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沈疏禾《小三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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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出生起我就住在大别墅里，上课有司机接送、放学有保姆照料衣食起居。
在学校里，同学们对我表达的也只有羡慕与善意。
我一度以为自己出生在世界上最幸福的家庭。
可是直到“小三女儿”这个词和我联系在一起，我才知道以为曾经美好的生活都是虚幻的泡影。
我爸的不常陪伴有了解释，平时的同学也开始对我厌恶疏离。
而当我鼓起勇气问我妈真相时，才发现她也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可以跟我爸要钱的工具。
1
十七岁那年，A市著名企业家沈锦生婚变的消息传出后，我从爸妈掌心上捧着的小公主变成了见不得人的私生女。
新闻冲上热搜的时候我还在学校上课，根本没有注意到同学们看我的眼神已经变了。
下课的时候，班里的小混混围住我，语气轻蔑：“平时一副千金小姐的模样，装得可真够像的。”
“小三生出的女儿能有多尊贵，像她妈一样不过是贱人一个。”
无端被人骂，我当然不愿意，更何况他还连我妈一块骂了。
我抬起头瞪着他：“你在胡说什么！”
可却换来了小混混更加无情的嘲笑：“你们看看，她在瞪我，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恼羞成怒啊？”
“原来你也知道丢脸。你妈都敢做破坏别人家庭这种缺德事，生下你这个孽种，你还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平时和善的同桌也一改往日的态度，刻薄地在桌上划出三八线，将书重重地拍在桌上，“别越界，我嫌脏！”
记者们也将我围堵在校门口，闪光灯刺的我几乎睁不开眼。
“沈疏禾，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私生女的？”
“作为小三的女儿，你怎么看待你母亲张婉心破坏别人家庭的行为？你会不会觉得羞耻？”
“你知不知道你父亲的原配妻子因为你们的存在自杀进了医院？”
……
各种口诛笔伐一股脑地向我袭来，涉世未深的我没见过这种场面。
记者们咄咄逼人，我根本招架不住。
大脑一片空白，僵硬地站在原地。
难听的话在我的耳边盘旋，我拼命地摇头，可嘴里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幻想着妈妈和爸爸挡在我的身前，大声地告诉我那些人说的都是假话。
但等了半天，只有姗姗来迟的司机带我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回到家里的时候，只有我妈在。
她不停地在家里来回踱步，不耐烦地对着电话那端说着：“沈锦生，不是说好了相安无事吗？她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又叫我忍……我忍可以，你知道我爱你，所以我愿意为你忍气吞声，可阿禾怎么办？”
“你有考虑过女儿吗？记者都堵到女儿的学校去了……”
我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只看着我妈沉默了许久。
笑容敛起，她佯装叹了口气：“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跟你在一起，只是我心疼阿禾。”
挂断电话，我妈才注意到我。
面对我质问的眼神，她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泪水即将决堤，我忍不住质问她：“你为什么没去学校接我？”
“你也看到我在忙，况且我不是让司机去接你了吗？”
我妈想像往常一样熟练地接过我的书包，却被我躲开了。
那不一样。
可惜她根本听不到我心底的呐喊。
“他们都说你是破坏爸爸家庭的小三……我真的是私生女吗？”
我妈一把拉过我，不以为意：“这重要吗？”
“你从出生起就站在了别人努力一辈子都达不到的位置，没必要在乎那些虚名。”
我妈没有正面回答我，可那一瞬间我已经知晓了答案。
她伸手抹去我的眼泪：“乖女儿，不要想这些没用的事，你要努力往上爬，得到你爸的欢心才是要紧的。”
“你爸已经答应我了，他会把郊区的一套别是和公司5的股份给你，当作对你的补偿。”
“你看，只是挨了几句骂就能换来这么多钱，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震惊地盯着她，不敢相信说出这种话是我那个温柔慈爱的妈妈说出来的。
可她却笑了，“阿禾，你年纪小没受过苦，等你长大就会知道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用的东西。”
我打掉她的手，转身就走，“我不稀罕。”
2
困扰我生活的风言风语被我爸用钱摆平了，但我的生活却回不去了。
“小三的女儿”这个头衔如同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捂住我的口鼻，让我难以呼吸。
我愤怒、我怨恨，可却根本见不到我爸的面，我妈更是对我的表现毫不在意。
她只当是一个青春期的小姑娘在叛逆。
谁没有这个时候呢？小孩子哄哄就好了。
我妈无视我的反抗，只会不耐烦地看着我：“别闹了，给你拿些钱想买什么买什么。”
钱还真是个好东西。
如果钱真的能买到一切，那我可以用所有的钱去换我们一家人幸福快乐的生活，可显然不能。
看着我妈，我只觉得陌生。
我开始怀疑她是把我当作她的女儿还是用来换钱的筹码。
现实压的我喘不过气，我迫切想逃离这个所谓的家。
身上没带一分钱，我选择了离家出走。
但在外面生活也并不容易。
我既没有成年，又没有工作经验，根本没有办法谋生。
无意中看到招聘模特的传单上没有任何招聘条件限制，我以为是绝处逢生，却没想到是误入了更深的陷阱。
察觉到不对，我立刻找理由开溜。
为了躲避追我的那群人，我慌乱之下随便上了一辆车。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林向榆。
面对我的突然出现，他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直接启动车辆离开。
我后知后觉地问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我要去加班。”
他面露微笑，轻声回复我。
本来就是我打扰了人家，我也不好再厚着脸皮提过分的要求。
只是礼貌地对他说：“今天谢谢你，把我在路边放下就好。”
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我要来不及了，等我到我公司你再下车吧。”
我微微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可直到他在我家楼下停车时，我才反应过来林向榆的出现不是偶然。
不等车停稳，我就要下车逃跑，却被我妈一把拉了回来。
“谢谢你向榆，麻烦你了。”
我妈先是温声感谢了林向榆，随后脸上难掩愠怒，劈头盖脸地将我骂了一顿。
“沈疏禾，你闹够了没有？”
“别人离家出走都能混个名堂出来，可你除了让我帮你收拾烂摊子还会干什么？”
我死死攥着拳头，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脸色一寸寸地变白。
我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
林向榆站出来，打着圆场：“张总为了找你这几天都没睡个安慰觉，连脚都扭伤了，你别再跟她闹别扭了。”
我这才注意到平日里任何场合都要穿高跟鞋的妈妈已经换成了平底鞋，脚腕上还缠着纱布。
虽然外表依旧优雅，却也有种说不出的狼狈。
可还不等我有所动容，我爸那边又传出了绯闻。
只不过这次的女主角不是我妈，也不是我爸的原配妻子，而是另一个女人。
3
看着新闻上熟悉的人影，我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愤怒。
将手机举到我妈眼前，质问她：“这是什么？”
她脸色一遍，眼神躲避，看起来不愿意接受现实：“一看就是假新闻，这些媒体又乱写了。”
可我爸的身形我又怎么会认不出，这样的说辞实在蹩脚。
我心里清楚，我妈在自欺欺人。
见我没有闭嘴的意思，她索性终止话题：“大人间的事，跟你们小孩子说不清。”
“你还不明白吗？才短短几天，我爸又找了其他女人，他根本就不爱你。”
钝刀子割肉才疼，长痛不如短痛。
与其让我妈沉溺在不切实际的虚妄里，倒不如让我来揭开这血淋淋的真相。
她紧盯着我，蓦地笑了：“那又怎么样？”
语气无比坦然，仿佛出轨的是别人的老公。
事实上，也的确是别人的老公。
我突然意识到，或许我妈早就知道。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傻孩子，只要我们母女有优渥的生活，其他的都不重要。”
原来还是为了钱。
“你马上长大了，也该明白妈妈的苦心、为妈妈分担了。”
我忍不住自嘲。
如果她说的“分担”是要我帮她争宠分来更多的钱，那我宁愿变成一个穷光蛋。
我爸花边新闻，来的快去的也快。
一晚上的时间，再也没有人提起他出轨的事。
或许是满意我妈的处理方式，我爸难得过来见了我们。
从小到大，我很少在这个家里见到我爸的身影。
每次问起，我妈总是会以我爸工作忙为借口搪塞我。
她让我乖，说我爸都是在为我们的生活而努力。
我知道我爸辛苦，因此每回见到我爸时我都在他面前尽力地表现、讨他的欢心。
可是这次，我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飞扑到他的怀里。
“疏禾，不舒服吗？”
我爸轻手轻脚地走进我的房间，伸手来试我额头的温度。
我“腾”地一下坐起，怒视着我爸的眼睛：“除了我妈，你到底还有几个女人？”
以往的我在他面前总是扮做乖巧，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我生气。
他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又换上了温和的笑容：“乖女儿，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你只要记住你是爸爸最爱的孩子就好，到时候我所有的财产都会是你的。”
我不禁冷笑。
若是放在以前，我一定会信以为真。
可据我这些日子的了解，在我之前他已经和他妻子有了两个儿子，更别提在我之后可能还会有像我一样的私生子……
如果我真的是我爸最爱的孩子，他就不会找一个又一个女人，我妈也不会每日战战兢兢，不停地要我去讨好他。
我双眼猩红，怨恨地瞪着他：“还在骗我……我真的受够你们的欺骗了。”
4
我妈端着红豆汤闯进我的房间，语气里满是怒意：“沈疏禾，反了你了，怎么和你爸说话呢？”
“这么多年真是把你惯坏了，一点礼数都没有。”
真是可笑。
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人竟然跟我讲起了礼数。
不断出轨的我爸……他的礼数又在哪儿？
有时候我真想狠狠撕下他们道貌岸然的伪装，看看他们皮下是什么样的心肝。
为什么这么狠心？
明明不爱我，却要让我顶着私生女的身份来到这个世界受尽白眼。
我爸没有出口教训我，但是从他的一脸阴沉也能看出他动了气。
见我爸没有为我说话的意思，我妈怒意更甚：“还不快点认错？”
我抬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她：“我有什么错？”
“你还敢嘴硬？”
我妈扬起巴掌就要打我，却在快要碰到我脸的时候停了下来。
我爸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闹够了没有？我没有时间听你们母女俩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们两个都冷静冷静，你们想清楚了我再来。”
他放下跷着的长腿，从沙发上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我妈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愣在原地，直到听到我的冷笑声才回过神来。
她扯着尖嗓：“你笑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
那天之后我妈给我爸发了无数条微信求情，反复表明我知道错了，但是我爸再也没有来看过我，仿佛从来没有我这个女儿。
而我妈也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帮我办理了出国留学的手续。
她将留学文件扔在我的床上，语气无比轻松：“你爸还没消气，你就趁这个时间出去留个学，等学成归来去你爸的公司帮他。”
我妈嘴上说的好听，可我知道这就是变相的“流放”。
这样也好，我也受够了他们的虚伪，正好可以眼不见为净。
出国那天，我妈没来送我。
倒是林向榆早早地守在我的家门口，等我上车。
看到他出现我有些意外，却也记恨着他上次出卖我的事，我忍不住出声嘲讽：“林秘书您日理万机，今天不用上班吗？”
之前我一直忙于学业，对我妈工作上的事并不了解，自然也不知道林向榆就是我妈的秘书。
后来无意中听我妈跟别人提起，林向榆工作出色、对她衷心耿耿，是个得力的助手。
今天林向榆送我去机场，想来也是我妈的授意。
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不以为意地说：“你放心，不是张总让我来的，她现在烦你都来不及——”
也的确，因为不想见我，我妈已经从别墅里搬出去一个月了。
她那么厌恶我，又怎么会让她的心腹来送我呢。
“不用你假好心。”
不想理他，我拉着行李箱就往出走。
他喊住我：“沈疏禾，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没脑子。”
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教训我了。
我气的牙痒痒，猛地回头瞪着他。
林向榆却不以为意：“难道我说错了吗？如果不是你一时冲动和你爸妈闹，又怎么沦落到被发配出国的地步？”
“那又怎么样？我不觉得我错了。”
“你没错，但是你明明可以有更迂回的办法解决问题，偏偏你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
林向榆认真地看着我：“沈疏禾，我知道你怕那些流言蜚语，但无论你的出身如何不堪都不是你的错，你应该强大起来打那些人的脸，而不是和别人联合起来欺负你自己。”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
我愣住，内心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