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温言林骁野《此生错付，无言永别》

林骁野来我这里卧底的第一天，我就看穿了他的身份。
没办法，这个男孩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与组织里那些亡命之徒格格不入。
我陪他演了一年的戏，故意漏给他一些情报。
一年后，警方准备收网，我则准备卷钱跑路。
可就在收网前夜，他的身份意外暴露了。
看着他被几十根枪口指着，我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
竟提起自己的枪，为他杀出了一条血路，护着他逃出生天。
可是刚逃出基地，我就被后面的狙击枪打中。
他背着我逃出边境，才发现我脊椎被打断，这辈子只能是个废人了。
“林骁野，把我带回国内吧。”
卧底记者抓住我这个名义上的女老大，这种爆炸性的新闻足以让你一举成名。
他却坚决地摇摇头，将我安顿在境外一处贫民窟。
靠四处接黑活赚钱，为我寻医问药。
直到那天，他电视台的一个女主持人竟一路追到了这里。
眼中满是痛心与不解。
“骁野！为了一个女罪犯，你连前途都不要了吗？！”
林骁野沉默着，没有回答。
但他看向那主持人的眼神，是我没见过的温柔。
我对他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然后，用我唯一还能活动的那只手，抓起了床头的水果刀。
没有丝毫犹豫地朝着自己的脖子抹了过去。
1
林骁野疯了一样冲过来，打掉了我手中的刀子。
“温言！你不能死！”
冰冷的刀锋已经划破了我的脖颈。
温热粘稠的液体，正不受控制地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我靠在床头，眼前阵阵发黑。
却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看着这个因为我而浑身颤抖的男孩。
用一种近乎解脱的声音对他说：
“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林骁野，把我的命，拿去给你铺路……不好吗？”
他却用他那双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的眼睛，无比认真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打听过了，温言。你这个病，有办法治。只是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就在这时，那个一路追到境外的主持人陆嫣菲，再也忍不住，对着林骁野发出了愤怒的嘶吼：
“林骁野！你到底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她不是什么好人！她是我们追查了三年的头目！”
“她手上有十多条人命！你在做卧底记者的时候，不清楚吗？！”
林骁野继续沉默着，只是固执地对她摇着头。
陆嫣菲重重地跺了跺脚，眼中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但她看到我脖子上那血流不止的伤口。
还是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了一个急救包，扔给了林骁野。
“按住她的颈动脉！你想让她死在你面前吗？！”
陆嫣菲拿出手机，就要叫救护车。
可林骁野却对她露出了近乎狰狞的一面。
他抱着我的头，死死地按着我脖子上的伤口。
对着她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
“不！不要救护车！也不要警察！”
“你想让她被抓回去吗！你想让我也一起被抓吗？”
“菲菲……”
他抱着我，这个在枪林弹雨中都未曾有过丝毫畏惧的男人。
此刻，却崩溃地哭了出来，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算我求你。离开这里。”
“不要再管我了，你就当……我已经死了。”
陆嫣菲看着林骁野如此亲密地抱着我。
看着他为我流下的眼泪。
那张漂亮的脸上，写满了心碎和绝望。
“我不走。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为了她毁了你自己。”
“骁野，我会在附近等你。等你……等你回头。”
2
我脖子上的伤很重。
但终究还是被林骁野从死神的手里抢了回来。
在我养伤的这段时间里，陆嫣菲果然没有离开。
她每天都会在我们这间破旧的出租屋屋外，放上干净的食物、饮用水和药品。
然后，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她从不敲门，也从不打扰。
每一次，林骁野看到门口那些东西，都会楞上好长一段时间。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但最终，他还是会把那些东西全部扔进垃圾桶。
我看着他那被扭曲的责任感折磨得日渐消瘦的脸。
终于还是开了口。
“她就是你提到过的那个菲菲吧？”
林骁野还在我组织里做卧底的时候，从来不跟那些亡命之徒们一起去花天酒地。
我曾经打趣地问过他，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他当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他说，他在老家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未婚妻，叫菲菲。
等他完赚够了钱就回去，风风光光地娶她。
林骁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继续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对他说：
“菲菲是个好姑娘。”
“林骁野，你听我说。你现在带我去警局归案。”
“就说是作为调查记者，卧底我的组织，并亲手抓住我的。我会给你作证。”
“然后你跟她在一起，不好吗？”
他却像是被我的话彻底激怒了。
他像一头野兽，疯狂地对着我嘶吼。
“自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手里的那十几条人命，自首有用吗？啊！”
说完，他死死地盯着我。
一字一句地，用一种近乎偏执的语气说：
“温言，我上次说的是真的。”
“现在有一种最新的神经再生技术，可以把你断掉的脊椎神经，重新连接起来。那样，你就能恢复了。”
“你等着我。两百万美金。只要我赚够了两百万美金，我就送你去美国治疗。”
“之后，你说什么都行。可以吗？”
我看着他眼中疯狂的固执，笑了。
“那好，我自己去自首。你现在就放我出去。”
林骁野也冷笑一声：“你休想。”
“你是以什么身份在关着我？”
“是调查记者吗？那你就应该尊重你的职业良知，让我这个罪犯归案。”
“如果不是记者，那你是我的小弟吗？”
“那你就应该叫我一声言姐，然后所有的事情都听我的！”
林骁野冲上前来，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
他的眼眶，早已通红。
“别再用老大的身份压我！”
“也别给我说那么多狗屁道理！我的要求，只有一个！”
“就是让你，好好地活下来，恢复健康！”
“我会一辈子照顾你，保护你！听到了没有！”
3
我刚要回答他。
可是我的轮椅下，突然传来了一阵滴答滴答的水声，和一股让我感到羞耻的骚臭的味道。
我又失禁了。
高位截瘫后，我连最基本的排泄，都无法自主控制。
林骁野愣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松开了掐着我脖子的手。
转过身，默默地去拿干净的毛巾和换洗的裤子。
我彻底崩溃了。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哭着喊着求他：
“林骁野！求你了！别，别过来！”
但他不管不顾。
他还是像过去那无数次一样，温柔地为我擦拭干净了身下的污秽。
然后换上了一条干爽的裤子。
他越是温柔，我心底的残破感就越强烈。
像被剥光了所有尊严，只剩一具腐朽的躯壳。
从那天以后，我仿佛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林骁野收走了房间里所有的锐器。
我这副残破不堪的身体，连自杀都做不到了。
他每天都早出晚归。
每一次回来，身上都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我不知道，他到底出去做了些什么黑活。
他每次回到这个破旧不堪的出租屋，都会立刻开始照顾我。
为我擦洗身体，喂我吃那些难以下咽的营养餐。
帮我按摩那些早已开始萎缩的毫无知觉的肌肉。
他总是要忙到半夜，才会在我旁边那张小小的行军床上，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天不亮，他又会再次出门。
这天，他出去后不久。
陆嫣菲竟然撬开了我们这间出租屋的门锁，摸了进来。
她看着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仇恨。
“温言，你应该知道，你和骁野，绝不是一路人。”
我看着她苦笑。
“我知道。可是那又如何？”
“我现在只是一个连动都动不了的残废。”
“走也走不了，反抗也反抗不了，连自杀都没办法做到。”
“要不你把我杀掉？或者你把我带回国，交给警方？”
陆嫣菲摇了摇头，她的眼神，冰冷而又决绝。
“不。我要你死。但不能让骁野因此恨上我。”
我坦然地直视着她。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话刚说完，门外就传来了林骁野回来的脚步声。
陆嫣菲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狠厉。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想都没想，就狠狠地捅进了自己的胸口。
然后，她将那把沾满了她自己鲜血的匕首，强行塞进了我那只唯一还能活动的手里。
林骁野推门而入。
他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景象。
他手中的快餐盒，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快步冲过去，一把抱住了正缓缓倒下的陆嫣菲。
“菲菲！菲菲！你没事吧？！”
陆嫣菲用她那颤抖的手，指向了我。
“骁野，她……她要……杀了我……”
林骁野猛地转过头看向了我。
透过我这幅病弱的样子，他突然想起了以前的我。
在他卧底期间，曾亲眼看到我是如何面不改色地，亲手处决了两个组织的叛徒。
手段心狠手辣，不留一丝余地。
4
在这一刻，我的脸上再次恢复了当年，那个高高在上、杀伐果断的女老大的表情。
林骁野的眼中，那个曾奋不顾身，舍命救他的我，和一个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地刺伤了陆嫣菲的我，开始疯狂地重叠、撕裂。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无尽的痛苦和挣扎，冷笑。
“就是我。”
“这个女人，天天跟你纠缠不清。”
“林骁野，你知道我的，我是不会放一颗定时炸弹在自己的身边的。”
“她一直缠着你，你就随时都有可能会丢下我。”
“我一个残废，为了不让你走，我能怎么办？”
说完，我又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补充了一句。
“我会一直尝试杀掉她。除非，你现在就弄死我。或者把我送回国。”
陆嫣菲好像也没想到我会如此干脆地配合她。
她看我的眼神里，露出了一丝惊讶。
林骁野抱着怀里的陆嫣菲，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痛苦和迟疑。
最终，他还是没有再管我。
抱着血流不止的陆嫣菲，转身冲了出去，送她去医治。
由于走得太急，那扇通往外界的门没有关上。
我用我那双早已无力的双手，一点一点地转动着轮椅的轮子。
艰难地走出了那间囚禁了我数月之久的出租屋。
这是我几个月以来，第一次走出那间屋子。
也是几个月以来，第一次看到了久违的阳光。
阳光很刺眼。
我在出租屋门口的小商店，要了一张纸和一支笔。
我写下了一张纸条，让那个好心的商店老板，等林骁野回来的时候交给他。
然后，我转动着轮椅，慢慢地离开了这条小巷。
我挪动了许久，久到我以为自己就要因为体力不支而晕过去。
终于看到了一条繁华的马路。
而通向那条马路的，是一条长长的下坡。
我的嘴角，勾出了一个真正释然的笑容。
我慢慢地，将轮椅推上了那条下坡。
轮椅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很快，我便如同离弦的箭，飞速地冲进了那条繁华的马路上。
一辆重型卡车鸣着尖啸的汽笛，朝着我迎面冲来。
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骁野，这一次，我终于可以放你自由了。
我感觉自己像是飞到了天上。
但一点也不觉得痛。
耳边是刺耳的刹车声，和路边人群那惊恐慌乱的尖叫声。
我就这么慢慢地飘上了天。
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的下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
“温言！！！”
是林骁野。
他怎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一次，他总可以回国，继续他自己那充满阳光的正常人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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