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傻妞《天生无泪》
我从小感情淡薄，天生无泪，是个怪胎，妈妈在我五岁的时候对我彻底失望，离开了家。
妈妈走后，爸爸骂我是拖油瓶，让他没了老婆
但他还是在工地上搬砖铲水泥供我上学，我考倒数第一，他拽着我的耳朵骂我傻妞。
可要是别人骂我傻，他就一百个不乐意，非骂遍人家十八代祖宗。
我就这样，在他爱恨交加的保护下长大。
直到那天，爸爸很久都没回来。
我去找他，只看见他一个人躺在小巷子里，身下传来一股骚臭味。
因为去讨要拖欠的工资，他被人打到失禁了。
等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爸爸握着我的手，皱纹纵横地老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傻妞，爸的私房钱在枕头底下，本来准备娶媳妇的，现在用不到了，留给你吧。”
我去枕头底下翻了，总共就八百块钱。
爸，八百块钱你就想娶媳妇啊？
我握着那八百块钱，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要替我爸把他的工资要回来。
…
爸爸下葬的那天下起了小雨，因为没钱请戏班子办葬礼，所以是半夜里偷偷埋的。
姑姑捂着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因为是偷埋的，所以不可以在路上哭出声，人家说如果哭了，死人的灵魂听见就不想走了。
我披麻戴孝抱着爸爸的遗像走在最前，低着头面无表情，我不用忍，因为我本来就不想哭。
那一锹锹土埋住薄薄的棺材，烧纸的火色照着我脸又烫又疼的。
姑姑再也忍不住，扑到坟头上大哭起来：“哥，哥你这一生怎么就这么惨！”
她絮絮叨叨地把爸爸从小大的往事说了一遍，小时候家里穷，一家子吃糠过来的，糠就是喂猪的饲料。
后来爸爸小学就没上完去外面打工，认识了我妈。
他们在泥瓦房里结了婚，生下了我。
又因为我是个没有感情的怪胎，妈妈也不要我们了。
姑姑可怜她哥哥，五十多岁的年纪就撒手人寰，哭着骂道：“你看你找的什么老婆，生得什么闺女，你都走了，她都不给你哭一声！”
我低着头，看着土逐渐把爸爸的棺材板盖住，心里却没有一丝波动。
姑姑哭肿了眼睛，上来狠狠给了我一耳光：“这可是你爸，你心怎么就这么狠？你妈不要你，是你爸给人家干体力活，千辛万苦给你养大的！你为什么不哭？为什么！”
我摸了摸脸，老实回答：“姑，我哭不出来。”
她好像突然脱了力，趴在我的肩膀上呜咽：“一块砖一毛钱，他扛一天砖才能赚一百八！”
“你吃的，用的，你上学的每一分钱都是他搬砖搬来的，是他给人家绑钢筋，铲水泥铲来的啊！”
旁边的亲戚拽着我的胳膊把我往坟前带：“傻妞，快给你爹磕头吧，以后你想见也见不到他了！”
我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眼泪却没掉一滴。
姑姑瘫坐在一旁，仇恨地盯着我说：“如果不是你，我哥不至于到死都舍不得过一天好日子。”
“现在他连死都死的不安生，我们都知道他是被人逼死的，可是没人敢为他讨个公道。”
最终哭完，姑姑长长地叹了口气：“傻妞，你就好好活着吧，没心没肺的，谁也伤不了你。”
我懵懂地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
亲戚们都散了，家院子里的灯泡又黄又昏。
我想起爸爸的叮嘱，找到了他藏在枕头底下的钱。
连上几张零钱，硬币，正好八百块。
我脑海里清楚地响起姑姑的话，爸爸是被逼死的，但我们都没有办法。
看着这些钱，我忽然明白了，爸爸是被钱逼死的。
那拖欠的三千块钱工资，买了我爸一条命。
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把他的工资要回来。
我虽然感情淡漠，脑子不灵活，但唯一一个优点就是力气大，身体好，从小到大都没生过病，一顿能吃三个大馒头。
可爸爸死后，我有段时间却感受不到饥饱了。
我不知道爸爸的老板是谁，但我知道老板的女儿是谁，她是学生会的会长于婉婷。
曾经爸爸来给我送饭钱，她见过我爸，她说我爸就是给他家打工的臭底层人，见了她要点头喊大小姐的。
然后爸爸就真的点头哈腰喊了一声大小姐，逗得她的跟班哈哈大笑。
于婉婷又说，他这么脏，不配进我们干净的校园，让他脱了脏鞋再离开。
爸爸没有反驳一句，将近四十度的天，他光脚走了回去。
后来我问爸爸为什么怕她，爸爸却嘴硬地说才不是怕她，是害怕她欺负我这个傻子。
他被欺负地多一点，我就能被欺负的少一点。
谁让我们家是下水道里的老鼠，还要靠着主人漏下得一点点饭渣才能生活。
所以我选择了隐忍，就算于婉婷把我关在厕所里，往我的课桌里塞狗屎，我也能面不改色。
虽然我有一巴掌把她扇到墙上的能力，但我也不能这么做。
因为我爸在给她爸打工，我就天生低她一等。
给爸爸烧完三天纸后，我回到了教室。
推开门，一盆脏水倾泻而下倒扣在我头上。
于婉婷哈哈大笑指着我说：“你们瞧，她像不像一只落汤鸡？”
周围人跟着她哄笑了起来。
我长得又高又壮，白得发黄地短袖贴在我身上，显现出下面的赘肉。
一个男生惊呼：“你看她胖的简直就是一只大母猪！”
他们又笑起来了，我把湿漉漉地刘海捋到额头上，看了他们一圈。
他们都在笑话我，跟之前一样。
但这次我并没有息事宁人，我拖着湿漉漉地身体走向于婉婷。
她顿时捂住鼻子，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能不能滚一边去？你身上很臭你知道吗？”
我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把我爸的工资还给我。”
“你说什么？”她惊讶的张大嘴巴：“我们家会欠你们这种人钱？”
我点点头，拿出爸爸记下的出工记录：“我爸上上个月干了17天，你应该给我三千零六十元。”
于婉婷气笑了，不可置信地问：“就三千块钱你也值当着跟我要？你知道我这件衣服吗？三千块钱都不够买一颗扣子！”
我看着她的衣服，上面有一排扣子。
所以，他们宁可花很多个三千块买一件衣服，却连发正常的工资都不愿意。
“那你就别拖欠我爸的工资，还我。”
我伸出手，正大光明地要。
周围人都惊呆了，看着我们窃窃私语，似乎是在疑惑，没想到这么牛的于会长家里还会拖欠工资啊。
于婉婷脸涨得通红，伸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贱货，我爸怎么可能欠你们钱？”
我摸了摸脸，酸麻的痛感传来。
“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把我爸的工资还我，不然后果你承担不了。”
于婉婷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
她尖尖的，贴满碎钻地长指甲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们听到没有，她在威胁我诶？她竟然说后果我承担不了。”
班里的其他同学讥讽地看着我，像是在等着看好戏。
于婉婷的小跟班李丽笑得弯了腰，她伸手狠狠戳着我的脸：“你知不知道婉婷家什么背景？你一个农村娃牛什么啊？”
我知道，在这个偏僻的小县城里，于婉婷她爸就是皇帝，她就是公主。
“赶紧！给婉婷跪下道歉，说我错了！不然你懂我们的手段的。”
我看着她，问了一句：“他们家这么有钱会给你吗？”
李丽一时间愣住，没想到自己的威胁没有奇效。
这个长得又丑又软包的女生还敢反问她。
我又接着问：“如果是她爸拖欠你爸的工资，你还会给她当狗吗？”
李丽下意识撇了于婉婷一眼，嘴硬道：“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婉婷家这么有钱，怎么可能欠你爸这三千块。”
“你想钱想疯了吧？”
于婉婷冷冰冰地盯着我，伸手又给了我一巴掌：“贱货，你再敢污蔑我爸试试呢？”
“你打了我两次。”
我爸都没打过我呢。
我活动了一下手腕，思考着怎么用力方便。
“呵，我还能打你第三次──”
声音戛然而止，我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她的脸还没有我的手大，这一巴掌直接把她扇到了地上。
于婉婷捂着脸，两条鲜红地鼻血哗啦啦流了下来，染红了价值三千的纽扣。
教师里顿时陷入了诡异地安静当中。
所有人都瞪大双眼看着我。
于婉婷气得浑身颤抖，不可置信地说：“你敢打我？你这个臭婊子竟然真的敢打我！”
“这是我还你的一巴掌，还有一巴掌。”
我拽着她的衣领像小鸡仔一样轻松，另一只手猛地挥过来砸在她脸上。
于婉婷被我打得脸皮底下都阴出了血色。
她整个人抖如筛糠，牙齿‘得得得’个不停。
我趁她没注意，又给了她一巴掌：“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我爸的工资什么时候还？”
于婉婷吓哭了，她哆哆嗦嗦地喊：“你们都是死的吗？赶紧来救我啊！叫老师啊！”
她的那些小跟班们却一个都不敢上来，李丽颤抖着说：“老师马上就来了，婉婷你别怕，老师肯定会叫她家长的！”
于婉婷总算给自己找回了点底气：“你不道歉是吗？等你爸来了，我让他跪下给我道歉！”
我的眼神沉了下来，她怎么还敢提我爸的？
我握紧拳头，后腰处却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我捂着腰，身不由己地瘫坐在了地上，扭头看见班主任带着保安到了，保安一警棍砸到了我腰上。
不用想，肯定淤青了。
于婉婷赶紧躲到班主任身后，班主任指着我骂道：“齐小越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校园霸凌！是要坐牢的！”
哦，原来这就是校园霸凌啊。
我还以为老师之前原来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呢，怎么角色互换了一下，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缓了缓，捂着腰站了起来。
“老师，那为什么之前她们欺负我的时候你不在？”
班主任愣了一下，神色难看：“她们有这样打你吗？你报复心未免也太重了吧！”
“就是啊，人家于同学就是跟你玩闹，你倒好，直接下这么狠的手！”
“人长得丑也就算了，心还这么恶毒。”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把我推向霸凌者的身份，老师对此更加得意：“跟我去办公室，叫你爸来！这次，学校留不得你了！”
“老师，我爸死了。”
我语气平静地说道：“您开除我也可以，我只想要拿回属于他的工资。”
班主任拧着眉，不耐烦道：“你说死就死了？为了不叫家长，你竟然这种瞎话都能编出来！”
“我都听说了，你不就是想要找于同学要钱没要到吗？我就没见过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学生！”
“必须把你爸叫过来！”
说罢，班主任又对于婉婷温和安慰说：“要不，把于总也叫过来吧，他看到你这样肯定心疼得不得了！”
于婉婷马上点头，仇恨地盯着我说：“等我爸来了，你就死定了！”
我却松了口气，来得正好，我正愁找不到人呢。
进了办公室，班主任让于婉婷坐下，却让我站着。
她语气温和地说：“婉婷，这件事学校绝对会给你个公道的，至于她该退学退学，该赔偿赔偿，这种学生不配留在我们学校里！”
“齐小越，你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吗？赶紧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把你带走！”
我抓着电话说：“老师，我爸真死了，已经埋了。”
班主任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你瞎话真是张口就来，我娘家是你们村的，我难道不清楚吗？这两天村子里根本就没有丧事！”
于婉婷恍然大悟：“还真是你编的啊，你为了跟我要钱，竟然连你爸去世你都编出来了。”
我垂着眼，心里想，如果我爸真没去世就好了。
我想之前一样给于婉婷当狗也可以，我也好想我爸没去世。
胸腔里像是有团棉花糖，捂着我的心脏，闷闷得。
她们见我沉默不语，以为我是心虚了。
班主任指着座机说：“给你爸打电话，让他听听他闺女怎么咒他死的！”
说罢，班主任又语重心长地道：“大家都知道你是单亲家庭，可你却这么不懂事，整天在学校里惹事，就不能体谅体谅你爸吗？”
我不明白，我有什么错？
我只是想要回我爸的工资，为什么这么难。
他们拖欠我爸的工资已经两个月了，爸爸几次三番地去要，可是得到的却只是忽视和敷衍。
姑姑说，我爸差点给别人跪下了，可是那些大老板喝着上万块一斤的茶叶，却心安理得地拖欠几千块的工资。
我没再说话，我只希望于婉婷的爸爸于老板来后能讲点道理。
不管怎么处罚我，我只希望他们能把拖欠的工资还掉。
“你怎么不说话，你自己也觉得丢人是吧？我告诉你，你不打，我打！”
班主任给爸爸打去了电话，手机铃声却在我的口袋里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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