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囡囡傅长风《悲久不成欢》

10-02 7阅读

妈妈被仇家绑去了国外。
八年折磨，生下带着一半罪孽的我。
因为身体里流淌着一半脏血，我成了这片园区的例外。
他们不给妈妈饭吃。
我就偷偷藏起自己的零食喂她。
他们把妈妈打得遍体鳞伤。
我就偷偷给她上药。
妈妈精神时常恍惚。
但我知道她爱我。
直到这天，警察带着她的丈夫和儿子，将园区一网打尽。
妈妈红着眼，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面目狰狞。
掐住我的喉咙。
“为什么不杀了这个野种！为什么不杀了她！”
“她就是个畜生！我不要她活着！弄死她，快弄死她！”
我被警察救了出来，倒在血泊里狼狈喘息。
爬起身，又跪在妈妈面前，拉着她的裙角不肯松手。
“妈妈，我是囡囡啊....”
“妈妈，别不要我。”
可不管我说什么，换来的只有妈妈更厌恶的眼神。
我以为自己要被抛弃了。
哥哥却拉起了我的手：
“想跟妈妈回家吗？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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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我懵懂的眼神瞬间兴奋起来。
正要拍手大叫，哥哥一把掐住我的嘴唇。
“闭嘴，安静点！”
“妈妈不喜欢吵闹的孩子。”
我顺从地点点头，看着那个陌生的男人将妈妈抱在怀里。
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欣媛，别怕，我来了，我带你回家。”
“这帮人已经死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妈妈仿佛听不懂，只捂着头大叫。
“你是谁，滚开，别碰我！”
“我有丈夫，我有儿子，求你们放了我，放我回家吧，多少钱我都给你！”
“啊——”
凄厉的叫喊过后，妈妈似乎恢复了理智。
她虚弱地倒进男人怀里。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遭遇这些...”
男人语气满是愧疚。
“对不起，是我没用，来晚了。”
回家的路上，我被丢进警车里。
但我不想跟妈妈分开，她是我唯一认识的人。
想偷偷溜上车时。
哥哥抓住我的手。
“不想让妈妈爱你了吗？”
我拼命摇头。
“要妈妈，我要跟着妈妈。”
“那就坐后面的车。”
“以后听我的话，我有办法。”
哥哥跟妈妈长的很像，总让我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家的感觉。
我坐上了警车。
只是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
女警官问:
“这孩子真要领回去？林小姐受的刺激已经够多了，再看见她，万一疯了怎么办？”
“林家的事我们管不了，只要不弃养，他们干什么就随他们吧，林家有的是钱，说不定对精神疾病有办法。”
警察姐姐嫌弃地捂着鼻子。
“太恶心了，感觉她身上都是血腥味，在那种地方长大，估计也不是正常人。”
“你离我远点，别弄脏我的衣服！”
我低头，小心翼翼揪着自己的衣角。
可这件衣服，已经是我最干净的了...
回到家，我想跟着他们进去，却被叔叔拦在门外。
他目光冷厉地盯着我。
“里面没你的地方。”
随后指向院子里的狗窝。
“你住那。”
我天真地拍拍手，手舞足蹈。
“这是我一个人的房间吗？谢谢叔叔。”
“我可以去看看妈妈吗？我想她了...”
“她可不可以跟我一起睡觉？以前我们都是一起的....”
话没说完，面前大门砰地一声摔上。
我摸了摸鼻子的灰，满心喜悦。
隔着玻璃，他们在餐桌上吃饭。
这里果然跟园区不同，每一道菜都看着好香。
妈妈察觉到我的视线，缓缓抬头。
却在瞬间变脸。
“啊！——”
“她怎么会在这里！让她滚出去！”
“我不要看到她，那个人是不是要来了？他们一直在一起，我不要回去....”
叔叔当场沉下脸色，看了哥哥一眼。
哥哥转身出来了。
“谁让你站在这的？”
我惊慌地搓搓手。
“我想看妈妈...”
“哥哥...我饿。”
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
但我一点都不难过。
妈妈再也不会挨饿了，她有饭吃了。
面对我期待的眼神，哥哥表情很冰冷。
“别叫我哥哥，我有名字，傅长风。”
沉默两秒，他想到什么，忽然笑了。
“想看妈妈是吗？我帮你。”
他松开黑狗的链条，套在我脖子上。
“真想看妈妈？”
我怯生生点头。
“不害怕？”
“囡囡不怕！”
其实我想说他的名字很好听。
只是我还没有名字。
但想见妈妈的兴奋已经让我忘记了所有。
哥哥吹了个口哨。
“小黑，上！”
下一秒，那只比我还大的黑狗朝我扑了上来。
我被压在地上，肩膀一片肉被硬生生撕咬下来。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我忍不住想叫出声。
哥哥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口型。
我死死咬着牙，听到他说：
“再忍忍，我保证妈妈一会就来看你。”
听到这句话，身体的疼痛似乎都消失了。
只要能见妈妈，一切都值得。
黑狗松开血口，谄媚地朝哥哥摇尾巴。
哥哥随手丢下一块牛肉，摸了摸它的脑袋。
“小黑，干得不错。”
他回到房间里。
两分钟后，妈妈就被带到了我面前。
我疼的站不直身体，肩膀上鲜血流个不停。
正想叫妈妈。
却被哥哥一个眼神逼退。
他扑进妈妈怀里撒娇：
“妈妈，你看，那个人已经被小黑咬了，不会再伤害你。”
“这都是她活该！”
“有我跟爸爸保护你。”
“妈妈，你以后再也不用害怕了。”
我看着妈妈惊恐的表情变得平和。
竟然露出了第一次笑脸。
跟我记忆里的判若两人。
原来，妈妈长的这么漂亮。
我忍不住朝她走了过去。
却在下一秒，被哥哥一脚踹在肩膀的伤口上。
剧痛让我浑身发抖。
哥哥却拉着妈妈的手，按在我伤口上。
“妈妈，你看。”
“她不敢动了，也不会再伤害你。”
“不信你打她试试。”
他抓着妈妈的手，在伤口上狠狠压了下去。
我死死咬着嘴唇，口腔里血腥味蔓延。
原来，只要这样。
就能让妈妈开心了。
我勾起唇角。
他们按的越来越用力。
直到浑身被鲜血浸湿。
叔叔开口道：
“欣媛，先回去休息吧，以后日子还长，不着急。”
“放心，她被我们锁起来了，不会再伤害你。”
妈妈回去了。
偌大的院子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叔叔跟哥哥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你带她回来就是想好要报复？”
哥哥冷笑。
“跟那杂种长的这么像，不利用不是可惜了？”
“只要能让妈走出来，她这条贱命也值了。”
他捡起棍子，用力戳进我伤口里。
我疼的倒吸凉气。
哥哥笑容更大了。
“看，像不像那个畜生在遭受报应？”
“让妈看着，她是怎么遭受痛苦的，早晚有一天，她就能走出来。”
叔叔冷着脸，认同地点点头。
“那就交给你了。”
“欣媛这些年的委屈，必须从这杂种身上讨回来！”
他手按在哥哥肩膀上，转身扔下一句话。
“记住，别让她死的太舒服。”
叔叔走了，哥哥也丢下了棍子。
我捂着伤口，满眼希冀的看着他。
“哥...长风哥哥，我现在可以吃饭了吗？”
“谢谢你，你真的是好人，我看到妈妈了。”
他像是在看傻子的眼神，冷声嗤笑。
“我们刚才说的话，你听不懂？”
我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摇头。
“什么意思？”
“就是你只要听话，妈妈就会好起来。”
“想让妈妈康复吗？”
“想！”
我倒在地上，身体的疼痛却压不住心中的兴奋。
哥哥终于给了我一口饭吃。
不过小黑一直在跟我抢。
吃了个半饱，幸好不算饿。
伤口的血渐渐不流了。
我也顾不上管它。
我想，妈妈这么爱我。
只要她能好起来。
我做什么都可以。
迷迷糊糊中，我睡了过去。
仿佛回到了记忆里的园区。
妈妈清醒的时候，总会抱着我流泪。
拥抱的时候，她身上的锁链一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但声音却很轻柔。
“囡囡，妈妈一定会带你回家的。”
我不知道哪里是家。
也听不懂她的话，只缠着她给我讲睡前故事。
她喜欢说童话。
可故事总在王子和公主相爱结婚后戛然而止。
每当我问她后面发生了什么？
她却变了一副表情。
变得狰狞可怖，跟园区里那些叔叔一样。
她掐着我的肩膀，疼到要捏碎我的骨头。
“后面？后面就是公主被人绑走了！无休无尽地虐待！”
“他们不会幸福的，因为有你这种畜生在！”
我害怕极了，却依旧抱着她不肯撒手。
在那片园区里，她是唯一能给我温暖的人。
爸爸每次回来，都会带着很多礼物。
可当看见妈妈摔掉礼物，他就会红着眼打人。
他打碎了妈妈的腿骨。
掐着她的脖子要她听话。
腿伤刚好，手臂却又断了。
我躲在门口被他发现。
他要连着我一起打。
妈妈总会护在我身前，抱着我不让我看那场面。
爸爸离开后，她哭的泣不成声。
一会打我，一会拥抱我。
但我想，她一定是爱我的。
她的童话故事里讲过。
只有爱一个人，才会保护她。
我也爱妈妈。
所以我要治好她。
睡梦中，眼泪顺着眼角淌在肩膀上。
伤口传来剧痛，疼醒了我。
我小心翼翼地牵动锁链。
幸好它很长，足够支撑我爬到二楼。
透过窗口的玻璃，我看到了妈妈熟睡的侧脸。
很安详，很温柔。
不再是从前那个做噩梦的样子。
一缕月光照在她眼睛上。
妈妈睁开了眼。
下一秒，惨叫声刺破天际。
“啊！——”
“他来了，他来找我报复了是不是？”
“窗口，他就在窗口！我躲不掉，我这辈子也躲不掉了！”
叔叔被惊醒，慌乱中抱紧了她。
像在哄小孩子一样温柔。
转身看到我的脸，他怒气冲冲打开窗户。
一把将我推了下去。
“谁让你上来的？滚！”
“再爬上来一次，我弄死你个杂种！”
哥哥被吵醒，过来时，叔叔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不是说能治好你妈？这就是你的办法？”
“这杂种要是管不好，就直接处理掉！别让她在你妈面前出现！”
我摔进了楼下的草坪里。
腿有些变形，弯曲得吓人。
像妈妈当初那样。
但我不敢喊疼。
因为哥哥找来了。
我似乎做错了事。
他很愤怒地指责我。
将我拖回小黑的房间后，他锁上了门。
这次，我再也睡不着了。
我担心妈妈。
满脑子想着怎么弥补。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我的祷告。
天亮，哥哥打开了门，将我拉了出来。
还松开了锁链。
“昨晚妈妈受了刺激，是因为你爬楼。”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去跟妈妈道歉....”
说着，我一瘸一拐要进门。
哥哥挡在我面前，一脚踹倒了我。
“没让你进去！”
“我有办法，上车。”
他让司机开车，自己坐在副驾。
妈妈坐在后座。
而我在后备箱里。
哥哥说这样可以给妈妈一个惊喜。
他的办法总是很有用。
我想这次也不例外。
车外面的声音很吵，很繁华。
是我从来没听过的。
几首儿歌传进耳朵里。
我忍不住跟着节拍手舞足蹈。
只是微微一动，全身就剧烈的疼。
砰——
一阵声响过后。
我眼前一亮。
哥哥将我拉下车，丢在了马路中央。
“记住，想让妈妈心情好点，就别乱动，站在这，等我。”
我恳切地点点头。
他背影渐渐远去。
宽阔的马路上只有我一个人。
车来车往，速度飞快。
司机时不时摇下玻璃骂我。
“小杂种你他妈找死啊！没爹妈的东西！”
“晦气！”
我眨眨眼，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生气。
但我不在乎。
只要能让妈妈开心。
做什么都可以。
远处，哥哥站在路边跟我打手势。
让我再往右一点。
我听话地拖动着断腿，艰难前行。
刚到位置，我抬头，笑着想问他这样可以吗？
下一秒，一辆巨大的货车冲了过来。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砰——
我被撞飞了出去。
随后重重砸向地面。
货车没刹住，一直朝我的方向开来。
我紧紧闭上眼。
一阵剧痛过后。
我似乎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了。
司机没停车，迅速开出了视野。
路过的爷爷吓了一跳，过来扶我。
“小娃娃，你怎么一个人在马路上？”
“你叫什么名字？家长电话有吗？爷爷帮你叫救护车！”
痛到极致，我似乎麻木了。
想了想，我告诉他。
“我没名字，但他们都叫我小杂种。”
“这应该是我的名字。”
哥哥朝我摆手。
我看懂了他的意思。
“爷爷，谢谢你，但我有家人。”
“你不用管我了。”
爷爷不知道怎么红了眼眶。
佝偻的背影远远离开了。
哥哥扶着妈妈走过来，踢了我一脚。
“妈妈，你看，这畜生没腿了，以后不能再爬楼了。”
“你不用再害怕了。”
妈妈捂着眼不敢看我。
指缝里她的目光有些雀跃。
我松了口气。
哥哥的办法果然有用。
想说什么。
可张嘴却吐出一口血。
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囡囡...”
“囡囡...醒醒，妈妈在这。”
睁眼时，我正被妈妈抱在怀里。
我挪动身体，想离她更近一步。
却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腿了。
低头的瞬间，我愣住。
身下只有空荡荡的被褥。
妈妈哭的泣不成声。
“囡囡，你的腿怎么没了？”
“是妈妈没保护好你...”
我朝她扬起笑脸，用力摇头。
“没事，囡囡不要腿。”
“囡囡只要妈妈！”
进来的护士都忍不住红了眼，小声嘀咕：
“可怜孩子这么懂事，大人一点都不负责！”
“那条路还没个监控，也不知道肇事者是谁...”
“这种人怎么配当妈的...”
听到他们说我妈妈，我扬起小拳头在半空比划：
“不许说我妈妈！”
“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护士哽住，不再说话。
上药时，护士掀起我额头的短发。
却在下一秒，耳边传来妈妈的尖叫。
“啊！——”
“怎么是你！”
“我女儿呢！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畜生，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拿起护士的针管向我刺来。
被赶来的叔叔一把抱了出去。
哥哥红着眼瞪我。
“杂种，跟那老不死长的真够像的。”
“谁让你撩头发，你是嫌妈没被你气死吗！”
他吼声很大，吓跑了护士。
我怯生生缩进被褥里，不敢吭声。
我又做错事了。
因为我长的太像爸爸....
当晚，我用从护士那偷来的剪刀剪掉了额前的短发。
因为走不到镜子面前，摸起来有些参差不齐。
想想自己现在滑稽的样子，我忍不住发笑。
妈妈看到一定很开心。
现在我没有头发了。
不像爸爸了。
凌晨一点，病房的门被人推开。
哥哥红着眼进来，表情有些骇人。
“哥..长风哥哥，你怎么来了？”
他勾唇。
明明在笑，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凑近我，他摸了摸我额前的头发。
我像小孩子炫耀玩具，对着他转头，全方位展示。
“哥哥，我没有头发了，不会让妈妈生气了。”
说完，我蔫了下来。
怯生生拉着他的衣角。
“现在我可以见妈妈了吗？”
“我保证，不会惹她生气....”
他在昏暗的光线下，盯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点头。
“我带你去见她。”
“现在吗？”
“我这就起来。”
我撑着上半身想下床。
却因为没有力气又摔了下去。
他一把将我捞进怀里，语气藏着我听不懂的情绪。
“哎。”
“下辈子，别来了。”
顶楼的天台上空无一人。
我视线搜寻半晌，忍不住失落。
“妈妈不在吗？”
“她还是没原谅我？”
哥哥抱着我靠近边沿。
“妈妈在楼下。”
“你很快就能看到她。”
最后，我被放在栏杆上，身体摇摇欲坠。
我眨眨眼，这次真的有些害怕。
“哥哥，妈妈在下面吗？”
“她为什么不上来呢？”
哥哥盯着我看，声音被夜风吹的愈发冰冷。
“她在跟你玩游戏。”
“从这跳下去，妈妈在下面接住你。”
“然后...”
“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
话音未落，我迫不及待松开手。
身体垂直下坠。
夜风擦着耳边呼啸。
风里只留下我最后的声音。
“谢谢哥哥！我要去见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