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漾许蔓《女儿的毕业作品是我的判决》
我劝电影学院的女儿,别总想着拍那些虚假的“大女主”。
我说:“现实里,女人能咬着牙活下来,就算赢了。”
她觉得我思想陈腐,活得“丧”。
为了她的毕业作品,也为了“唤醒”我,她决定把我的经历拍成一部大女主爽剧。
她把我被拐卖的过去,改编成与买下我的“村霸”相爱相杀,最后感化他并收获爱情。
我看着剧本里,那个被她美化成“男主角”的恶魔,心底生寒。
可她不知道,她这部毕业作品,原型主角是个背着命案的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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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看这个镜头。”
“男主角把您从人贩子手里抢过来,带回他家。”
“这里用一个慢动作,配上升格音乐。”
“他把您扔在床上,眼神三分薄凉,三分戏谑,四分漫不经心。”
“然后捏着您的下巴,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女儿舒漾把剧本递到我面前,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怎么样,妈?是不是特别有张力?”
我看着剧本上那几行字,胃里一阵翻搅。
那些被我用尽一生力气想要掩埋的记忆,被她用轻飘飘的文字,变成了一场风花雪月的浪漫邂逅。
“漾漾,这不是……”
“不是什么?”
她打断我,把剧本翻到下一页。
“别急,高潮在这里。”
“您一次次逃跑,他一次次抓您回来。”
“他嘴上说着狠话,把您锁起来。”
“却在您生病时彻夜不眠地照顾。”
“他会笨拙地给您做一碗面,会默默地把热水放在您门口。”
“他爱您,却不知道怎么表达。”
“只能用这种霸道的方式引起您的注意。”
她念得声情并茂,仿佛在讲述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
我身边的空气,一寸寸变冷。
我握着水杯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水洒在我的裤子上,洇开一团深色的痕迹。
“舒漾。”
我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他不是那样的。”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眉毛微微蹙起。
“妈,我知道。我这是艺术加工。”
“您那个年代的人不懂。”
“现在市场上就火这种‘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的设定。”
“一个有瑕疵的、充满控制欲的男主,才更带感,更有魅力。”
我看着她,这张和我如此相似的脸,此刻却很陌生。
“他不是有瑕疵,他是个恶魔。”
舒漾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把剧本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妈!我这是在帮您!”
她的声音尖锐起来。
“您一辈子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把自己搞得这么‘丧’!”
“我把您的经历拍出来,是想告诉所有人,您不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
“您是一个能征服恶龙的勇士!是一个能感化魔鬼的大女主!”
“我是在升华您的苦难!您懂不懂!”
我闭上眼,不想再看她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
“我不需要这种升华。”
“漾漾,换个题材吧,拍什么都行,别拍这个。”
“不可能!”
她斩钉截铁地拒绝。
“这个剧本我们导师非常看好。”
“已经报上去参选学院的金摄影机奖了。”
“这是我的毕业作品,是我一战成名的机会!”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是失望和鄙夷。
“妈,我一直以为您是懦弱。”
“现在我才发现,您不光懦弱,还很自私。”
“您就那么想抱着您的苦难过一辈子吗?”
舒漾的“好朋友”许蔓来了。
她是舒漾的同学,也是这部作品的副导演。
许蔓长相甜美,嘴也甜,每次来都“阿姨、阿姨”地叫个不停。
今天,她看我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丝怜悯和规劝。
“阿姨,您别怪漾漾,她也是为了您好。”
她给我削了一个苹果,用纸巾仔细擦了擦才递给我。
“漾漾说,您一直没从过去走出来。”
“她想用这部作品,给您的过去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我没有接那个苹果。
“圆满?”
我重复着这个词,觉得讽刺。
“把一个罪犯,美化成一个深情的霸总,就是圆满吗?”
许蔓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变得更热切。
“阿姨,您思想太传统了。”
“艺术来源于生活,但要高于生活嘛。”
“我们不是在拍纪录片,我们要考虑观众的感受。”
“没人想看一个女人被摧残被折磨的悲惨故事。”
“大家想看的是爱与救赎。”
舒漾在一旁点头。
“对,许蔓说得对。”
“妈,您看,连外人都比您理解我。”
她拉着许蔓坐下,两个人开始热火朝天地讨论剧本。
她们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扎在我的耳膜上。
“我觉得男主第一次强迫女主那里,可以处理得唯美一点。”
“加一些破碎感,比如女主的眼泪落在男主的嘴角,男主动作一顿……”
许蔓的声音带着兴奋。
舒漾立刻反驳:
“不行,那样男主就显得太弱了。”
“就应该让他粗暴一点,这才是张力!”
“女主越反抗,他越兴奋,这才能体现他后期的转变有多大。”
我听得浑身发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们,别说了。”
两个人同时看向我。
舒漾的眼神很不耐烦:
“妈,我们谈工作呢,您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
许蔓赶紧打圆场:
“阿姨,您是不是累了?要不您先回房休息?”
她说着,就要来扶我。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我看着舒漾,一字一句地说:
“如果你们非要拍,就请从我的房子里搬出去。”
这栋房子,是我父母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我不能让它,沾上那种肮脏的东西。
客厅里一片寂静。
舒漾的脸涨红。
她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我,会说出这种话。
许蔓也愣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几秒钟后,舒漾笑了,是气极反笑。
“好啊,沈月。”
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我。
“为了您那点可悲的自尊心,您要赶我走?”
“行,我走。”
她拉起许蔓,拿起背包。
“但是妈,我告诉您,这部作品我拍定了。”
“您不配合,有的是人配合。”
“到时候电影火了,您别后悔。”
她摔门而去,巨大的响声震得我心脏一缩。
我以为她说的“有人配合”,只是气话。
我错了。
一个星期后,舒漾回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回来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
“妈,给您介绍一下。”
舒漾的语气带着炫耀和示威。
“这是方哲,我们学校的校草。”
“也是我这部戏的男主角‘陈崎’。”
那个叫方哲的男孩朝我伸出手,笑容阳光又礼貌。
“阿姨好,我叫方哲。”
“早就听漾漾说起您了,她说您是一位非常伟大的女性。”
他的手干净、温暖。
而我想起的,是另一双粗糙、布满老茧、散发着汗臭和烟味的手。
那双手,曾扼住我的喉咙,撕碎我的尊严。
我没有去握那只手。
气氛有些尴尬。
舒漾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她拉着方哲在沙发上坐下。
“方哲哥,你别介意,我妈她……比较内向。”
方哲善解人意地笑了笑。
“没关系。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向阿姨请教一下。”
他拿出剧本,翻到其中一页,态度十分谦虚。
“阿姨,我想了解一下,当年陈先生……”
“就是男主角,他把您带回去之后,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剧本上写他很霸道,但我觉得,他内心应该也很矛盾,很挣扎吧?”
“他是不是,其实很孤独?”
我看着他那张真诚探究的脸,只觉得一阵眩晕。
他问我,那个把我当牲口一样买回来的男人,是不是很孤独?
胃里恶心感再也压不住,我猛地起身冲进了卫生间。
我趴在马桶上,吐得撕心裂肺。
舒漾跟了过来,站在门口,声音冰冷。
“沈月,您有意思吗?”
“当着外人的面,给我甩脸色,让我难堪?”
“方哲哥第一次来我们家,您就是这么当主人的?”
我抬起头,从镜子里看着她那张写满不耐和指责的脸。
“让他走。”
我的声音嘶哑。
“我不想看见他。”
“不可能。”
舒漾抱起手臂。
“方哲哥为了演好这个角色,特地来体验生活。”
“从今天起,他就住我们家了。”
“您不是不想说吗?没关系。”
“我就让‘陈崎’天天在您面前晃。”
“我就不信,您能一辈子把嘴闭上!”
方哲真的住了下来。
为了“揣摩”角色,他开始模仿剧本里“陈崎”的行为。
他会故意用命令的语气让我去倒水。
“喂,去给我倒杯水来。”
说完,又会立刻变回那个礼貌的方哲,对我鞠躬道歉。
“对不起阿姨,我这是在找感觉。”
他会在我吃饭的时候,突然抽走我的筷子,冷冷地盯着我。
学着剧本里的台词说:
“我不许你吃,你就不能吃。”
然后,再把筷子还给我,脸上带着歉意。
“阿姨,刚才那段情绪对吗?是不是有点‘霸总’的意思了?”
舒漾和许蔓在一旁拿着摄像机,兴奋地记录着这一切。
“对对对,方哲哥,就是这个眼神!”
“再狠一点!”
我任由他们观赏、摆布。
我的沉默,我的颤抖,我的恐惧,都成了他们镜头里最真实的“素材”。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只要一闭上眼,方哲那张帅气的脸,就会和记忆里那张狰狞的脸重叠。
我吃不下东西,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大圈。
舒漾对此视而不见。
她觉得,我这是“入戏”了。
她甚至兴奋地对许蔓说:
“你看,我妈的反应多真实!”
“到时候把这些剪进去,绝对是教科书级别的表演!”
我忍无可忍。
那天,方哲又一次在我面前,模仿着“陈崎”把一个苹果捏碎。
他把沾着苹果汁的手,伸向我的脸,想要模仿剧本里捏下巴的动作。
“你……”
“啪!”
我用尽全身力气,挥手打掉了他的手。
客厅里一片寂静。
舒漾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尖叫着冲到我面前。
“沈月!您疯了!您居然敢打方哲哥!”
她把我狠狠推开,紧张地去查看方哲的手。
方哲被我打掉手的瞬间,眼神里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被他掩盖。
他轻抚着手背,故作镇定地对舒漾说:
“我没事,漾漾。阿姨可能……是太激动了。”
但他话锋一转,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刻意的挑衅和冰冷的算计:
“不过阿姨,您这反应,让我对‘陈崎’这个角色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面对您的反抗,一定也是……乐在其中吧?”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近似陈崎的语气,在我耳边低语:
“那种‘越反抗越兴奋’的感觉,是不是很真实?”
他甚至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被打红的手背。
这个动作,让我的胃部一阵翻涌。
舒漾的脸色彻底变了。
她觉得方哲“太入戏”,太“懂”她的剧本了。
“她就是故意的!”
舒漾彻底爆发了。
她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您以为您是谁啊?您有什么资格打他?”
“方哲哥肯演您的故事,是看得起您!您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告诉您,这戏我拍定了!”
她转头对方哲和许蔓说:
“我们不理她,我们去实地采风!”
“既然她不肯说,我们就去那个村子,去问问当年的邻居!”
“我就不信,还原不出一个真实的‘陈崎’!”
我大脑一片空白。
去那个村子?
那个我逃出来后,就发誓永不踏足的地狱?
不。不行。
他们不能去。
因为他们要找的那个“真实的陈崎”,那个被舒漾奉为“深情霸总”的男人,早在十九年前,就已经死了。
死在了我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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