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柳芳陈默《六十岁,成全妻子和白月光》
    
六十岁那年,妻子的白月光全家出车祸,只留下一个孤家老人。
为了帮他走出失去家人的痛苦,妻子决然陪着他去全国旅游。
他们拍了很多旅游视频,被网友称赞是全网最美老夫老妻。
洗衣做饭带孙子之余,又一次刷到他们在大草原上亲密拍照的视频时,我提出了离婚。
1
我正满头大汗地在厨房里,给孙子小宇包他最爱的三鲜馅饺子。
夏天闷热,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爸,快看,妈他们又上热门了!”
儿子陈浩举着手机,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手机屏幕上,我的妻子柳芳,穿着一件我从未见过的昂贵驼色大衣,正依偎在一个男人的身边。
那个男人叫苏文山,是她的初恋。
他们身后的背景,是无边无际的辽阔草原,蓝天白云,干净得像一幅画。
视频的标题用花体字写着:神仙爱情:六十岁,我陪他走出黑暗,奔赴山海。
她对着镜头笑得灿烂,仿佛回到了十八岁。
而苏文山,还是那副忧郁清高的样子,仿佛全世界都欠他的。
评论区里,一片赞扬。
“这才是爱情本来的样子!感动哭了!”
“阿姨太伟大了!真正的善良和浪漫!”
“羡慕叔叔有这么好的朋友,我要是有这样的红颜知己,死也值了。”
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件驼色大衣。
那是我上个月省吃俭用,攒下五千块钱,让她去买颈椎理疗仪的钱。
她说技师的手法都差不多,没必要花那个冤枉钱。
原来,钱花在了这里。
花在了陪另一个男人奔赴山海的“战袍”上。
孙子小宇从我腿边凑过脑袋,也看到了视频。
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着屏幕里那个忧郁又英俊的男人,天真地问我:
“爷爷,那个叔叔,是我新爷爷吗?”
听见这话的瞬间,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脑子里嗡的一声。
手一抖,一整锅刚从滚水里捞出来的饺子,连着滚烫的饺子汤,连锅带水,哗啦一声,全都翻在了地上。
白色的大瓷锅摔得四分五裂。
胖乎乎的饺子和沸水,溅了一地。
2
厨房里顿时一片狼藉。
白色的蒸汽夹杂着肉馅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小宇被这巨大的声响和飞溅的热水吓得哇哇大哭。
我呆呆地站着。
滚烫的水溅在我的脚背和裤腿上,传来刺痛。
可我感觉不到。
脑袋里不断循环着,孙子那句“那个叔叔,是我新爷爷吗?”。
陈浩愣了一秒,然后,他冲我喊。
“爸!你干什么!小宇烫到怎么办?!”
他的声音里全是责备。也没有问我“爸,你烫着没”。
手忙脚乱地冲过来,一把抱起还在大哭的小宇,紧紧护在怀里,来来回回的检查孩子身上有没有受伤。
他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也没有看我那被烫得通红的脚背。
“煮个饺子都能把锅给弄翻,你怎么回事啊?”
他一边颠着怀里的孙子,柔声哄着“小宇乖,不哭不哭”,一边不耐烦地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狼藉。
“真是的,待会儿妈要是视频打过来,看到家里乱成这样,又要念叨我没照顾好你们了。”
又要念叨你?
他站在厨房门口,逆着光。
我看不真切他的神情,只觉得那张从小看到大的脸,此刻陌生得可怕。
我为这个家当牛做马一辈子。
到头来,在他眼里,我连让他妈省心都做不到。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干得发不出声音。
过了很久,我才喃喃自语般地挤出一句:
“我……我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这几个月,柳芳陪着苏文山散心,从南到北。
家里的所有事情,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
买菜,做饭,洗衣,打扫卫生。
接送孙子上学,辅导他做功课。
晚上小宇闹着要听故事,陈浩只会把房门一关,戴上耳机打游戏。
我像个陀螺,从睁眼转到闭眼。
没有人回应。
或者说,没有人关心。
陈浩抱着孩子,转身回房间时,那一声重重的摔门声。
“砰”的一声,隔绝了厨房和我。
也隔绝了我和这个家。
厨房里,只剩下我和一地的狼藉。
滚水已经不那么烫了,我的脚开始从麻木转向剧烈的疼痛。
我低头看着满地的饺子,那是我和了三个小时的面,剁了半天馅,一个个亲手包出来的。
我忽然觉得,这一地的碎瓷片和烂饺子,就是我这千疮百孔的人生。
3
我蹲在地上,想去收拾那些饺子和瓷片。
可手抖得厉害,几次都险些被锋利的碎片划破。
就在这时,陈浩房间里传来了手机视频通话的铃声。
紧接着就是陈浩接通电话的声音
“妈!你们到哪儿啦?大草原好不好看?”
接着,是柳芳兴奋的声音。
“小宇呢?让妈妈看看我的乖孙,想不想奶奶呀?”
我听见小宇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奶奶”。
然后,陈浩一把打开门,走进厨房将镜头对准了厨房一地的狼藉。
视频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秒钟后,柳芳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声音也冷了八度。
“陈默!”
她连名带姓地喊我。
“你在家怎么回事?连个孩子都带不好?让你做顿饭,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我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厨房门口。
屏幕里,柳芳妆容精致,那件驼色大衣衬得她气质高雅。
她身后,苏文山也出现在了镜头里。
他穿着同色系的羊绒衫,他们俩站在一起,确实像极了视频标题里的“神仙爱情”。
而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背心,裤腿上还沾着面粉和汤汁,狼狈不堪。
看着屏幕里的两人,我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我该说什么?
说你那个所谓的“神仙爱情”视频刺痛了我?
孙子问我那个男人是不是他的新爷爷?
说你的儿子从头到尾只关心他自己?
柳芳见我不说话,更加不耐烦了。
“我在这里陪文山散心,每天殚精竭虑的,就怕他想不开。家里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她叹了口气,话语里满是伟大。
“文山他刚失去家人,整个人都垮了,脆弱得很。我们作为他唯一的朋友,必须要坚强起来陪着他。你知不知道我压力多大?”
“你别再给我添乱了,行不行?”
我看着屏幕里那张熟悉的脸,那张我爱了四十年的脸。
此刻,她脸上的不耐烦,就像慢动作般的在我眼前回放。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什么时候回来?”
柳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夸张地笑了一声,语气更加不耐起来。
“回来?陈默,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文山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走得开?我走了,他怎么办?”
“啪。”
视频被她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4
陈浩见电话挂了,也径直离开了厨房,房门传来“砰”的一声。
房间再次陷入寂静,我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脚上的烫伤在一下一下地抽痛,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一切有多真实。
我想起很多事。
年轻时,她拉着着我因为做木工而粗糙的手,然后娇气的说:“默,你的手天生就是干活的,结实、有力。不像我的手,只能弹弹琴、画画画,太娇气。”
于是,家里所有重活、粗活,都成了我的“天职”。
陈浩小时候半夜发高烧,哭闹不休。
我抱着他一夜没睡,她却在另一个房间,说她需要安静的环境来保持情绪稳定,这样第二天才能有足够的精神去带孩子。
她总有办法把自己的自私,包装成一种高尚的情操。
她灌输了我一辈子,“你应该体谅我”
“男人就该多付出”。
我默默地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给烫伤的脚抹了点牙膏,一瘸一拐地回到房间。
半夜,陈浩敲我的房门。
“爸,家里的煤气罐空了,你去换一罐。”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就像在使唤一个仆人。
换煤气这种活,从来都是我干。
以前,我觉得这是男人的本分。
但今天,我不想动了。
我第一次拒绝了他。
“我脚疼,不想动。你自己去。”
我静静躺在床上,没吭声。
陈浩在门口骂骂咧咧了半天。
“多大点事,一天到晚摆着个臭脸给谁看?”
“你知道妈在外面有多不容易吗?你一个人在家里,吃喝不愁,这不叫享福叫什么?”
说着他竟然还想冲进来把我从床上拖起来,我抓起床头的闹钟,冷冷盯着他。
“你再往前一步试试。”
他被我的眼神吓住了,骂了一句“神经病”,最终还是自己摔门出去换煤气了。
听着楼下远去的脚步声,我躺在床上。
这几个月来,第一次,我久违地睡了个整觉,一夜无梦。。
天塌下来,也不关我的事了。
5
第二天早上,我照常早起。
但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厨房准备一家人的早餐。
我只给自己煮了一碗清粥,配了一碟咸菜。
当我端着碗,坐在餐桌上慢慢喝粥的时候,陈浩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出来了。
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餐桌,又看了看我面前的清粥,脸立刻黑了下来。
“爸,早饭呢?”
他质问的语气,仿佛我欠了他几百万。
“小宇上学要迟到了,你今天怎么回事?”
我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粥,把碗放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我没有看他,只是起身走进厨房,拿起那把跟了我半辈子的锅铲,递到他面前。
“手没断,自己做。”
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动。
陈浩愣住了。
他大概从没想过,一向任劳任怨的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涨红了脸,指着我:“你……你……”
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他气急败坏地一摔房门,自己带着还没睡醒的小宇,在楼下买了两个包子,匆匆上班去了。
巨大的摔门声,震得墙上的灰都掉了下来。
我却觉得,这声音悦耳极了。
他走后,我拿出我那个用了半辈子的帆布工具箱。
收拾了几件自己的旧衣服,塞了进去。
然后,我给陈浩发了条信息。
“我要去你李叔叔家住几天,他那有个空出来的老房子,我去清净清净。”
信息刚发出去,陈浩的电话立刻就打了过来,声音几乎是在咆哮。
“什么?!爸,你走了?你走了小宇谁接?晚饭谁做?”
“妈和苏叔叔随时都可能旅游回来,家里没人怎么行!”
他的问题一连串地砸过来,每一个问题,都与我有关,但每一个问题,都与我这个人无关。
我只是一个功能。
一个负责接孩子、做晚饭、看家的功能。
我对着电话,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陈浩,你结婚了,你还有老婆,你也有手和脚。”
“饭可以叫外卖,孩子可以自己接。”
电话那头,他瞬间哑了火,电话里一片死寂。
我第一次,说完话觉得人生是如此的轻快畅意。
挂掉电话,我拎起我的工具箱,走出了这个我住了几十年的家。
6
我在老王那套空房子里,过了几天难得的清净日子。
我甚至把我的那些老工具都搬了出来,在阳台上叮叮当当地做起了木工。
那种掌控木头,让它在自己手中变成想要模样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可这样的清净,只维持了一周。
我六十一岁生日那天,陈浩找到了这里。
他提着一个蛋糕,脸上带着讨好。
“爸,我错了,你跟我回家吧。今天你生日,妈特地从内蒙赶回来,就是为了给你庆生,她知道以前忽略你了,心里愧疚着呢。”
他磨了很久,说他知道错了,说一家人不能这么僵着。
看着他那张与我如此相像,此刻却写满“愧疚”的脸,我的心,还是动摇了一下。
也许,他只是被柳芳惯坏了,他会改变的。
我心里动摇了。
我跟着他回了那个所谓的“家”。
陈浩说,今天让我歇着,他来做饭。
可他在厨房里折腾了半天,不是切到手就是被油溅到,最后还是我看不下去,接过了围裙。
我没做那些复杂的菜,只做了几道我自己爱吃的。
一盘花生米,一盘红烧肉,还有一碗长寿面。
我甚至奢侈地给自己开了一瓶啤酒。
饭菜刚上桌,门铃响了。
陈浩兴奋地跑去开门。
柳芳和苏文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口。
柳芳举着一个粗糙的木雕,笑容满面地对我说:“陈默,生日快乐!我们特地从内蒙赶回来的!”
我看着那个木雕,心里有一瞬的不舒服。
苏文山以前是大学美术老师,最擅长这些,这难道不是他们在路上随意雕的,然后说送给我的礼物吗。
苏文山一进屋,目光扫过餐桌,看到那一桌子热气腾腾的家常菜,他那张忧郁的脸突然扭曲了。
他捂着脸,崩溃大哭起来。
“这个家……太像我以前的家了……”
“我的妻子,我的女儿……她们再也回不来了……”
我们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吓住了。
柳芳立刻冲过去,紧紧抱住他,像哄孩子一样。
“文山,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苏文山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看着那一桌子菜,眼神越来越疯狂。
他突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
“这是什么?幸福吗?你们是在向我炫耀你们的幸福吗?”
“你们是在我的伤口上撒盐!是在用你们的团圆,来嘲笑我的家破人亡!”
下一秒,他情绪彻底失控,一把将整张餐桌掀翻在地!
“哗啦——”
盘子、碗、滚烫的菜肴、汤汁,还有陈浩买回来的那个小蛋糕,全都碎了一地。
红烧肉的油渍,溅上了我的裤腿。
小蛋糕,被踩在苏文山的脚下,不成形状。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我愣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7
柳芳没有看我一眼,而是用自己的身体抱着还在颤抖的苏文山,轻声安抚。
陈浩两口子则安抚被吓到大哭的孙子。
安抚完苏文山,她猛地回过头,一双眼睛里,此刻满是责备。
她怒视着我,声音尖锐。
“陈默!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明知道他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你明知道他不能受刺激!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菜刺激他?!”
柳芳的话像被她亲手拿着刀子,狠狠在我心上挖了一个洞,瞬间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我从来不知道,苏文山有心理疾病,她也从来没有告诉我。
而我做的这一桌菜,却莫名其妙成了我“居心叵测”的罪证。
“你就不能体谅一下病人吗?!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看着她怀里那个“病人”。
那一刻,我觉得无比的荒谬。
我的生日,我的家,我做的菜。
到头来,成了我刺激别人,是我没有同情心的罪证。
柳芳扶着还在“受伤”和“颤抖”的苏文山,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狼藉,把他送进了客房。
仿佛他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我一个人,站在这一片狼藉中央,像个被审判的罪人。
陈浩媳妇也带着孩子回了卧室,陈浩则是转身对着我,满眼责备。
走到我面前,对我吼道:
“爸!你就不能让着点吗?苏叔叔是病人!你看不出来吗?”
“妈为了这个家,为了照顾苏叔叔,在外面吃了多少苦,你都看不到吗?你就不能让她省点心吗?”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他:“哪个家?”
陈浩愣住了。
“什么哪个家?”
“是这个家,”我指了指脚下这一地狼藉,“还是她和苏文山的那个家?”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也跟着嘶吼起来。
“那桌子菜,不是你们让我回来做的!”
“我,陈默,六十一岁生日,过生还要自己做饭!”
陈浩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但随即,他嗤笑了一声。
“不就是一顿饭吗?多大点事?”
“一个大男人,还为这点小事斤斤计“
他学着柳芳的口气,用一种长辈的姿态教训我。
“这个家本来太太平平的,都是被你搅得乌烟瘴气!你看看这叫什么事!”
“你再这样,这个家就散了!”
听到“无理取闹”四个字,我身体里最后一点热气,也瞬间被抽空了。
原来好好的?
原来,我的隐忍和付出,就是他们眼里的“好好的”。
我的情绪,在这一刻被瞬间抽空了。
愤怒到极致情绪反而平静下来了。
我没有再跟他争辩。
我只是指着大门的方向,说道。
“滚”
陈浩大概从没想过我会让他滚。
“你说什么?”
我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我说,让你,和你妈,还有你的苏叔叔,现在就滚出去。”
陈浩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让我滚?”
他气的满脸通红。
“滚!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滚?这房子是我妈单位分的,房产证上写的是她的名字!”
8
是啊。
房产证上写的是她的名字。
所以被扫地出门的人是我。
最后,我提着我的那个小小的帆布工具箱,走出了那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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