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周暮深卿禾苏婉《曾经深渊,如今港湾》
“过去陪陪陆总。”
五年前,周暮深仅用一句话就教会了我什么是玩物的本分。
五年后,我拿着化妆刷在他婚礼现场给新娘化妆时,
他当众将我抵在镜前,声音嘶哑:“五年了,你终于肯回来了?”
我缓缓摘下口罩:
“周先生,请自重。我是受您未婚妻重金聘请的化妆师。”
“毕竟,是您亲自教会我。”
“我们这种玩物,最该学会的就是,在金主大婚时,笑着服务。”
……
化妆间里的时间仿佛瞬间凝固。
新娘苏婉脸上的娇羞僵在嘴角,一点点变得煞白。
满屋子的伴娘和助理都屏住呼吸,只有昂贵的香氛在空气中无声流淌。
我能感受到所有目光都钉在我身上,好奇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
五年,两千多个日夜,我预演过无数次重逢,却从没想过是在他的婚礼上。
我穿着黑色工装,戴着口罩,手里还拿着沾了唇釉的化妆刷,是他美丽新娘身后最不起眼的背景板。
可他一进门,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
真是……难为他了。
我垂下眼帘,看着他死死攥住我手腕的地方,那里皮肤已经泛红。
然后,我用空着的那只手,一根根地掰开他冰冷的手指。
“先生,”我迎上他失控的目光,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您认错人了。”
我后退一步,恰到好处地拉开了我们之间过于危险的距离。
“我是苏婉小姐重金聘请,负责她今天新娘妆造的化妆师。”
周暮深死死盯着我,胸膛剧烈起伏。
苏婉强笑着挽住他的胳膊:“暮深!你吓到她了!”
他却像是根本没听见,猛地抬手,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扯下我的口罩。
微凉的空气拂面而来。
他贪婪地凝视我的脸,周围响起压抑的抽气声。
这张脸比起五年前,褪去了青涩,多了被岁月打磨出的清冷棱角。
我看着他眼中翻腾的巨浪,忽然笑了。
“周总,五年不见,您打招呼的方式,还是这么……”
目光扫过满屋宾客,轻轻吐出四个字:
“不上台面。”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苏婉气急,指着我:“你!你怎么敢这么说话!”
我没理她,只是看着周暮深,看着这个曾将我捧上云端,又亲手将我推入地狱的男人。
“毕竟,”我微微歪头,字字如刀,“是您亲自教会我……”
“我们这种玩物,最该学会的,就是在金主大婚时,笑着服务。”
“你看,我学得还不错吧?”
周暮深的脸色瞬间惨白。
那双总是盛满桀骜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恐慌和痛楚的东西。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我却弯腰捡起口罩重新戴好,转向新娘职业性地微笑:“苏小姐,唇妆花了,我为您补一下。时间不多了,仪式即将开始。”
我拿起新的唇刷,蘸取昂贵的定制色号,仿佛刚才的风暴从未发生。
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和心口的钝痛在提醒我:
周暮深,我的地狱回来了。
而这一次,我手持利刃,身披铠甲。
我专注地为苏婉勾勒着唇线,镜子里清晰地映出周暮深的身影。
他依旧僵立在门口,像一尊被瞬间风化的雕塑,那双曾盛满漫不经心的桃花眼此刻死死盯着我的背影。
那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在我的脊背烧出两个洞。
伴娘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整个化妆间都笼罩着一层诡异的低气压场。
而我,只是微微俯身,用指腹轻轻晕开苏婉唇角那一抹过于鲜艳的红。
这个动作,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曾几何时,我也曾这样细致地为另一个男人涂抹唇膏。
只不过,是在他那间可以俯瞰整座城市霓虹的顶层公寓里,在只属于我们的深夜。
五年前。
周暮深将我从充斥着消毒水味和催债电话的泥沼中拉起,安置进这座用金钱与权力堆砌的象牙塔。
他给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也给我如梦似幻的浪漫。
那时我不过偎在他怀里,望着窗外夜景,随口说了一句:“真想去海边看看。”
三个月后我的生日,他包下整座私人海岛。
当直升机降落在细软的白沙上,他牵着我的手,十指相扣,走在空无一人的海岸边。
直到夜幕彻底笼罩,整片海岸线倏然亮起璀璨灯火,无数烟花在墨蓝的天幕上轰然绽放,拼凑出我名字的缩写。
“卿禾。”
在漫天华彩中,他从身后紧紧拥住我,下巴抵在我发顶,声音里是无限的宠溺:
“喜欢吗?”
我缩在他怀里,看着那短暂却绚烂到极致的景象,心脏被一种庞大而不真实的幸福感撑满。
他记得我所有琐碎的喜好。
知道我喝咖啡要加三块半糖,多一块太甜,少一分则苦;
知道我畏寒,每个冬日夜晚都会将我冰凉的脚捂进他温暖的怀里;
他甚至在我某次路过花店随口称赞了一句玫瑰香气后,便在家里打造了一个恒温玻璃花房,搜罗来世界各地名贵的玫瑰,只为我推开窗便能闻到那一缕芬芳。
他纵容我在他的世界里享有无数“特权”。
我可以随意使用他那间摆满绝版书籍的书房;
可以在他与重要客户视频会议时,赤着脚走过去窝进他怀里撒娇;
可以因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佯装生气,而他总会放下身段,耐着性子,用各种方法哄我展颜。
他身边所有的人,包括那些眼高于顶、家世显赫的发小,见了我都会收敛几分傲气,客客气气地唤一声“江小姐”。
他为我精心筑起一座温暖明亮的玻璃花房,将我这颗原本在尘埃里挣扎求存的种子,小心翼翼地移植进来,用最昂贵的养分、最细致的呵护娇养着。
我以为这是独一无二的偏爱。
我以为我对于他,是特别的。
我彻底沉溺在他编织的温柔陷阱里,像一株依附他而生的藤蔓。
贪婪地汲取着他施舍的阳光雨露。
在他给予的极致浪漫与安全感中,渐渐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模样和位置。
也忘记了养花人对他花房里最娇贵的那株玫瑰,或许也很慷慨,但那与爱无关。
那或许,只是一种对所有物的精心照料。
一种确保其能以最完美的姿态取悦自己的长期投资。
“Lisa老师?”
苏婉带着明显不悦的嗓音,猝不及防地将我猛地拽回现实。
我倏然回神,眨了眨眼。
镜子里映出我有些苍白的脸,以及周暮深那双依旧锁在我身上复杂难辨的的眸光。
“怎么了?苏小姐。”
我迅速收敛所有外泄的情绪,语气恢复成一贯的专业与疏离,仿佛刚才的失神从未发生。
“这里,好像有点画出去了。”
苏婉指着自己的唇角,眼神里带着挑剔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抱歉,是我的疏忽。”
“我帮您调整。”
我拿起棉签,小心翼翼地擦拭。
“好了,苏小姐。您看这样可以吗?”
镜中的新娘完美无瑕,光华夺目,如同当年被周暮深精心呵护的我。
而如今,时过境迁。
我亲手执笔,为他的新娘描摹着这份世俗意义上的“完美”。
心境,却早已在岁月的淬炼和现实的残酷中,天翻地覆,换了人间。
为苏婉整理头纱时,我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颈后的肌肤。
她微微一颤,透过镜子警惕地瞥了我一眼。
那眼神像一根刺,扎进我结痂的记忆。
曾几何时,我也拥有这样娇嫩的肌肤,对触碰如此敏感。
周暮深送我玫瑰花园后不久,带我去参加一个私人牌局。
那地方隐秘奢华,男人们谈笑风生,女伴们优雅得体。
我像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局促不安。
他在桌下轻轻握住我的手:“别怕,跟着我就好。”
掌心的温度奇异地抚平了我的不安。
那天他手气极好,面前的筹码堆成了小山。
他嘴角始终噙着懒洋洋的笑,偶尔在我耳边低语,温热气息引来暧昧目光。
他对面的陆琛输得最多,眯眼在我们之间逡巡,忽然咧嘴笑道:
“暮深,我说你今天手气怎么这么旺!原来是因为带了小美人儿在身边啊!”
“你这小雀儿,真是个招财的宝贝!来来来,让兄弟也搂一下,也沾沾你这旺夫的运气!”
满桌哄笑,发小们跟着起哄。
我身体僵住,血液凝固,下意识地看向周暮深。
他靠在椅背,指尖夹着雪茄,慵懒地弹了弹烟灰。
那双桃花眼看向我,语气轻松:
“卿禾,去吧,过去陪陪陆总。”
顿了顿,带着惯有的慷慨:
“这局赢的钱,都给你买包。”
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颜色。
原来所有的宠溺都标好了价格。
在他眼里,我从来不是爱人,甚至不是人。
只是一件可以随意转让的玩物,一个讨彩头的吉祥物。
我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忽然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慢慢站起身,椅子发出刺耳声响。
周暮深愣了一下。
我没有看他,目光空洞地掠过他失去笑意的脸,落在那杯冷掉的咖啡上。
三块半糖。
他记得的。
可记得又如何?
我端起咖啡,毫不犹豫地泼向他的脸。
死寂中,玻璃杯碎裂声清脆刺耳。
我挺直背脊,踩着狼藉走出这个金色牢笼。
原来他打造的玻璃花房,是隔音的。
“Lisa老师,你弄疼我了!”
苏婉恼怒的声音将我拽回现实。
我松开攥紧头纱的手。
“抱歉。”
我垂下眼,仔细抚平头纱。
动作温柔,精准,专业。
如同我用五年时间淬炼出的坚不可摧的内心。
头纱终于固定好,如同为我五年前的狼狈画上句点。
苏婉对着镜子扬起得意的笑,婚纱裙摆扫过我的脚面。
“暮深,”她娇声去挽他的胳膊,“我们该出……”
然而,她的手落空了。
周暮深一步上前,再次逼近我。
他双手直接撑在我身体两侧的化妆台上,将我困在他与镜面之间。
“江卿禾。”他声音嘶哑破碎,“当年……为什么要走?”
化妆间里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冻结。
苏婉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她死死咬住下唇,漂亮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我抬眼迎上他猩红的视线。
为什么走?
他竟然问我为什么走?
我忽然笑了,带着无尽悲凉和荒谬。
“周总真是贵人多忘事。”
“还是说,您需要我帮您回忆一下,五年前那场牌局?”
他身体猛地僵住。
“您当时说,卿禾,去吧,陪陪陆总。’”
“‘这局赢的钱,都给你买包。’”
死寂在空气中蔓延。
周暮深呼吸粗重,手背青筋暴起,痛苦几乎要从眼中溢出。
“周暮深,”
我收起笑容,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你的赌局,我玩够了,也输光了。所以,我退出了。”
说完,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我拿起化妆台上的剪刀。
“咔嚓!”
那顶镶嵌着无数珍珠与钻石、象征着纯洁与誓言的天价头纱,应声而断!
被我亲手,从苏婉的头上,剪了下来!
“啊!”苏婉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几乎晕厥。
我扔掉剪刀,拍了拍手,仿佛掸去什么脏东西。
“这妆……”
“我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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