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许卑《我害怕妈妈夸奖我》
5岁那年的国庆假日,我在游乐场走丢。
被一个捡垃圾的奶奶在暴雨中抱回家。
8岁那年,奶奶倒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没了呼吸。
一年后,我被家里人找到,带回家。
家里多了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孩。
我走丢后外婆心病复发,找到她代替我安抚外婆。
她被爸爸妈妈养得很娇气:
“许卑,晚上你要睡地上,我习惯一个人睡。”
“许卑,我做噩梦了,你站在床边帮我守夜。”
她会弹钢琴,会跳舞,会噘着嘴撒娇。
而我胆小,畏缩,除了不怕痛,一无是处。
可是妈妈总是批评她,夸奖我。
但我很害怕妈妈夸我。
所以当那个哥哥又找过来时,我牵着他的手永远地离开了。
——
“卑卑真乖,坐得端端正正,不像贝贝这个调皮鬼。”
妈妈端着刚做好的牛角包过来,放在餐桌上。
她开始夸我了。
妈妈的声音温柔可亲,好像蕴藏着无限的爱。
只是妈妈的眼睛没有看着我。
她的视线好像被胶水粘在了许贝身上。
“对啊,我就是个调皮鬼,所以这些牛角包我要一个人吃掉!”
许贝昂着头,嘴角挂着开心的笑容。
她总是这么开心。
妈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揉揉许贝的头:
“你一个人吃了,那卑卑吃什么?”
许贝不满地撇嘴哼了一声。
我垂着的睫毛颤了颤。
果然很快妈妈又开始夸奖我:
“不过卑卑这么懂事,才不会和乐乐计较几个牛角包呢,对吧卑卑?”
在妈妈眼里,我懂事又听话。
所以我漫长的沉默是一种无言的默许。
妈妈的眉眼带笑,拿起一个牛角包递到许贝嘴边:
“小馋猫,别发脾气了,快尝尝。”
“你看卑卑多懂事,都不和你抢。”
我低头抠着粗糙的手心,偷偷闻着牛角包香甜的味道。
自从两个星期前被接回家,妈妈已经做过三次牛角包了。
不过每次都因为许贝发脾气,我只能闻闻味道。
第一次,她看着皮肤灰灰的我:
“妈妈,她看起来像捡垃圾的,我不要和她一起吃东西!”
第二次,她不小心把最后一个牛角包弄丢在地上:
“掉在地上了,不好意思哦,你不嫌脏的话可以捡起来吃。”
第三次就是现在。
吃完,妈妈拿着餐巾擦拭许贝嘴角的残渣:
“捣蛋鬼贝贝,吃的到处都是。”
许贝的大眼睛盯着我,我把头垂得更低。
她好奇地问:“为什么我和她都叫贝贝?妈妈不怕搞混吗?”
妈妈挠挠她的鼻尖,声音里充满温暖:
“你的贝是宝贝的贝,卑卑的卑是卑贱的……”
妈妈顿了顿,嘴角的笑好像淡了点:
“是卑微的卑,妈妈不会弄混的。”
许贝这才放心,对她来说和我叫同一个名字大概真的很恶心吧。
可我记得奶奶说,我的卑是谦卑的卑。
不过妈妈记错了也没事。
毕竟我和妈妈已经分开四年了。
四年,小花开了又谢,要经历整整四次。
所以妈妈忘了有些事,我不怪她。
只是,我什么时候才能尝一口牛角包呢。
一口就好。
晚上,妈妈在给洗完澡的许贝吹头发。
她像是才发现我,笑了笑:
“卑卑好淑女,不说话妈妈都把你忘了。”
许贝娇气地扭头瞪她:
“妈妈,我也是淑女!”
妈妈嘴边的笑容瞬间变大,眼睛都眯起来:
“对,我的贝贝也是淑女。”
她们玩闹了一会儿,妈妈让佣人李阿姨带我去洗澡。
温热的水划过我的皮肤,背上陈年的伤疤有些痒。
那是廉租房一楼总是醉醺醺的叔叔用鞭子抽的。
那天奶奶发高烧,烧得神志不清。
我不敢乱花奶奶的钱,去找邻居求助。
邻居阿姨说要去买退烧药给奶奶吃,但我身上没钱。
坐在楼道阴影里的叔叔笑着让我过去,说打我一顿,就给五十块钱。
叔叔把我按住,我被粗长的鞭子狠狠抽在背上。
剧痛中,我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打完后,叔叔给了我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块钱,眼睛亮得惊人:
“打完女人打小孩,爽!”
我不知道叔叔在说什么,拿着钱一瘸一拐跑去药店给奶奶买退烧药。
为了不让奶奶担心,我没说,幸好疼了几天就结疤了。
因为那几天只能侧着睡,所以每个能正着睡的夜晚对我来说都是幸运的。
可是现在,我连侧着睡也不能了。
“卑卑,我又做噩梦了,有鬼来抓我。”
我紧紧贴着墙,屏着呼吸不敢说话。
如果我假装睡着了,是不是就不用站一晚上?
“卑卑!你耳朵聋啦?!”
许贝疯狂用双腿踢我,我退无可退。
我被带回家后,爸爸说为了培养感情,让我和贝贝睡一张床。
贝贝不习惯和别人睡,也不习惯和别人盖一床被子。
她的双脚总是敞得大大的,不让我碰着她,我只能尽量贴着墙。
“你听到没有!站到床边给我守夜!”
许贝坐起来,一把扯住我的头发往床边拖。
头皮好像要被扯掉了,我忍着疼,爬了起来。
“哼!还装睡!”许贝很不满,“你真把我的床当自己的啦?”
“我告诉你吧,其实你就是来当我的小佣人的,千万别把自己当小姐!”
我点点头,光着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
许贝钻进被窝里,不屑地看着我,随后把灯关上。
我身上穿着单薄的睡衣,地板好像冰块,在不停吸收我的体温。
好冷,比奶奶漏风的小屋还冷。
头皮突然刺痛,我小心伸手挠了挠。
“别发出声音!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许乐尖叫一声,很快黑暗中再也没有了声音。
第二天醒来,我躺在地板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倒过去的。
我心如擂鼓,害怕地抬头看了一眼,许贝还在呼呼大睡。
我慢慢站起来,又等了很久。
一股强烈的尿意袭来,我有些憋不住。
犹豫了很久,我才小声开口:
“贝贝,我想上厕所,我可以开门吗?”
“……贝贝?”
许贝双腿暴躁地一蹬:
“开什么开?开门好让妈妈看到你起得比我早吗?”
“不准开!敢开看我不收拾你!”
我吓得身子一抖,冷汗顿时冒上来。
上次没经过许贝同意就开门,被她收拾了一顿:
把我扔进她养的蛇窝里,虽然只有一条蛇,但我真的很害怕。
我怕蛇,很怕。
我不想再被丢进去一次。
许贝睡得越来越熟,打着小呼噜。
身体越来越难受。
裤子一热,我失禁了。
眼泪瞬间掉下来。
别墅里传来许贝的尖叫:
“妈妈!许卑这个臭垃圾在我房间小便!”
“脏死了脏死了!”
“我要恶心吐了!”
“今晚不许她和我睡了!”
许贝开门跑出去大喊大叫。
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裤子是湿的,脸上也是。
妈妈温柔地哄着许贝:
“贝贝别生气,妈妈带你去洗脸刷牙。”
过了半天,妈妈才推门进来。
她闻到空气中的腥臊味,眉头皱起来,很快又恢复微笑的表情:
“卑卑,没事的,洗干净就好了。”
她叫来李阿姨,把我带去浴室。
很快李阿姨把我洗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
妈妈说来不及买我的衣服,我穿的一直是许贝的旧衣服。
餐桌前,许贝嫌恶地皱皱鼻子:
“卑卑,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乱尿裤子啊?”
“真不愧是捡垃圾的人养大的,脏死了。”
我紧紧捏着衣角,嗓子发着抖:
“奶奶不脏……”
妈妈盛了一碗南瓜粥给许贝,打断了我说话:
“卑卑,下次想小便就去洗手间,咱们家不是你以前住的地方,不能随便。”
“卑卑这么懂事,应该会听话吧?”
我不知道人的心脏是不是很脆弱。
我现在心脏就一抽一抽的,好像被针扎了又扎。
比叔叔抽我几十鞭子还痛。
鼻子很酸,可我不能哭,因为奶奶说,人不能总哭。
哭多了,老天爷会以为这个人很爱哭,就会让她一直哭。
几个阿姨把卧室打扫了很多遍,喷上香水,许贝才肯作罢。
我在角落的小沙发一直坐到下午。
爸爸出完差,带着大包小包进门。
“卑卑,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我咬了咬嘴唇,小跑过去帮爸爸拿行李。
“卑卑真懂事。”爸爸也夸我。
他出差带了许多礼物回来,叫许贝下来挑。
精美的芭比娃娃和城堡,漂亮的公主裙,亮晶晶的水晶项链……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些我都要!”
许贝的手指在各个礼物上一一指过去。
“好,我的贝贝想要什么都行。”
爸爸捏捏许贝的脸颊,声音像妈妈一样温柔。
他脸上的笑,也像妈妈一样。
我从小就有很多疑惑。
为什么树叶只在秋天落下,为什么冬天的风那样冷。
为什么奶奶没了呼吸就再也不说话。
为什么爸爸妈妈给我的笑容小小的,给许贝的笑容大大的。
爸爸突然问我:
“卑卑想要什么礼物?”
我愣了愣,我也可以挑礼物吗?
我抬起头,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礼物。
手指抠了抠手心,我学着许贝的样子,指了指一个牛角包玩偶。
许贝瞪着眼正要说话,妈妈就把牛角包拿起来。
我的心脏咚咚直跳,一股陌生的期待充斥我的全身。
虽然我没吃上牛角包,但我可以得到牛角包玩偶。
我要抱在怀里睡觉,这样晚上就能梦到好多好多牛角包。
“卑卑,这个牛角包是爸爸专门给贝贝买的。”
妈妈把牛角包玩偶放在许贝怀里:
“卑卑比贝贝大方,肯定不会和贝贝计较的对吧?”
“贝贝这个臭丫头最喜欢牛角包了。”
“最爱妈妈了!”
许贝抱着玩偶,对我勾着嘴角笑得很开心。
有些刺眼。
我轻轻嗯了一声,重新低下头。
我以为用手指指一指,我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这些东西,从来不属于我。
晚上我睡在沙发上。
因为家里客房暂时没打扫干净,而许贝不许我和她睡。
“卑卑,明天你就可以睡客房了。”
妈妈抱了一床被子给我:
“卑卑乖,有什么事叫李阿姨。”
我点点头。
其实我很开心,我一个人睡沙发,不用再贴着墙,也可以盖被子了。
晚上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着我的腿。
下一秒,我浑身僵硬。
是蛇。
许贝的蛇,正缠在我腿上。
我发出惊恐的尖叫声,疯狂的甩着腿。
但蛇牢牢缠着我。
冰冷、滑腻,令人胆寒。
我害怕得无法思考,失控得又哭又叫:
“妈妈!妈妈!有蛇!呜呜呜……”
“叫什么叫?”许贝撑着下巴站在二楼。
“怎么了卑卑?”妈妈打开门,从二楼往下看。
“小坏蛋,又放你的宠物蛇出来玩。”
她看到了我腿上的蛇,声音无奈。
我耳朵嗡鸣,极致的恐惧让我浑身痉挛颤抖。
像个得了病的怪物。
许贝嘁了一声,吹了声口哨,蛇瞬间脱离我的小腿,游走消失。
我一动不敢动,僵坐着。
汹涌无声的泪水冲出眼眶。
“卑卑,你别和贝贝计较,你刚来不知道,贝贝可喜欢她那条小蛇了。”
妈妈的声音恍恍惚惚传进耳朵里。
很快她们各自入睡。
我睁着眼直到天亮。
第二天一切好像没发生过。
我始终低着头,不敢让人看到我红肿的眼睛。
吃完早饭,爸爸说要带我们去山上野餐。
许贝缠着爸爸央求好多次了。
爸爸特意提前结束工作回来就是为了这次野餐。
可是半路上,许贝让爸爸回头看她拼好的积木。
转瞬之间,车直直撞向护栏。
世界开始翻滚,几圈后车子停下,冒出缕缕白烟。
我被卡在后座靠窗的位置,钢铁紧紧压着我的双腿。
一根金属杆刺穿了我的大腿。
血液疯狂流出,我把嘴唇咬破才止住痛呼声。
旁边的许贝手臂被划破一道口子,染红了白色蕾丝袖口。
看起来触目惊心,她哭得撕心裂肺。
爸爸妈妈艰难地从变形的车门爬出来。
他们惊慌地拍打着车窗,很快从外面拉开了后座车门。
“贝贝!我的宝贝女儿!你流血了!”
妈妈带着哭腔,和爸爸一起小心地把贝贝抱了出去。
许贝哭得更大声了:
“妈妈,好痛!流了好多血,我会不会死啊……”
爸爸安慰着许贝:“没事了没事了贝贝,爸爸妈妈在呢。”
“妈妈……”
我的喉咙像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他们抱在一起,没有人多看我一眼。
这时一辆路过的车停下来,说可以送人去医院。
但车上还有人,只够再坐三个人。
爸爸没有丝毫犹豫,连忙把许贝抱上车。
临上车前,妈妈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回过头:
“卑卑,你别怕,你最懂事了,让贝贝先去看医生。”
“妈妈等会儿就报警,医生会来救你的。”
妈妈,我不懂事,我也不乖,我很疼……
“砰!”
妈妈的声音随着关门声彻底消失。
那根刺进我大腿的东西,好像也刺进了我心里。
鲜血浸湿了我的裤子,忽然之间。
好像又回到七岁那年的雨夜。
我再一次被抛下了。
那天,妈妈站在人群中,一点点放开我的手。
然后转过身越走越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卑卑!”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去。
是哥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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