医院守着了。”
不想再看见她。
自己浑身伤痕,又被折磨取血,都是她带进家门的季泽言害的,是她默许那个神医伤害自己。
用力推开那人的手,他扶着墙一步步往外挪。
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不知为何,宋时薇胸口紧了一下。
林清川倔强离开的背影,让她没由来地一阵心慌。
季泽言开口打破她的思绪,“宋小姐,我去做药。”
林清川站在医院门口,吐出一口浊气。
刚刚黎叔告诉他,新身份已经办好了,只等宋老爷子醒来,安排好假死局,就送他离开。
他回头,正对上宋时薇的视线。
那人站在医院大厅,怔愣地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季泽言驾车经过,他摇下车窗,“林清川,钝刀子割肉的感觉,熟悉吗?”
远处惊雷落下。
照亮季泽言略带狰狞的脸庞,“告诉你,我有的是时间,咱们慢慢玩儿。”
他踉跄地后退两步。
那张寡淡的脸,跟记忆里的某个人重合了。
“你……你是……”
话没说完,季泽言猛踩油门,扬长而去,雨水溅了他满身。
不远处“嘭”得一声巨响,紧接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季泽言车速太快,撞倒医院门口的老人。
血迹蜿蜒,流到他眼前。
他猛得被一股大力撞飞到墙壁上,像断线的风筝。
“咔嚓”一声脆响,他的左臂无力地耷拉下去。
宋时薇冲过去,“泽言!”
看着不顾汽车爆炸风险,将季泽言从车里拉出来的女人。
他只觉得讽刺,原来,这就是他曾想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
在别的男人受伤时,即使撞断他的胳膊,也要救别人。
痛久了,心就麻木了。
放下了,就不痛了。
他迈步向外走去,却被保镖拦下来,“小姐请你去车上。”
宋时薇斟酌着开了口,“泽言应该没有大碍,只是受了惊吓。”
他心不在焉,“哦。”
宋时薇捏捏眉心,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倦色,“但被撞的老人情况不太好,家属不依不饶。”
她望着他,试探道:“泽言是医生,不能有负面新闻。不如你替他去,就说车是你开的,人是你撞的。”
林清川眨眨眼,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她竟然让自己替那个女人顶罪?
“清川,我希望你明白,我嫁给你时就说过,我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丈夫。我跟季泽言真的只是朋友,我不能置朋友安危于不顾。就当是帮帮我,好吗?”
她与他十指相扣,在他唇边落下一个吻,清冷的凤眼中,是他多日未见的柔情。
可惜,那柔情都是为了别的男人。
为了哄他去替别的男人坐牢。
人在极度无语时,真的会笑的。
他竟然平静地接受了,还笑着点头,“好。”
就当是还了爷爷的恩情。
宋时薇,从此往后,我们两不相欠。
面前的女人,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林清川刚走到家属面前,就被扇了一耳光,“王八蛋,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医院门口那么多人,你还加速?你想死吗?”
男人挥舞着拳头,还想打他。
保镖们一拥而上护住他。
男人被挡在人群外,更加激动,“你有钱了不起啊?我们穷人的命不是命?你等着!我爹要是有个好歹,我要你偿命!”
推推攘攘间,警察来了。
被带走时,宋时薇悄悄捏了下他的手指,“放心,我会给够家属赔偿,你不会有事。”
他安静地离开,未发一语。
望着丈夫离开的背影,宋时薇泛起阵阵心慌,下意识地拨动手腕上的珠串。
就好像这次他会一去不回。
护士匆匆跑来报信,“宋老爷子醒了。”
她连忙抬脚向监护室走去。
被撞的老人抢救无效去世了,家属拒不接受赔偿,坚持要将肇事者送进监狱。
宋时薇无奈地对他说:“清川,我问过律师了,就两年,你很快就能出来,你相信我。”
她将八本房产证推到他面前,“这些是给你的补偿。等你出来,我还给你准备了限量版跑车。”
他只觉得讽刺,原来在她眼里,自己的清白是可以用金钱衡量的,只要给的钱足够多,他就不该委屈。
这么多年,他付出的真心,又算什么?
林清川将东西推了回去,“宋小姐费心了,坐牢的人,用不到这些。”
他喊来管教,要求回看守所,再也不见宋时薇。
很快,案子判了,他被送丢进监狱。
牢门刚刚打开,坐在最里侧的男人就站了起来,那人走到他面前,捏起他的下巴,左看右看,“长得倒是不错,挺清秀的。”
他不客气地挥开男人的手,“松手。”
男人咧嘴,笑得邪气,“有性格,我喜欢。”
不想理那人,他找了墙角的空地坐下。
男人摩挲着下巴。
坐在他周围的囚犯,马上按住他。
男人轻轻揉按着他的耳垂,如恶魔低语,“本想着只是帮季哥一个忙,没想到,这次真赚大了。”
意识到男人想干什么,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刚要张嘴大喊,污浊的手立刻捂住他的嘴巴,嬉笑道:“别叫,还没到时候呢。”
男人伸手掂掂他的屁股,捏了捏。
“还挺有料。”
听到这句话,不少囚犯露出期待的笑容。
男人“啧”了声,不耐烦地挥了下手,“瞅你们猴急的样儿,一个个来,都有份儿!让我们好好招待招待林先生。”
男人边说边扯松裤腰。
林清川拼命蹬腿,想要挣脱男人的钳制。
可他的四肢被人死死按住,拉成个“大”字,如待宰的羔羊。
男人强硬地掰开他的大腿,嘿嘿笑着,“放心。哥会让你很舒服,说不定啊,你会爱上这种感觉。”
趁那人不备,林清川努力昂起头,死死咬住他的脖子不放。
“啊啊啊啊——”
“疯子,松开!我让你松开!”
一声接一声凄厉的惨叫,夹杂着拳头砸在他脸上、身上。
口中满嘴腥甜,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那人的,他死死咬住不肯松口,直到管教打开牢门,刺耳的哨声响彻牢房。
“靠墙!靠墙!所有人双手抱头!靠墙蹲好!”
他松了口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入目是一片洁白。
左臂传来一阵阵钝痛。
之前被宋时薇撞骨折的胳膊,又复发了。
他扯起唇角自嘲。
林清川啊林清川,如果当初不送给宋时薇那块水果糖,是不是你俩就不会纠缠至今?也不会被季泽言记恨到现在?
他记得那天,宋天青带着宋时薇来孤儿院做慈善。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
他看呆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可她怎么那么冷淡?连泽哥都懒得看一眼?她好大的胆子啊!
他心脏砰砰直跳,鬼使神差地,将手里攥得发潮的橘子硬糖递了过去,“这个很甜的,你要尝尝吗?”
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却接下了那颗劣质水果糖。
宋时薇看着他,指尖掠过他的掌心,轻轻拿起那颗糖放进嘴里。
冷淡的眉眼瞬间泛起涟漪,美得惊人。
她说:“甜的。”
就因为这两个字,林清川被宋天青带离孤儿院,成了宋时薇的身边人,后来,成了她的丈夫。
泪水浸湿了枕头。
这是自季泽言进门以来,他第一次痛快地哭出来。
“林先生。”
黎叔的敲门声将他拉回现实。
看着虚弱地躺在床上默默流泪的他,黎叔叹了口气,递过来一个资料袋。
“监狱里发生的事情,老爷子都知道了。是时薇糊涂,识人不明。但是,”黎叔顿了顿,“老爷子就时薇这么一个孙女,他没办法。还请林先生不要怪他。”
“老爷子会送你去国外,监狱将收到你因病去世的报告。”
他拍拍那个牛皮纸袋,“这里是你全新的身份资料。今夜过后,世界上再也没有林清川这个人。”
“谢谢。”
黎叔走了。
林清川将那个牛皮纸袋抱在怀里,好像抓住他美好的未来。
他沉沉睡去,梦里没有宋时薇、也没有季泽言,他的每一天,都过得平静而幸福。
一夜好梦。
“顾先生,请当心您的左臂,虽说上飞机前我已为您固定好,但距离遥远气流颠簸,还请您多加注意,以免再次受伤。”
私人飞机上,随行护士正小心地护理着他。
听到“顾先生”三个字时,他笑了。
是了。
从现在开始,他是富家少爷顾时宴,不是什么孤儿林清川了。
身材玲珑的机长站在一旁,她摘下墨镜,露出双含情的眼睛,微笑着伸出干净白皙的右手,“您好,我是您本次航班的机长——沈星凝。”
飞机离江城越来越远,落地在遥远的大洋彼岸,一座与世无争的小岛上。
这里的阳光与江城完全不同,像蜂蜜一样浓稠温暖,洒在皮肤上,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生命力。
咸湿的海风,带着热带的甜香。
这是新生的味道,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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