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姜然方知夏《苦尽甘来我已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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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其林主厨方知夏失去味觉后，我在他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了他两年。
所有人都以为，他复出的那天会向我求婚。
他却在亲友们面前表明：“餐厅升三星之前，我都不会考虑个人问题。”
我鼓足勇气追问：“那升三星后，你还想跟我结婚吗？”
他却用沉默回答了我。
我笑着转身，默默摘掉了他妈妈送我的玉镯。
方知夏，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
热闹的宴会瞬间冷了下来。
朋友小声劝了起来。
“方知夏，你说句话啊，去年你当着大家的面说复出那天就是你求婚的日子，我们可是都记着呢。”
“是啊，嫂子这几年太不容易了，你能顺利复出，也有嫂子天天帮你康复训练的功劳吧。”
我在厨房把最后一份牛肉装盘，却听到方知夏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嫂子嫂子嫂子，谁让你们这么叫的？”
席间顿时安静了下来，筷子落在餐盘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我刚复出，和悬月的团队磨合就要不少时间，明年悬月要升三星，我每天都在想新菜单，哪有时间想别的。”
我撩起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深深叹了口气。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我却听得很明白。
他不是没空考虑，只是不想跟我结婚而已。
我端着牛肉回到了餐厅，顺着他的话说道：
“升星当然是最重要的事情。”
方知夏抬头看我，眼睛里闪过一瞬的异样。
“姜然，我能有今天真的很不容易，你如果能站在我的角度想想，就不会当众逼我结婚。”
朋友们立即打圆场。
“你不容易，姜然也不容易，都不容易，今天是庆祝你复出了，咱们先为复出喝一个！”
我苦笑了一下，举起了酒杯，迎上他的目光。
“祝你，高歌猛进。”
方知夏冷着一张脸和我碰了杯。
他的不容易，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比我更清楚。
两年前，我接到米其林总部的任务，匿名走访了他的餐厅。
他的菜很惊艳，我在最后的评审建议里给出了三星的评价。
可后来，他意外染上了疾病，同事再探访时发现餐厅的出品水准下降得厉害。
我去探望他才知道，他因后遗症丧失了味觉，职业生涯几乎断送。
起初他的朋友还经常去看望他。
可他情绪很差，谁都不愿搭理。
最后只剩下我，迎着他的臭脸，贴上去照顾他。
没想到，这一坚持就是两年。
我本来都做好了准备。
他的味觉一天不恢复，我就替他试一天菜。
没想到两年的恢复训练下来，他慢慢能尝到食物的味道了。
“这次的牛肉比上次好多了。”方知夏突然转头问我，“是酱汁加了醋吗？”
我摇了摇头，“上次的柠檬皮苦味有点重，这次减少了一半。”
大家纷纷夸赞起菜肴的美味。
方知夏的脸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医生说过，能尝到味道是个好的开端。
但想恢复到曾经的灵敏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手机铃声响起，方知夏低头看了眼就起身离开了。
我隐约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柔。
回来时脸上还带着羞涩。
“改天我再请你们吃饭，今天有点急事，我得先走了。”
朋友们嚷了起来。
“方哥，什么事比我们还重要？这么着急要走。”
他回答的声音很小，我却听得很清楚。
“艾柠回来了，我得去机场接她。”
方知夏刚出门，我就拿着一件外套追了出去。
他满脸不耐烦。
“夜里凉，医生说……”
他接过衣服，没等我说完就走了。
一转身，就听到方芯蕊嘲讽的笑声。
“又热脸贴冷屁股了吧？你的脸皮还真够厚的。”
“姜然，别费劲了，我哥只是把你当保姆，他心里从没忘记过艾柠。”
我没搭理她。
她却点开艾柠的朋友圈，摆在我面前。
几天前她发了条朋友圈说自己要回国了。
方知夏第一时间评论。
【欢迎我的灵感女神回归。】
我突然记起方知夏的餐厅有一道热门甜品，名叫柠人沉醉的夜。
原来如此。
我平静说道：“我没打算嫁给你哥。”
方芯蕊嗤笑了一声。
“那你天天赖在我们家？”
“芯蕊！”方知夏的母亲带着豆豆出现在院子里。
“舅妈！”方芯蕊三岁的儿子一把抱住了我。
我摸了摸豆豆的头，“叫阿姨。”
“舅妈，你不要当豆豆的舅妈了吗？”
小孩盯着我，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不解。
方芯蕊抱着孩子回了房间。
我才把镯子还给了方知夏的母亲，
“阿姨，我打算搬走了。”
“搬走？”
“方知夏最近恢复了不少，我也该走了。”
阿姨长长叹了口气，“知夏其实挺依赖你的，他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有感情。”
我摇了摇头，“艾柠回来了。”
“艾柠？”
阿姨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当年就是艾柠流感，知夏偏要去照顾，结果落得味觉尽失的下场，艾柠倒好，病好了就出国了，根本没看知夏一眼！”
我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没想到方知夏生病也是因为她。
“小然啊，”阿姨放软了语气，“这两年，你为他付出的太多了。”
“你真要走，能不能等他在悬月稳定下来？我实在不放心。”
我压下情绪，点头应了下来。
“这张卡你拿着，就当是阿姨的一点私心吧。”
“谢谢阿姨。”我心安理得地接过了那张卡。
或许收了钱离开，我们都能安心。
方知夏味觉刚失灵时，整个人精神都垮了。
有一次，他把自己关在酒窖里，把过去的菜谱烧了个干净。
火星点着了他收藏的香料，顿时浓烟滚滚。
我吓得拼命撞开门，硬拖着他逃了出来。
医院里，他哭着冲我吼：“我就是个废物你管我干什么？”
我不顾一切抱住了他，在他耳边重复着：“知夏，没事的，我一定给你把味觉找回来。”
终于他松懈了下来，抱着我哭到睡着。
那天过后，我搬进了方家。
他也重新踏进了厨房。
每天，他做菜，我试吃。
我用语言拆解味道，告诉他每一种食材的层次。
刚开始，他连最简单的白灼菜都调不好，总是发火。
他把刚做好的汤泼进水池，对我吼：“你懂什么！滚出去！”
等他冷静下来，我会平静地告诉他：“你今天的鲜度把握得比昨天好，进步了。”
我不记得他倒过多少食材，也不记得我说过多少次“相信我”。
或许这些，他都已经不记得了。
凌晨两点，方知夏带着一身火锅味回了家。
那股辛辣的气息混合着甜腻的香水，刺得我皱眉。
“方知夏，你吃辣了？医生说过不能……”
“别管我。”他推开我，脚步不稳。
我忍着气，追上去，“你还喝酒了？酒精会干扰你的味觉神经。”
他猛地转身，脸上带着一抹冷笑。
“姜然，你烦不烦？你不会真想一辈子就这么管着我吧？”
“你就不能有点自己的生活？老是围着我转，我真的受够了。”
我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他嫌我烦。
我放弃了米其林的评审员工作，推掉了美食专栏的邀约，陪他熬过最难的两年。
在他眼里，却只是没生活。
他进了浴室，我才拖着步子回到自己房间。
他说得对，我该有自己的路了。
离开美食圈两年，我的人脉几乎断了。
手里这个编纂美食地图的机会，还是我在老同事的群里求来的。
我熬夜研究餐厅资料，第二天醒来已近中午。
方知夏已经在餐桌前等了很久了。
我没理他，从冰箱拿了酸奶和燕麦，坐在另一边吃起来。
他皱眉，“都这点了，我快饿死了。”
我低头搅着酸奶，“我不能一辈子管你。”
他沉默片刻，起身回了房间。
再出来时，他把一本杂志推到我面前。
“美食风尚要找我做访谈，我借机就跟主编推荐了你，你好好准备面试，有问题问我。”
我抬头，看他那双带着施舍意味的眼睛。
这份工作，能让我立刻重回美食评论圈的视线。
但我还是把杂志推回去，“谢谢，不用了。”
方知夏脸色一沉，“姜然，你在矫情什么？你知道现在工作多不好找吗？”
“我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我能给你资源，帮你重回圈子，但别的事，你别逼我。”
我笑了笑，再次拒绝。
“随便你。”他丢下这句话，摔门离开。
如果他是真心帮我，我不会拒绝。
可他分明是用这份机会，想抹平我们这两年的关系，卸下他的愧疚。
这种施舍，我不稀罕。
我回房收拾行李箱。
再过几天，我也该搬走了。
下午，豆豆来我房间玩，方知夏突然打来电话。
“姜然，你疯了吧？”
不等我开口，他劈头盖脸骂道：“你就这么想嫁给我？为了绑住我，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
“方知夏，”我的声音在抖，“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装什么？敢往群里发照照片，不敢认？”
“我跟你说过现在事业为重，你听不懂人话吗？你要是再逼我，你就滚出方家。”
他挂了电话。
我才发现微信里有几十条消息。
方家的亲戚群里炸开了锅。
我往上翻了翻，看到我和方知夏拥吻的照片时自己都懵了。
去年方知夏第一次尝到了味道，他一时激动吻了我。
当时我握着手机，误触了按钮，不小心给拍下来了。
后来我舍不得删，就偷偷存了下来。
可怎么会发到群里去？
“嘻嘻，舅舅和舅妈亲过嘴！”豆豆在一旁捂嘴笑。
“豆豆，你是不是翻阿姨手机了？”
他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笑。
我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口气，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
搬出方家后，我找了个酒店暂住下来。
方伯母给我的那张卡里有七位数的存款，够我安身了。
这几日方知夏都没联系过我。
我每日按习惯给他发消息提醒他做康复训练，提醒他吃药，他也从来不回。
他入职悬月那天早上，我给他发了最后一条提醒短信。
对那七位数的存款，我也算问心无愧了。
在老同事的争取下，出版社的主编答应当面和我聊聊。
如果我的试稿和主题能打动她，我就有望拿下书号，杀回美食圈。
为了这次面聊，我整理了这些年作为米其林匿名评审员在全世界的见闻。
做的功课的文档就写了好几十页。
当我卷好头发，穿着一身随性的西装下楼时，方知夏竟等在酒店门口。
他看到我后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抓着我的手腕把我拉上了车。
“方知夏，你干什么？”
他不说话，只是瞥了我一眼。
“放我下去，我今天约了主编，没空跟你闹。”
他面无表情说道：“今天的时间给我，我需要你帮我试菜。”
“不行，今天真的不行。”
他蹙起了眉，语气变得不耐烦。
“不是说要给我试菜一辈子吗？姜然，你就这么没诚信吗？”
我忍着脾气解释道：“我说了，今天要见主编，这个机会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
方知夏嘴角挂着一抹讥笑，被主编追捧惯了的他根本不懂见主编有什么难的。
任由我怎么说，他都不肯放我下车。
眼看着就过了我和主编约定的时间，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姜然，我是陈主编，你迟到了！”
我连连道歉：“对不起，主编，路上有点堵……”
方知夏一把夺过我的手机，语气满是不屑，“她没空跟你聊那些没用的事。”
紧接着他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扔回我身上。
我浑身都血液都凝固了。
“方知夏！你疯了！”
他冷着脸说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在悬月第一次研发菜品的日子？”
“你不来试菜，我怎么知道问题在哪里？”
我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对他而言，始终只是工具。
车停在悬月门口，他抓着我的手腕就往里走。
新研发的十几道菜一字排开。
十几位厨师都期待地看着我。
“姜然。”方知夏的语气软了下来，“你的描述是最准确的，只有你试过，我才能放心出品。”
他舀起一块铺着鱼子酱的鹅肝递到我嘴边，“尝尝。”
我深深吸了口气，接过了勺子。
按耐着性子品尝了起来。
“盐可以换成海盐。”
“罗勒的味道有点抢。”
我一边试菜，厨师们在一旁刷刷记笔记。
“知夏哥，这个甜品好精致啊！”
我转头，看见方知夏正将一块甜点喂进艾柠嘴里，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喜欢吗？特意为你做的。”
我盯着那道甜点，喉咙里一阵酸涩。
我们尝试过几十次才研发出的甜品，原来只是为了讨好她。
我顿时觉得嘴里的食物没了味道。
“方知夏！”
他抬头，仓促放下勺子，“试好了吗？”
我顿了顿，脑子里一片混乱。
“知夏哥哥，我想吃那个！”艾柠拉了拉他的袖子，他笑盈盈迎了上去。
“姜小姐，您看，还有别的建议吗？”
我摇了摇头，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我盯着方知夏的背影，暗下决心。
从今往后，我们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