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秀芬国强《那条淹死我的河,后来带走了妈妈》
我沉入河底后,妈妈终于笑了。
就在刚才,我透过晃动的水面,清清楚楚地看见妈妈想要跳下来救我,
却被奶奶一把拉住。
“丫头片子!命硬!淹死了是报应!”
我看着妈妈,她的脸上充满了恐惧和挣扎,可她的脚却像钉在了地上。
那一刻,我心里的冰冷超过了河水。
我停止扑腾,任由自己下沉。
原来,奶奶说的没错,我真的是不被期待、可以被放弃的那个。
1
奶奶不喜欢我。
她总是用那双干巴巴手戳我的额头,骂我“赔钱货”、“丧门星”。
常常拉着妈妈在灶房里嘀嘀咕咕,声音不高,但我能听见。
“秀芬,不是我说你,你得为自己打算。”
“国强跟他爹一个德行,没出息,耳根子软。”
“你年纪轻轻,难道就在这烂泥坑里待一辈子?”
“妈,您别说了……”
“我说错了吗?你看看,生了这么个丫头,把你们拖累成啥样?”
“要是早点有个儿子,国强能这样?你听我的,趁早……”
后面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我能看到妈妈侧着脸,嘴唇抿得紧紧的。
从那以后,妈妈看我的眼神,就越来越像奶奶了。
冷冷的,带着冰碴子。
家里的争吵越来越多。
爸爸抱怨妈妈不够体贴,妈妈指责爸爸没本事。
而我,往往是那个引爆火药桶的火星。
“哭哭哭!就知道哭!看见你就烦!”爸爸喝多了酒,会红着眼睛朝我吼。
“作业写完了不会帮忙干点活?懒死你算了!”
妈妈会因为一点小事,突然拔高声音训斥我。
我学会了把自己缩得很小很小。
吃饭的时候尽量不发出声音,走路踮着脚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最喜欢待的地方,是家里那个用阳台隔出来的、属于我的小角落。
那里堆着杂物,只有一张窄小床和一张桌子。
虽然冬天灌风,夏天闷热,但关上门,就暂时隔绝了外面的风暴。
枕头底下,藏着我最珍贵的宝贝,一个旧娃娃。
那是奶奶还没来的时候,妈妈给我做的。
娃娃的棉花已经漏出来了,但我每天睡觉都要紧紧抱着它,
仿佛还能从上面闻到一点点妈妈过去那种味道。
那天,是我七岁生日。
其实没人记得我的生日,是我自己偷偷在日历上画了个圈。
下午,我又一次成了爸爸妈妈争吵的导火索。
为什么吵,我记不清了,大概无非是那些车轱辘话。
我只记得妈妈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
“……都是因为她!要不是她,我们能过成这样?”
爸爸烦躁地踢翻了旁边的凳子,指着我:
“滚!滚回你屋去!看见你就来气!”
我立刻从角落里弹起来,飞快地跑回我的小阳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
门外,他们的声音还在继续,夹杂着奶奶的拱火:
“吵什么吵……都是这丫头来了之后,家宅不宁……”
我把头埋进膝盖里,用力捂住耳朵。
然后摸索着从枕头下面布娃娃,把它紧紧搂在怀里,一遍遍地对自己说:
“小草不怕,小草没关系,小草有娃娃……”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争吵声渐渐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
我悄悄拉开一条门缝,看见妈妈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
她把衣服塞进一个很大的行李袋里。
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恐慌。
妈妈要走了吗?她要丢下我了吗?
我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跑到妈妈身边,拉住她的衣角,声音很小,
“妈……你别走……”
妈妈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沉默地、继续收拾着。
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
奶奶从她的屋里出来,一把将我拽开,力气大得捏疼了我的胳膊。
“拉什么拉?碍手碍脚的!你妈要走,是你这拖油瓶能拦住的?”
我被她拽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手肘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火辣辣地疼。
但我没哭,只是抬起头,倔强地看着妈妈。
妈妈终于停下了动作,她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有厌烦,有疲惫,还有一丝丝挣扎。
但最后,那一点点挣扎也熄灭了,只剩下麻木。
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跟着你爸,好好过。”
说完,她拉上行李袋的拉链,拎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走进了外面的夜色里。
2
爸爸始终蹲在门口,没有阻拦,也没有回头。
奶奶在我身边啐了一口:“走了好,走了清净!”
我坐在地上,看着妈妈消失的方向,直到那身影彻底被黑暗吞没。
手肘很痛,但心里更痛。
那天晚上,我抱着我的布娃娃,在小床上蜷缩成一团,一夜没有睡着。
我知道,那个会给我念故事、会对我笑的妈妈,再也回不来了。
妈妈走后,爸爸更加沉默,身上总是带着一股白酒的味道。
奶奶顺理成章地接管了这个家,也接管了我。
她的规矩很多。
吃饭不能出声,走路不能晃,早上必须在她起床之前把鸡喂了,把院子扫了。
稍有不如意,那根竹条就会抽在我的身上、腿上。
“懒骨头!跟你妈一个德性!”
“扫把星!克得家里鸡飞狗跳!”
“读什么书?女孩子认几个字就行了,早晚是别人家的人!”
这些话,成了我生活的背景音。
我变得越来越沉默,在学校里也一样。
老师说我内向,成绩不好不坏,在角落里自生自灭。
老师找爸爸谈过,说孩子太孤僻,希望家长多关心。
爸爸当时应着,回头就忘到了脑后。
或许,他也觉得奶奶说得对,一个丫头片子,能长大就不错了。
我唯一的慰藉,就是我的布娃娃,和村子尽头那条小河。
河边有柔软的草地,有叽叽喳喳的小鸟,阳光好的时候,河水会泛起粼粼的金光。
那里没有奶奶的咒骂,没有爸爸的冷眼,
我可以抱着娃娃,坐在河边发呆,做一场关于妈妈回来的、遥不可及的梦。
然而,我并不知道,这条看似温柔的小河,最终会成为吞噬我的噩梦。
那是一个闷热的夏日午后,刚下过几场雨,河水涨了不少,显得有些浑浊湍急。
奶奶命令我去河边洗衣服。
我端着一大盆的脏衣服,走到了我平时最喜欢待的那块大青石旁。
河水哗哗地流着。
我蹲在石头上,费力地搓洗着衣服。
盆子很重,石头很滑。
我拧干一件爸爸的旧工装时,因为力气小,衣服掉进了河里,立刻被水流卷走去。
我急了!
那是爸爸最好的一件工装,丢了的话,我会被打死的!
我伸手就去够,整个人都探了出去。
脚下猛地一滑!
“噗通!”
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了我,淹没了我的头顶。
我拼命挣扎,想要呼喊,河水却灌进我的嘴巴、鼻子,呛得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视线里是浑浊的黄绿色。
我要死了吗?
就在这时,我透过水面,看到了岸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3
是妈妈!是妈妈回来了!
她看到了水中的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朝着我的方向冲过来。
“小草!小草!”我听到了她的呼喊声,有些模糊,但确确实实是妈妈的声音!
妈妈来救我了!我心里瞬间燃起强烈的求生欲,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岸边扑腾。
妈妈已经冲到了河边,她脱下鞋子,看样子就要跳下水来。
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赶到了岸边,她一把死死地拉住了妈妈的胳膊,声音又尖又利,
“王秀芬!你逞什么能!不要命啦!这水多急!你下去也得淹死!”
妈妈挣扎着,回头对奶奶喊着什么,脸上是焦急和恐惧。
但奶奶把她往后拖。
“妈!你放开我!小草她……”我听到妈妈带着哭腔的喊声。
“一个丫头片子!命硬着呢!淹死了是她命不好!是她的报应!”
“你忘了她是怎么克得我们家鸡飞狗跳的?这就是个讨债鬼!”
“你下去陪她送死吗?”奶奶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也钻进妈妈的耳朵。
我看到妈妈挣扎的动作僵住了。
她看着水里的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河水冰冷刺骨,但远远不及我心里的冷。
我看着岸上被奶奶拉住的妈妈,看着她那双曾经给过我温暖的眼睛,那里面此刻充满了矛盾。
她认同了奶奶的话吗?
认同我是个“讨债鬼”?认同我“命不好?”
所以……她选择不救我了吗?
我停止了挣扎,慢慢地向河底沉去。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妈妈那张苍白的、写满了复杂情绪的脸,
和奶奶那冷酷的、几乎带着一丝快意的眼神。
“妈……妈……”我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河水吞噬了最后一点气泡。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变得很轻,像从沉重冰冷的躯壳里飘了出来。
我看到岸上,妈妈瘫坐在泥地里,浑身湿透,眼神空洞。
奶奶站在一旁,还在喋喋不休地对着闻讯赶来的村里人说着什么,大概是在撇清关系。
我看到爸爸冲到河边,看到妈妈的狼狈样子,竟然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吼着:
“是你!你不是她妈吗?你怎么不救她?”
妈妈任由他摇晃。
奶奶立刻上前,尖声辩解,
“你怪她做什么?是那丫头自己命不好!自己不小心!秀芬差点也搭进去!”
爸爸痛苦地蹲下身,双手插进头发里。
后来,村里会水的叔伯们撑来了小船,拿着长长的竹竿在河里打捞。
我漂浮在空中,看着爸爸绝望的眼神,看着妈妈麻木的表情,看着奶奶虚假的哭泣。
第二天,他们在下游的水草丛里,找到了“我”。
我的身体泡得发白肿胀,小小的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旧布娃娃。
爸爸扑过去,抱起那具冰冷的、小小的身体。
他猛地转向妈妈,眼神里是滔天的恨意:
“王秀芬!你看着她淹死的!你不是人!你的心让狗吃了吗?”
4
妈妈浑身一颤,嘴里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妈妈,指指点点。
奶奶却一拍大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可怜的孙女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摊上这么个狠心的妈啊……她不要你啊……都是她的错啊……”
她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妈妈。
在众人的指责和爸爸的仇恨目光中,妈妈捂着脸,踉踉跄跄地逃离了河边,逃离了这个村子。
我的葬礼很简单。
一口薄薄的小棺材,埋在了村后的乱葬岗。
没有多少人来送行。
爸爸在我坟前坐了一天一夜,然后变卖了家里那点值钱的东西,离开了这个伤心地,不知所踪。
奶奶没多久也搬去了城里叔叔家,听说后来日子也并不好过。
而我,李小草,以一种奇异的状态“存在”着。
我看着我短暂人生里相关的人们,看着他们接下来的命运。
妈妈王秀芬逃到了很远的一个南方城市。
她拼命工作,想要用劳累忘记那段不堪的过去。
她换掉了名字,对外只说自己是离婚的,孩子夭折了。
后来,她认识了一个叫赵明的货车司机。
赵明是个老实人,前妻病故,没有孩子。
他对妈妈很好。
妈妈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和他组成了新的家庭。
一年后,妈妈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赵乐。
有了儿子,妈妈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她所有的补偿心理和失控的保护欲,都倾注在了这个儿子身上。
绝口不提过去,尤其是那个淹死在河里的“拖油瓶”女儿。
对自己说,要重新开始,要好好爱儿子,爱这个家。
她给赵乐买最好的衣服玩具,,从不舍得打骂一句。
赵明有时觉得她太溺爱孩子,劝几句,妈妈就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激动:
“我的儿子我不疼谁疼?我乐意!”
她仿佛要通过这种溺爱,来填补内心的空洞。
然而,创伤从未离开。
妈妈对“水“有着极深的恐惧。
她从不带赵乐去河边、湖边,甚至小区里的景观水池她都绕着走。
赵乐小时候学游泳,她坚决反对,为此和赵明大吵一架。
家里也几乎不买活鱼,因为看见水和鱼挣扎的样子,她会脸色发白,呼吸急促。
她夜里常常失眠,睡着了也总被噩梦纠缠。
梦里,永远是那条浑浊汹涌的河,永远是那个小小的、在水中挣扎沉没的身影。
她常常在深夜惊叫着醒来,浑身被冷汗湿透。
这些,赵明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妻子心里有伤,但具体是什么,妈妈从不细说,
他也不敢深问,只能更加呵护着这个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家。
赵乐在妈妈的溺爱下渐渐长大,被养得任性而自私。
他习惯了母亲毫无底线的付出,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他学习成绩不好,沉迷手机游戏,对父母缺乏基本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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