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许知宁傅承隽《富士山私有黄昏》
等傅承隽回家过九周年时,他的小秘书挑衅地发了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我下午刚送过去的九页情书,求男人陪我吃一顿晚餐。
密密麻麻的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将我的自尊和体面踩在脚下。
第二张是在摩天轮顶端,一只半露的手正小心翼翼托着她的腰。
配文是:呵呵呵,这也是别的女人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人呢。
后面跟着一个得意的小表情。
我只愣了一瞬,便失笑地看穿了秘书的把戏。
傅承隽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恐高。
更何况,摩天轮一转半小时,他向来惜秒如金。
绝不可能是他。
当年我怀孕时,傅家为我准备了顶楼最好的待产室。
傅承隽推了三场国际会议,硬着头皮上来陪我。
却不小心瞥了一眼窗外,当场晕倒,等我生完都没醒。
他性子虽冷,对我终究是不一样的。
想到这儿,我笑意温柔,拨通电话问他会议何时结束回家。
可他开口的瞬间,我浑身冰凉。
那声线我太熟悉,是他恐高时独有的微颤。
……
“傅先生不回来了?”
“嗯,不等他了。”
我喑哑的嗓音刚落,周围的富太们表情瞬间变得玩味。
死一般的寂静中,不知是谁先低头划亮了手机。
那九页情书的照片便随着压抑的嗤笑声疯传。
“哎,傅先生不赌不嫖,三年执掌千亿家业,名副其实京圈最有为的二代。多少人眼红许知宁有福气。”
“福气?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九页纸换不回一顿饭,这脸丢得……”
我没像从前那样忍受,只平静地吩咐张妈送客。
满堂俱静,所有人惊愕地看向我。
仿佛不认识这个一向温顺的傅太太。
下一秒,恼羞成怒的议论像沸水炸锅。
“山鸡就是山鸡,就算一时攀高枝成了凤凰又怎样?还不是迟早被另一只鸡拉下来!”
“她才不肯挪位置呢,好不容易又怀上了第二个……肯定装作无事发生,头顶绿帽过日子呗。我赌一百万,她连提都不敢跟傅先生提!”
她们嬉笑着擦身而过,笃定我拿她们毫无办法。
可她们不知道。
就在刚刚,我已将录音发给了最在意傅家脸面的老太爷,也已预约好了流产手术。
凌晨傅承隽回家时,我正看着狗仔爆料的视频微微出神。
摩天轮升至最顶端时,烟花炸开,傅承隽缱绻地吻在了苏丽琪额头,宛若一对爱侣。
傅承隽冷冰冰地挡住我的视线。
“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疯?”
“知不知道我为了处理你留下的烂摊子,耽误了多少时间!”
我微微怔住,心底泛起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对泄露我的情书没有丝毫愧疚,满眼只怪我占用了他的宝贵时间。
结婚九年,他借口工作忙,分给我的时间少得可怜。
大大小小的纪念日,都是助理挑好礼物送到我手上。
就连半年前我车祸重伤,医生明确说手术有瘫痪风险,必须丈夫本人签字。
他听后只是怔了一下,淡淡说:“瘫了我也养她一辈子。”
随后让技术部将协议做成电子签。
六个小时的手术,陪伴我的只有那个冰冷的签名。
可今晚,他却推了工作,陪苏丽琪坐了整整三十分钟的摩天轮。
甚至战胜了我生孩子都没能让他克服的恐高。
这一刻,我再也不能,也不想自欺欺人了。
使劲儿眨了眨酸涩的眼眶,我朝他伸出手。
“把情书还我。”
他面上有瞬间的空白。
于是我便懂了。
我那九页情书,不只是哄苏丽琪开心的笑料,怕早被当作垃圾丢了。
我笑了笑。
不再犹豫,直接给律师发了消息,请他帮我拟好离婚协议。
见我没说话,傅承隽没当回事,甚至眼中露出对我“学乖”的满意。
像是吃定了我一个孤女不会闹,更舍不得和他吵。
他像没事人似的,扔给我一条仍在拍鳍的鱼。
“小姑娘想吃鱼了,外面的不干净。你拿手的鱼汤,明早给我装好。”
看着他手上残留的血丝,我瞬间愣在了原地。
他最厌恶鱼腥。
我两次怀孕时想吃海鲜,他都让我出去解馋,我从没怪过他。
如今却为苏丽琪甘之如饴地克服了。
他甚至忘了,我怀孕后极度嗜睡,夜里醒一次就整晚难眠。
而这鱼汤,需要慢炖整整六小时。
“我不做……”
话刚出口,一股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咙,我狼狈地冲进了卫生间。
“阿宁,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在一个专属铃声响起后,生生顿住。
最终转向书房。
“哎,宝贝,你什么时候才肯说一句喜欢我啊?”
“你知道的,我爱听这个。”
指甲摁断在洗手台上,镜子里的女人流了泪。
二十年前那个黄昏,我把浑身湿透的傅承隽从池塘里拽出来。
他父母联姻破裂,利益切割干净,谁也不肯要这个累赘。
少年眼神死寂。
“没人喜欢我……我活着做什么?”
我捧着他的脸一遍遍说:“不是的,我喜欢你。”
“你把我从人贩子手里救下时,我就喜欢上你了。”
所以婚后九年,我年年写厚厚的情书。
也原谅他的生性冷感。
可原来,他对着另一个女人,是那样不同。
我轻轻地笑了。
在傅承隽火热的身子贴上来时,头一次推开了他。
他动作顿住,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手下意识探上我的额头。
确认我没有发烧,压抑的怒意终于幽幽浮起。
“你以为我看上苏丽琪是因为她年轻漂亮?懂应酬会上床?”
“我告诉你,不是!我欣赏的是她情绪稳定!懂事体贴!”
“要不是你整日疑神疑鬼,像个疯子一样揪着酒店发票不放,女儿怎么会也疯了跳楼!”
“实话告诉你吧!琪琪已经有了,所以我撤下了你的避孕药!如果再怀不上,可别怪我接她进门!”
我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九年来,傅承隽没为女儿庆过一次生。
错过她第一次学会走路,喊的第一声“爸爸”。
连她肺炎高烧住院都不在。
女儿是因为长期缺乏父爱才患上自闭症。
她问的最后一句话是:“爸爸不在这里,我该去哪儿找爸爸呢?”
我生怕傅承隽内疚,无数个泪湿枕头的夜里独吞所有苦果。
甚至拼命去打排卵针,去求欢,病态地期待与女儿再次相见。
可我从没想过。
我多年不孕,竟是他嫌我不配当母亲。
他居然还敢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口!
我轻轻笑了。
然后,我拿出离婚协议,平静地递给他:
“傅承隽,我们离婚,人随便你接。”
我以为他会满意我的懂事。
可他愣了一下后,便讥讽道:
“我最讨厌人跟我耍手段!”
大门砰地一声摔上。
这是他单方面对我开启冷战的标志。
我没像往常般苦苦纠缠,卑微求和。
确认了明早的机票后,便关机入睡。
直到半夜被管家惊慌的敲门声吵醒:
“太太,不好了,半山别墅出事了!”
我的心猛然揪紧。
半山别墅的储藏室,是我存放女儿骨灰和遗物的地方。
正因为笃定傅承隽恐高,绝不会带情妇踏足这里。
我才敢把最珍贵的东西储存在这里。
东西刚整理好,怎么会突然起火?
我无心理会前院泳池中的欢声笑语,直奔后院储藏室。
可浓烟中,储藏室大门已被火灾安保系统锁死,唯有傅承隽的掌纹才可解锁!
我颤抖着拨通傅承隽的电话。
一次,两次……十一次,全部被挂断。
第十二次,他终于接起,语气带着一丝得意的慵懒。
“怎么,现在才来求我?我等了你半小时……可惜,晚了。”
“我现在正去接琪琪,有什么事,一周后再——”
“来不及了!”
我声音撕裂,“女儿的骨灰和遗物都在里面!火快烧进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随即,他嗤笑出声。
“许知宁,你又耍什么把戏?故意找我不痛快?”
“你明知我登高会出丑,半山别墅,我死都不会去!”
话音未落,电话被挂断。
再打,已是关机。
那么轻的机械女声,却像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我麻木地攥紧消防斧,用尽全身力气向电子锁砸去!
一锤!
两锤!
火星四溅,虎口震裂的血染红了斧柄。
尘土翻飞,我咳得直不起腰,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身后却传来一声短促愉悦的笑。
“许知宁。”
我猛地回头。
狼藉的月光下,是苏丽琪那双满意的眼。
她衣着华贵,再不是当年跪在地上求傅太太资助她的可怜女孩。
“你能从一个小秘书爬到傅太太的位置,傅总没理由不同意我上位!”
我懒得理会她这意味不明的话,一心只想打开那扇门。
谁知,她却咯咯地笑了起来。
“就当还你当年情,我帮你叫他上山。”
我冷笑。
傅承隽恐高至极,摩天轮已是极限,登山绝无可能。
更何况他手机关机——
思绪未落,苏丽琪竟拨通了他的商务电话!
我颤抖着唇,手中铁斧锵的一声丢在地上。
女儿跳楼那晚,弥留之际想见爸爸最后一面,我疯了一样打他私人电话不通。
破例拨了这个号码。
可他根本没给我开口的机会,直接拉黑了我。
这部电话,只接价值千万的生意。
可此刻,听筒里传来他缱绻的回应:“别怕,我马上到!”
周围渐渐围上了人。
我满身的尘土和泪痕引来了阵阵窃笑。
可我并不觉得难堪。
只为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爸爸的女儿不值。
周围的阵阵追捧让苏丽琪难掩得意。
“这次学乖点,不属于你的位置,趁早让出来!否则……”
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双叶幼儿园的惨案,还会重演!”
我几乎疯了。
泪水失控砸落。
她进入傅氏前,竟是女儿的幼儿园老师!
怪不得女儿自闭症好转后却突然跳楼!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的手已经摸上了苏丽琪的脖子。
可还没用上力,就被身后一股大力掀飞!
腹部重重砸地之时,我瞥见了让我又哭又笑的一幕。
傅承隽胳膊鲜血淋漓,上面还扎着一把蝴蝶刀。
他为了克服恐高,竟一路自残提神。
我和女儿的九年,究竟算什么!
苏丽琪梨花带雨地缩进他怀里,拽了拽他的袖子。
“我想来帮太太灭火的。可她却踹我的肚子!好痛……我们的孩子会不会有事啊!”
傅承隽仿佛没看见我的狼狈,只心疼地摩挲苏丽琪肚皮上的三个鞋印。
再也听不进我任何解释,冷硬的眸里全是失望。
指着我愤然道:
“我说你怎么答应得那么爽快,假模假式让她住进来养胎,原来是早就算计好了!”
“枉我想着你始终是傅太太,不让别人越过你去!现在,我就教教你,怎么当个贤惠容人的傅太太!”
“那不是我的鞋印!”
眼眶一酸,我颤颤巍巍指着起火的储藏室。
“你知道她对女儿做了什——”
可没等我说完,保镖重重地一脚就踹在了我的肚子上。
剧痛让我瞬间蜷缩,冷汗涔涔,说不出一个字。
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过来。
围成一圈,像看戏一样,发出奚落的嘲笑。
“真狠毒啊,连孕妇都下得去手!”
“虽说怀的是个女儿,可傅总宝贝得不得了!整个总裁办就铺上了软毯,高跟鞋一律不准穿。”
“何止啊!次次产检都陪着,听说还特意请大师算了名字,就叫傅念琪!苏丽琪的琪!”
她们尽兴地嚼着舌根,无人在意,身后的火舌已经烧上了女儿的骨灰罐。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前伸出手,声泪俱下地求傅承隽。
“傅承隽,我不做傅太太了。”
“求你去开门……里面有女儿的骨灰,还有她的日记本……你看了就什么都懂了……”
傅承隽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可就在这时,苏丽琪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指着我面前的斧头泪眼朦胧。
“姐姐刚才就是想用这个劈死我!她说我怀的是野种,不配活!”
“傅总,不是说做善事会有好报吗?呜呜呜……”
傅承隽眼神一凛,似想起什么,咬牙道。
“你明知道我多期待女儿回来!”
“更何况,当年如果不是琪琪救我,我早死了。没人能伤她!”
第二脚重重踢了上来!
肋骨断裂的闷响混着喉中翻涌的腥甜,一阵热潮向身下涌去。
“听说许知宁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成日写‘我喜欢你’这种娼语,连傅总司机的床都爬!”
“啧啧,不然她一个孤女,凭什么当上傅太太!”
那些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浑浑噩噩地想着。
原来苏丽琪也救过傅承隽的命吗?
那年救下溺水的他后,我本想悄悄离开。
可傅家老太爷亲自登门对我说。
“好孩子,隽儿已经三天滴水未进,他只听你劝。”
我心一软,守了他整整半年,直到他创伤应激恢复。
临走时,他在睡梦中突然攥紧我的手腕。
“等我长大,一定娶你。”
就为这一句,我赌上了一生。
拼尽所有力气,终于走到他身边,成了他的妻子。
可笑到头来,他早就什么都忘了。
“哇!”
我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傅承隽的脸渐渐模糊不清。
恍惚中,他的手,似乎微微抬了一下。
嘴唇翕动,像是想说什么。
可保镖那重若千钧的第三脚,还是狠狠踢中了我已痛到麻木的小腹上。
所有的声音和光线瞬间离我远去。
只有那火光深处,远远站着个小女孩。
微笑着,朝我用力地挥了挥手。
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说:
“妈妈,再见。”
……
身后的热浪终于砰的一声爆开,惊得众人尖叫四散。
混乱中,傅家老管家气喘吁吁地找到了傅承隽。
“老太爷说了,太太是您的救命恩人,她想走就成全她离开!”
傅承隽眼神地震,没听懂似的,却下意识抿唇。
“阿宁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我。”
可当他的视线扫过管家手中文件时,竟脱口惊呼:
“怎么会是流产预约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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