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叶婷眉《自行车刹车坏了后，妈妈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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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家中最聪明的孩子。
爷爷说我能考清华，外公说我能上北大。
可爸爸每次都会在亲戚的夸赞声中朝我和妈妈翻白眼。
“聪明有啥用？十二岁了连自行车都不会骑，以后肯定不如她弟弟。”
“不知道她妈怎么教的。”
第九十九次后，妈妈崩溃了。
她将我的手脚死死绑在把手、踏板上，用带刺的鞭子抽着我前行。
“蹬啊！骑啊！你还想你爸瞧不起我吗？！”
“我打了五胎才生出个男孩，好不容易不用被人戳脊梁骨了，结果都怪你！”
整整一年，我摔断胳膊折了腿，却还是骑不了几米远。
妈妈本来都想认命了。
但看到爸爸和别人的暧昧信息时，她眼中燃起了癫狂的火。
“肯定是因为你不会骑自行车，你爸觉得我基因太差，所以要去找别人生孩子！”
“后天是他生日，你必须在他面前把自行车蹬起来！”
她带我去了郊外的斜坡，用铁链子固定住我的手脚。
使劲一推后扭头去照顾婴儿车里哭闹不止的弟弟。
却没发现，斜坡的尽头是条河。
而自行车的刹车，早就坏了
……
这条斜坡很长、很陡，尽头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流。
自行嘎吱嘎吱飞快向下冲，任凭我如何按动刹车都不停。
“妈妈！刹车坏……唔唔！”
大风呼呼灌进我的喉咙，把声音撕成碎末。
我发不出清晰的呼救，只能放声尖叫。
同时试探性地扭动身体，想将自行车弄倒。
妈妈，别看弟弟了！看看我呀！救救我呀！
“叶婷眉！”
妈妈的吼声响起。
我以为她发现了我的困境，吸吸鼻子，感激地回头看她。
可下一刻，一颗尖锐的石子狠狠砸中了我的额头。
“叫你妈呢！再扭一下我砸死你！”
“我花五十块钱打车带你来这不是为了让你作妖的，给我好好骑！”
眼前炸开一片白，脑袋嗡嗡作响。
原本死死扣住刹车的手无力地松开，身子也软了。
车没了我扭动的阻力，冲得更快。
恍惚间，我好像变成了一架小飞机，轻飘飘地在天上飞。
我这是，会骑自行车了？
真好，妈妈不会再打我了，爸爸也能回归家庭了。
我们又能像以前一样幸福了……
“老公！婷眉会骑自行车了！”
“我的基因没问题！你快把那女同事删掉吧，回来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什么？你在陪她产检？”
还没飞多久呢，自行车轮子就撞到了一块大石头。
我连人带车高高飞起，又重重砸下。
肉贴地滑行了一段距离，最终停在了那条吃人的河流前。
冰凉的河水扑打在脸上，我才回过神，慌慌张张往坡上蠕动。
“妈妈！妈妈！”
“刹车坏了，我们换一辆自行车练好不好？”
“妈妈，求求你了，眉眉不想死……”
铁链将我与自行车死死绑住，随着移动磨破了皮肉。
很痛，但借着血液的润滑，我成功把右手抽了出来。
就在我打算如法炮制，救出我其他的手脚时。
妈妈却阴沉着脸走过来，直接忽视了一地的鲜血。
铁钳似的双手抓住我的腕子，将我和车一起往坡上拖。
“真够废物的，这么平坦的大路都能摔倒，难怪你爸着急要跟别人生孩子。”
“再来，练不熟我们就不回去了。”
每被拖行一寸，后背就如同被砂纸反复打磨。
血珠子争先恐后跳出来，在地上画出弯弯曲曲的红线条。
我哭喊着、尖叫着。
嗓子都哑了才换回了妈妈的一次回眸。
“妈妈，好多血，我好痛，我不想骑了……”
我想，我不该说最后那句的。
因为我看见，妈妈的眸子在我说完后，陡然变得通红。
她用更粗更长的铁链把我绑在自行车上，又将我那重重的书包挂了上来。
“又笨又懒，怎么不娇气死你？！”
“负重骑行，练到吐为止，别想偷懒，我一直盯着你呢！”
我头昏脑胀，连话都说不利索。
“可是，可是自行车……”
“吵死了！没有可是！我是你妈，你就得听我的！”
她不耐烦地把自己的袜子塞进了我嘴里防止我吵到她。
而后手上轻轻一推。
我就像无根的浮萍，风一吹，就晃晃悠悠飞了出去。
落水前，我最后看了一眼妈妈。
她恰好扭了头，笑着逗弟弟玩。
生命的消失似乎只在一瞬间。
我并没有感到太多的痛苦，灵魂就咻的一下飘到了天上。
好冷、好湿、好难受。
但看到自己透明的腿，我又开心了起来。
妈妈你快看，我骑不了自行车了，爸爸再也没有理由说我们了！
我兴奋地飞到妈妈身边晃来晃去。
却见她搂住弟弟的手青筋暴起。
原来是爸爸的女同事给她发了好多照片。
有撅着嘴亲亲的，有光着屁股抱抱的，还有一个圆圆的大肚子。
妈妈看着看着，就掉了泪，哭得撕心裂肺。
看妈妈哭，我难受，也就跟着哭。
“叶婷眉，去给我拿点纸，怎么一点眼识头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她抹去满脸的狼藉，直起身子左看右看。
没看见我的身影，她皱了眉头，声音提高了几分。
“别骑了，赶紧回来！”
“臭丫头，这时候勤快什么？！”
她往坡下看了看，没有。
她往树林看了看，也没有。
看错地方啦，我在河底呢。
书包、铁链和自行车，早把我牢牢压在了下面。
曾经的我，无论在做什么，听到妈妈的呼唤，都会第一时间窜到她面前。
她叫了几声，发现无人应答后意识到了不对。
赶忙抱着弟弟起身，要往坡下走。
可下一刻，弟弟肉嘟嘟的小手竟抓出一张纸，颤巍巍往妈妈脸上蹭。
妈妈愣了愣，立刻停住脚步，拉着他的小手往脸上按。
泪流满面。
“谢谢，谢谢轩轩。”
“大丫头妈指望不上了，妈以后就靠你了，你可得给妈争口气，把你爸夺回来……”
妈妈给弟弟唱起我从未听过的、温暖的童谣。
向他露出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的笑容。
我好想跟弟弟一起依偎在妈妈的怀中。
可不知怎的，一股不配得感淹没了我。
我咬咬唇，钻进河流，回到了自己的尸体旁。
乖乖翻出了书包的书看。
妈妈，你最喜欢我认真学习的样子了，你会像夸弟弟那样夸夸我吗？
妈妈，其实你可以指望我的，我比你想象的棒很多。
我刚刚通过了某所大学少年班的选拔，录取通知应该后天就寄到了。
我想给你和爸爸一个惊喜，就只给外公外婆留了纸条，没想到……
“叶婷眉，起风了，赶紧回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妈妈又一次呼唤起了我。
对哦，今天风很大，我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旧衬衫。
妈妈是在担心我着凉吗？
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我擦擦眼泪，想浮上去。
却听见妈妈不耐烦的下一句。
“把我的袜子还回来！冻死了！”
我委委屈屈将湿透了的袜子从尸体口中扣出，双手送到妈妈面前。
结果，她生气了。
“连你也要欺负我！”
“好，丢我的东西是吧？我把你的也丢了！”
她在身上翻翻找找，最后扒出了一张小小的符。
毫不留情撕烂了，丢进水中。
我想起来了，前年妈妈生了场重病，家里人一致决定放弃治疗。
我不愿意，独自坐了好久的车去到几百公里外的寺庙。
跪行999级台阶，为妈妈求来了这张平安符。
这件事上了热搜，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妈妈才得以继续治病。
彼时妈妈哭着抱住我，许诺会一辈子把护身符带在身上。
一辈子爱我。
妈妈，你怎么能食言呢？
“这么容易就撕烂了，果然是便宜货。”
“等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妈妈，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不过让你被戳脊梁骨的女儿消失了，你应该会很开心吧？
妈妈骂骂咧咧要捞袜子，但在探头的刹那。
愣在了原地。
“啧，破洞了，白瞎了一双好袜子。”
“难怪都说女儿是赔钱货。”
妈妈啧了声，甩甩手上的水，
并没有透过清澈的河流，看清河里那蜷曲的尸体。
也好，妈妈向来胆小，看到了反而会害怕吧？
到了晚上，爸爸竟找了过来。
妈妈欢欢喜喜迎上去，等待她的，却是劈头盖脸的巴掌。
“所有人都等着你和叶婷眉做饭，到处找也找不到你们，原来在这里潇洒！”
说罢，又扬起巴掌，似乎要扇我。
“怎么就你一个？叶婷眉那死丫头呢，又去哪里鬼混了？！”
妈妈迷茫地跟他对视了许久。
这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好久没看到我了。
“你又带她来骑车了是吧？医生说她前庭有问题，一辈子都学不会骑自行车，你非逼她干什么？！”
原来，是这样吗？
我不是笨，更不是懒。
只是因为生病了，所以才学不会骑车。
爸爸的吼声像惊雷，劈得妈妈脸上血色尽褪。
他没理她，四处搜寻起来。
当然，一无所获。
“她不见多久了？”
“早上……早上到现在。”
我掰着手指一算，有十几个小时了。
尸体早已被泡胀，瘦瘦的我变成了胖胖的我。
在家里我总吃不饱，小伙伴们都嘲笑我是竹竿子，不愿意跟我玩。
爸爸妈妈也嫌弃，骂我是兜不住福气的人。
现在我胖了，你们应该会喜欢我了吧？
“她走不远的，我拿铁链子把她拴到了自行车上，她应该还在附近，只是不愿意出来……”
妈妈手足无措地解释着，可爸爸压根不想听，拿起手机就要报警。
“要是孩子没了，你就是杀人犯了你知道吗？真晦气。”
但在报警电话接通的前一刻，妈妈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外婆。
“眉眉写纸条跟我们说，她进985大学的少年班了！”
“那录取通知书后天就到，你们俩注意查收一下，对了，后天还是女婿的生日吧？双喜临门啊！”
外婆雀跃的声音在这片沉默的寂静里显得格格不入。
爸爸率先嗤笑出声。
“妈，您老糊涂了吧？就一个女孩，能进少年班？怎么可能！”
妈妈也不信。
“妈，别胡说了，她成天不是上学就是做家务、看他弟弟，哪有时间去考那个？”
他俩对视一眼，一个猜测在心中形成。
“叶婷眉跑您那儿去了是吧？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怕惹我们生气，所以故意编出个谎言来哄我们开心？”
“妈，您怎么能跟着她瞎胡闹呢？”
“算了，她不愿意回来就不回来吧，你们好好照顾她。”
没待外婆解释，妈妈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爸爸也直截了当挂断了报警电话。
我的心沉入谷底。
我还要在河里泡多久，才能被他们发现呢？
妈妈，河底好黑好冷，我好害怕。
我终于绷不住，放声大哭。
可是，无论我如何哭，都没有人能听见……
爸爸的生日很快到了。
大大的房子里，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有人切蛋糕，有人炒热菜。
被迫跟着他们回来、难过了很久的我也开心起来。
在弟弟跟前扭来扭去。
小孩子的眼睛是纯净的，他看到我滑稽的动作，撅着屁股要抓我。
却不小心碰到了电视遥控器。
“近日，我市于郊外河中发现一具未成年女尸，疑似他杀……”
铁链、书包、自行车一样样出现在屏幕里。
但凡爸爸妈妈看一眼就知道，电视里的女尸就是我，我已经死了。
但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厨房忙碌，客厅里只有老年痴呆的奶奶和幼小的弟弟。
“包，眉眉的包……”
奶奶嘿嘿笑着，扑到了电视前，把屏幕挡得严严实实。
爸爸探头看了一眼。
“好，美美的包，下次给您买行不行？赶紧坐回去吧，别伤着眼了！”
奶奶不情不愿离开屏幕的那刻，爸爸的头也缩回去了。
没人意识到不对，更没人在意这些。
只有妈妈忙里偷闲，低声下气得到了爸爸的同意后才来到她跟前。
“妈，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新闻里放什么了吗？”
“你看到啥了？跟我说说好不好？”
“是美美，还是眉眉？”
妈妈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奶奶的眼神在清明与茫然间迅速转变，最后停在了茫然。
“美美，美美包！”
妈妈盯着奶奶一会儿，确认她还处在痴呆状态才松了口气。
可她好像还有点不安，偷偷溜到卫生间打给了外婆。
此时距离我“消失不见”，已经过去了两天。
“妈，叶婷眉她……”
“啊，她啊，我忘记跟你们说了，为了庆祝她进入少年班，我和你爸买好礼物来了，马上就到！”
妈妈有些不满。
“妈，干嘛要陪那臭丫头演戏？还演得那么真。”
“你们真要把她宠坏了。”
“对了，告诉叶婷眉，回来后收拾收拾，我带她去医院看看脑子，前庭治好了，应该就会骑自行车了，她爸也能……”
妈妈把剩下的话吞进了肚子，默不作声挂断了电话。
我忽然有些不解。
为什么都这样了，妈妈还是不愿意放弃让我学骑自行车呢？
为什么爸爸的一句话，能把曾经是高材生的妈妈逼成这样呢？
电视里，我的死亡新闻被进行了更深入的报道。
一墙之隔的妈妈，却在盯着女同事的那些照片发呆。
但又很快换成了我举着奖状的照片。
“是你把我困在了这个家中，困在了这个男人身边，要是你当初胎死腹中就好了……”
妈妈，如你所愿，我死了。
没有人能困住你了。
警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得知我的死讯后，你就能自由了吧？
外公外婆到时，菜已上齐，餐桌已空出三个位置。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门口，妈妈向外公外婆身后探头探脑。
“你们把她带来了吧？”
“带来了，喏。”
外公外婆笑眯眯侧过身，所有人向外望去。
不是我，是只小猫。
“眉眉不是很喜欢家里的小猫嘛，它下了崽，我就带过来给她当礼物了。”
“眉眉呢？快出来抱小猫啦！”
妈妈顿时僵在了原地。
“叶婷眉，她不是去你们那儿了吗？人呢？”
“说啥呢？她根本没来我们这儿，不是一直……”
话音未落，门铃又一次响起。
妈妈着急忙慌冲了过去。
“叶婷眉，你终于肯回来了是吧！害我被你爸爸骂，看我不打死你！”
“是叶婷眉女士吗？这是录取通知书，麻烦你签个字。”
一份邮件，怼到了妈妈面前。
光滑的封皮，照出了妈妈惨白的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