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妈妈,下辈子我们不要再遇见了》
妈妈是被迫生下我的。
她十八岁那年,被仇家绑架,受尽折磨。
我的存在,就是她屈辱的证明。
后来,妈妈逃了出来,用十年时间复仇,夺回家业,重新变回那个高高在上的周家大小姐。
她结婚那天,光彩照人。
而我像阴沟里的老鼠,偷偷躲在礼堂门外看她。
妈妈发现了我,眼神冰冷。
身边的保镖将我拖到她的面前。
她当着所有宾客的面,用最厌恶的语气对我说:
“看见你,我就想起那些年生不如死的时光。”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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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镖用手紧紧箍着我的胳膊。
几乎要将我细瘦的骨头捏碎。
我被拖拽着,踉跄摔在大理石地面上。
正正停在妈妈的婚纱前。
周遭的窃窃私语和抽气声瞬间死寂。
所有宾客的目光,或好奇、或鄙夷,如同探照灯般打在我的身上。
我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我的妈妈。
她真美啊,像童话书里走出来的公主。
和那个在我记忆里,总是蜷缩在阴暗角落,眼神空洞的女人判若两人。
十年,足够她洗去所有污秽,变回高不可攀的周家大小姐。
却洗不去我的存在。
妈妈微微垂着眼帘,看我就像是在看一堆垃圾。
刚才在门外偷窥时那一点点卑微的渴慕,瞬间被这眼神冻成了冰碴,碎在我的心里。
“谁放她进来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寂静的礼堂。
“今天是我最重要的日子,我不希望被任何脏东西打扰。”
“对不起,大小姐,我们马上把她带出去。”
保镖慌忙应声,手下更用力地想将我拖走。
或许是被那声“脏东西”刺痛了最后一点神经。
我不知从哪里生出勇气,猛的挣扎了一下,脱口的声音干涩发颤:
“妈妈,我只是,只是想看看……”
我想看看你穿婚纱的样子。
我想看看你幸福的样子。
我想知道,是不是没有我,你真的就能这么快乐。
后面的话,我根本没机会说出口。
因为她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闭嘴!”
妈妈厉声打断我,涂着精致唇釉的嘴唇微微颤抖。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翻涌着我熟悉又陌生的恨意。
比过去任何一次都更赤裸,更公开。
“谁是你妈妈?看见你,我就想起那一年生不如死的时光。”
她上前一步,婚纱裙摆扫过我的脸,带着一股决绝的凉意。
她开口: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我耳朵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有妈妈那句话,一字一句,带着冰冷的重量,砸得我头晕眼花,四肢冰凉。
“我……”
喉咙像是被铁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能说什么?求妈妈别这么看我?
还是道歉,为我的出生道歉?
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我仅仅只是……存在了。
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英俊男人快步走了过来,那是她今天的新郎。
他揽住妈妈的肩,低声询问:
“薇薇,怎么回事?这孩子是?”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
“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闯进来的?”
“一上来就乱叫妈妈,周总好像很生气。”
妈妈没有回答新郎的话,目光依旧锁死我。
红唇轻启,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前排的人都听清。
“只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一个错误。”
错误。
这两个字终于击垮了我。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
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没有哭出声。
我不能哭,不能在她面前更卑微了。
保镖看向新郎,似乎在等待指示。
新郎皱了皱眉,打量了我一下。
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与这里金碧辉煌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不耐烦:
“还愣着干什么?带出去,别扰了薇薇的兴致。”
“是。”
保镖的钳制再次收紧,几乎是将我提离了地面。
我像是垃圾一样,被粗暴地拖着往礼堂外面走。
最后回头的那一刻,我看到妈妈已经转过了身。
新郎正温柔地替她整理头纱。
台下的人们重新挂上了祝福的笑容。
仿佛刚才那段令人不愉快的插曲从未发生。
保镖把我扔在教堂侧门冰冷的石阶下,警告道:
“别再来了,听见没有?不然下次没你好果子吃!”
我趴在冰冷的地上,手肘和膝盖磕得生疼。
但都比不上心口那万分之一的疼痛。
为什么……还不去死?
这句话在我脑子里疯狂回荡。
冷风卷起枯叶,打着旋儿从我身边掠过。
天空灰蒙蒙的,像要下雨了。
我慢慢蜷缩起来,抱住自己,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可是没有用,冷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我从记事起就被塞给了一个远房表姨婆。
说是姨婆,其实血缘关系淡得几乎闻不见。
不过是周家手指缝里漏出一点微不足道的钱,买断她偶尔的看顾。
她的家,或者说那个容纳我的角落,位于一栋老式居民楼的最底层。
窗户很小,外面还堆满了杂物。
光线艰难地挤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我的床是墙角铺着的一张破旧草席。
冬天则是一床散发着陈腐气味的薄被。
表姨婆并不喜欢我。
她总用那种混合着嫌弃和算计的眼神打量我。
仿佛在衡量我这件货物,还能不能从周家榨出更多油水。
周家按月打来的那点钱,大半进了她的口袋。
能花在我身上的,寥寥无几。
所以我总是饿。
早餐通常是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午饭可能是一个干硬的馒头。
晚饭则要看表姨婆当天打牌的手气。
手气好,或许有点剩菜;手气差,连剩饭都没有。
附近的孩子们很快嗅到了异样。
他们看我穿着不合身,明显是别人丢弃的旧衣服。
看我苍白瘦弱。
看我总是独来独往。
“没人要的小叫花子!”
一个胖墩墩的男孩带头起哄,朝我身上扔石子。
“她住那个臭婆子家,身上肯定也臭,咱们离她远点。”
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尖叫着,捏着鼻子跑开。
“脏小孩!臭小孩!”
起初我会躲,会跑,会把自己缩在更不起眼的角落。
但后来我发现,躲避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
我只能站着,任由那些石子打在身上,任由那些尖锐的词语刺进心里,麻木地承受。
我不能哭,哭了,他们会笑得更欢。
有一次,他们把我逼到巷子深处的垃圾堆旁,抢走了表姨婆早上塞给我的空塑料瓶。
那是我的午饭,我要用它去换一块烧饼。
我徒劳地想要伸手去抢,却被推搡在地。
手心擦过粗糙的水泥地,火辣辣的疼。
“还给我……”
我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
“呸,臭要饭的!”
胖男孩朝我吐口水,得意洋洋地举着战利品跑了。
我趴在散发着馊臭的垃圾堆边,没有立刻爬起来。
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但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它们掉下来。
不能哭。
哭了,就输了。
哭了,就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可怜了。意识恍惚间,一个更久远、更模糊的记忆碎片浮了上来。
好像也是在很冷的地方,但不是这种露天的冷。
是一个空荡荡的、只有白墙的房间。
一个女人坐在唯一的椅子上,背对着光。
我看不清她的脸,但能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的冷漠。
她面前放着一点食物。
伸手指了指,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在对待一只流浪猫狗:
“吃了。然后别烦我。”
那是……是刚逃出来那会儿的妈妈吗?
把我暂时关在一个地方,像处理一件棘手的垃圾,想着眼不见为净。
那点食物支撑了我几天?
记不清了。
只记得后来,再也没有人送来吃的。
再后来,门被打开,来的不是妈妈。
是另一个面无表情的人,把我带到了表姨婆这里。
原来,连那短暂冰冷的安置,也只是一种迫不及待抛弃的前奏。
我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和脏污,擦去手心渗出的血丝。
肚子饿得阵阵发紧。
我看着那群孩子消失的方向。
看着这个肮脏破败的巷子。
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妈妈,我真的好想你。
妈妈,你会在哪里?你真的不要厌厌了吗?
我一直以为,只要活下去,只要找到妈妈。
我的人生或许就能有一点点不一样。
直到我真的找到了她。
我偷偷跟着她好久了,知道她叫周薇,是很有钱很厉害的人。
我知道她今天结婚。
我只是想……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看看我的妈妈穿上婚纱是什么样子。
就一眼。
可我连这一点点奢望都是错的。
我的出生,就是她生不如死的脏。
我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砸在冰冷的石板上,洇开深色的水渍。
我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呜咽声。
在这个庆祝她新生的日子里,我这个她不堪过去的活证据,确实只配躲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
可是,妈妈。
如果我的存在让你这么痛苦。
那你当年逃出来后,为什么没有直接掐死我?
如果我现在死去,你是否真的会解脱幸福......表姨婆家是绝不可能让我白吃白住的。
妈妈婚礼后的第三天,我就被她骂骂咧咧地赶出了门。
勒令我去捡够至少一百个塑料瓶才能回去。
深秋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我单薄的衣衫和还未结痂的伤口。
我缩着脖子,沿着城市最肮脏的边缘行走,在垃圾桶里翻找着塑料瓶。
可最终,我还是没能捡够一百个瓶子。
天快黑时,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冰冷刺骨。
我逃回了另一个家,一个废弃高架桥下的桥洞。
这里堆放着一些没人要的破烂家具。
我用几块硬纸板和一条捡来的破毯子,在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搭了个窝。
躲进桥洞深处,雨水还是顺着桥缝滴落下来。
冷风也毫无阻碍地灌进来。
我蜷缩在纸板上,把破毯子裹紧,可还是冷得牙齿打颤。
额头烫得吓人,身体却一阵阵发寒。
昏昏沉沉中,意识开始模糊。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深埋在心底最黑暗角落的碎片。
如同挣脱牢笼的恶鬼,张牙舞爪地扑来。
好黑……好闷……
空气里是灰尘和某种铁锈般的腥气。
一会是女人的哭声,压抑绝望,断断续续。
一会是嘶哑的咒骂,恨意滔天,却又虚弱不堪。
画面猛地一转,还是那个阴暗的地方。
一个面容枯槁、眼神空洞的年轻女人,那是妈妈。
她机械地撩起衣襟,喂养怀里的婴儿。
眼神里没有爱,没有温度。
只有麻木的厌恶和深深的绝望。
有时她会突然死死盯着怀里的孩子。
那眼神,像是恨不得将其掐死。
偶尔会有一个狞笑着的男人轮廓出现。
粗鲁地捏捏婴儿的脸,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老子的种,看这眼睛,多像老子!哈哈哈。”
……像他……
……像他……
“这眼神,阴沉沉的,随那个杀千刀的。”
表姨婆有一次盯着我的脸,忽然嫌恶地撇撇嘴。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种!”
像他。
像那个制造了灾难,毁了妈妈,也铸就了我原罪的男人。剧烈的咳嗽把我从噩梦中拉回现实。
肺管像被粗糙的砂纸摩擦过,痛得我蜷缩成一团。
高烧让我浑身滚烫,却又觉得冷入骨髓。
没有人会来找我。
没有人会在意桥洞底下是不是病死了一只小老鼠。
我颤抖地抬起手,徒劳地想要擦去脸上的雨水……或者眼泪。
可是没有眼泪。早就流干了。
黑暗中,我抚摸着自己的眼睛。
这双被所有人说像那个男人的眼睛。
它们长在我脸上,像一个无法磨灭的血色烙印。
时时刻刻提醒着我。
我的生命始于一场罪恶。
我的存在是妈妈永远的耻辱证明。
脏。
从里到外。
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的肮脏。
我闭上眼,任由高烧和噩梦再次吞噬自己。
或许就这样死了,也好。
对妈妈,对我,都是一种解脱。
高烧了三天三夜,最终没能夺走我的命。
只留下更加羸弱的身子和平息不下的咳嗽。
桥洞阴冷潮湿,不能再住人,我回到了表姨婆家那个散发着霉味的角落。
在勉强能下床后,我蹲在高档商场后门的垃圾桶旁,费力地想够出一个被塞得很深的硬纸盒。
突然,商场的玻璃门滑开,一阵清雅的香风混合着冷气飘出。
我下意识地缩回头,把自己藏匿在垃圾桶巨大的阴影里。
然后,我看见了妈妈。
她从那扇光洁明亮的门里走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
约莫五六岁的样子,穿着精致的粉色公主裙。
头发梳成漂亮的辫子,还系着闪亮的发带。
小女孩咯咯地笑着,一只手搂着妈妈的脖子,另一只手里举着一个漂亮的彩虹棒棒糖。
妈妈微微低头听着怀里的孩子说话,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
心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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