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江宁月《朝朝暮暮缘分尽》
妹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从小体弱多病,受不了任何刺激。
为了她,我的人生也被按下暂停键。
被家里人强逼着从重点学校辍学,方便在家里照顾妹妹。
爸妈对此总是振振有词。
【你是姐姐,就是要牺牲照顾妹妹,你们是血浓于水的家人。】
【看到自己亲妹妹这样,你哪里还有脸提上学,她羡慕了怎么办。】
我不断忍耐这一切,却还是犯下一个致命的小错误。
在妹妹面前小跑了几步。
她当场崩溃得嚎啕大哭,捂着自己心脏倒下。
妈妈揪住我的耳朵。
【没用的废物,偏偏要在妹妹面前炫耀自己有个好身体,脑子怎么想的。】
爸爸气得当场扇我一个耳光,将我扇到地上。
我撞到桌角,眼前顿时一片漆黑,血流不止。
可他们全都围在妹妹身边,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倒在地上,哀嚎半天没人帮忙,甚至嫌我吵闹,索性把我关进地下室。
爸妈总以为我皮厚,生命力顽强,却忘记我跟妹妹一样,也是人。
人受到这样的伤势,是活不下去的。
眼中的世界漆黑一片,我忍着左眼的剧痛,摸索着从地上爬起来。
双手胡乱挥舞,无意间打开了地下室的灯。
右眼勉强能看清些许光亮,左眼却还是疼得厉害,睁都睁不开。
我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左眼的存在。
【都怪那个扫把星,非得在自己妹妹面前乱跑乱跳,欺负她身体弱,不能跑动。】
【等这件事情过去,看我不把她那双腿给打断,免得惹是生非。】
爸爸的抱怨声隐隐约约传来,一字一句刺进我的心口。
左眼的痛苦更甚,却反倒让我松了口气。
至少它还存在。
耳边传来妹妹的哭喊声,听不清具体内容。
只不过我想也知道她会说些什么。
一切都是姐姐的错,姐姐看她不顺眼,姐姐存心想要害她。
我苦涩一笑,这样的话我已经听过无数遍。
从最开始拼命想要跟爸妈解释,到最后的沉默无言,任凭爸妈打骂。
在我和妹妹之间,他们只会选择相信妹妹,我再怎么解释,也换不来理解。
【都怪这个废物姐姐,竟然敢欺负我们安安,等你好了以后,看妈妈怎么收拾她。】
【安安你放心,有爸爸在这里,江宁月这个小畜生掀不起什么波浪。】
两人急着安慰妹妹,恨不得把我贬低到尘埃里。
我隔着地下室厚重的门,听到这些偏心的话语,痛苦越来越盛。
强撑着身体,我拼命敲门,扯着嗓子哭喊。
【爸妈,我求求你们开开门,我的眼睛好痛。】
这耗尽了我最后一点力气,支撑不住又栽了下去。
全身都疼得厉害,像是要把我活活撕成两半。
可我的心里还是抱着一点期待。
哪怕他们再爱妹妹,至少也会关心一下我的死活。
毕竟我和妹妹流着一模一样的血液。
意识渐渐模糊,我一咬舌尖,逼自己清醒过来。
只要再等等,爸妈肯定会下来把我救出去。
我等啊等,等到地下室的蚂蚁在我身上乱爬,都没等到开门。
一如他们过去的所作所为。
在我参加市里跳舞大赛的那天,爸妈说好要开车送我到比赛现场。
可妹妹又捂住心口,吵着要去医院检查。
他们答应我,给妹妹检查完就回家里接我去比赛。
我一直站在家门口,望着眼前的车水马龙,希冀看到家里的车。
但从天亮等到天黑,我也没等到他们。
为了这场比赛,我几乎牺牲了自己所有空闲时间练舞,却换来这样一个结局。
当天晚上,妈妈歉意地给我带回来一个冰淇淋,说是对我的补偿。
【宁宁,妈妈知道你最听话了,可你妹妹不能看到你在比赛场上自由自在跳舞的样子,她会不开心的。】
我咽下口中的冰淇淋,连同满腔的愤怒和委屈一起。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妹妹根本就没事,去医院也只不过是她和爸妈约定去迪士尼游玩的借口。
我的这场比赛从头到尾就没出现在他们的考虑中。
一只蚂蚁试探性地钻进我的左眼,我咬牙擦了下眼睛,赶走蚂蚁。
左眼却更疼了,伤口因为感染发炎,如同有人用针反复刺穿我的眼球。
却在这时,地面上传来一阵吵闹声。
【我胸口好疼,都怪姐姐,能不能让她离开我们家。】
【她这种恶毒的人不能再待在家里。】
我听见爸爸的保证,字字分明。
【好,从今以后,我们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我无力地闭上自己的右眼,视野再次漆黑。
这也没关系,我的世界早就是一片黑暗。
【对,医生,我们家安安心脏病又发作了,我们立刻带她去医院。】
【先给她吃速效救心丸?好好好,我们马上去找。】
四处寻找无果后,他们才想起地下室的我。
先前拼命呼救不来,为了给妹妹找药才舍得下来。
爸爸推开门,一把将我从地上提了起来。
【你个扫把星,还不赶紧告诉我们,你把安安的药藏哪里去了。】
他们对我身上的伤势浑然不见,眼里只有对药的渴望。
被妈妈抱住的妹妹一捏鼻子,忍不住尖叫。
【这里好臭,姐姐也好臭,爸爸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爸爸轻声安慰她几句,转过头冷冷地盯着我。
下一秒,一记耳光重重扇在我脸上。
【你到底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安安这里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别在我们面前装模作样,你这扫把星命硬得很。】
我深吸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出药的位置。
辍学后,妹妹的一切都由我来看管,也只有我知道药在哪里。
爸妈怪我晦气害妹妹生了这样的病,我为她牺牲也是理所当然。
这是我的赎罪。
得知位置后,三人立即将我丢下,再次把我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中。
血液一点一滴流逝,积蓄成一个殷红的水洼,就连痛苦都变得微弱起来。
只因生命即将离我而去。
濒死时刻,回忆潮水般涌来。
我回想起自己辍学的那天,班主任老师那张忧心忡忡的面孔。
【宁月,你可是清北的好苗子,怎么能退学。】
【是不是又是因为你爸妈,我非得好好跟他们说说,再怎么喜欢你女儿,也不能断了你的前程。】
我拦下班主任老师,让她不用费心为我打电话。
【妹妹患了这么严重的病,我这个当姐姐的,有理由为她这么做。】
【爸爸妈妈要上班,我必须在家里照顾她。】
这种话被妈妈告诫千万次后,已经可以自然而然地从我嘴中说出。
班主任担忧地瞥了我一眼,叹了口气,不再阻拦。
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郑重朝她鞠了一躬,快步离开学校。
其实我不喜欢上学,绝大部分的同学、老师都不喜欢我。
【你妹妹有心脏病,你肯定也是个怪胎。】
【天天只知道读书,板着一张脸,书呆子一个。】
班里的小团体每天轮番欺负我,撕碎我的作业本,把我关进洗手间不准出去。
只有班主任一个人对我好,为了她,我默默忍下所有。
却还是不得不跟她说了再见。
我就知道,像我这样的人,不配拥有任何珍贵的东西。
现在,就连我最后宝贵的事物,我的性命,爸妈他们也要夺走。
那就这样吧,我太累了。
刺耳的警报声响了起来,地面上一片急促的脚步声。
【太好了,医生,你们终于来了,赶紧把我女儿带走吧,她刚吃了药。】
我倚靠在地下室门口,知道救护车到达后,内心又燃起一点希望的火光。
爸爸只要稍微提一嘴我的伤势,说不定我就可以得救。
其余的一切我都不再奢想。
我就希望爸爸还能记起,除妹妹以外,他还有一个女儿,蜷缩在地下室等待治疗。
可没有,他只是一味地感谢医生救助他女儿,一句都没有提起我。
我的存在被全家人忽略。
地面上趋于平静,爸妈带上妹妹,一并前往医院。
转眼间,家里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
我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无数黑色的蚂蚁在我眼前汇聚成一条黑色的河。
这一次我再没有力气赶走他们。
反正没有人在乎我,不如让这些蚂蚁饱餐一顿。
也算是做出最后一点贡献。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我的灵魂从尸体中飘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盈和自由。
望着自己倒下的尸体,所有的血迹已经干涸,无数蚂蚁把我的尸体当作新的家。
可我却在自己尸体脸上看到了一抹微笑。
在生命的最后,我并不觉得痛苦,反而感到解脱。
顺着冥冥中的直觉,我飘出地下室,向着某个方向狂奔。
紧赶慢赶,总算追上救护车里的爸妈他们。
两人围在妹妹身边,不停嘘寒问暖。
【安安,你再忍一下,就快到医院了。】
【只要你现在乖乖的,想要什么爸爸都满足你。】
他一脸慈爱,表情是我从未享受过的温柔。
倒是妈妈脸色迟疑,在爸爸耳边轻语。
【也不知道宁月怎么样了,咱们把她关在地下室不要紧吧。】
【我还是不放心,要不把她也带去医院看看。】
爸爸一脸无所谓地摆手,没把妈妈的话放在心上。
【那个贱胚子能出什么事,当务之急还是要把安安治好。】
妈妈还想多说什么,江安安一招呼她,立刻咽下嘴边的话,笑容满面地迎上去。
我在一旁静静地目睹这一切,心脏仿佛破了一个大洞。
只是哪怕内心再悲痛,也没有落下一滴泪。
灵魂是不会落泪的。
等到了医院,给妹妹检查的医生非常熟悉我们一家。
【今天怎么是你们来了,病人的姐姐呢?往常不都是她带着妹妹来看病的?】
爸妈的表情都有些僵硬,笑容凝固在脸上。
妹妹痛呼一声。
【医生哥哥,我心脏好痛,别闲聊了,赶紧给我看看。】
她这一番话让她又成了现场的焦点,爸妈的眼神变得焦急,不再关注我的名字。
妹妹总是这么做,不允许我这个姐姐夺走其他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只能在意她一个人。
检查完毕后,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爸妈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两个围在病床上的妹妹身边,不停跟她许诺出院后的奖励。
三个人其乐融融的模样,感染了病房里的其他家属,纷纷交口称赞。
【这家人对女儿可真好,当他们家的孩子一定很幸福。】
【真是和谐的一家三口,现在这种幸福美满的家庭不多见了。】
听到这些话,我的灵魂苦笑一声,不敢看他们一眼。
只因他们的幸福太过耀眼。
我的存在对他们永远只是多余的那个,是破坏他们一家三口幸福家庭的元凶。
得知我的死讯后,想必他们一定会喜出望外。家里不会再有其他多余的人存在。
【爸爸妈妈,你们先前说的将姐姐赶出家门的承诺还作数吗?】
【我实在受不了以后还要天天跟那个人在一起,反正她也不是你们亲生的。】
妹妹小声跟爸妈抱怨。
爸爸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地跟妹妹保证。
【我们家肯定会把她扫地出门,只是得等到她结婚以后,我们家拿到彩礼才行。】
【你以后的上学、治病等花销,都指望着这笔钱,我们养她这么多年,她用这笔钱报答我们也是理所当然。】
我愣愣地站在一边,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们。
即便已经成了灵魂,我全身仍在止不住地颤抖。
原来我的存在就只是用彩礼供养妹妹。
全家人都知道我领养的真相,就连妹妹都知道,却依然把我蒙在鼓里。
他们自始至终就只把我当作血包,没把我当人。
过去的景象一一在脑海闪过,转瞬间全部烧为灰烬。
紧紧攥住拳头,我斩断心中最后一根情丝。
这样的家,不要也罢!
三天后,妹妹出院。
回家路上,爸爸不停嘟嘟囔囔。
【这个江宁月也真是的,三天也不来医院看看妹妹,不知道死到哪个角落去了。】
【养她真不如养条狗。】
可等他们到家,才发现家门口停满了警车。
从其他邻居那里打听到消息,三个人如遭雷劈。
【这怎么可能,那个贱胚子居然就这么死了。】
话音刚落,爸爸转头就看见一队警察站在他身后。
为首的警队队长掏出证件,语气严肃。
【江国庆先生,我们怀疑你与江宁月死亡一案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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