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沈念顾淮《十年婚戒，两份浪漫》

我和国宴主厨的丈夫结婚十年，他冷静克制，对食材的要求精确到克。
他说，最大的浪漫，就是为我洗手作羹汤。
可这十年，他为我做的菜，永远是那几道寡淡的菜肴，精准，却毫无新意。
直到一个美食博主爆火，她的视频里，每一道菜都新奇又浪漫。
她说：“这是我的专属厨师为我研发的，全世界独一份。”
视频的最后，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为她端上甜点，无名指上戴着和我一模一样的婚戒。
那天晚上，是他和我十周年的结婚纪念日，他如常端上晚餐，说：“尝尝。”
我看着寡淡的菜肴，第一次尝出了心死的味道。
1
今天是和顾淮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
餐桌上，依旧是雷打不动的四菜一汤。
清蒸鲈鱼，不多不少，正好一斤二两。
宫保鸡丁，花生和鸡丁的数量配比永远精确到个位。
麻婆豆腐，用的是他从日本带回来的恒温勺测量过的特级花椒。
还有一盘青菜和一道萝卜排骨汤。
十年了，连摆盘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顾淮将最后一道汤端上桌，摘下那纤尘不染的围裙，姿态优雅地坐到我对面。
“尝尝。”他声音清冷，像是在对待一件即将被打分的作品。
作为国宴主厨，他对食材的挑剔和对烹饪的严苛早已成了习惯。
他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大的浪漫，就是为她洗手作羹汤。
我曾经也为此感动不已。
可十年如一日，永远是这几道精准却毫无新意的菜，再热烈的心也会冷却。
我拿起筷子，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无意间点开一个粉丝千万的美食博主的视频。
“宝宝们，我又来打卡这家私房菜啦！我的专属厨师今天又给我研发了新菜品哦，名字叫‘初雪’，是不是超浪漫！”
视频里的女孩眉眼弯弯，笑得一脸甜蜜。
她面前的甜点，是用翻糖捏成的雪花，点缀着可食用的银箔，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梦幻得不像话。
女孩用勺子轻轻舀起一勺，满足地眯起眼：“全世界独一份的浪漫，只属于我哦！”
我自嘲地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碗里那碗寡淡的萝卜汤。
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吧。
我正要划走，动作却猛然一顿。
视频的最后，一双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洁的手，为女孩端上了另一道菜。
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铂金戒指。
和我手上这枚，一模一样。
是我当初托朋友从法国带回来的，全球唯一的对戒。
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顾淮从不接私活，更别提给什么美食博主当专属厨师。他清高孤傲，连上电视美食节目的邀约都嗤之以鼻。
一定是巧合。我一定是眼花了。
我颤抖着手，点进了那个叫“甜心柚柚”的美食博主的首页。
置顶的视频，是去年冬至拍的。
女孩对着镜头许愿：“希望我的阿淮，能永远只为我一个人做饭。”
镜头一转，一个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男人背对着镜头，正在处理一条顶级的东星斑。
那身形，那熟悉的腕骨，那切菜时手腕微微用力的习惯性动作……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我也认得出来。
是顾淮。
相伴十年的丈夫，我怎么可能认错？
心跳在一瞬间失控，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怎么不吃？”顾淮清冷的声音在对面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我猛地回神，下意识将手机屏幕按灭，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没什么，在看一个搞笑视频。”
顾淮没再追问，低头安静地吃饭。他吃饭的样子也像个精准的机器，每一口咀嚼的次数都仿佛经过计算。
我看着他，忽然闻到他身上除了油烟味之外，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甜腻的，柚子香。
不是我用的任何一款。
心口像是被一把钝刀子来回拉锯，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我再也忍不住，将手机重新打开，把那个视频音量调到最大，推到他面前。
“顾淮，这个人，是你吗？”
视频里女孩娇俏的声音响彻整个餐厅。
“这是我的专属厨师为我研发的，全世界独一份。”
“我的阿淮，能永远只为我一个人做饭。”
顾淮执筷的手，终于停下。
他抬眸，平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
“沈念，我们结婚十年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连这种网络上的东西都信？”
我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所以，这不是你？”
“不是。”他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他说完，甚至拿起我的碗，为我盛了一勺麻婆豆腐，语气听不出喜怒。
“菜要凉了，吃饭吧。”
“十周年快乐。”
看着碗里那十年如一日的菜，我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他的手机就放在桌上。
密码是我的生日，十年没变过。
我像是着了魔，一把夺过他的手机。
顾淮脸色骤变，起身想来抢，却被我躲开。
“沈念，你疯了吗？！”
我无视他的怒吼，颤抖着手解开锁。
微信列表很干净，他的备注一向是全名，包括我，也是“沈念”。
除了，那个置顶的，备注为“我的柚柚”的人。
点开聊天记录。
满屏都是女孩娇嗲的语音和表情包。
“阿淮，今天想吃你做的佛跳墙。”
“阿淮，我生日，你给我做什么好吃的呀？”
“阿淮，你老婆做的饭肯定很难吃吧？不然你怎么天天说没胃口？”
而一向惜字如金的顾淮，每一条都耐心地回复了。
“好，晚上过去给你做。”
“给你准备了惊喜，全世界独一份。”
“别乱说。”
最后一条消息，就在一小时前。
柚柚：“阿淮，结婚纪念日快乐呀！虽然是和你老婆的，但还是要祝你快乐！爱你哟～”
顾淮：“嗯。”
一个“嗯”字，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原来，他不是冷漠，只是暖的不是我。
原来，他不是没有浪漫，只是浪漫都给了别人。
我这十年自以为是的幸福婚姻，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手机被一只大手猛地夺走。
顾淮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眉头紧锁，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厌恶和失望。
“沈念，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像个窥探隐私，歇斯底里的疯子。”
“真叫人恶心。”
2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扎进我心里，再狠狠一搅。
我看着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厌恶，忽然就不想哭了。
十年了，我在他心里，原来就是这个样子。
疯子，恶心。
我慢慢地，慢慢地笑了起来，在顾淮错愕的目光中，重新坐回了餐桌前。
“你说得对。”我拿起筷子，看着眼前这盘精致如艺术品的宫保鸡丁，“我是疯了。”
话音落下，我用筷子，将盘子里数量精准的花生，一颗一颗，全部夹进了旁边的萝卜排骨汤里。
顾淮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又夹起一块滑嫩的麻婆豆腐，轻柔地，放进了清蒸鲈鱼的盘子里。
酱红色的汤汁，瞬间染污了鱼肉莹白的肌理。
“沈念，你到底在干什么？！”他冲过来，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我没挣扎，只是抬起头，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冰冷而平静的眼神看着他。
“我在帮你啊。”我轻声说：“你不是说，我是个窥探隐私，歇斯底里的疯子吗？”
“疯子做事，不就该是这个样子？”
我的目光从他铁青的脸上，缓缓移到餐桌上那几盘被我毁掉的菜。
“你看，这样不就不精准了？”
“顾淮，你对食材的要求精确到克，对时间的掌控精确到秒。”
“那你告诉我，你分给我的这份爱，和分给那个‘柚柚’的，又是如何精准计算的？”
他攥着我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怎么回答？
说他没有出轨？那全世界独一份的戒指和菜品，该怎么解释？
说他爱我？那他十年如一日的敷衍和冷漠，又算什么？
我用力，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然后，我站起身，端起那盘被我弄得一塌糊涂的清蒸鲈鱼。
一步一步，走向厨房的垃圾桶。
哗啦——
整盘菜，连同着我十年的深情和执念，被我亲手倒进了垃圾桶。
我听见顾淮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我知道，这比打他一巴掌，比歇斯底里地质问他，更能刺痛他那可怜的、身为国宴主厨的骄傲。
他视若珍宝的“作品”，被我当成了垃圾。
我转过身，又端起第二盘，第三盘……
直到桌上只剩下那碗十年未变的萝卜排骨汤。
我端着汤，走到他面前。
汤水微晃，映出他那张终于无法维持冷静，布满震惊和愠怒的脸。
“十周年快乐，顾淮。”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碗寡淡的汤，像极了我们这十年的婚姻。”
“今天，我不想喝了。”
说完，我手一斜，将整碗汤尽数倒在了他那双价值不菲的手工皮鞋上。
温热的汤水顺着他笔挺的西裤裤脚流下，狼狈不堪。
“沈念！”他终于怒吼出声，额上青筋暴起。
我却只是扯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仿佛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别这么叫我。”我将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淡淡地开口。
“恶心。”
3
我转身回了卧室，将门反锁。
身后没有传来顾淮的脚步声，只有碗碟碰撞和压抑的粗重喘息。
我知道，他正在亲手收拾那一地狼藉。
这个有严重洁癖和强迫症的男人，此刻一定比杀了他还难受。
我的心，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十年了，我第一次觉得，这栋房子里有了我能掌控的东西。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划开接听，没有出声。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娇滴滴的，试探性的声音：“喂？是……沈念姐姐吗？”
我依旧沉默。
对方似乎有些急了，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不耐烦的炫耀。
“我是柚柚，甜心柚柚。”
“我想阿淮应该跟你提过我吧？”
我轻笑一声，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哦，就是那个全世界独一份的‘柚柚’？”
对面的女孩呼吸一滞，随即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充满了胜利者的姿态。
“看来你知道啦！也对，阿淮根本藏不住对我的喜欢。”
“姐姐，我打电话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心疼阿淮。”
“他那么优秀，是国宴的主厨，每天回家还要面对你这么一个无趣又刻板的女人，真的太辛苦了。”
“你知道吗，他说你做的菜难以下咽，说你们的婚姻像一潭死水。”
“他还说，只有在我这里，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女孩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淬了糖的毒药，甜腻又致命。
要是在一小时前，我可能会崩溃，会发疯。
但现在，我只是觉得可笑。
“所以呢？”我淡淡地问。
我的平静似乎激怒了她，她的声音尖锐起来：“所以你该放手！你不觉得你很占地方吗？”
“你已经老了，配不上他了！阿淮值得更好的，值得我这样能给他带来激情和灵感的女人！”
“你赶紧和他离婚，别耽误他！”
我靠在床头，慢悠悠地打开了手机录音功能。
然后，我用一种近乎哽咽的，颤抖的声线说：“我……我不知道……我为他付出了十年……”
我的示弱，让电话那头的柚柚更加得意忘形。
“十年有什么用？女人最好的十年你已经过完了，你现在就是个黄脸婆！”
“阿淮爱的是我！他说我是他的缪斯，他所有的创意菜都是为我做的！”
“识相点就自己滚，不然闹大了，丢脸的只会是你！”
我吸了吸鼻子，用哭腔说：“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我脸上的悲伤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点开“甜心柚柚”的主页，最新的动态是一条直播预告。
“明晚七点，柚柚将在‘云顶餐厅’进行粉丝答谢直播哦！届时我的专属厨师‘A先生’也会空降现场，为大家带来神秘惊喜！宝宝们不见不散！”
配图是她和一家高级餐厅的签约海报，她笑得灿烂又甜美。
云顶餐厅。
我知道那个地方，全城最贵的法式餐厅，人均消费五位数。
而顾淮，最讨厌的就是法餐，他说那是对食材最无知的烹饪方式。
现在，他为了他的“缪斯”，连最看不起的法餐厅都能踏足了。
我看着手机屏幕，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冷。
好一场盛大的粉丝答谢会。
是时候，为这场盛宴，加一道主菜了。
4
第二天，顾淮果然一夜未归。
我睡到自然醒，从衣柜最深处，取出了那条我刚认识顾淮时，他送我的第一件礼物——一条火红色的吊带长裙。
他说，我穿红色，像一团热烈的火。
可后来，他却亲手将这团火，一点点熄灭。
我化上精致的妆容，红唇似血，卷好长发，镜子里的女人，陌生又熟悉。
明艳，张扬，充满了攻击性。
晚上六点五十，我准时出现在云顶餐厅门口。
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我能看到餐厅里已经架好了直播设备，甜心柚柚正被一群粉丝簇拥着，像个骄傲的公主。
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她身旁，低头温柔地替她整理着耳边的碎发。
是顾淮。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英俊儒雅，眼里的宠溺，是我十年都未曾见过的。
周围的闪光灯不停亮起，记录着这“浪漫”的一刻。
“宝宝们看！A先生真的好宠我哦！”柚柚对着镜头，幸福得快要溢出来。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刷屏。
“啊啊啊太甜了！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A先生好帅！柚柚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
“求A先生露脸！！”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餐厅厚重的玻璃门。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战鼓，也像丧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我无视那些惊艳或探究的视线，径直走向那对璧人。
顾淮在看到我的瞬间，脸色骤变，眼底的温柔瞬间被惊骇和震怒取代。
柚柚也愣住了，她大概没想到，电话里那个哭哭啼啼的“黄脸婆”，会以这样一种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我走到他们面前，直播的镜头也立刻跟了过来，忠实地将我这张“不速之客”的脸拍了进去。
柚柚最先反应过来，她立刻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委屈地躲到顾淮身后。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闯进我的直播间？”
顾淮也沉下脸，冷声呵斥：“沈念，你来这里做什么？别在这里胡闹，给我回去！”
他的语气，像是在训斥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笑了。
“胡闹？”我的目光扫过他，又落在他身后那台正在直播的摄像机上。
“顾先生，我想你搞错了。”
我举起我的手机，屏幕上，正是我昨天存在云盘里的离婚协议书。
“我今天是来离婚的，顺便，给各位网友看一场好戏。”
“你……！”顾淮的脸色彻底变了。
不等他开口，我直接将手机屏幕转向镜头，同时将昨天那段通话录音，通过蓝牙连接到了餐厅的环绕音响上。
女孩尖锐又得意地声音，清晰地响彻整个餐厅。
“你已经老了，配不上他了！”
“识相点就自己滚，不然闹大了，丢脸的只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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