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郑嘉《爷爷的锁心汤》
我爷爷是远近闻名的老好人,他有一锅传了三代的“锁心汤”,号称能锁住情缘。
我谈了七任女友,爷爷每次都要我带她们回家来喝汤。
但每一个喝下后,都会立刻视我如蛇蝎。
爷爷安慰我:
“她们都不是你的正缘。”
就连我唯一的兄弟也因喝下这碗汤后与我反目。
我以为我天生带煞,注定孤寡。
直到那天,我偷偷装了监控。
发现了一切的真相。
小雅正襟危坐地坐在老旧的红木沙发上,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角。
这是我第七个带回家的女友,也是我最想娶的一个。
她温柔、善良,看我的眼神里有星星。
“别紧张,我爷爷人很好。”
我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
她对我用力地点点头,笑容腼腆又依赖。
爷爷端着两个青瓷小碗从厨房里走出来,碗里是那碗熟悉的、泛着淡淡药香的“锁心汤”。
“来,孩子,尝尝爷爷的手艺,看味道合不合你胃口。”
爷爷的声音温厚,慈祥地看着我们。
我看着小雅,她也回望着我,然后各自将碗端起。
我心里疯狂地祈祷着,求遍满天神佛,这一次,求求你们,一定要有例外。
小雅将碗放下,抬眼看着我。
“恶心。”
那双原本温柔充满爱意的眼睛带着我从未见过的厌恶。
“小雅?你怎么了?”我心头一沉,试探着伸出手。
“别碰我!”
她尖叫着弹起来,踉跄着后退,仿佛我身上带着病毒。
“郑嘉,你这种人也配谈恋爱?”她的声音颤抖,“我以前怎么会觉得你好的?我现在光是看见你的脸,就生理性的恶心!你让我反胃!”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些话,这个表情,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从第一个,到第七个。
每一个喝下那碗汤的女孩,都用几乎同样的方式,判了我的死刑。
“小雅,你听我解释。”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解释什么?”她死死地瞪着我,眼里的恨意浓重,“从现在开始,我们完了!以后别再联系我,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她抓起包,头也不回地冲向门口,用力拉开门,又重重摔上。
“砰”的一声,震碎了我最后一点希望。
为什么...又一次...
我瘫在地上,绝望将我淹没。
视线里,那只被无意碰掉在地上的青瓷碗四分五裂,褐色的汤汁流了一地。
一双布满皱纹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是爷爷。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怜爱与惋惜。
“小嘉,别难过了。”
他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按回沙发上,语气一如既往地慈爱:
“都跟你说了,爷爷的汤,能试出真心,她不是你的正缘,才会这样。”
“能留下的,才是最好的。”
我抬起头,看着他布满担忧的脸,那双浑浊的眼睛显得格外真诚。
过去几年,每一次分手,他都用同样的话来安慰我。
每一次,我都信了。
我以为是我的问题,我以为是那些女孩不够爱我。
可这一次,我看着地上破碎的瓷片和流淌的汤汁,一个念头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真的是她们的问题吗?
深夜的烧烤摊。
我把这几年从第一个女友到第七个小雅,以及那碗“锁心汤”,全部告诉了郑宇。
他是我堂弟,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郑宇安静地听着,只是一串接一串地撸串,眉头越皱越紧。
“你的意思是,每一个喝了那碗汤的女孩,都会立刻跟你翻脸,说你恶心?”
“一模一样。”我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表情、语气,甚至骂我的话都差不多。”
郑宇放下签子,眼神变得锐利。
“哥,这事有鬼。”
“我也觉得。”我苦笑,“可我不知道问题在哪。”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下什么决心,然后猛地一拍桌子。
“这样,我帮你试。”
我愣住了。
“什么?”
“我也去尝尝爷爷的汤。”他看着我,眼神坚定,“我不信这个邪,我是你弟,总不能也说你恶心吧?”
“如果我喝了没事,那就是那些女的本来就有问题,如果我喝了也有事......”
他的话没说完,但我们都懂了。
第二天,我带着郑宇回了家。
爷爷看到郑宇,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热情地招呼他坐下。
郑宇笑得一脸灿烂,嘴也甜。
寒暄了几句,便进入了正题。
“爷爷,我早就听说您煲汤的手艺一绝,今天我可得开开眼界,尝尝您的手艺。”
爷爷被哄得心花怒放,带着一丝被小辈崇拜的满足感,脸上的慈爱更浓了,
“等着,爷爷这就给你们露一手。”
他乐呵呵地转身进了厨房。
客厅里,我和郑宇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紧张和决绝。
没过多久,爷爷就端着两碗汤出来了,还是熟悉的青瓷碗,还是那股淡淡的药香。
“来,小宇,尝尝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郑宇二话不说,端起碗,甚至还对着我挤了挤眼,那意思是‘放心’。
“真香啊!”
他一边喝,一边咂吧着嘴,
“味道真不...”
他的话戛然而止。
郑宇放下碗,抬起头,看向我。
又是那个眼神。
表情,话语和小雅,和之前那六个女孩,如出一辙。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即使这是我们预演过的情景,可当它真实发生时,那种被至亲之人伤害的感觉还是让我痛到无法呼吸。
“以后这个家,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晦气!”
他转身就往外冲,摔门声比小雅那次更响。
回到房间,我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我木然点开,家族群的消息在不停跳动。
郑宇:
【@所有人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和郑嘉一刀两断,我总算看清郑嘉是什么人了,虚伪又懦弱,一个废物,光是想到他那张脸我就想吐。】
【以后这个家,有他没我,你们谁也别在我面前提他!】
姑姑郑芳立刻跳了出来:
【小宇!怎么回事?】
【这郑嘉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天到晚惹是生非!】
姑父也跟着煽风点火:
【我就说吧,这孩子八字太硬,克亲!先是克走了他爸,现在连小宇都跟他反目了!】
【造孽啊!真是个灾星!】
【离他远点好,免得被他连累,真不知道爸怎么想的,还把这么个不祥之人留在身边。】
一条条信息,像是一把把尖刀。
我在家族里,被彻底孤立了。
爷爷也看见了消息,他长叹一口气,说要为我想想办法,证明我绝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
几天后,他真的想到了办法。
那天,我们家的客厅里坐满了人。
不仅有姑姑和姑父,还有社区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都是爷爷请来做见证的。
那位据说道行高深的‘高人’穿着一身道袍,留着山羊胡,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围着我绕了几圈,掐指算了算,然后一脸凝重地对我爷爷说:
“郑老先生,您这孙子,命格非同一般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大师,您但说无妨。”爷爷一脸恳切。
“此子命犯天煞,克亲克爱。”
“凡是与他亲近之人,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都会被他的煞气所冲,最终反目成仇,甚至招来祸端。”
客厅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邻居张大妈小声议论:
“怪不得呢,之前他带回来的那些姑娘,个个都好好的,一来他家就跟疯了似的。”
“还有他弟弟,不也跟他翻脸了吗?原来是这样......”
‘高人’抚着胡须,继续说道:
“幸好有您这位至亲中的至亲在此,您的福德深厚,才能勉强镇住他身上的煞气。”
“只是,他这辈子,注定孤寡,不能与外人有过多牵连了。”
“以后,您可得把他看紧点,千万别让他出去害人了。”
爷爷听完,老泪纵横,抓住我的手,对着众人哽咽道:
“都是我的错...”
“大家放心,以后我一定把他看好,绝不让他再给大家添麻烦。”
姑姑和姑父在一旁附和着,邻里长辈们则用一种混合着同情、恐惧和鄙夷的眼神看着我。
我成了社区里公开的“怪人”。
一个需要被爷爷“看管”起来才不会伤害别人的灾星。
夜里,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高人’的话,姑姑姑父的咒骂,邻居的私语,还有郑宇那张厌恶的脸,在我脑海里不断回放。
恶心。
灾星。
克亲克爱。
怪物。
我闭上眼,巨大的无力感和自我厌恶几乎将我吞噬。
第一次,对他们所有人的话,感到了认同。
或许...他们说的都是对的。
或许我从出生起,就是一个错误。
我是个不祥之人。
我克走了父亲,克走了爱人,现在又克走了我唯一的兄弟。
我是一个不配拥有爱和亲情的怪物。
我猛地坐起身,赤着脚走到镜子前。
看着镜中自己的眉眼,那双眼睛,那微微下撇的嘴角,像极了我的母亲。
那个在我记忆里,总是温柔又带着一丝忧愁的女人。
我从床底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旧木箱,里面是父母留下的唯一一点遗物。
爷爷说,睹物思人,怕我伤心,一直不让我多看。可现在,我想看看他们,看看那两个被我‘克死’的亲人。
打开褪色的相册,我手指抚过一张张泛黄的照片。
却在翻到某一页时,动作顿住了。
照片上,父亲穿着白衬衫,笑容阳光开朗,他有力地搂着母亲的肩膀,意气风发。
而他怀里的母亲,那个和我眉眼极为相似的女人,却笑得很勉强。
她的身体微微倾向父亲,嘴角虽然上扬,眼神里却藏着一丝紧张和躲闪,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是这种表情?
我的指尖抚过母亲僵硬的笑脸,视线无意中扫到了照片的右侧边缘。
那里,有半张男人的脸,因为聚焦不准而有些模糊,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年轻时的爷爷。
他不在镜头中心,像是无意中被拍了进去,可他的眼神,却死死地、一瞬不移地,凝视着我母亲的方向。
那是一种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眼神。
糅杂着我无法理解的贪婪、痴迷,还有一种...势在必得的阴冷。
轰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一些模糊的,被我刻意忽略的童年碎片,瞬间变得清晰。
我记得,母亲在面对爷爷时,总是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声音会变得很小。
我记得,妈妈在厨房做饭时,爷爷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她被吓得打翻了碗。
我记得,爸爸出差时,妈妈总是会锁上房门,用椅子顶住。
我记得,父亲意外去世后,母亲整日以泪洗面,而爷爷,却只是抱着我,看着悲痛欲绝的母亲,一遍遍地说:
“别怕,嘉嘉,以后爷爷会替你爸爸,好好照顾你和你妈妈。”
一个可怕的,荒谬的的猜想,在我心中疯狂生根发芽。
父亲的死,真的是意外吗?
这些年我经历的一切,真的是因为我“命犯天煞”吗?
爷爷对我近乎病态的“关爱”,真的是因为我是他的孙子吗?
我死死攥着照片,看着镜子里那张和母亲如出一辙的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我没再躺回床上,而是在书桌前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我打开门,像往常一样吃完爷爷为我准备的早餐。
“嘉嘉,别想太多了,爷爷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拍着我的手,眼里满是关切。
我点点头,没说话。
等他出门去社区活动中心后,我打开手机,下单了一个伪装成充电头的微型针孔摄像头。
同城急送,半小时后就到了。
我将它插在客厅空调旁的插座上,那个位置,正对着沙发和餐桌。
做完这一切,我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我在网上找的,专门跑龙套的演员。
“你好,我想雇你,扮演我的女朋友。”
雇来的女孩叫小周,活泼外向,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她很专业,一进门就自然地挽住我的胳膊:
“爷爷好!”
郑江河一如既往的热情,拉着小周的手问长问短,从学业到家庭。
终于,他站起身,看了我一眼,笑呵呵地说着:
“你们聊,爷爷给你们煲了汤,我去给你们端过来。”
我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没多久,两碗冒着热气的‘锁心汤’被端上了桌。
一碗给我,一碗给小周。
又是熟悉的流程。
她走后,我借口有些累,想自己待一会儿,便立刻回了房间,关上门,反锁。
背靠着门板,身体因后怕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然后拿出手机,插上耳机,点开了那个与客厅摄像头连接的APP。
屏幕上,郑江河正慢悠悠地收拾着桌上的碗筷。
我按下了回放键,将进度条拖到我们喝汤的那个时间点。
画面里,我、小周正端着碗。
郑江河开始说话,我和小周的眼神,肉眼可见地变得迷茫、空洞。
我死死的盯着屏幕,紧接着,我看到了让我永生难忘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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