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安宁《你是我买回家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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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那年，我偷光家里的钱，从人贩子手里买了个妈妈。
我因此被爷爷奶奶打个了半死。
“死聋子，你爸都死了，你再买个女人回来做什么？”
我擦去脸上的血迹，举起隔壁姐姐帮我写的纸条。
“你给我当一天妈妈陪我过生日，我就偷偷放你走好不好？”
可之后她陪我过了一年又一年的生日。
她教我读书写字，在爷爷奶奶打我时，将我护在身下。
她说一定会带我走出大山，去看外面的世界。
五年后，妈妈的家人找了过来。
“你失踪5年，还要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毁了你的名声吗？”
“这是我的孩子我不能放弃她！”
妈妈带着我一起走出了大山，给我买了好多漂亮衣服和娃娃。
可紧接着，妈妈失去了未婚夫，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工作。
铺天盖地的谣言把妈妈盯在了耻辱柱上。
那天，妈妈说带我去旅游。
我坐上面包车兴奋地手舞足蹈，却不经意瞥见妈妈和司机交谈的唇语。
“这个药效能坚持到你把她送到目的地。”
“钱我就不要了，麻烦你给她找个好人家吧。”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笑着喝下妈妈递来的牛奶。
“妈妈，谢谢你，其实我的梦早就该结束了。”
……
我将杯中的牛奶喝完，抬头看着妈妈。
将妈妈的模样深深刻进脑海中，生怕以后时间久了，我会忘记。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眼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安宁，还要坐很久的车，睡一觉吧。”
我听话地靠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
随着汽车启动，我强忍的泪水还是没忍住落了下来。
这个药根本不起作用。
妈妈怎么这么傻，又被人骗了。
就像五年前被我骗了一样。
其实买下妈妈的那天根本就不是我的生日。
我还故意露出伤口装可怜，不过是想将她留下来做我的妈妈。
却没想到她真的为我留下来了。
可后来看着她为了保护我被爷爷奶奶打得遍体鳞伤。
我后悔了，哭着求她逃跑。
她却将我抱在怀里，生疏地比划着手语。
“安宁，我是你妈妈，没有妈妈会丢下自己的孩子。”
安宁是妈妈给我取得名字。
在村里，所有的人都叫我臭聋子。
妈妈说希望我这一生能够平平安安，无忧无虑。
可如果这样的代价是牺牲妈妈的幸福。
那我不要了。
不知道车子开了多久，我竟真的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我是被剧烈地摇晃给弄醒的。
再睁眼，是妈妈通红的双眼和焦急的面容。
“安宁！你没有发现妈妈不见了吗？”
“你怎么还能睡得着，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看清妈妈的唇语后，我心里涌上一阵酸涩和窃喜。
妈妈，你怎么又心软了？
见我呆愣住，妈妈忽然崩溃大哭。
我赶紧抬手擦去妈妈脸上的泪水，朝她比划手语。
“妈妈，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她咬了咬唇，一言不发地牵起我的手往车下走。
却在看到车门口的男人时，僵住了身子。
我认出了眼前的男人，是妈妈的未婚夫郭辰。
“徐欣悦，是不是我们所有人都比不上这个野孩子？”
“你真是太令我和叔叔阿姨失望了！”
郭辰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开。
妈妈的手忽然收紧力气，修长的指甲嵌入我的掌心。
疼得我直冒冷汗。
随后她猛地将我的手丢开，追着郭辰的离开的方向跑去。
我被狠狠摔回车里，看着血流不止的双手，下意识朝妈妈喊出声。
“妈妈……”
这是我唯一会说的话，是妈妈亲自教我的。
可妈妈并没有听见。
一旁的人贩子看到妈妈离开，拎起我的衣领将我丢回座位。
恶狠狠地警告我。
“小聋子，看到没？你妈妈不要你了！”
“只要你听话，叔叔会给你重新找个妈妈。”
他不知道我能看懂唇语，又在手机上重新打下字递到我面前。
我没有理他，转过头看向窗外不远处的妈妈。
她正和郭辰激烈的争吵。
“她才十岁，又是个聋子，我怎么能放心把她交给别人？”
郭辰满脸失望。
“外面都说安宁是你和野男人厮混生下的孩子！”
“你知不知道叔叔阿姨被你气得已经住院了，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妈妈眼里满是挣扎，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道。
“我知道了，都听你的安排……”
随着汽车启动，妈妈越变越小，直到彻底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被人贩子卖给了山里一对老夫妇。
他们说等我长大就嫁给他们的傻儿子生孩子。
我没有反抗。
如果不是妈妈带我离开，我也会被爷爷奶奶卖给村里人。
这本来就是我的命运。
这天，我在河边洗衣服，因为耳聋没有及时回应老夫妇的呼唤。
他们冲上来将我的脑袋按进河里。
窒息感和恐惧瞬间将我淹没。
我努力挣扎，喊出我唯一能发出的声音。
“妈妈，妈妈……”
小时候我经常被爷爷奶奶打骂，他们说我克死父母，是家里的灾星。
任由我身上的伤口腐烂生蛆。
直到我有了妈妈。
她会在我被打骂时挺身而出护住我，亲手给我涂药，对着我的伤口轻轻吹气。
“安宁，妈妈呼呼伤口就不疼了。”
可现在我只能穿着湿透的衣服，拖着满身伤口蜷缩在柴房里。
身子渐渐发冷，我的意识逐渐模糊。
我心想就这样死了也好。
那我是不是可以投胎去做妈妈真正的孩子了。
可就在我快要昏过去的时候。
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紧接着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努力睁开眼睛，看到妈妈的脸。
这就是死前的回光返照吗？
“安宁，你是傻子吗？被人贩子带走不知道逃跑吗？”
“你要再这样我就不要你了！”
在确认眼前的妈妈是真实存在的后。
我积压已久的委屈喷涌而出，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比划手语。
“妈妈，我知道错了，别不要我……”
自我有记忆起，同村的孩子总是欺负我，大声嘲笑我。
我每次都拎起拳头打回去。
可他们都有妈妈在身后撑腰，而我只能被逼着认错道歉。
所以我花钱给自己买了个妈妈。
当时我想我有妈妈就不会再被他们欺负了。
妈妈心疼地将我揽入怀中。
“对不起，是妈妈没有照顾好你，妈妈不会不要你。”
随后牵着我坐上车。
坐在副驾驶的郭辰板着一张脸看过来。
“来之前我们说好了这个孩子……”
“郭辰！”
妈妈神色慌张的打断他的话，像是生怕被我看懂。
“我答应你了，就不会反悔……”
郭辰陪妈妈一起送我去了医院。
医生一脸严肃的指责他们。
“你们是怎么做父母的？你们再晚点送过来，孩子都要烧傻了！”
“我给孩子先输液，你们赶紧去把孩子的医药费缴了。”
妈妈接过单子红着眼跑了出去。
我着急朝医生比划手语，想替妈妈解释。
却被郭辰伸手打断。
“医生看不懂手语，你老实待着吧。”
医生离开后，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我和郭辰。
郭辰上前坐在我的病床边，盯着我。
“安宁，你能看懂唇语对吧。”
“你知道如果徐欣悦没有被拐卖，本该过什么样的生活吗？”
在郭辰的口中，妈妈本该是个幸福的公主。
生活在父母的宠爱下，拥有体面的工作，和郭辰顺利结婚，拥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郭辰长叹一口气，眼里皆是心疼。
“安宁，你希望徐欣悦重新获得幸福吗？”
我用力点头。
像妈妈这么好的人，不该是现在这样的生活。
见我答应，郭辰继续开口道。
“我已经替你找好了一户人家，他们愿意收养你。”
“虽然徐欣悦同意将你送走，但我了解她，她绝对舍不得你。”
“所以你一定要坚定……”
出院的那天，妈妈和郭辰带我去游乐园玩了一整天。
因为这是我今年的生日愿望。
我留下玩过山车时抓拍的三人合照。
就好像我们是真的一家三口一样。
我知道这是妈妈留给我的最后一件礼物了。
梦到了该醒的时候。
车子停在了一栋别墅门口。
郭辰将我推给站在门口的夫妇。
“他们就是你的新父母。”
妈妈突然从车里冲出来朝我伸出双手。
“安宁，如果你不喜欢这里，可以继续留在我身边。”
我强忍下朝妈妈跑去冲动，摇了摇头。
妈妈却坚持劝我。
“我没有想抛弃你，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永远生活在一起。”
郭辰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死死咬着下唇，朝妈妈比划手语。
“我的新爸爸妈妈能住这么大的房子肯定很有钱，你连工作都找不到，根本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之前的苦日子我都过够了，现在我只想……”
“啪”的一声打断了我的动作。
妈妈扬起手还在微微颤抖，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安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继续朝她比划。
“大山里哪里有什么好人？从一开始我就是在利用你，装可怜逼你留下，再借你逃出大山。”
“所以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你别想阻止我过上好生活。”
身后的新父母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告别完了吗？我们不喜欢孩子和过去的人有过多接触。”
不等我反应，妈妈一把将我推到新父母的怀里。
她肩膀剧烈起伏，呼吸几乎要喷出火星。
“就当我这五年瞎了眼，竟把你这个白眼狼当成自己的孩子！”
“安宁，就算你以后来求我，我也不会管你！”
我转身主动牵起新爸妈的手，头也不回地进了别墅。
这一次妈妈终于要幸福了。
别墅的大门刚关上，新爸妈忽然用力甩开我的手。
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了嫌弃。
“这次特意领养了小聋子总不会坏事了吧？”
我的新房间是个杂物间，晚饭是一个冰冷的馒头。
可馒头对于我来说，却是过去五年里不可多得的美食。
因为我偷光家里的钱买下妈妈。
爷爷奶奶为了惩罚我，断了我所有的伙食。
我和妈妈饿得去山上挖野菜煮汤吃。
妈妈看我饿得面黄肌瘦，只能去田里帮人干农活，换得一个干巴的馒头。
她用磨得血肉模糊的双手将馒头喂进我嘴里。
“安宁，快吃吧，妈妈在路上已经吃过馒头了。”
她以为我听不见她肚子的叫声。
可她不断吞咽的口水的动作戳穿了她的谎言。
沾着血水的馒头是铁锈味的。
却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食物。
我刚吃完馒头，妈妈送我的儿童手表弹出郭辰发来的信息。
“安宁，谢谢你，你今天做得很好，徐欣悦已经搬回家里了，她父母知道这件事后病情也好转了。”
下面还配了一张妈妈的照片。
妈妈坐在西餐厅里，桌上摆满了各种好吃的食物。
真好。
妈妈再也不用和我一起挨饿了。
这一晚，我是抱着那张三人合照睡着的，就像妈妈陪在我身边一样。
第二天一早，新爸妈带我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拿出一叠文件让我签字。
他们以为我不识字，可这五年里妈妈已经教会我很多字了。
我认出“人身意外险”这五个字。
直觉告诉我不能签字。
新爸妈将威胁的话打在手机上给我看。
“如果你不听我们的话，我们就把你送回去。”
我立马拿起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如果我被送回去，又会破坏妈妈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或许是我的乖巧取悦了他们。
签完字他们带我去汉堡店吃儿童套餐。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妈妈。
妈妈紧紧盯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努力装出开心的模样。
一会将头靠在新爸爸肩上，一会喂新妈妈吃薯条。
妈妈在路过我时，嘴角勾起一抹讽刺。
“当初我就不该可怜你，我就该一人逃走，让你永远待在那大山里！”
她说完就走。
我装作没有看见，脸上依旧笑着。
心里却在无声地流泪。
之后的一周里，我都被新爸妈关在别墅里不准外出。
直到这天醒来我找不到那张合照了。
我急得在房间里翻箱倒柜。
就在这时，新妈妈走进房间，举起写着字的本子。
“是照片不见了吗？好像被打扫卫生的阿姨扔到后院的杂物间里了。”
我拔腿就往朝后院跑去。
刚冲进去，就看到放在桌子上的照片。
我拿起照片小心翼翼放在胸口。
还好，没有把照片弄丢。
我转身准备出去，却发现门被从外面反锁了。
紧接着一个鞭炮从门缝下滚了进来。
杂物间瞬间被点燃，烟雾笼罩了整个空间，熏得我睁不开眼。
我跌倒在地，拼命拍打着门。
嘴里下意识呢喃着。
“妈妈，妈妈救我……”
随着火势加大，我逐渐喘不上气。
一片烟雾中我看到儿童手表上弹出妈妈的电话。
与此同时，悬在我头上的房梁摇摇欲坠，不停地发出“咔嚓”的声音。
可是我的耳朵根本听不见。
就在我伸手按下了接听键的瞬间。
房梁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