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林晚晚《长夜未央命难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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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林晚晚。
就在五分钟之前，我睁眼，迎来了我的第四世。
第一世，五岁，我妈说我偷钱，失手把我从阳台推了下去。
第二世，十五岁，她为了逼我把保送名额让给表弟，把我锁在阁楼，我活活饿死。
第三世，十七岁，她在我驾照考试前夜，剪断了我汽车的刹车线。
现在，我回到了十七岁生日前两个月。
“晚晚，怎么不吃饭？”妈妈坐在我旁边，侧目看着出神的我，满含关怀的眼底全是对我的审视。
“是妈妈做的不好吃吗？还是，我们晚晚有些吃腻了？”
面前的餐桌上十七年如一日的午餐。
我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被所有人称为“完美母亲”的女人，我知道，还有两个月，我将迎来我的第四次“完美死亡。”
但这一次，这场完美计划的始作俑者，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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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多吃点，你正在长身体呢。”
一块剔除了所有鱼刺的鱼肉，被她温柔地夹到了我的碗里。
母亲苏婉清看着我，眼中满是能将人溺毙的宠爱。
我低下头，借着扒饭的动作，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恐惧和冰冷。
是的，恐惧。
即使这样的场景我已经经历了三次，在这一次，我做足了准备，但心底对前三次的痛楚还是避无可避的想起来。
第一世坠楼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流干，骨头碎裂……
第二世饿的啃噬自己的手，满手鲜血，胃里火烧般的饥饿……
第三世车辆失控撞向护栏，被金属贯穿肺部的痛……
让我的指尖不可控制的颤抖，浑身冰冷。
心底蔓延上来的冰冷提醒我，这副温柔慈爱的皮囊下，藏着一个多么扭曲和恶毒的灵魂。
“谢谢妈妈。”
我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被宠溺长大的女孩应有的喜爱依赖的笑容。
我不能让她看出任何破绽。
在她面前，我必须是最完美、最无害、最乖巧听话的女儿。
“傻孩子，跟妈妈还客气什么。”
她伸手，温柔地替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及我的皮肤，却让我激起一阵寒颤。
苏婉清对外是完美的单身母亲形象——著名教授，丈夫早逝，她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女儿抚养长大，坚强又乐观。
所有邻居、老师、亲友，无不被她的“伟大”所感动。
只有我知道，这份“爱”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晚饭后，我主动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这是我这辈子“学乖”的表现之一。
水声哗哗中，我梳理着前三世的死亡节点。
五岁，是因为我拒绝了她给我报的第三个兴趣班，想要下楼和小朋友玩。
十五岁，是因为我凭借自己的能力，拿到了她一直希望表弟能拿到的顶级高中保送资格。
十七岁，是因为我偷偷攒钱学习驾照，计划在考上大学后来一场逃离她的，说走就走的旅行。
而每一次死亡，都是在她发现提线木偶长出了自己的独立意志，试图逃离她的掌控开始。
“晚晚，洗好碗来吃水果了。”
客厅里传来她温柔的声音。
“来了，妈妈。”
我擦干手，走到客厅。她正将切好的苹果小块，用牙签插好，递到我嘴边。
即便我从小就不喜欢吃苹果，会下意识地反胃恶心。
但我还是顺从地吃下，甜腻的滋味在口腔里化开，却让我感到一阵反胃，我努力咽下。
她满意地看着我，好像是在打量自己的作品，欣赏过后，苏婉清突然轻声说：“晚晚，要永远做妈妈的乖宝宝，好吗？”
她的笑容依旧温柔，但那双漂亮的眼眸深处，却闪烁着一丝令我毛骨悚然的偏执和满足。
“我们永远不分开。”
我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停止跳动。
这句话，在前三世，她每一次杀死我之前，都说过。
这一刻，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无论我表现得多么乖巧，第四世的死亡倒计时，在她看到我的驾照考试题之后，关于杀死我的计划，已经在她心中，悄然开始了。
为了活下去，我必须主动出击。
我开始像一个最虔诚的学徒，学习并模仿“完美女儿”的一切行为准则。
她喜欢我穿浅色衣服，即便她从未开口要求过，我的衣柜里也再无一点深色。
我甚至会在穿上浅色衣服之后，主动承认她的成功，“还是妈妈的眼光好，选的衣服也很适合我。”
她希望我成绩优异，我次次考试稳坐年级第一。
在面对亲戚好友的夸奖时，我也只是谦逊的笑了笑，“是妈妈培养的很好，我的优秀来源于妈妈的努力。”
她厌恶我有任何自己的秘密，我便主动“分享”学校里的每一件琐事，扮演一个毫无心机、完全透明的小孩。
同时，我像一个幽灵，开始在这座名为“家”的囚笼里，搜寻一切可能与前世死亡相关的线索。
但第一世我太幼小，对所有事情都是后知后觉的找到规律。
于是我想起了第二世那个困死我的阁楼。
这一世包括第二世被母亲锁进这里之前，它都被母亲用来堆放杂物，几乎从未打开，也从不允许我踏足。
“那里太脏。”母亲总是看着楼上，似是而非的念叨，“我的晚晚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小公主，是不能沾一点点灰尘的。”
“小公主要是脏了，就不被喜欢了。”
于是在一个她外出采购的下午，我找到了机会。
那到了那把黄铜钥匙，她似乎并没想到，我会违抗她踏入她的禁地，依旧将钥匙藏在门框上方熟悉的位置。
“咔哒。”尘封的门被推开，灰尘扑面而来，我似乎看到了第二世的我，缩在脏污的角落。
满手都是啃噬流出的鲜血，发炎化脓，肿胀丑陋，再也没有一点小公主的模样，嘴里还呢喃着“妈妈，我错了……”最终闭上了眼睛。
阁楼里堆满了旧物，散发着霉味。
我的目光精准地投向角落那个不起眼的旧木箱。
前世，我饿得濒死时，曾疯狂翻找过这里，指甲在箱盖上留下过深深的划痕，却并未找到什么吃的。
我走过去，拂去灰尘，那些划痕依稀可见。
箱子没有上锁。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
里面没有我想象的恐怖东西，也没有吃的，只有几件我婴儿时期的小衣服，和一些早已不玩的旧玩具。
难道我猜错了？
我不甘心，伸手在箱底摸索。
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硬硬的物体，掏出来是一个巴掌大的、做工精致的珐琅首饰盒。
它被藏在旧衣服的最底层。
我把它拿出来，心脏怦怦直跳。
这个盒子，我从未见过，上一世翻箱倒柜这么多次，这里的每个角落都被我细细翻过去，我都没有见过这个盒子。
它上着一把小锁，看上去简陋又老旧，好像盒子的主人并没有想过防我，我找来一根细铁丝，凭着一腔活着的执念，小心翼翼地捣鼓着。
“啪。”锁开了。
我屏住呼吸，缓缓打开盒盖。
没有珠宝，没有首饰。
盒子里铺着柔软的红色丝绒，上面静静地躺着三样东西：
一小缕用红绳系着的、枯黄的头发。
一把生锈的、造型古老的钥匙。
一张被剪得只剩下“驾”和“照”两个字的塑料卡片碎片。
我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这三样东西，我太熟悉了！
那头发，是我第一世意外“坠楼”时，挂在阳台破损栏杆铁丝上被扯下的！
那把锈钥匙，和我手里开门的这把一模一样，像是第二世锁住阁楼门的！它本该被扔掉了！
那驾照碎片，是我第三世出事时，攥在手里的，刚拿到手的驾照！
苏婉清，她不仅杀了我三次，还像个变态的收藏家，保留着我每一次死亡的“纪念品”！
我颤抖着拿起那缕头发，盒子底部，放了一张泛黄的纸张，看上去年头很长了。
上面是苏婉清的笔迹，用力地险些穿透纸张。
【最完美的爱，是永恒的占有。】
盒子里的发现，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记忆中更多被忽略的细节。
每一次“意外”发生前，苏婉清似乎都会带我进行一次“母女独处”的短途旅行。
面对我的不解，她说，那是为了增进感情。
“晚晚，你是妈妈最在乎的人，但是你长大了，妈妈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短。”她目光忧伤，似乎想到了以后我会离开她展翅高飞。
抹了一把眼泪，“妈妈只是想要把你留在身边，和你一直在一起。”
我一时心软，只当单亲妈妈的她太怕失去我，所以患得患失，却没想到，害怕失去的她，想到的最完美的方式，就是杀了我。
第一世是去郊外野餐，第二世是回乡下老宅“忆苦思甜”，第三世是去山顶看日出。
而目的地，都巧妙地远离人群，便于“意外”发生。
我几乎可以肯定，她正在为第四世的“仪式”选址。
不论是那样的痛还是未来的大好人生，我都不能再坐以待毙。
周末，她果然提出要带我去新开的世纪商场逛逛，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室内玻璃观景台。
“晚晚，听说那里的视野特别好，妈妈想和你一起看看城市的风景。”
她慈爱又温柔。
我心中警铃大作，这一天，来的居然比前世那么早。
“可是妈妈……”我拒绝的话到嘴边，却想起来她从不允许我生出自己的想法，婉转提醒，“周末，您不是要带我去补习吗？”
马上高考，她希望我成为一个成绩优异的完美女儿。
她只是停了一秒，才看着我真挚到：“妈妈不想你太辛苦，你已经很努力了，妈妈都看在眼里，所以准备带你去放松一下。”
见我没有搭话，她伸手拉住我的手，“宝贝，你不想去吗？”
即便内心多么抗拒，对上她眼底的寒芒，我也只能点头答应。
不想这两个字，就像助燃剂，只能助长她想杀死我的火苗。
观景台上，人潮涌动。
透明的玻璃地板下，是百丈深渊一般的高空，我看着脚下，觉得恐慌头晕，手心出了一些冷汗。
母亲拉着我的手，走到人稍微少一些的边缘地带。
“晚晚，你看，多美啊。”
她指着远方，身体却不着痕迹地站到了我的侧后方。
坠楼的既视感和眼前的血红都在提醒我，这一刻，或许就是我这一世的结束。
通过光洁如镜的玻璃幕墙反射，我清晰地看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手指微微蜷缩，似乎在酝酿什么。
在她肩膀微动，手臂即将抬起的千钧一发之际——
我猛地蹲下身，大声说：“妈妈，我鞋带松了！”
我避开了她可以推开我的轨迹，低头好像真的在认真系鞋带。
她蓄势待发的手臂落空，身体因为惯性向前踉跄了一步，手尴尬地撑在了玻璃墙上。
那一刻，从脚底的玻璃反光中，我清晰地捕捉到她脸上没有收回的冷漠恶毒，和一闪而过的错愕、恼怒，以及一丝被看穿的心虚。
虽然转瞬即逝，但在那一瞬间，我的完美妈妈，卸下了伪装。
“你这孩子，总是毛毛躁躁。”她迅速调整好表情，语气嗔怪。
伸手过来笑眯眯的牢牢抓住了我的胳膊。
只是眼底的寒意并没有收敛，指甲用力几乎嵌进我的肉里。
这一刻，我如坠深渊。
我躲开了她的计划，而她，似乎也知道了，这并不是一个意外。
当晚，我假装睡着，却在她掩上我的房门出去之后，听到客厅传来的声音冰冷又暴躁。
“我被发现了，她知道了！计划必须提前，在她十八岁生日之前，一定要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