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灵倩倩《白骨生花》

我生下来就有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
为了救我，爸妈生下了妹妹。
他们曾无数次抱着我发誓：“就算有了妹妹，我们也最爱你。”
可后来，妹妹的小狗生病去世。
火化那天，妹妹哭得撕心裂肺，几度昏厥过去。
我想安慰她，于是将一块巧克力塞进她的手里。
妈妈却突然发了疯，掐着我的脖子连扇了十几个巴掌。
“明知道你妹妹对可可粉过敏还要给她巧克力！你怎么那么恶毒？”
“害人精！病秧子！为了救你把我们家底都要掏空！你到底还要拖累我们到什么时候？”
她把我塞进火化炉，“为什么死得不是你？为什么！”
爸爸抱着哭晕过去的妹妹满眼心疼，“好了好了，快送倩倩去医院吧！”
他们走得太着急，没注意到悄然启动的火化程序。
火焰的温度逐渐升高，眼前渐渐模糊。
昏倒之前，我想。
爸爸妈妈，我不再是拖累了，你们不要伤心了。
……
眼前漆黑一片。
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
我又委屈又害怕，拼命拍打着铁门。
嘶哑着嗓子大喊，“妈妈！对不起妈妈，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给妹妹吃巧克力了！放我出去吧！”
没人听到我的呼唤。
爸妈的身形渐远，隐隐还能听到妈妈的咒骂，
“这是一块巧克力吗？这是毒药！害死倩倩的小狗还不够，还想害死倩倩！”
“小小年纪如此恶毒，我们真是把她惯坏了！”
“就让她在里面好好反省！再敢欺负倩倩，我饶不了她！”
爸爸附和的声音响起，“陈灵年纪还小，趁着这次机会让她长长记性，不能仗着我们疼她就欺负妹妹！”
火舌卷上衣角，恍然间，我想起三岁那年发病，被推进手术室前，妈妈握着我苍白的小手，再三许诺，“灵灵，爸爸妈妈一定会救你的！一定！”
一眨眼，眼前变成妈妈拿着拖鞋，用鞋底疯狂抽着我的脸。
“害人精！不准欺负妹妹！拖累我们一家人，你怎么不去死？”
我痛到浑身颤抖，蜷缩成一团喃喃自语，“对不起妈妈…我不知道妹妹对巧克力过敏，我知道错了，如果我死了你就不生气的话…”
那我去死好了。
灵魂陡然一轻，我飘出那个可怕的大铁盒，望着化为灰烬的身体，一时有些发愣。
妈妈，我好像真的死了。
一股莫名的吸力传来，我眼前一晃，就出现在医院。
妈妈正抱着妹妹温柔得唱着摇篮曲，一声声宝贝听得我鼻尖发酸。
我扑过去，想喊妈妈，手却从妈妈身体上穿过。
她好像没看到我一样，自顾自的接起电话。
“你好，是林女士吗？恭喜你，陈灵小朋友终于等到合适的肾源！移植手术就定在下个月10号，手术费一共20万，请尽快缴费…”
话还没说完就被我妈打断，“手术取消！我们不做了！”
她啪得一声挂断电话，对着我爸解释，“老公，倩倩马上就要上幼儿园了，贵族幼儿园一年的学费就要三十万，我们就这一个健康的孩子，总不能为了陈灵那个病秧子再把倩倩搭进去吧！”
“这么多年我们亏欠倩倩的已经够多了！我绝不允许倩倩再受委屈！”
我鼻尖一酸，想起刚被确诊白血病时妈妈日日以泪洗面，为了给我争取手术机会，后来更是连着三年吃素为我祈福。
可这样爱我的妈妈，却在妹妹出生后，渐渐将目光转移到妹妹身上。
哪怕她仍然说着爱我，可她画纸上的主角却从我渐渐变成了妹妹。
他们说生下妹妹是为了给我治病，可后来妹妹的肾源配型失败，妈妈的第一反应却是松了口气。
想起往日被刻意忽略的细节，我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妈妈，好像早就不爱我了…
“胡说什么呢！”
我爸突然呵斥一声，“手术必须做！倩倩是我们的女儿，灵灵也是！为了这个肾源我们足足等了六年！这可是灵灵救命的机会！”
“而且…”
我爸压低了声音，“以后倩倩长大了，万一别人知道她有个重病的姐姐，笑话她怎么办？”
我一愣，想告诉他不用担心。
我已经死了，不会有人笑话妹妹。
妹妹没什么大碍，只是哭累了睡过去了。
从医院离开后，爸爸妈妈抱着妹妹去取回小狗的骨灰。
为了安抚妹妹，他们买了最精致的骨灰盒，妈妈还贴心得用画笔涂成粉色，再在上面画了妹妹喜欢的小蝴蝶。
火葬场内，爸爸没找到我，不由得有些奇怪，“你看见灵灵了吗？这孩子被我们扔在火葬场，不能是走丢了吧？”
我妈没当回事，“怎么可能，这离家就两条路的距离，陈灵那丫头又一向精明，不可能走丢的，估计是跑回家了。”
“也是，这孩子气性大，估计是看我们带着倩倩走了，没管她，又生气了。”
我妈已经不耐烦，“别管她了，要不是她手贱非要喂小狗吃巧克力，小狗不会死！倩倩也不会这么伤心！”
我飘在妈妈身边，不停得解释。
“妈妈！不是我！是妹妹！是妹妹把巧克力喂给小狗吃的！”
我只是担心妹妹太伤心了，才想安慰妹妹的。
她不理我，小心翼翼得把狗狗骨灰收拢进盒子，就带着妹妹，和爸爸一起去墓地埋葬小狗，还给小狗办了葬礼。
我在一旁急得上蹿下跳，想告诉爸爸妈妈还有我！
我的骨灰还在火化炉里！
可惜爸爸妈妈听不见，只专心哄着伤心落泪的妹妹。
到最后葬礼结束时，妈妈指着天上的星星，哄妹妹，“狗狗变成星星去天上啦，它会一直一直陪着宝宝的。”
爸爸也点头，“倩倩乖，爸爸妈妈已经惩罚了害死狗狗的凶手，狗狗在天之灵会安心的。”
“还有爸爸妈妈，会永远陪着倩倩，疼爱倩倩。”
妹妹终于破涕为笑，伸着小手扑进爸爸妈妈怀里。
我蹲在角落，歪着头想。
为什么我还没有变成星星？
是因为我不够听话吗。
……
从墓地回来，奶奶已经做好了晚饭，桌子上全是妹妹爱吃的饭菜。
看到妹妹，她那张老脸笑得好像一朵菊花，“诶哟，我的乖孙女哟，快让奶奶抱抱！”
“好好的怎么进医院了？赵梦啊，真不是我说你，陈灵那丫头命硬，她自己生病不要紧，万一再克着我的宝贝倩倩可怎么好？”
奶奶从小就不喜欢我，她认为是我生病拖累了爸爸妈妈，不止一次提出让妈妈把我送走。
妈妈为了维护我，和她吵过很多次，最严重的一次，妈妈拿着刀挡在我身前，朝着一众亲戚怒吼，
“我这辈子只有灵灵一个女儿！谁敢把灵灵送走，我就和他拼命！”
奶奶因此被吓破了胆，再也不敢当着妈妈的面欺负我。
就在我以为妈妈会像过去一样维护我时。
就看到妈妈在短暂的皱眉思考过后，竟然认同的点点头。
“陈灵这孩子是有点邪性，出生就带着病不说，还招来了那么多祸事…”
她三言两语间，将我出生后家里发生的所有不好的事情全部归结到我身上。
最后，她将我用过的水杯，穿过的裙子，还有我专属于我的小碗和筷子，和我最喜欢的布娃娃，全部打包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
“你说得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要倩倩能健健康康的，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眼睁睁看着我存在过得痕迹被一点点被抹除，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号啕大哭。
可爸爸妈妈看不到我，他们只一心陪着妹妹玩耍。
直到吃晚饭时，我爸才想起我。
“灵灵呢？怎么不出来吃饭？”
我从前高烧吃不下饭，妈妈担心得整夜整夜不敢睡，用小勺一点点舀着米粥亲自喂我，直到我退烧才稍稍放心。
可这一次她只是厌烦得看了一眼紧锁的房门，以为我躲在房间，闹脾气不肯吃饭。
就冷声骂道，“长辈来了也不出来打声招呼，没教养！
“吃饭！不用管她！惯得她这臭毛病！”
妹妹白嫩的小手攥着勺子，努力往嘴里扒饭，一边口齿不清的嘟囔，“爸爸妈妈！我要努力吃饭长大！把姐姐赶出去！”
她的童言稚语逗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我爸用筷子隔空点了点她鼻子，宠溺笑着，“这么强势，也不知道像了谁。”
我妈白了他一眼，搂着妹妹笑，“强势点还不好？就你大女儿那个样子，倩倩再不强势点，恐怕被欺负得哭都没处哭！”
我爸朝我紧锁的房门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不也是你女儿吗？”
我妈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夜里，为了补偿妹妹，我妈提出要带着妹妹去环球旅行。
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这些年我们忙着照顾陈灵，对倩倩亏欠太多，就连最好的幼儿园都给不了她，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太委屈了倩倩。”
“不如趁着暑假，我们带倩倩出去好好玩玩。陈灵的话就留在家里好好反省，必须要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我爸同意了。
他们很快商量好行程，爸爸在手机上订购了第二天的机票。
我在旁边看着有些难过，他们好像完全不在意我了。
可临走前，我妈却敲了敲我的房门。
将半个月的食物放到我的房间门口。
“我们要带着妹妹出趟远门，你一个人在家照顾好自己。”
顿了顿，她又道，“记得按时吃饭，等妈妈回来，就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香草冰激凌。”
等了一会，见房间里始终没有动静，她又沉下脸色，“有本事你就饿死在里面，一辈子都别出来！”
我想告诉妈妈别生气，我会乖乖吃饭的，可手穿过食物，任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放进嘴里。
妈妈也变得更加生气，熟悉的愤怒让我不由得浑身颤抖，低声道歉。
妈妈，对不起，我吃不了。
她没理我，次日一早，就和爸爸还有妹妹上了飞机。
我的灵魂跟在爸妈身后，看着他们带着妹妹去美国最大的迪士尼乐园游玩，在幸运之神雕像祈祷保佑妹妹平安喜乐，又去格陵兰岛看盛大璀璨的极光……
我从一开始的伤心难过，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我终于接受，爸妈不爱我了。
直到他们玩到尽兴，妈妈才终于想起了我，“陈灵这孩子和我们闹别扭，半个月了一个电话也没有，我有点担心她。”
正好明天是妹妹的生日，她和爸爸商量过后决定提前结束旅程回国，手里还提着特地妹妹订制的kitty猫蛋糕。
可刚下飞机，迎面就有几辆警车拦下他们。
为首的警察面色凝重。
“请问你们是陈灵的父母吗？”
我妈一愣，紧接着就勃然大怒，“陈灵又折腾什么幺蛾子，竟然惹得警察都找上门了！”
“早知道就该听你妈的！把她送乡下给别人当童养媳去！”
“我真后悔当初生下她！”
一连串的怨怼还没说完，警察已经拿出了证件。
“陈承山，赵梦，你们涉嫌一桩谋杀案，请跟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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