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稷舒瑶舒悦《山海不可隔》

外卖箱被撞倒，我拉着肇事者追要赔偿，吵得面红耳赤时，周云稷和未婚妻开车经过。
他淡漠的眸子里清晰映出了我此刻狼狈的模样。
皱巴巴的外卖服，凌乱的发丝，日晒风吹下暗沉发黄的肌肤。
在大街上拉着人不顾形象地吵架，像个泼妇。
几乎看不出半分昔日京大校花的风采。
我慌忙垂下头，推起车准备逃离现场。
却被一把拉住。
周云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笑意讥讽：“舒瑶，离开我，你后悔了吗？”
躲到与京城远隔千里的海城，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周云稷。
却在此刻毫无预兆地相遇，以如此狼狈的姿态。
心轻颤了一下。
我紧咬下唇，没有说话。
周云稷扫了眼肇事者：“你走吧，赔偿我替你出。”
肇事者闻言马上开车溜走了，生怕我追上来。
周云稷从皮夹中抽出一叠钱币，递到了我面前。
“为了这么点钱吵成这样。”
“看来你过得很难啊，舒瑶。”
话中带着恶意的嘲讽。
酸涩的眼眶中泛起水光。
我很想有骨气地转身就走，却还是颤抖着伸出了手。
今天的外卖单里有几个大单，我实在赔不起。
自尊和骨气对我来说早已经是奢侈品。
鲜红的钱币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周云稷松开了手。
我愕然抬头。
他低垂着眼静静看着我脸上此刻的表情，似乎在期待我接下来的反应。
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了苦涩的血腥味，才忍住了那股泪意。
我蹲下身。
一张一张捡起地上的纸币。
我不知道此刻周云稷脸上是什么表情，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死死定在我身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一双镶着碎钻的华贵高跟鞋停在了周云稷身侧。
“云稷，我们还要去试结婚礼服呢，不要为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了好不好？”
赵明意亲昵地挽上周云稷的胳膊，摇晃着撒娇道。
我恍惚了一瞬。
他们要结婚了？
周云稷蹲下身。
在我耳旁轻飘飘说了句：“自甘下贱。”
他黑漆漆的眸子最后看了我一眼，便起身带着赵明意离开。
一滴泪无声落下，溅在捡起的钱币上，晕出水渍。
赵明意上车时扭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是冰冷的警告。
四年前，周云稷家的公司破产，他爸被债主逼得跳楼，他妈受到刺激一病不起，急需钱动手术。
一朝从天之骄子跌落泥潭，家破人亡，他却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每天拼了命的打工赚钱赚手术费。
从前在名利场上一掷千金的周家大少，沦落到为了多赚几十块钱累到直不起腰也不肯停下。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开周云稷的，在他人生中最灰暗，最绝望的时刻。
只留下一句分手。
然后决绝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我知道他恨我。
所以再次见面时才会这样羞辱我。
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后悔吗？
或许吧。
我擦干眼泪，扶起车往反方向开走，继续送外卖。
早就不同路的人，多想无益。
“妈妈！”
站在幼儿园门口左顾右盼的小丫头一见到我，立刻挣脱老师的手，飞奔过来抱住了我的腿。
她仰头笑着，像个小天使：“妈妈，悦悦今天可乖了，一整天都没有哭哦。”
心里酥酥麻麻的，所有的不愉快都在此刻消散了。
我揉了揉她的小脸蛋：“悦悦真棒！妈妈今天晚上给你做炸鸡腿奖励你，好不好？”
“好耶，炸鸡腿！”舒悦乐得原地蹦起来。
离开周云稷的第二个月，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举目无亲，连工作都没有。
最理智的选择是打掉孩子。
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当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的那一刻，我后悔了。
我舍不得。
这是我和周云稷的孩子，也是我和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点联系。
我真的舍不得。
于是我咬牙留下了孩子。
一个人去做产检。
一个人熬过了孕期反应。
一个人去医院生产。
我都挺了过去，然后迎来了上天送来的最好的礼物。
生了孩子后，我存款几乎见底，必须要去赚钱。
可是我当年辍学没有拿到大学毕业证，只是高中学历，还要时刻照顾孩子，根本找不到工作。
送外卖几乎是我唯一的选择。
舒悦是在我的背上长大的，跟着我跑遍了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
偶尔撑不住的时候，我会哭着抱着她道歉：“悦悦，对不起，是妈妈太自私了，把你带到这个世界受苦。”
她总是会回抱住我，亲亲我的脸颊：“悦悦不苦，悦悦喜欢和妈妈在一起。”
我和舒悦就这样相依为命，过了一年又一年。
她给了我爱，也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
“妈妈，那里有辆车，好漂亮。”
刚停好电瓶车，舒悦便扯了扯我的袖子。
昏暗破旧的筒子楼下停着一辆格格不入的迈巴赫。
而这辆车我今天早上才见过。
周云稷靠在车旁盯着筒子楼出神，路灯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人辨不清神色。
没等我反应，舒悦便撒开脚丫子跑了过去。
“叔叔，这是你的车吗？”
周云稷回过神。
刚想打发走这小女孩，低头看清她长相的瞬间，他的目光便凝在了她的脸上，瞳孔骤然紧缩。
这个小女孩简直是缩小版舒瑶！
“悦悦。”我冲过去抱住舒悦，把她的脸按进了怀里。
“对不起。”
我没敢看周云稷的表情，匆匆说了句抱歉便抱起舒悦准备逃上楼。
“舒瑶！”
一声阴沉的怒喝声让我顿住脚步。
他握住我的肩膀强硬地让我转过身，力道大到似乎想要捏碎我的骨头。
“才分开四年，你连孩子都生了？”
他眼中凝结着冰冷的怒意，眼尾微微泛红。
听到怒吼声，筒子楼上的住户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
舒悦也不安地在我怀里挣扎。
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深吸了口气，望着周云稷道：“我们去楼上说吧。”
筒子楼里没有电梯。
我抱着舒悦一层一层爬上昏暗的楼道。
周云稷安静地跟在我身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进门后我哄着舒悦进了卧室。
转过身，看到周云稷站在门口皱眉打量着这间房子。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所有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桌上铺着碎花桌布，阳台上还养了几盆小花。
看得出来是用心布置过的，却还是掩不住那股贫穷的气息。
周云稷几步迈进来坐到了沙发上。
黑沉的眸子直直盯着我。
“孩子父亲呢？”
他在这间房子里没看到另一个男人的生活痕迹。
我垂下眼，低声道：“死了。”
周云稷发出一声嗤笑声。
“舒瑶，你当初突然离开我是因为这个短命鬼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唯有沉默。
四年前，周云稷的母亲拖着病体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离开他，求我给赵明意让位，求我给他们母子俩一条活路。
赵明意是赵氏集团千金，不仅能负担周母的手术费用，还能利用手头资源的帮助周云稷家的公司东山再起。
前提是我离开。
我哭着跪了回去，却没有答应，我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周云稷，他一定会崩溃的。
于是三天后。
我的亲生父母也跪在了我面前。
他们说我弟弟欠了两百万赌债，拿不出钱的话，赌场的人就要拿他的器官抵债。
赵明意愿意出这笔钱，条件是我离开。
他们哭着求我答应，求我看在多年养育之恩的份上给他们一家人一条活路。
所有人都在求我给他们活路，仿佛我不答应，我就是逼着他们去死的恶人。
我哭过，抵抗过，却最终扛不住这股压力，选择了妥协。
我逃走了，把周云稷扔在了身后。
冰凉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
周云稷眼底是深沉的恨意和嘲弄：“怎么哭了？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感受到脸上潮湿的水意，我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哭了。
“放开我妈妈！不许你欺负她，你这个坏人！”
舒悦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出卧室，狠狠推了一把周云稷。
我急忙抱住她安抚道：“悦悦，你误会了，妈妈没有被欺负。”
周云稷被推得踉跄了两步，想要发火，却在看到她那与妈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相时熄了火气。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我们俩未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生的是女孩，或许就长她这样吧。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他自嘲一笑：“舒瑶，你知道吗？”
“这四年来，每次我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都是靠着咀嚼对你的恨意熬过去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这么绝情地离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问题我想了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地想，夜不能寐地想。”
“每多想一次，我对你的恨就多一分。”
“我来找你，其实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让我放过自己的答案。”
“可是现在，”他扯了扯嘴角：“我突然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就这样吧。”
说完，他没有再看我一眼直接转身离开。
泪水倾泻而下，模糊了他的背影。
我死死捂住嘴，吞下了所有呜咽声。
“云稷，你在想什么？”
赵明意娇笑着从背后搂住站在落地窗前出神的男人。
“没什么，想些生意上的事。”
周云稷淡淡道。
“我听李助理说你今天让他查了一下舒瑶的住址？”
“你是不是去找她了？”
赵明意借着玻璃上的倒影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
周云稷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你别多想，我只是想问清楚当年她为什么要离开。”
赵明意的手指微微攥紧，轻声问道：“那她是怎么说的？”
周云稷拉着她的手将她揽在怀里。
“她什么都没说。”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俩就要结婚了。”
“她只是过去而已。”
他的语调无比坚定，像是要说服什么人。
黑沉的眼眸中却无意识地流露出迷茫。
听到他的保证，赵明意悄悄松了口气，笑意蔓延到眼角。
“妈妈，你今天煮的面好难吃啊。”
舒悦吐出嘴里的面条，小脸皱成了一团。
我回过神，抽出纸巾给她擦了擦嘴，勉强笑道：“那妈妈带悦悦去楼下吃好不好？”
舒悦嘟着嘴点了点头。
“咚咚——”
房门被突兀地敲响。
我疑惑起身开门。
赵明意掩着鼻子站在门口，一身剪裁得体的高定小香风套装，脚下踩着一双银色细高跟，整个人说不出的优雅贵气。
见我开门，她的目光挑剔地将我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随即眼中流露出得意与满足。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不好意思，不方便。”
我冷着脸准备关门，却被她一把推开，硬闯了进来。
“啧啧，真是可怜啊....啊！”
嘲讽的笑意凝结在脸上，赵明意瞪大眼睛望着坐在桌边的舒悦。
“舒瑶，这是谁的孩子？”
赵明意指着舒悦，眼神凶狠的死死盯着我。
我几步上前把有些受到惊吓的舒悦藏到身后。
“你放心，她只会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赵明意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
“最好是这样，你要是想借着这个孩子搞事，就别怪我用些手段了。”
我看着她充满恶意的眼神，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手段是指的什么，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我不会的。”
见我如此识趣，赵明意的表情逐渐缓和。
“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实在不想跟这个当年逼着我离开周云稷的女人共处一室。
她嘴角重新勾起笑意。
“差点忘了正事。”
“我跟云稷这次来海城就是为了举办婚礼的，没想到会遇到你。”
“既然遇见了，那当然要来给你这个媒人送一张请柬。”
她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张烫金喜帖递到了我面前。
“媒人？”
我木着脸接过，呆呆重复着她的话。
赵明意噗呲笑出声。
“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会爱上云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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