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穗吴月沉《没送出去的洋娃娃》
村里人都知道我,没爹没妈,跟着一个修车补胎的爷爷过。
所有同学,只有吴月沉不嫌弃我,经常带我去她家玩。
吴叔和陈姨会留我吃饭,送我衣裳文具。爷爷说作为交换,我也要领吴月沉回家,他准备了零食和糖果。
我为难地低下头:“月沉说咱家乱糟糟的,像个垃圾堆。”
爷爷也不急,乐呵呵地收拾起来。
他好像很喜欢吴月沉。
破天荒地每天洗澡,还买了套新衣服。
我一回家就笑眯眯地问:“月沉什么时候来?”
“台风又要来了?”
“真是的!破村子几年前就说拆了,一直不拆,排水的下水道不修就算了,电路不能动一动?每次下暴雨就断水断电......”
陈姨的唠叨声,和饭菜的香味儿一起从厨房飘出来。
吴叔笑呵呵地说:“放心吧,明年就拆了。咱家盖了四层,至少分一套房加一百多万,到时候送月月省城念书。”
“小穗,你跟月月一起做个伴咋样?”
吴月沉开心地抓住我的手臂:“我要和张小穗永远在一起!”
我正在走神,疼得闷哼一声。
端着菜出来的陈姨发现我的异常,不顾我的闪躲,扒开了我的袖子。
上面满是青紫的淤肿。
陈姨顿时紧张起来:“小穗,谁打的?”
我埋下头:“摔的。”
“摔咋可能摔成这样?这明显就是人掐的!小穗,你诚实告诉阿姨,是不是你爷爷打的?”
吴叔蹭一下站起来:
“我去找他说说,不管咋说也是亲孙女,咋能下这么重的手?”
爷爷对我不好,他们都知道。
最开始,我家也和吴月沉一样,为了拆迁多分钱盖了好几层。
就算不拆,光租金几年也能赚过来。
那时候,爷爷和爸妈一样疼爱我,可直到小叔在外面欠了钱,一切都变了。
为了给他还债,家里的房卖了,爸妈去找小叔的路上出了车祸。赔偿金被小叔卷走,小叔就此失踪。
爷爷发了疯地找小叔,找不到,就打我撒气。
吴叔如果为我出头,爷爷只会打我打得更狠。
我连忙拦住他:“叔叔,真不是我爷爷打的。”
我哀求地看向吴月沉,她红着眼站出来说:“爸妈,小穗的伤,是她为了保护我,被同学打的。”
吴月沉长得很漂亮,穿着裙子,像是故事书上的公主。
几个高年级的男同学喜欢她,强行带她去一个仓库玩过家家,我直接扑过去,死死咬住一个人的手。
不管他们怎么打,我都不松口。
最后他们放了吴月沉,我才罢休。
陈姨愤怒又心疼,紧紧把我抱住:“小穗,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你不要逞强,第一时间过来找阿姨,知道了吗?”
我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陈姨把我抱上餐桌,炖得软烂的鸡腿,我和吴月沉一人一个。
饭后我俩跑出来玩,又碰到了那几个高年级男生,我立刻护在吴月沉身前,他们骂骂咧咧地走了。
可我的心还在悬着。
夏天闷热,让爷爷的目光都变得粘腻。
远远地落在吴月沉身上。
我挪动身子,挡住他的视线,送吴月沉回家。
回去的时候,爷爷一边修车,一边和吴月沉的大伯说话:“网络寻人?我这老头子哪里懂这种新鲜玩意儿?”
吴月沉的大伯没再接话,看见我,骑上修好的车就笑呵呵地走了。
爷爷收好摊子,拽着我进屋。
关好门,再次狠狠掐住我的手臂:
“小穗啊,你什么时候能把月沉领回家?”
我年纪小,但不是什么都不懂。
爷爷除了寻找小叔,从没有在其他事情上这么执拗。
他吃喝都是靠接济,或者从垃圾桶里翻,把钱都存着去省城找小叔。可是他却为了吴月沉,花钱买零食和糖果。
他不是简单地喜欢吴月沉,他一定有别的目的。
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清楚,我不能把吴月沉带过来。
我忍着疼,哭着说:“我求月沉了,是她不肯来。”
爷爷扇了我一巴掌:“我收拾这么多天,家里已经不脏了,她为啥不肯来?”
我说出了早已经想好的借口:“月沉家里有钱,一个月光租金就好几千,她根本不缺零食和糖果。”
“那她喜欢什么?”
我想到一个爷爷从没听过,也买不到的玩具:“白雪公主的洋娃娃。”
爷爷没再打我,抽着烟回房了。
我松了口气,把眼泪揉干,借着月光做练习题。
那晚,我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爷爷买不来洋娃娃,应该就放弃了吧?
我怕他打我,怕他不让我上学,但更怕吴月沉出事,我再也吃不到热腾腾的饭菜,只能吃爷爷从垃圾桶捡来的馊臭食物。
第二天学校给我们放了三天假。
说台风过境,要下大暴雨,以往每次暴雨村里都会被淹,停水停电。
“小穗,这几天你住我家吧?”
吴月沉抓着我的手:“我家备了好多好吃的,就是不出门也饿不着。”
我很想答应下来,可下雨的时候我要和爷爷一起往外舀水,要不然家里会被淹,只能拒绝。
不过陈姨塞给我的一包吃的,我拿了。
回家时,看见吴月沉大伯的车胎又坏了,找爷爷来修。
“先放你这儿吧,我不急着用。”
“家里老人住院了,我得去医院照顾几天。”
爷爷抽着烟,头也不抬:“行,那我就收摊了。”
天上的乌云已经压过来,气温更加闷热,屋里老旧的灯泡又开始“滋滋”地明暗闪烁。
我一边把陈姨送我的吃的拿给爷爷,一边在心里祈祷,求爷爷别再提吴月沉。
他撕开面包的包装袋,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眯着眼咀嚼起来。
“真好吃啊,又甜又软的。”
我把剩下的面包都递过去:“爷爷,都给你。”
爷爷呵呵笑了笑:“小穗真乖。”
“对了,那个叫什么公主的洋娃娃,你瞅瞅,是不是这个——”
看见爷爷从怀里掏出来的白雪公主,我浑身一冷。
还没说话,爷爷又问:
“这下月沉最喜欢的玩具都有了,你什么时候能把她带回来?”
我掐住掌心,几乎喘不过气。
爷爷手中的崭新的洋娃娃,还带着精致的包装盒。这种我只在电视上看到过,只有省城才卖的玩具,他怎么可能买到?
他今天一直守着修车摊,根本没有出门!
古怪的现象让我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我没有借口再拒绝他了。
而如果不把吴月沉带回来,我不知道会被他打成什么样子,甚至我上学的权力也会被他剥夺。
他不止一次,产生过卖了我换钱去找小叔的想法。
短短几秒,我浑身的衣裳被汗水湿透。
“我问你呢,什么时候能把月沉带过来?”
爷爷张开嘴,又咬了一口面包。
从他嘴巴里散出来的恶臭气息,几乎摧毁了我的理智。
我不受控制地慌乱道:“明天。”
“明天我去找月沉,问一问。”
爷爷嘿嘿笑了:“行,那就明天。”
说完,爷爷开了唯一的一瓶酒,就着陈姨送我的食物,一点点喝了个精光,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自从爸妈去世,小叔失踪,我再也没见爷爷这么开心过。
可是我睡不着。
愣愣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片刻,爷爷鼾声停下,说起了梦话:“俊儿,爹这次一定能找着你,供你结婚生娃,给咱老张家留后........”
俊儿,就是我小叔的乳名。
我对他的恨,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如果不是他烂赌,欠账,我的家不会毁,爷爷也不会盯上吴月沉........
“小穗,你真的不能来我家陪我吗?”
“我大伯摔断了腿,不能照顾我爷爷奶奶了,我爸妈要去医院,我一个人在家好害怕。”
“小穗,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吴月沉推了推我,我才回过神,接过她递过来的冰棒。
凉丝丝的,又甜,可此时我吃不出一点滋味儿。
黑压压的乌云挡住太阳,白天像晚上一样昏黑,暴雨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我挤出一丝笑:“月沉,你喜欢白雪公主的洋娃娃吗?”
吴月沉眼睛一下子亮了:“喜欢呀!小穗,你有吗?”
我顿了顿,摇头说:“没有,但我将来一定会送你一个。月沉,你要好好学习,尽快长大哦。”
吴月沉撇撇嘴:“没意思。你什么时候跟我妈学会了?她就是这么哄我的.......”
傍晚分别的时候,我让吴月沉回家之后不要再出来,一定锁好房门。
然后把村里的垃圾桶都翻了一遍,扛着一大包塑料瓶回家。
“爷爷,你今天不用找瓶子了,村里的瓶子我都捡回来了。”
爷爷一把将我推开,朝我身后看了看。
瓶子散落在地,他管也不管,哑着嗓子问:“月沉呢?”
我克制住发抖的身体说:“她爸妈怕下大雨,不让她出门。”
“爷爷,等过几天开学了,我再——”
“啪!”
狠狠的一巴掌打断了我的话。
爷爷叼着烟冷笑起来:“你放屁!她爹妈分明去医院了,都不在家。”
“小穗,你越来越不听爷爷的话了啊!”
我想跑,可发软的双腿根本不听使唤。
瑟缩地退到墙角,爷爷的身子就像一座山,挡在我身前,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怕的不是挨打。
而是爷爷不知道从哪里弄过来的白雪公主,以及他竟然知道吴叔和陈姨去了医院——他们走得很急,除了吴月沉没有通知任何人。
爷爷到底在吴月沉身上下了多少功夫?
他究竟想对吴月沉做什么?
我想不通,也不敢想。
“爷爷,我听话,你说什么我都听。”
“可是今晚会下大暴雨,我如果带月沉出来,以后吴叔和陈姨都不让我跟月沉玩了。”
“等台风过去,我再带月沉来家里玩好不好?”
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拖过去。
吴月沉一个人在家,吴叔和陈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生怕爷爷直接找过去。
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爷爷咧着黑牙笑起来:“贱东西,我是老了,但不傻。你和月沉那丫头关系那么好,咋可能这么久了,她都不肯来咱家一趟?”
“等我办完事再好好收拾你!”
“给我滚回屋,今晚不许出门!”
爷爷伸手拽我,我应激地推开,拼劲全部力气撞开他往外跑。
“救命啊!救命——”
“唔!”
爷爷一把捂住我的嘴。
我拼命挣扎,唯一的想法就是闹出动静,引起村民注意,断绝爷爷今晚动手的想法。
等吴叔和陈姨回来,吴月沉就安全了。
但紧接着惊雷响起,轰隆隆的声音带着倾盆暴雨,几乎将一切吞没。
爷爷抓着我的头发狠狠往墙上砸,一边咬牙骂:“赔钱的贱东西,胳膊肘朝外拐!今晚的事儿你敢往外说一个字,我就送你去见你爹妈........”
我的头被砸破,意识逐渐模糊。
我靠着本能抬起手,去抓爷爷,被他一把推开,扔在地上绑了起来。
昏迷前最后一眼,看见他穿上雨衣,匆匆钻进了雨幕.........
大暴雨下了一整晚。
雨水淹进来,将我呛醒。
我艰难翻了个身才没有被淹死,躺在一片黑暗中。
电停了。
摄像头也会全部失灵。
爷爷有没有去找吴月沉?
她会不会怕?
她家里还有租客,她哭起来,租客会不会被吵醒,将她救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爷爷回来了。
他一个人,身子湿透,满眼兴奋。
他将我松绑,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我今晚没有出过门,听见没有?”
我瞪着他问:“月沉呢?”
他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扔到屋里:“跟你没有关系,赶紧睡觉!你敢多说一个字,我活活打死你!”
直到天亮,雨势才小了一些。
吴叔和陈姨慌乱地找过来时,我正戴着草帽,往外舀水。
陈姨几乎是跪在我身前,抓住我的肩膀问:“小穗,你有没有见到月月?她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
我侧过身,看了眼正在和我一起舀水的爷爷,又看了看客厅里爸妈的黑白照,呆呆地说:
“没有见过。”
“我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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