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林溪《妈妈,请你不要杀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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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双胞胎姐姐,叫林悦。
为了让她“活”下去,我妈杀了我。
她把我塞进林悦的裙子里,逼我跳她没跳完的芭蕾,要我应下所有属于她的名字。
直到我死在火海里,她抱着我救出来的弟弟,看都没看我一眼后。
我才知道。
原来不被爱的孩子。
连为她去死,都是错的。
1
姐姐林悦死在了那年的夏天。
她是从镇上那座废弃的水塔上掉下来的。
我当时就在下面,眼睁睁看着那抹红色的小裙子,像一片被风吹落的败叶,坠落,然后砸在水泥地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红。
我吓得不会哭了,连尖叫都卡在喉咙里。
妈妈赵静姝冲过来的时候,没有看我一眼。
她疯了一样扑到林悦身上,抱着那具已经开始变凉的身体,发出一种不像人声的哀嚎。
从那天起,林溪就死了。
妈妈把我关在房间里三天。
第四天,她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和一条和林悦身上一模一样的红裙子。
剪刀冰冷的铁片贴着我的头皮,“咔嚓咔嚓”,我留了八年的长发,一缕一缕掉在地上。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短发的,眼神空洞的女孩。
妈妈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说:“悦悦,别怕,妈妈在。”
她给我换上那条红裙子,裙摆上还带着新布料的僵硬。
她捧着我的脸,仔细端详,眼神狂热又偏执。
“真像。”
“我的悦悦回来了。”
葬礼上,我穿着红裙子,站在一口小小的棺材旁边。
所有人都用同情又怪异的眼神看着我。
爸爸林卫国想拉我的手,被妈妈一把打开。
“别碰她,”妈妈的声音尖利:“别吓到我的悦悦。”
爸爸嘴唇翕动,最终颓然地垂下了手。
从那天起,我成了林悦。
我必须穿她最喜欢的红裙子,吃她最喜欢的甜食,连走路都要学她那样,微微踮着脚尖,像一只骄傲的天鹅。
林悦喜欢芭蕾。
于是我也被送去了少年宫的舞蹈班。
我的身体僵硬,韧带像是锈住的铁丝,每次压腿都疼得我冷汗直流。
舞蹈老师叹着气对我妈说:“这孩子,不是这块料。”
妈妈只是微笑着,塞给老师一个厚厚的红包。
“麻烦您了,我们悦悦只是太久没练,有点生疏了。”
回到家,她关上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把我按在地上,亲自给我压腿。
骨头错位的剧痛让我惨叫出声。
她面无表情地加重力道,嘴里念着:“悦悦是天才,悦悦怎么会疼?”
“你是林悦,你不疼。”
我疼得浑身抽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我哭着求她:“妈妈,我不是姐姐,我做不到。”
她的手停住了。
然后,一个耳光重重甩在我脸上。
“你再说一遍?”她的声音冷得掉冰渣。
我捂着脸,倔强地看着她。
可看到她那双泛红的,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我最终还是害怕地缩了縮脖子。
“我……我是悦悦。”
她这才松开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蜷成一团的我。
“记住你的身份。”
“林溪已经死了,被你那个没用的姐姐克死了。”
她转身走出房间,留下我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条被丢弃的野狗。
我生日那天,家里来了客人。
妈妈在厨房忙碌,爸爸在客厅陪客人说话。
弟弟林舟才两岁,摇摇晃晃地跑过来,把一块沾满口水的饼干塞进我嘴里。
“姐姐,吃。”
我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心里一软。
妈妈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她一把夺过林舟,把他紧紧抱在怀里,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什么脏东西。
“林悦有洁癖,她不吃别人碰过的东西。”
她抱着林舟,柔声哄着,再也没看我一眼。
客厅里,客人的说笑声,爸爸的赔笑声,弟弟的咿呀声,交织在一起。
热闹是他们的。
我什么都没有。
我开始偷着活。
在学校,我会故意把林悦那双昂贵的白皮鞋踩得全是泥点。
上音乐课,我会故意在弹奏林悦最拿手的曲子时,按错好几个音符。
每一次,换来的都是妈妈变本加厉的惩罚。
她会用刷子,一点一点,把我的手指刷到红肿破皮,逼我把那双白皮鞋擦得一尘不染。
她会把我关在琴房里,一遍一遍弹那首错乱的曲子,直到深夜。
可我有一种病态的快乐。
这些疼痛和惩罚,都在提醒我,我是林溪,我还活着。
秦川是唯一一个还叫我林溪的人。
他是我们大院里的小霸王,从小就跟在林悦屁股后面。
林悦死后,他消沉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他把我堵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他红着眼圈,死死盯着我。
“你不是她。”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后退。
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骗得了他们,你骗不了我。”
“林悦的右手手心,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我的手心干干净净。
我挣扎着想抽回手,他却握得更紧。
“林溪,你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那些被我死死压在心底的画面,又翻涌了上来。
水塔,红裙子,还有姐姐掉下来之前,回头看我那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恶毒的,快意的笑。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疯了似的往前跑。
“我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发了高烧。
我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嘴里胡乱喊着。
黑暗中,妈妈一直守在我床边,用温热的毛巾一遍遍擦着我的额头。
我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林悦死之前。
那个时候,妈妈也会这样温柔地照顾生病的我。
我忍不住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衣角,像小时候一样,依赖地蹭了蹭。
“妈妈……”
她的身体僵住了。
然后,她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力道,掰开了我的手指。
“悦悦病了,都怪林溪那个扫把星。”
“她死了,还要来纠缠我的悦悦。”
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我的高烧,就这么被硬生生浇退了。
也浇灭了我心里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来了例假。
腹痛如绞,身下陌生的黏腻感让我惊慌失措。
我躲在厕所里,不敢出去。
妈妈在外面敲门,声音很不耐烦。
“林悦,你在里面磨蹭什么?舞蹈课要迟到了。”
我捂着肚子,声音都在发抖:“妈妈,我流了好多血。”
门外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门被一脚踹开。
妈妈看着我裙子上的血迹,脸色煞白,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惊恐和愤怒。
她冲过来,一把将我从马桶上拽起来,狠狠甩在墙上。
我的后脑勺磕在冰冷的瓷砖上,嗡的一声,眼前发黑。
“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用悦悦的身体,流这么脏的东西!”
她像疯了一样,撕扯着我的裙子,用冰冷的水冲刷我的身体。
“悦悦是干净的,是纯洁的,她不会有这些!”
冰水刺得我浑身发抖,我却感觉不到冷。
我看着她癫狂的样子,心里只剩下一片麻木的荒原。
是啊,姐姐是天上的月亮,干净又美好。
而我,只是地上的烂泥。
爸爸冲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快要失去意识。
他从妈妈手里抢过我,用一条干浴巾裹住我,冲着妈妈怒吼。
“赵静姝!你疯了!你想杀了她吗?”
这是爸爸第一次对我妈发火。
妈妈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湿透的双手,喃喃自语。
“弄脏了……悦悦被弄脏了……”
那天之后,爸爸试图带我走。
他在家里收拾行李,把我护在身后。
妈妈没有阻拦,她只是平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们。
直到爸爸拉着我走到门口。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飘飘的。
“林卫国,你今天要是带她走了,我就抱着舟舟,从这里跳下去。”
她怀里抱着熟睡的林舟,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微笑。
爸爸的脚步,停住了。
他回过头,看着妈妈,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良久,他松开了我的手。
“溪溪,爸爸……”
我摇了摇头,平静地走回妈妈身边。
“爸爸,我不走。”
我不能让他为了我,毁了这个家。
虽然这个家,早已没有我的位置。
我不再反抗。
我成了妈妈最完美的杰作。
我留回了长发,像林悦一样,用一根红色的发带束在脑后。
我学会了她所有喜欢的曲子,弹得比她还要熟练。
我的芭蕾舞,在全市的比赛里拿了第一名。
校长在全校师生面前,把我请上主席台,称赞我是我们学校的骄傲。
妈妈坐在台下,脸上是得体的,骄傲的笑容。
她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件被精心打磨,终于绽放出光彩的艺术品。
所有人都说,林家的女儿,脱胎换骨了。
只有我知道,林溪的灵魂,正在这具名为林悦的躯壳里,一点点枯萎,腐烂。
那年,我考上了最好的舞蹈学院。
妈妈亲自把我送到学校,替我铺好床铺,整理好行李。
她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嘱咐我。
“悦悦,到了新环境,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是最棒的,永远都是。”
她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看着她,忽然开口。
“妈妈,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是林悦了,你还会爱我吗?”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缓缓抽回自己的手,看着我,眼神一点点变冷。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就是林悦。”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着她决绝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十年。
我演了十年。
我骗过了所有人,却还是骗不过她。
在她心里,我永远都只是姐姐的影子,一个劣质的替代品。
那天晚上,秦川来找我。
他已经是体校的明星运动员,高大,帅气,走在路上会引来很多女生的侧目。
他提着一袋我最喜欢吃的橘子,坐在我对面,笨拙地一个一个剥给我吃。
“林溪,别难过了。”
“离开那个家,你就自由了。”
我接过橘子,酸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炸开,眼泪却掉得更凶。
自由?
我早就没有自由了。
林溪这个名字,像一道符咒,被死死地锁在我的身体里。
只要妈妈还活着一天,我就永远只能是林悦。
我看着秦川,哑着嗓子问他。
“秦川,你说,人死了,是不是就解脱了?”
他剥橘子的手一顿,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里满是惊慌。
“你别胡思乱想!”
我笑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进嘴里,又苦又涩。
“我没有胡思乱想。”
“我只是觉得,太累了。”
活成另一个人的样子,真的太累了。
我只在大学里享受了半年的自由时光。
寒假,我必须回家。
那是我作为林悦活着的第十年。
也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年。
那年冬天特别冷,家里烧了暖气,还点了一个老旧的电炉。
弟弟林舟正是猫狗都嫌的年纪。
他趁爸妈不在家,偷偷在电炉上烤红薯,结果打翻了旁边的煤油灯。
火,一下子就着了起来。
干燥的窗帘,木质的家具,瞬间被火舌吞噬。
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我从房间里冲出来,正好看见林舟吓得呆在原地,哇哇大哭。
火势蔓延得太快了,几乎堵住了门口唯一的通路。
我没有丝毫犹豫,抓起沙发上的湿毛巾捂住口鼻,冲进火场,一把拉起林舟。
“快跑!”
我推着他往外冲,灼热的空气烫伤了我的皮肤,我的头发。
就在我们快要冲到门口的时候,头顶的吊灯不堪重负,带着一串火星,摇摇欲坠。
我用尽全身力气,把林舟往前一推。
“舟舟,跑!”
他连滚带爬地冲出了火海。
而我,被掉落的吊灯和燃烧的横梁,死死地压在了下面。
剧痛和窒息感同时袭来。
透过熊熊的火光和浓烟,我看见妈妈和爸爸疯了一样冲了回来。
妈妈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满脸黑灰,吓得浑身发抖的林舟。
她冲过去,一把将弟弟死死搂进怀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舟舟!我的舟舟!你吓死妈妈了!”
她抱着他,一遍遍地亲吻他的额头,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她的眼里,心里,只有她失而复得的儿子。
我躺在火海里,离他们不过几米之遥。
我能看到她脸上巨大的庆幸和后怕。
我张了张嘴,想叫她。
妈妈……救我……
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往我这个方向偏离一分一毫。
哪怕,她只要回头看一眼。
就能看到她那个被大火吞噬的女儿。
也好。
意识的最后一秒,我看见她紧紧抱着弟弟的背影,和那片烧成橘红色的,不断坍塌的天空。
原来,不被爱的孩子,连为她去死,都是错的。
我终究,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
也好。
林悦,我来陪你了。
这一次,我不用再假装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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