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沈千姝沈暮《梦醒惊碎满星河》
沈千姝将沈暮从死人堆里捡出来养育的第十六年，沈暮为她准备了一场世纪婚礼，但她却决定弃养。
“沈小姐，我们最后一次向您确认，您选择在本月二十六号的婚礼，于南湾跳海假死，对吗？”
沈千姝平静地看着翻涌海浪，回答：“是的。”
“好的，我们的人将会在约定地点接应您。”
沈千姝挂断电话，海风吹起她的裙摆和发丝，她独自站在海边，海水淹没了她的小腿。
白天平静而美丽的海洋，在夜晚变得面目狰狞。
她就是在这里捡到的沈暮，那年她十八岁，是沈家千金。
沈暮十岁，被海水冲到岸边，生死未卜。
南湾在被开发之前死过很多人，沈暮差点成为其中一个，但比死亡更先到来的，是沈千姝。
她救了他，因为他的一句姐姐就养了他十六年。
沈暮听话好养，最喜欢做的事情是趴在她腿边，睁着一双含情的桃花眼，眷恋又偏执地一次次强调：“我是姐姐捡回来孩子，姐姐就要对我负责，不可以不要我。我只有姐姐，姐姐也只要我好不好？”
沈暮心气高，心眼小，又没有安全感，连沈千姝和路边的小狗玩耍都会生好长一段时间闷气。沈千姝爱新鲜爱自由，但每次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他。
后来，沈暮身世曝光，一朝变成京城百年世家的金贵独子。
他拒绝改姓，被认回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举行全球直播向沈千姝求婚，将自己的归属权划分给沈千姝。
无数人见证了沈暮对沈千姝明目张胆的偏爱，都道沈千姝就是沈暮的命。
所有大概谁也不会猜到，原来沈暮瞒着沈千姝，学着她的样子，资助养育了另一个女孩，对她千般宠爱万般纵容。
整整三年，沈暮将对她的爱，完全复制投射到另一个人身上。他是个好孩子，将沈千姝的一切都学了去。
他总急不可耐地向她乞求一辈子，最后却是他先背叛了承诺。
既如此，那她曾说的，便也统统不作数了。
沈千姝刚要回到岸边，后背就抵上了一片温热的胸膛，沈暮带着喘息的焦急声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一个人来这儿了？”
沈暮自顾自将她抱起来，大步往岸边走，俊美的脸冒着丝丝冷气：“海浪那么大，万一你被卷走了怎么办？姐姐难道不知道，我没有你就活不了吗？”
沈千姝静静地用目光描摹他的五官，看着他眼里快溢出的焦急和爱意，有些恍惚，喃喃重复：“离了我你就活不了？”
沈暮将她稳稳当当放下来，脱掉西装铺在沙滩上，让沈千姝踩上去，细致地替她擦拭脚丫，“我是姐姐救回来的，这条命就跟姐姐绑在一起，我们永远是一体的。”
沈千姝盯着他头顶的黑色发旋，忽然说：“十六年真快，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再大也是姐姐的小狗。”沈暮握住她的小腿，喉结微动，眼里闪着不加掩饰的欲望，“姐姐跟我回家吧。”
沈千姝不答话，只问：“听你助理说，婚礼用的王冠买到了。”
“嗯，是欧洲几任王妃戴过的，我想姐姐会喜欢，就买下来了。我会给姐姐最好的婚礼。”
王冠有价无市，沈暮爱一个人是很舍得下血本的。
沈暮仰头，满心满眼都是沈千姝。
但沈千姝知道，那里面还装着另外一个人。
心脏酸胀得厉害，她抬手捂住了沈暮的眼睛，却还是控住不住稍稍心软，升起了一股隐秘的期待，片刻后，轻声说：“我设计的婚戒已经完工了，我们一起去拿吧。”
沈暮刚要答应，一道铃声就打断了他的话。他接起电话，眼神瞬间柔了几度，捂住听筒，对沈千姝歉意道：“抱歉姐姐，是公司的事情，你等我会儿，我先处理一下。”
等不及沈千姝点头，沈暮就带着手机走远。
沈千姝看着他的背影，眼底讽刺与失望交加，含着几欲爆发的恶意轻声道：“既然离了我就活不了，那我死后，你也会去死吗？”
沈千姝独自开车离开，回家刚坐下，手机就震动了好几下。
是一个熟悉的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和信息。
照片里，沈暮半跪在地，膝盖上踩着女孩白皙稚嫩的脚，他一手握着对方的脚腕，一手小心细致地为她贴上粉红兔子图案的创可贴。
【姐姐把他教得真好，他很会疼人，谢谢姐姐，也谢谢姐姐的专属创可贴】
再往上翻，可以看见更多沈暮爱上别人的证明。
沈千姝以为自己看多了就习惯了，可肉长的心，怎么可能多捅几次就不疼？
心脏的疼痛渗透入四肢百骸，沈千姝蜷缩起身体，转而拨通珠宝商家的电话。
沈千姝擦掉眼角不知何时出现的眼泪，冷声吩咐，“立刻将戒指的设计稿和成品都处理掉。”
“可这是您的心血啊，光看设计稿都能看出您对沈总的喜欢，那么好的设计和钻石，您真的不要了吗？”
“嗯。”
沈千姝挂断电话。
不管是戒指，还是人，她都不要了。
沈千姝忽然疲惫得厉害，靠在沙发上，一整晚一动不动。
第二天，她在沈暮的怀里醒来。
沈暮亲了亲她的嘴唇，“怎么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昨晚公司忙，我给你发了消息说不回家，姐姐没看见？”
沈千姝推开沈暮的脸，沉默着坐起身。
沈暮小狗似的黏上来抱住沈千姝的腰，在她脖子上轻啄两下，讨好道歉：“昨天没陪姐姐去拿戒指是我的错，为了补偿姐姐，我带姐姐去珠宝艺术展玩好不好？”
沈千姝摇头，想挣脱怀抱，却被沈暮按得更紧，“参展的都是姐姐喜欢的珠宝设计师，姐姐卖我个好，原谅我这一次。”
这几年沈暮愈发专横不讲道理，沈千姝知道挣脱不开，便继续沉默。
沈暮当她默认，开心地下床替她挑选衣服首饰。
沈千姝透过半敞着门的衣帽间看见里面的光景，目光一顿，“我的裙子呢？”
“我让人收起来了。”沈暮抱着挑好的衣服裤子，笑意盈盈地卖乖，“以后姐姐只能穿给我一个人看。”
“现在你连我的穿衣自由也要限制吗？”
沈暮露出受伤的表情，“可我只是太爱姐姐了，不想和别人分享姐姐的一切。”
他知道沈千姝最吃哪一套，所以每一次他都能恰到好处地拿捏她，满足他的一切私欲。
艺术展上，为了哄沈千姝开心，沈暮豪掷千金买下了不少珠宝，向遇见的每一个人热情介绍沈千姝，说这是我将要共度一生的爱人。
沈千姝听着只觉得讽刺，都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她和沈暮永远都不可能了。
沈暮叹了口气，“姐姐不开心。”
沈千姝沉默。
沈暮继续说：“姐姐都不愿意跟我说话。”
沈千姝看着他。
沈暮就像过去很多次一样看着他笑，“但我还是为姐姐准备了礼物。”
身后响起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沈小姐。”
沈千姝骤然抬眸，沈暮像是预料到她的反应，露出好看的微笑，捏了捏她的手，“姐姐不回头看看吗，你不是总说很遗憾没能和季老学设计么，他现在就在你身后。”
季老隐退已久，沈千姝不知道沈暮是用了多少办法才能将人邀请出面。
“你……”
“姐姐开心了吗？”
沈千姝忽然流下眼泪。
沈暮笑意散尽，连忙捧住她的脸帮忙擦干净眼泪，语气紧张：“怎么了，姐姐不喜欢吗？那我们不看了，姐姐别哭。”
沈千姝摇头，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沈暮能在无比在意她的同时，爱上别人。
展厅门口多了些窃窃私语，一位身着高价礼服的女人站在那里，视线搜寻着什么。
沈暮动作一顿，眉头立刻皱起。
沈千姝偏头看去，女人身着她曾经最喜欢的礼服，戴着本该出现在她的婚礼上的王冠，缓缓走来。
然后伸手，挽住沈暮的胳膊，红唇扬起，俏皮地喊：“daddy。”
展厅瞬间安静了。
季老不过问圈子里的关系许久，一时没看出门道，半晌，缓缓感慨道：“没想到沈总和令夫人看着年轻，孩子都这么大了。”
付倩含羞带怯地半藏在沈暮身后，毫不掩饰自己和沈暮的关系，“不是喔，我是daddy一个人的孩子。”
沈暮下意识看向沈千姝，沈千姝刚好收回视线，而眼角还残留着刚才不知是感动还是什么，而落下的泪水。
沈暮抽出手，揽住沈千姝的肩膀，向众人介绍：“这是我和姐姐一起捐助的大学生。”
“付倩，别胡闹，好好说话。”
付倩耸耸肩，“好吧。”
她微微歪头，冲沈千姝眨眼，笑容温和：“初次见面，姐姐，你好呀。”
沈千姝平静地和她对视，意味深长道：“倒是久违了。”
“我听说季老会露面，就不请自来了，姐姐不会怪我吧。”付倩双手合十做拜托状，“姐姐也知道我是学珠宝设计的，很难不对季老动心，姐姐就算生气，也饶我这一回吧。”
沈千姝扫了眼沈暮心虚强撑的表情，心想不愧是沈暮养出来的宝贝，连沈暮说话的语气神态都学去十成。
她曾经最喜欢沈暮向她耍宝撒娇，此刻却难以抑制反胃恶心。
季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视线最后停在沈暮身上，有些为难：“沈总，我们说好的，我只收一个学生。”
付倩可怜巴巴地耷拉着眼睛，手指牵住了沈千姝的衣摆，“姐姐已经三十四了，不适合当学生了，就别跟小辈抢了吧。”
沈千姝看见她眼里暗藏的恶意，不发一词地抽回衣角。
倒是沈暮反应很大：“付倩，我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姐姐说话？季老的学生只会是姐姐，不该你想的东西别想。”
付倩没想到会被沈暮吼，顷刻间红了眼睛，倔强地和沈暮对视，发现沈暮并未软化后，将手包砸在沈暮身上，捂嘴跑开。
沈暮捡起手包，表情不见责怪，只是对孩子闹脾气的无奈。
“我去看看她，姐姐，你和季老先聊。”
也许是第六感的指引，在沈暮走后，沈千姝也向季老告别，向着沈暮离开的方向寻去。
后花园，付倩坐在秋千上抹眼泪。
沈暮半跪在她腿边，手里捧着娇艳的玫瑰和精致的甜点，“姑奶奶，别哭了好吗？”
“你凶我，还不让我喊你daddy！”
沈暮拿出手帕替她擦眼泪，“私下如何都随你，但不能在姐姐面前喊，我怕她会在意。”
“你就知道姐姐！”付倩推开他，“那季老呢，你为什么不让他收我当学生？”
沈暮索性坐上秋千，将她抱进怀里安慰，“学艺术的都有点怪癖，我调查过，季老曾经和女学生不清不楚。你年纪轻，容易受欺负，我早就为你物色了更合适的老师。”
付倩鼓起双腮，“你先说是谁，我再决定要不要原谅你。”
沈暮报出了一个名字，是国际上最权威的女性设计师。
付倩满意勾唇，埋进他的怀抱撒娇，“谢谢daddy！最爱daddy了。”
越过沈暮肩头，她和面色惨白的沈千姝对视，挑了挑眉，状似无意问：“那姐姐怎么办？”
沈暮沉默片刻，“姐姐学过防身术，社会经验也多，不用担心。而且跟随季老学习，是她的心愿。”
沈千姝再也听不下去，落荒而逃。
背过身的一瞬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沈暮是她养大的孩子，从十岁到二十六岁，她看着少年长大，教他坚韧担当。
她会怀疑沈暮的爱，但从未质疑过沈暮的心性。沈暮天性纯良，心怀悲悯。知道她喜欢小狗，却为了他不再关注任何小狗后，主动买了小狗耳朵和尾巴戴上，红着脸说：“姐姐别伤心，我给姐姐当小狗。”
两人的第一次，他逼着她说了很多荤话，沈千姝被他做昏了头，快要昏睡过去时，却被他吻醒，问了老半天，他才不好意思，哼哼唧唧地说：“我以后就是姐姐的小狗了，在小狗的世界里弃养是大罪，姐姐要是不要我，我就再也不喜欢姐姐了。”
说到最后，他却先红了眼睛，哭得厉害。
沈千姝当时就想，无论如何，她都会爱他一辈子，不离不弃。
但如今，过往的记忆倒像是她的妄想。
她似乎从来没有真的认识过沈暮，她从不知道，在明知前方可能是火坑的时，沈暮会用为她好的旗号，将她推出去。
那个在放学路上，会为她赶跑小流氓的少年，在回忆里溺亡。
如今这个，是别人的沈暮了。
沈千姝擦干眼泪，驾车回家，她不要再为不属于她的小狗哭泣。
沈暮直到深夜才归家，他带着浑身凉意和陌生的沐浴露味道蹭上床，被他抱进怀里的一瞬间，沈千姝从噩梦中苏醒。
“吵醒你了？”沈暮声音很轻。
沈千姝掰开他的胳膊，从怀抱里退出来，不到一秒，沈暮便锲而不舍地跟了上来，嗓音慵懒，带着笃定的意味：“又生气了？”
沈千姝不回答，他自以为贴心地解释：“礼裙是我想着反正你也用不上了，就做主送给付倩的。你喜欢，我以后再给你定新的，但你只能穿给我看。”
“付倩见到王冠说想拿去学学设计。反正婚礼还有一段时间，放着也是放着，我就让人给她了。姐姐放心，已经拿回来了，好好的，没有坏。”
沈千姝听笑了，“你觉得我在气这些？”
她推开沈暮，坐起来，无悲无喜地盯着他，“你凭什么做主把我的东西给别人？”
沈暮又露出受伤的神情，“可是我们是一家人，姐姐能做我的主，我不能做姐姐的主吗？姐姐难道不爱我？”
爱，爱，爱，他总把爱当作枷锁插手决定她的一切。
沈千姝眸光一闪，忽然想到什么，说：“我又不想跟着季老学了，听闻楚颜在寻找合适的徒弟，我去跟着她学怎么样？”
“这怎么行？”沈暮连表情都没有变，对一切都信手拈来，“楚颜和姐姐一样大，姐姐跟着她学，传出去，说姐姐处处比不上她，姐姐不要面子吗？我还心疼呢。”
虚伪，爱撒谎，嘴里没一句真话。
这就是她养了十六年，又爱了八年的男人。
沈千姝失去所有力气，什么也不再说，闭上眼睛睡觉。
“对了，今天买下的珠宝我可以拿两套送给付倩吗？她哭得厉害，我没办法了，只能拿这些去哄一哄。”
珠宝送回来的时候，沈千姝就发现其中最贵重的几套不见了。
送都送了，何必假惺惺问她的意思。
“随便。”
“我知道姐姐最大度了。”沈暮亲了亲她的头发，“改日给姐姐买更好的。”
半夜，沈千姝察觉到沈暮的离开。
不过半小时，手机里再次收到照片和信息。
【发烧不舒服，借daddy一用！谢谢姐姐】
沈千姝躺不下去，起身想将别墅关于自己和沈暮的痕迹里里外外都整理一遍，将该处理的全都处理掉。
既然选择假死，那她就不会留给沈暮任何回忆。
但越到最后，越发现无法整理。
他们在这座别墅生活了十六年，连花园的花都是一起亲手种下的。
五年前，沈千姝查出胃癌早期，沈暮每日都红着眼睛，她为了让他宽心，开玩笑说，就算真的治不好，也可以把她埋进家里的花园，以后每一次花开，都是她来看他。
越整理越是思绪烦乱，沈千姝精疲力竭，最后索性一把火烧了别墅。
火光滔天，她在不远处盯着看了半晌。
消防车来的时候，沈暮也跌跌撞撞跟了过来，看见沈千姝的一瞬间，腿软得直接跪在了她脚边，颤抖得紧紧抱住她的腰，脸上满是泪，很长的时间才从惊惧中缓过神，勉强发出声音：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姐了，一路上，我已经想好了我们的埋骨地，还好，还好……”
他泣不成声，沈千姝冷漠地观赏着他的表演。
希望她真的“死亡”时，他也能如此痛彻心扉。
沈暮被一场大火吓破了胆子，终日寸步不离守着沈千姝，连公务也要拿回家处理。
本该到店试穿的婚纱，也被沈暮安排人带回了家中。
沈千姝对不会真的举办成功的婚礼没多大兴趣，但为了避免沈暮看出端倪，还是拿着婚纱进试衣间更换。
婚纱穿起来繁琐，当她穿好出来时，房间里已经多出了好几个人。
沈暮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中央，身边是没骨头似的倚靠着他的付倩，侧边的沙发上，坐着她的父母。
“我瞧着，这套珠宝倩倩戴着比千姝好看，千姝珠宝已经那么多了，不如这套就送给倩倩？”
沈暮侧头端详付倩，懒懒道：“是很好看。”
付倩腼腆一笑，“但这是姐姐的东西，我还是别碰了吧，本来姐姐就不是很喜欢我。”
沈暮啧了一声，抬手在她头顶轻轻一拍，“瞎话，再说哪次你喜欢的东西我没送你。”
付倩欢呼一声，快速在沈暮脸上亲了一下，“daddy最好了！”
沈父笑意堆了满脸，“小暮和付倩关系真好。”
沈暮颔首，嘴角勾着不加掩饰的弧度，“我养出来的，自然跟我好。”
沈千姝将一切收入眼底，攥紧的手指掐得掌心的肉钻心地疼。
她的父母惯会审时度势，连他们都知道该捧谁才能求得高高在上的沈总欢心，怎么就她这么蠢，被瞒了许多年。
沈千姝眼前一阵晕眩，径直倒在地上。
再次醒来，沈暮正一脸焦急地守在床边，见她睁眼，眼红红地凑近，说：“姐姐吓死我了。”
沈千姝抬起手，沈暮习惯性将脸贴上去。
“啪——”
沈千姝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沈暮面露错愕，又在触及沈千姝视线时恍然大悟，嘴唇颤抖着，几乎听不出声音地问：“姐姐看见了？”
“看见什么？”沈千姝淡笑着反问，“看见她亲你，还是看见我的小狗对着别人摇尾巴？”
沈暮扬声反驳：“我没有。我只爱姐姐，也只会有姐姐一个。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亲我，我只是没有准备，不然一定会推开的。”
“是吗？那我也去找一个人随便亲我行吗？”
话音刚落，沈千姝就被忽然暴起的沈暮掐住脖子，“你敢！”
沈千姝盯着他笑，泪光闪烁。
沈暮很快反应过来失态，松手，将她从床上扒出来抱进怀里，“对不起姐姐，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我和她真的是意外，我以后不会再见她了。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求求姐姐别乱说话刺激我，我很害怕。”
一个人怎么能活得那么可笑又自私。
明明先背叛，却总说着怕被抛弃。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将沈暮带回家。
野生的小狗，养不熟，还会从她身上咬下一大块肉来。
沈千姝自嘲地扯了下嘴角，绕开沈暮下床。
“姐姐要去哪儿？”
沈暮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习惯性拉她的手。
沈千姝不露声色避开，抬手拢了拢头发，“饿了，去吃饭。”
离开房间，没走多远，沈千姝脚步一顿，僵在原地。
她严禁外人靠近的画室半敞着门，门内，付倩背对着她，正弯腰端详着一副尚未完成的设计稿。
沈千姝对工作环境要求极高，拒绝任何人靠近她的工作区域。画室的门锁只录了她和沈暮的指纹，付倩怎么进去的，显而易见。
沈千姝的脑袋又开始晕眩，她捂住胸口，眼前阵阵模糊。
她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场景，看见付倩伸手触碰画作时再也控制不住，大步走进画室，握住付倩的手腕，将她推开的同时，扬起手，一巴掌扇了上去。
沈暮临时接了个电话，来迟一步，见此场景，想也不想挡在付倩面前，罕见地没能控制住情绪，失态大吼：“谁让你打她的！？”
沈千姝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逼问：“怎么，你要打回来吗？”
付倩被吓得厉害，她抱住沈暮的胳膊怕他真的动手，一双大眼睛瞬间蓄满泪水，“对不起姐姐，是我非要看的，也是我说仰慕您很久了，daddy……不是，是沈总，才允许我进来看一眼的。你们别因为我吵架。”
沈暮拍拍付倩的手以示安慰，语气满是不赞同：“这些都是姐姐的废稿，倩倩只是看看，不会给你造成什么损失。”
付倩低低啜泣，沈暮拧了下眉，看向沈千姝的视线多了些不忍和决绝，“这事是姐姐没理，我再爱你也不能不讲道理，姐姐要跟倩倩道歉。”
“不、不用道歉。”付倩指向沈千姝身后的设计稿，好心地想找个台阶下，“姐姐把这张设计稿送给我，我们就冰释前嫌好不好？”
“沈千姝。”沈暮催促道。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沈千姝耳边回荡着陌生的称呼，哑声问：“你确定要我给？”
沈暮沉默不语。
沈千姝短促地笑了声。
沈暮不知道，这间画室装着的并不是普通的废稿。
是她以无望宇宙为灵感，为他设计的二十六岁生日礼物。
而付倩看上的，是她在得知他的背叛前，画下的最后一稿，是她对沈暮最纯粹的爱。
挺好，垃圾都不用她亲自处理了。
沈千姝一步步退出画室，无所谓地摊开手，“随便选，都送你们了。”
沈暮嘴唇动了动，心脏忽然揪紧，抬脚试图跟出去。
“daddy，我的脸好疼。”付倩哭着扑进沈暮的怀里。
以往沈千姝在场时，沈暮眼里就看不见第二个人。
但如今付倩一声好疼，他连一秒也待不住，亲自开着车带她离开，走前也没忘记带走画室里所有的设计稿。
接下来的好几天，沈暮都没有回家。
付倩更是攒足了劲炫耀，于是沈千姝被迫知道了很多事情。
沈暮带着她去游乐场、音乐节，陪她看日出日落。
沈暮还在亲生父母曾经举行婚礼的教堂，为付倩举办了一场只有至亲好友到场的生日会，在她生日当天买了一颗星星的冠名权，并把那颗星星命名为MQ。
而受邀参加付倩生日会的沈暮好友，一个个都冒了出来，在沈千姝面前当起了和事佬。
“嫂子，暮哥天天买醉，喝醉了就抱着你的照片喊姐姐，看着超级可怜，跟没人要的小狗一样。”
“嫂子，暮哥跟付倩真的没啥，暮哥跟你十六年了，要厌倦早就厌倦了，他决定娶你就证明他真的只爱你啊！”
“暮哥又买了好几套珠宝，我让他让我一套哄老婆他都不愿意，这样的好男人嫂子你在哪儿捡的，运气真好！”
沈千姝将所有人拉黑，准备最后再去一次南湾勘点。
她精神不好就没开车，在马路上随便拦了一辆，坐上去后眼皮越来越沉，等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昏过去之前，沈千姝迷迷糊糊想了许多可能，是仇家寻仇，还是绑架勒索？
但都不是。
没有寻仇，也没有绑架。
她在沈暮办公室配备的休息室醒来，四周都是沈暮惯用的香水味。
床边放着亮屏的手机，上面显示着一条最新收到的消息。
【姐姐教过daddy怎么接吻么？】
沈千姝手脚冰冷，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听也不要看。
但连风也要和她作对。
没关紧的门被吹开，她惨白着脸，从门缝望出去。
沈暮衬衫的扣子开了两颗，放松地靠着皮椅，付倩穿着黑色包臀裙，坐在他大腿上，胳膊松松勾着他的脖子，眸光含着春意，“daddy喜欢我这样的秘书么？”
“又是闹哪一出？”沈暮无奈而宠溺地问。
“cosplay啊，可流行了。”付倩坐在他身上撒娇，“daddy先说喜不喜欢嘛。”
沈暮目光沉了沉，“别乱动。”
沈千姝了解沈暮超过了解自己，他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动情了。
付倩朝沈千姝的方向看了一眼，粲然一笑，随即低头，吻住了沈暮的唇。
沈千姝所在的位置很好，她能够清楚明白地目睹沈暮的每个表情。
看着他从皱眉，到纠结，再到纵容，最后甚至染上了几分情欲。
凭空生出千万根发烫的长针穿透沈千姝的心脏，她抖得差点抓不住手机。
压抑的喘息声变成一个个耳光扇在她的脸上，判定她付出真心的十六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爱，不是唯一的。
欲望也不是唯一的。
手机震动，沈千姝僵硬低头。
季老发来一条链接。
沈千姝点开链接。
轰地一声，世界彻底崩塌。
媒体扒出她八年前的设计和另一位设计师的设计稿几乎一摸一样，而对方的发布时间还要比她早上三天。
沈千姝清楚自己从未抄袭，也正因为如此，世界崩塌的响声才更加震耳欲聋。
她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两张设计稿都出自她手，而对方那张，是她完稿后，顺手撕下来送给沈暮叠纸飞机玩的废稿。
沈千姝点进对方的主页，发现她从八年前开始就陆陆续续发布了不少画稿，但因为不活跃，知名度并不高。
而那些画稿，每一张每一张都出自沈千姝之手。
她的工作室一直都由沈暮收拾整理，她对沈暮绝对信任，从不过问废稿的去处，她以为他会好端端收起来。
沈千姝点开对方最新发布的自拍。
付倩年轻明媚的笑容瞬间放大，透过屏幕，讥笑着沈千姝的狼狈。
原来不是三年，是整整八年。
她认识沈暮十六年，心甘情愿把一切都给了沈暮，但沈暮却用一半的时间，养育着另一个人。
沈千姝喉咙里漫起血腥味。
她一败涂地，可笑至极。竟然相信沈暮口中的唯一和一辈子。
铺天盖地的谩骂和季老的责问占据沈千姝全部视线，她甚至不知道沈暮和付倩是何时结束的。
只记得门开了，然后她走出去，像落魄的老鼠般从消防通道离开。
流言没传多久就被彻底压下，不过半小时，沈千姝就搜不到任何消息了。
当晚，久不回家的沈暮终于露面。
沈千姝见到他没太大反应，按部就班吃饭，洗漱，休息。
沈暮坐在地毯上，弯腰低头，额头贴着沈千姝的肚子，乖巧地说：“姐姐对不起，明天就是婚礼了，我最近都得盯着流程，没能回家陪你。等婚礼结束，我一定守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我没有生姐姐的气，姐姐也别气我了，好吗？”
“没生气，婚礼重要。”
沈暮握捏了捏她空荡荡的无名指，欲言又止地开口：“姐姐今天在做什么？”
沈千姝不答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沈暮眨了下眼睛，不见一丝心虚，“没什么，就是关心一下姐姐。见不到姐姐的每一秒，我都在思考，姐姐会在做什么，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不开心的话，我又该怎么向你献宝，哄你开心。”
闻言，沈千姝笑笑，“你对我真好。”
这话明明是夸赞，沈暮脑袋里有一根弦却猛地绷紧。
沈暮心头没来由地慌乱，记忆里,沈千姝看他的眼神总是翻涌着快要溢出的爱意，但现在她的眼里死气沉沉，好像他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细心观察着沈千姝的表情，但没有发现任何难过和歇斯底里的痕迹。
公关处理得很及时，沈千姝不会看见。
他会处理掉所有胡乱报道的媒体，维护好姐姐的名声。
而姐姐只需要安心参加婚礼，嫁给他。
只需要再等一晚，他们就可以成为法律意义上的一家人，彻底拥有彼此。
如果姐姐还是介意付倩的存在，他不会再让她们见面，他会付出一切，做好姐姐最忠诚珍贵的爱人。
婚礼当天，沈千姝以准备惊喜为由，从沈暮哪儿要走了两人全部的照片。
沈暮不舍得给，沈千姝就笑着说现在连姐姐的话都不听了。
她明明笑着，眼前却出现了模糊的光斑。
沈暮温热的指腹抵在她的眼下，擦掉那滴眼泪，温柔哄道：“我给，姐姐想要什么我都给。姐姐别哭。”
“我是太高兴了。”沈千姝随口敷衍。
婚礼在一艘豪华邮轮上举行，沈千姝需要提前前往换上新娘装扮，沈暮不舍得和她分开，便亲自开车和她一起前往婚礼地点。
路上，沈暮见她没什么精神，清了下嗓子主动找话题聊天：“姐姐记不记得我刚上初中那年，因为没有爸爸妈妈，总被其他小孩欺负，我气不过就和他们打了起来，最后还是姐姐出面帮我摆平。”
沈千姝收回视线，淡淡道：“记得。”
“那时姐姐牵着我的手，说我是你的孩子。当时我就在想，原来我的救世主是一位漂亮的仙女。”沈暮握住她的手，眼里闪着雀跃的光，“现在，我的救世主终于要被我娶回家了。”
沈千姝轻声感慨：“这十六年，我陪着你起高楼，宴宾客。我对你也算问心无愧。”
沈暮牵起她的手置于心口，快速跳动的心脏和他共同诉说着爱意：“我愿意用余生回报姐姐。”
沈千姝随意扯了下唇，提不起任何触动。
和别人共享的余生，她不稀罕。
“你记得我的成名作吗？”
沈暮目光一变，手心沁出一层细汗，“记得。”
沈千姝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却假装没看见，如常道：“那件作品让我名噪一时，但我却毁了它。我当时告诉你，就算再成功，它也不是我想要的东西。一文不值的物件是要被放弃的，你能理解，对吗？”
“当然。”
沈暮笑着偏头，和十八岁的他一样，给出同样的回答：“我永远站在姐姐这边。”
沈千姝露出微薄的笑意，只是太虚无缥缈了，让沈暮有种遥不可及的错觉。
错觉转瞬即逝，他只当犯了是婚前焦虑，牵住沈千姝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迈巴赫稳稳停在南湾，沈暮脱下西服盖在沈千姝肩上，替她挡去大半海风。
刚上邮轮，沈暮的手机铃声就不断响起。
他将沈千姝送到化妆间，略带歉意解释：“还有些婚礼细节需要处理，姐姐先进去，我一会儿过来陪你。”
沈暮走后不久，沈千姝毫不意外地收到了付倩的消息。
【姐姐的婚纱真好看，是照着daddy的眼光挑的吧，daddy喜欢得不得了呢】
照片里，付倩穿上了属于沈千姝的婚纱，对镜头俏皮眨眼，而沈暮专注欣赏着镜子里的她，满眼惊艳。
沈千姝阻止化妆师的靠近，低头打字回复。
【喜欢吗？送你了。】
她扫了眼在场的人，淡声吩咐：“妆我自己上，你们都出去。”
沈暮交代过，婚礼一切都以沈千姝的意愿为主。
众人没有坚持，悉数离开。
沈千姝反锁好房门，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划破手指，在化妆桌上写下四字。
随后没有任何留念地推开窗，闭上眼睛，面朝大海，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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