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姜闻缨谢长澜《雁归不渡旧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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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闻缨是七皇子谢长澜夜夜掐腰宠的“红缨枪”。
为了谢长澜,她敢闯暗卫营夺令牌,敢掌暗阁替他肃清异己。
金钗之年,她更是白袍浴血,单枪匹马挑了江南十八寨,助他稳坐封地。
自那以后,谢长澜更是将她宠成了天上月。
及笄那日,他拉着她在月光下拜天地:“阿缨,此生唯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后来,落缨楼为她而起,他亲手替她卸下佩剑,指尖抚过她满身伤疤时,眼底是偏执的温柔:
“我的阿缨纯洁若雪,往后不必再握刀。有我在,我护你万年。”
姜闻缨信了,信到连暗阁的事务都交了出去,只守着落缨楼,守着他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
直到上京城突然起了座晚照楼,红绸缠了半条街。
她混在人群里,眼睁睁看着谢长澜骑着高头大马过来、看着聘礼流水般抬进楼里。
他以为瞒得严实,却不知姜闻缨半年前就拜了东方先生学习棋艺;
更不知那位被他用十里红妆求娶的姑娘,正是她日日带在身边、无话不谈的师妹。
……
帷帽的轻纱下,姜闻缨握着帽檐的手微微发颤。
方才还揣着跟师妹分享近况的喜悦,此刻早已荡然无存。
她怎么也不敢信,师妹口中的“良人”,会是谢长澜。
是昨晚还将她圈在怀中,说“阿缨,我要死在你身上”的谢长澜;
是今早笑着吻她额头,说“今日巡查,晚些陪你用膳”的谢长澜。
心口倏然传来尖锐的疼,她攥紧袖口,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那她算什么?
是他藏在落缨楼里,见不得光的影子吗?
抬头望向“晚照楼”的匾额,笔锋凌厉是谢长澜独有的字迹,却比刀刃还刺目。
当年京城人人皆知,这位书画双绝的七皇子,为她的落缨楼题完字后便当众封了笔。
他那时的承诺还犹在耳边:“阿缨,此后我的笔,只为你落。”
可如今,他倒为别的女人落笔生花了。
眼眶酸涩得发涨,她刚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就见一抹鹅黄身影从楼里奔出。
叶青晚穿着簇新的绣裙,像只雀儿似的扑向谢长澜。
马背上的人原本还带着矜贵疏离,见了这身影,眼睛瞬间亮了,飞身下马就将人轻揽入怀。
姜闻缨的心猛地一缩,眼圈霎时红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难怪他们当初拜天地,没有十里红妆,没有高朋满座,只有院中的一轮冷月,和他一句轻飘飘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或许从始至终,他都觉得她这只会耍刀弄枪的孤女,配不上七皇子妃的名头,只配做个藏在暗处、替他暖床的人。
心口像被掏走了一块,空落落的疼。
三年前的画面突然涌进脑海:那时皇家都嫌她是个孤女,配不上风光霁月的七皇子。
连太后都私下找她谈话,话里话外都是“你配不上长澜”。
她心灰意冷,留了封信就离了京。
是谢长澜不眠不休追了七日,跑死了十匹战马,才将她寻回。
那时他双眼通红,抓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开:“阿缨,你要带着本王的命,逃去哪里?”
话落,他却突然跪下来,让侍卫取来鞭子,当着她的面抽了自己九十九鞭。
“让阿缨没安全感,是本王的错,当罚。”
他忍着疼,目光却紧紧锁着她,“本王发誓,此生定不负你。”
后来,谢长澜还给了她一张去往西燕的路引,和一块专属镖队的令牌。
“阿缨,我早年与西燕有隙,被禁入皇城。”
“若我将来负了你,就罚我永世不能见你。”
姜闻缨接过时,被他狠狠拽进怀里,“阿缨,这一辈子,我都不会让你用上它们。”
周围此起彼伏的“恭喜”声,将她拽回现实。
是谢长澜亲自给众人在派发喜饼,雪白的喜饼裹着红纸,很快递到了她面前。
姜闻缨手心沁满冷汗,想逃,腿却像灌了铅。
那只曾在她身上游走过无数次的手,此刻就停在她眼前。
她垂眸,怔怔地望着那修长双指间,夹着的雪白喜饼,耳中一片嗡鸣。
颤抖着接过时,她艰涩地张了张嘴,说了句“恭喜”。
谢长澜似是察觉了什么,指尖下意识朝她帷帽的轻纱探来……
谢长澜的指腹刚触到帷帽轻纱,不远处便传来叶青晚娇柔的唤声:
“王爷——”
围在一旁的世家子弟立刻起哄:“叶姑娘该改口叫‘夫君’了,再过几日可就是王妃啦!”
叶青晚羞得躲到谢长澜身后,他转身时眼底已漫开宠溺,轻描淡写替她解围:
“别逗她,她胆子小。”
趁这间隙,姜闻缨踉跄着落荒而逃。
她在街巷里游荡了三个时辰,直到天黑才回落缨楼。
将凉透的喜饼搁在桌案上,她瞥见桌角新添的三封信件,手一抖,手肘撞开了桌下机关。
一面暗镜缓缓滑出。
落缨楼是谢长澜请墨家巧匠打造的,通过这面暗镜,她便能隐秘地观察楼中所有角落。
他当初还笑着说:“阿缨,我的一切都对你敞开,这样你会不会更有安全感?你想瞧什么,都可以放心看。”
那时她只觉得暖心,此刻却只剩自嘲。
她刚想合上开关,就听见谢长澜贴身侍卫的声音:
“王爷,您当真要娶叶姑娘?闻缨姑娘那边……”
她的动作顿住,目光钉在暗镜上。
镜中谢长澜醉意未消,闻言却瞬间冷了神色:“嘴巴严实点!这事敢传到阿缨耳中……”
他“啪”地将匕首拍在桌案,侍卫立刻噤声。
下一秒,谢长澜却勾唇摸出一份明黄婚书:“母后催得紧,这婚书已盖了宫印,作不得假。”
“那您和闻缨姑娘的婚书……”侍卫忍不住追问。
谢长澜将婚书锁入暗格后,才语气漫不经心地回应:
“当年母后拦着盖不了印,我只能先给阿缨一份假婚书,不然她怎会甘心留在我身边?”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耐,“阿缨性子太烈,不适合做王妃。有本王宠着她,让她安安稳稳待在落缨楼,就够了。”
姜闻缨只觉脑中嗡鸣,整颗心像被撕了道口子,痛不欲生。
原来,她视若珍宝、日日藏在锦盒里的婚书,从来都是假的。
“闻缨姑娘颇有手段,暗阁里的人都服她。要是让她知道了真相,再像三年前那样离开……”
侍卫的提醒让谢长澜瞳孔一缩,随即冷声道:
“那就永远不让她知道。给暗影加派人手,务必盯紧阿缨。”
姜闻缨咬紧牙关,喉间苦涩蔓延。
怪不得今天她去晚照楼的路上,暗影的人疯了似地拦着她,甚至动了手,险些让她肩上的旧伤复发。
原来竟都是谢长澜的授意。
还未等她从剜心的真相里缓过神,就听侍卫又问:“王爷,您到底更中意谁?是闻缨姑娘,还是叶姑娘?”
谢长澜指尖拨着酒盏,眼底漾着柔情:
“自然是阿缨,可她棱角磨不平。青晚干净、简单,养她也算圆了遗憾。”
侍卫揣摩着他的心思,试探着问:“王爷,您是不是还介意闻缨姑娘当年为了救您,闯楚家寨的那三天三夜?”
“京中……总有些不好听的闲话。”
姜闻缨的心猛地一坠。
当年,谢长澜被绑入楚家寨中,她单枪匹马闯进去,最后拼了半条命才将他救出。
可京中却传得沸沸扬扬,说她在寨中失了清白。
没人信她,只有谢长澜,那时他抱着她,捧着她的脸,吻过她脸上每一道新添的疤,语气坚定地说:
“我的阿缨最干净,谁也不能说你半句不是。”
可现在,暗镜里的谢长澜没有应声,只是拿起酒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沉默,就是最狠的默认。
“七日后大婚,务必瞒住阿缨。”谢长澜的声音再次响起,“最好让人‘不小心’伤了她,送去城外别苑待些时日,等大婚结束了再回来。”
姜闻缨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原来她的伤痛,在他眼里早已无关紧要,甚至成了他控制她、不让她碍事的手段。
她麻木地走回桌案,拆开了那三封信件。
第一封是叶青晚写的,字迹娟秀,语气里满是欢喜:
【师姐,公子向我下聘了!婚书已经送来了,可我总怕这是梦。你何时得闲来帮我瞧瞧婚书的真伪?有师姐在,我才放心。】
第二封是谢长澜的,墨迹还是新的,字里行间满是温柔:
【阿缨,甚念,巡查完便回去日日陪着你。】
最后一封是东方先生的:【为师已教无可教,特修书一封给青云先生,你若有意,便去西燕皇城寻她。】
姜闻缨想着今日看到的一切,配着谢长澜这句“甚念”,仿若被一记耳光,狠狠扇在脸上。
她闭了闭眼,从抽屉深处拿出了那支镖队的令牌,缓缓执起笔回信……
给叶青晚的回信,姜闻缨只写了四字:【明日辰时】。
给东方先生的,则是封字字恳切的道谢信。
之后,她做了两件事。
一是传信给谢长澜送她的专属镖队,令其七日后备好行囊,随她启程西燕;
二是通过暗阁发布了“寻亲令”。
从前她把谢长澜当家人,从没想过寻亲,如今他已负了她,她总得找回真正的亲人。
刚安排妥当,窗外便掠过一道灰影,谢长澜的信鸽又送来了字条:
【阿缨,封地突发要事耽搁,明日定尽量归家,念你,爱你。】
姜闻缨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望着空无一人的会客厅,唇边泛起一抹嘲讽。
是封地真有事,还是忙着陪新欢叶青晚?
答案昭然若揭。
她鬼使神差走向书房,墙上挂满了她的画像。
有她骑马时的,舞刀时的飒爽,每一幅都画得细致入微。
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翻涌的涩意,余光却瞥见书架旁立着个陌生的檀木箱匣,箱锁是墨家特制的藏诗锁。
指尖摩挲着锁身,她试着将上面的字转到【唯爱阿缨】的位置。
“咔哒”一声,锁竟开了。
掀开盖子的瞬间,一抹刺目的红撞进眼底。
是一袭绣着鸾凤和鸣的大红嫁衣。
她记得曾听人说,当朝开国皇帝曾亲手为皇后绣制嫁衣,后世皇家子孙娶正妻,都会亲手在嫁衣上绣几针,以求婚姻圆满。
谢长澜七日后便要大婚,这嫁衣,分明是为叶青晚准备的。
姜闻缨的指尖颤得厉害,她强撑着将箱匣复原,后背抵着墙壁,才勉强没让自己倒下去。
心口的钝痛密密麻麻蔓延开,几乎要将她吞没。
次日,姜闻缨和衣蜷缩在矮榻上醒来,浑身骨头像被拆开重组过,疼得她直皱眉。
简单梳洗后,她动身去了晚照楼,婢女引着她穿过回廊,一路到了外厅。
楼里的摆设竟也是墨家手笔,墙上挂着的画作,每一幅都出自谢长澜之手,画中却全是叶青晚的身影。
姜闻缨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过往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叶青晚初拜入东方先生门下时,总爱粘着她,一口一个“师姐”喊得甜,热情得让她都有些起疑。
可后来发现,两人竟连喜好都出奇地一致:
都爱对弈,都爱素白衣衫,连打马球时偏爱的战术都相同。
还记得有次叶青晚红着脸跟她分享心事:“师姐,有位公子说心悦我,还说要娶我,我……我不知该怎么办。”
那时她正和谢长澜蜜里调油,还笑着打趣她:“你呀,眼底的欢喜都藏不住,哪里还用问我?”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叶青晚口中的“公子”,竟是夜夜拥着她、在她耳边说“爱你”的谢长澜。
心口的疼刚麻木了些,就听见内室传来叶青晚的声音:
“王爷,您送的礼物太多太贵重了,青晚……配不上。”
姜闻缨脚步一顿,顺着熟悉的机关口望进去。
只见谢长澜正拿着一支碧玉簪,小心翼翼地替叶青晚插在发间:
“你是东方先生的高徒,才情容貌皆是上乘,怎会配不上?”
“七日后,你便是本王明媒正娶的七皇子妃,本王说你配,你就配。”
叶青晚眼眶泛红,落下泪来:“可……可我是女子,却总在书院抛头露面,公子您真的不介意吗?”
“傻丫头,”谢长澜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眼底满是宠溺。
“我为你骄傲还来不及,怎会介意?况且东方先生客居青山书院,你作为弟子,本就没得选择。”
叶青晚顺势靠在他肩头,“可我师姐就没这么幸运了,她夫君特别介意她抛头露面,师姐拜入东方先生门下,都是瞒着她夫君的。”
谢长澜闻言,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那你便劝劝她,这样的夫君,尽早换掉才好,不然日后有的是苦头吃。”
叶青晚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谢长澜打横抱起,一步步走向床榻。
“好了,莫要说不相干的人了。既然你这么有精力,”他的声音渐渐染上情欲,“那……我们再来一次。”
话音未落,床幔便被急切落下,隔绝了一室春情。
姜闻缨捂着心口,痛得弯下腰去。
她明明已经决意放下,可亲眼看到这一幕,心口还是疼得无法呼吸。
谢长澜究竟有多喜欢叶青晚,才会连大婚都等不及,便这般急不可耐地与她肌肤相亲?
是啊,这样的夫君,是该换掉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当初,也是凭着一手好棋艺,才意外通过了东方先生的收徒考验。
可东方先生虽是女子,却客居在男子居多的青山书院,她曾试探着跟谢长澜提过想去书院求学,却被他一口否决:
“不行,我的阿缨这般绝色,怎能让旁人瞧了去?”
“待在落缨楼里,有我陪着你,不好吗?”
无奈之下,她只能瞒着他,易容去书院听课。
可同样的事情,到了叶青晚这里,谢长澜却说“为她骄傲”。
说到底,还是她配不上。
正失神间,床幔内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喘,紧接着,一件绣着牡丹的粉色肚兜被扔了出来,伴着叶青晚带着几分嗔怪的声音:
“王爷……那是师姐送我的,您怎么能……”
姜闻缨瞳孔一缩。
她记起来了,叶青晚曾说她家乡有个习俗,新嫁娘成婚当日,要穿家中姐妹亲手缝制的肚兜,才能求得婚姻顺遂。
那时她还笑着说自己女红差,却还是应下了,为了绣好这件肚兜,她整整绣了一个月,十个指头都扎烂了,才勉强拿出一件能看的成品。
恶心感从心底翻涌上来,堵得她喘不过气。
她再也无法待下去,转身踉跄着离开晚照楼。
为什么?
她掏心掏肺对待的师妹,她爱到骨子里的男人,要这样联手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回到落缨楼,案上已摆着谢长澜的信。
姜闻缨麻木地拆开,纸上字迹温柔:【阿缨,巡查结束,等我一起用晚膳,有惊喜送你。】
他的戏太真,若不是亲眼见过晚照楼的旖旎、暗镜里的凉薄,她定会像从前那样,被这几句甜言哄得满心欢喜。
申时一刻,谢长澜准时归来。
墨发束得整齐,月白长袍沾着她常熏的沉水香,脖颈手腕光洁,寻不到半分暧昧痕迹。
见了她,眼底瞬间亮了,他托着锦盒上前,在她额头印下轻吻:
“阿缨,我好想你。”
姜闻缨冷眼看着他打开锦盒。
白玉簪缀着天然红梅纹,是她从前最爱的样式。
可此刻她只别开眼,声音平淡:“我饿了。”
谢长澜立时吩咐下人摆膳,“是我不好,回来晚了。”
晚膳上桌,姜闻缨却几乎未动。
谢长澜将挑净刺的鱼肉推到她面前,眉峰微蹙:“阿缨,你生气了。”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目光沉沉:“三封信,你都没回我。是怪我错过了我们成亲三年的日子?”
姜闻缨的手轻轻一颤,心口像被细针扎穿。
他什么都记得,却偏在那日求娶叶青晚。
她抬眸,冷倦的眸子撞进他眼底:“王爷,你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吗?”
谢长澜一瞬慌张,将她揽进怀里,“阿缨,你是我的命。若我负你,便罚我永远失去你。”
他松开她,扶着她的肩直视,“所以,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更不会对不起你。”
说完,又将她拢进怀里,“阿缨,我说过,叫我长澜,别叫王爷。”
不等她开口,谢长澜已牵起她的手:“我备了马车,带你去个地方。”
马车在“相思桥”停下。
这里是他们的定情地。
桥两侧摆满花灯,每隔九步便有人唱和:“祝夫君娘子长长久久!”
谢长澜为她披好大氅,气息拂过耳畔,“阿缨,我要与你长长久久,此生只爱你一人。”
话音落,上游飘来无数花灯,恍若银河落人间。
姜闻缨轻声呢喃,语气满是讽刺:“可你我根本不是夫君与娘子,又怎会长久?”
谢长澜没听见。
他的目光早越过她,落在桥那头的叶青晚身上。
她穿件单薄白裙,在风里轻颤,像只折了翅的蝴蝶,可怜又惹人心疼。
谢长澜握着她的手骤然收紧,直到姜闻缨痛呼出声,他才回神道歉:“对不起,阿缨,我……”
暗影适时出现,“王爷,奸细招供了。”
谢长澜皱起眉,沉默片刻后,愧疚地看着她:“阿缨,有紧急公务需要处理,我派人送你回去。”
姜闻缨嘴角扯过一抹讥诮,没应声。
马车行至拐角处避让行人时,她翻身跳下车,折回相思桥。
桥中央,谢长澜正将叶青晚拥在怀里。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口中的“长长久久”,就换成了对另一个女人的温存。
姜闻缨脚步顿在暗处。
还有什么可看的?
谢长澜从来都把她当傻子骗。
她能清晰听见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娘子,下次别穿这么少出来,惹本王着急。”
叶青晚推开他,在他胸口轻捶,“你该去陪她的,我本就是外人,你又何必管我死活。”
谢长澜慌忙捂住她的嘴,急得连自称都乱了:“娘子,别胡说,我们之间,她才是外人。”
“答应我,无论发生何事,都要先顾好自己,你的命比我的还重要。”
他只有急到极致时,才会这样在“我”与“本王”间反复切换。
姜闻缨站在阴影里,心脏像被钝刀反复切割,疼到窒息。
她想起从前,皇后要对她上家法,谢长澜将她护在身下,满眼猩红地嘶吼:
“阿缨是我的命!跟她比,你都得靠边站!一个外人,凭什么动她?”
“要打冲我来!”
这才过了多久,她竟成了他口中的“外人”。
突然,一阵急促的车轮声传来。
一辆卖炸糕的板车失控,顺着桥面斜坡直冲过来,车上的炭火盆晃着火星,眼看就要撞到几人。
多年护着谢长澜的本能,让姜闻缨下意识朝他奔去,想将他拉开。
可谢长澜先一步将叶青晚护在身后,一脚踹向板车。
“哐当”一声,板车翻倒,滚烫的炭火溅了一地,大半都朝姜闻缨扑去。
她仓促后撤,小腿还是被炭火燎到,她踉跄倒地,手背被碎石划伤,渗出血丝。
谢长澜回头瞥了一眼,眉头都没皱一下,只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随手丢在她脚边,便打横抱起叶青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枚玉佩,是她去年送他的生辰礼。
当时他攥着玉佩,郑重地说:“阿缨,这是你送我的,我会像守护自己一样守护它。”
如今,却成了他打发她的玩意儿。
泪水终于决堤。
卖炸糕的大娘这才回过神,跑过来扶起她,“小娘子你这是何苦,本来离得远远的,偏要跑过来!”
“幸亏没伤到脸……唉,谁让咱们都没有夫君护着呢。”
她木然地听着,浑身冰冷,目光落在手腕的佛珠上。
这是谢长澜跪了千级台阶,从山上寺庙求来的,他还亲手抄了整整一部佛经,在佛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才郑重地戴在她手上。
“阿缨,从前都是你护着我,此后换我守护你。”
“只要我的爱还在,这手串就能永远护着你。”
言犹在耳,他的心却早变了。
他护着的是另一个女人,连带着这串曾象征“守护”的佛珠,也不肯再护她半分。
既如此,这东西她也不必再留。
姜闻缨摘下佛珠,放在了大娘手里,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
她刚离开,谢长澜就折了回来,放了锭银子在板车旁。
余光扫过大娘手里的佛珠时,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正要仔细查看,不远处忽然传来叶青晚的呼救声。
他循声望去,脸色骤变。
几个醉鬼正满脸淫笑地围着她。
指尖在身侧蜷了蜷,终究还是朝着叶青晚奔去。
姜闻缨麻木地走在石板路上,没走多远,忽然下起了雨。
冰冷的雨砸在脸上,浸透衣衫,刺骨的寒意像千万根细针,扎进骨髓里。
一辆马车飞快驶过,溅起的泥水泼在她裙摆上。
姜闻缨抬眼,瞥见车身上熟悉的纹章,心里却没半点波澜。
可马车竟在不远处停下,谢长澜撑着伞快步下来,又随手把伞丢在一旁,就那么站在雨里,朝着马车里的人低声道歉:
“娘子,我错了,你要罚便罚我。”
雨水很快打湿他的衣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
闪电偶尔亮起,照亮他苍白却带着几分倔强的脸。
姜闻缨看着这熟悉的求饶模样,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滚了下来,混在雨水中,悄无声息地没了踪迹。
走回落缨楼,已是深夜。
案上又放着熟悉的字条:【阿缨,事情棘手,晚归,勿念。】
她扯了扯嘴角,简单清洗过后,胡乱给小腿和手背的伤口涂了药。
次日醒来,寝房门被轻轻推开。
换了身锦袍的谢长澜走了进来,双眼红得可怖。
他快步走到床边,仔细查看她的伤势,“阿缨,是谁伤了你?是不是暗影又不安分?我明明……”
话到嘴边突然顿住,似是怕说漏嘴。
他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语气坚定:“不管是谁,我都会为你报仇。”
“不用了,我自己会解决。”姜闻缨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日子,谢长澜事事亲力亲为:抱着她去洁面净手,亲自为她穿衣绾发,连金创药都是他一点点涂在伤口上。
姜闻缨木然地看着他脖颈处若隐若现的红痕,任由他摆弄。
用完早膳,谢长澜攥着她的手不肯放:“阿缨,今日是花神节,我带你去转转,给你摘最漂亮的花。”
花神节是大启青年男女最看重的节日。
女子坐在高台上,男子要闯过重重障碍,爬上高台摘得鲜花,再将花送给心仪之人,把她从高台上“救”下来。
对面马球场也很热闹,几个纨绔对花神节没兴趣,正凑在一起打马球。
谢长澜小心翼翼地把姜闻缨抱上高台,还特意检查了高台的牢固程度,才放心准备下去。
可他刚转身,目光就黏在了马球场上。
叶青晚正站在纨绔身边,眼眶泛红,一副快哭出来的委屈模样,像是被强行拉来的。
谢长澜顿了下,侧头看向姜闻缨,语气故作随意,“那是东方先生的弟子,曾托我照拂一二。”
姜闻缨没拆穿他,只淡淡道:“不过去看看吗?”
谢长澜的视线牢牢锁住她,眼底似是划过一抹受伤:“阿缨,你忘了?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其他人都不相干。”
姜闻缨没应声,默默转过头,望向远处。
谢长澜爬下高台,走到第一重障碍前,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往马球场瞥,一次也没看向高台上的她。
直到“夺花”开始,马球场上的纨绔伸手要去搭叶青晚的肩,谢长澜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马球场跑去。
姜闻缨看着他的背影,嗤笑一声,撑着高台的栏杆,准备自己爬下去。
谁知异变陡生。
放着鲜花的高台突然“吱呀”着,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被砸得晕过去前,她看见谢长澜正把叶青晚护在身后,将纨绔推开。
而他转头看向自己时,脸色惨白,撕心裂肺地喊着“阿缨”。
原来,这就是他口中的“最重要”啊……
姜闻缨再次醒来时,浑身像散了架般疼,连动一下手指都费力。
珠帘后隐约传来谈话声,是谢长澜的侍从在回话:“王爷,衙门查过了,高台主绳是被人故意割断的。”
“有侍从作证,那日叶姑娘曾在高台附近徘徊许久。”
空气霎时静得可怕,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谢长澜带着警告的声音:
“把那侍从送走,此事到此为止,切莫让阿缨知晓。”
侍从脚步声渐远,带着哭腔的女声由远及近,是叶青晚:
“都怪我,若不是我被那几个纨绔强行带入马球场,公子也不会分心,姜姑娘也不会出事。”
接着是食盒打开的闷响,“这骨头汤我熬了一整晚,就当给姜姑娘赔罪。”
谢长澜却将她揽进怀里,宠溺地责备道:“你昨日也受了惊吓,不好好歇着,还折腾这些,是想让我心疼死吗?”
“我没有这样想过……”
话没说完,叶青晚忽然“嘶”了一声。
谢长澜急忙拉起她的袖子,盯着上面的红痕皱眉:“谁准你弄伤自己的?”
说着,便将人抱起来,“乖,夫君带你去上药,顺便……惩罚你没照顾好自己。”
叶青晚泫然欲泣,“那姜姑娘……”
“娘子,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你,哪有心思管旁人。”
谢长澜的声音渐渐远去。
珠帘内,姜闻缨缓缓睁开眼,一滴泪落在玉枕上,悄无声息地晕开。
医馆的侍女恰好进来,见她醒了,一脸艳羡,“姑娘,你夫君对你可真好!全城的郎中都被他请来了,现在还在外面候着。”
“你晕过去时,他就跪在医馆外,直到郎中说你无大碍才肯起身。”
姜闻缨眼里平静无波,淡淡开口,“他不是我夫君。”
侍女正满脸讶异,谢长澜已掀帘进来,快步走到床榻边,握住她的手轻轻吻了吻,语气带着后怕:
“幸好你没事,可吓坏我了。”
姜闻缨静静抽回手,目光扫过他袖口那抹刺眼的胭脂红,没拆穿,只抬眸问:“高台倒塌的事,有定论了吗?”
谢长澜扶她坐起,在她身后垫了软枕,声音听不出异样:
“查出来了,是个仆人记恨上官,故意割断了绑绳。那仆人和上官都已经被流放了。”
他说着别开眼,不自在地摸了摸鼻梁。
这是他说谎时的惯有动作。
“阿缨,我受东方先生所托,得护着叶青晚的名声,没料到会出这种意外。”
他从食盒里端出那碗骨头汤,“叶姑娘特意熬了汤给你赔罪,这事……就过去吧,好不好?”
姜闻缨闭上眼。
她还记得去年春日宴,不过是有位公子说她一句“粗鄙”,谢长澜就直接让那公子全府从京城消失。
如今她险些被叶青晚算计丧命,他却只轻飘飘一句“过去了”。
心口闷闷的,却再没了往日的痛感。
她轻轻呼了口气,目光落在床头的铜漏上。
快了,七日期限快到了,她很快就能离开谢长澜,再也不受这份折磨。
两日后,谢长澜亲自为她选了件素白裙装,说要带她去青山书院。
“今日是书院的谢恩日,东方先生会义讲,我正好有份棋谱残卷想向她请教。”
姜闻缨坐在马车上,望着窗外流云发呆。
谢长澜不知道,那卷残谱她五日前就解开了,本想那时告诉他,顺便说自己已从东方先生门下结业。
可如今,他早已不配分享她的喜悦。
马车刚到书院门口,叶青晚的身影晃过,谢长澜便借口有事先走,转眼没了踪影。
姜闻缨趁机寻到棋室,向东方先生坦白了身份,也说了自己要去西燕的打算。
东方先生递给她一枚信物,眼中满是赞赏:“为师祝你此去前程似锦。”
又指了指窗外,“把你拜师时系的发带,系到院中的桃李树上吧。”
那株桃李树是当今圣上还是皇子时,在东方先生门下求学所种,寓意桃李满天下。
每年结业的学子都会将发带系在树上,以谢师恩。
姜闻缨解下头上的发带,轻轻系在枝头,望着发带上自己的名字,心中百感交集。
身后突然传来谢长澜的声音,“阿缨,你在这里做什么?”
姜闻缨平静回头,“我迷路了。”
谢长澜瞧着她眼底藏不住的低落,心头忽然涌上一丝愧疚。
若不是当年他那点偏执的占有欲,执意不肯让她抛头露面,或许姜闻缨此刻也能像叶青晚那样,以学子的身份站在这书院里。
他伸手揽过她的肩:“阿缨,你会不会怪我当年没让你……”
“若是你还想入书院,我这就去求东方先生……”
“都过去了。”
姜闻缨轻轻打断他,挣开他的手,“我想在这里走走,你不是要请教东方先生?去吧。”
谢长澜被书童引着离开时,还忍不住频频回头。
姜闻缨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总让他没来由地泛起恐慌。
他刚走,树后便转出一道身影,是叶青晚。
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步步走近:“你都知道了吧?该让你看见的,我可都给你看了。”
“被高台砸晕的时候,很疼吧?”
她故意顿了顿,脸上挂着无辜地笑:“你知道他第一次找我时,说的是什么吗?”
“他说‘本王欲以夫君名义养你三载,你可愿意’。”
姜闻缨勾了勾唇,笑声里满是冷意:“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我的,对吗?”
“把我当傻子耍,很有意思?”
“有意思极了。”
叶青晚笑得更张扬,眼里却划过一抹嫉恨,“我就是想瞧瞧,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凭什么他们一个个都对你念念不忘!”
“听不懂吧?没关系,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这时,远处传来婢女寻人的声音,叶青晚轻蔑地瞥了姜闻缨一眼,“我夫君来寻我了,晚上见。”
姜闻缨直到傍晚才明白“晚上见”的含义。
谢长澜竟在湖上备了数艘画舫,她这才恍然记起,今日是十一年前他捡到她的日子,这天也被他定为了她的生辰。
开场焰火即将点燃时,谢长澜拉着叶青晚走到甲板:
“阿缨,赶巧叶姑娘也今日生辰,你们一同来点燃焰火,就当为高台的事冰释前嫌。”
姜闻缨的目光从叶青晚头上那支白玉簪,移到她身上的流光锦缎裙。
那簪子是去年七夕他送的,裙子是前几日刚寻遍京中绣坊定制的,就连她手里提着的莲花灯,灯面那几笔工笔花鸟,一看就是谢长澜的手笔。
谢长澜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慌忙解释:“娘……叶姑娘没有合适的衣裳首饰,我便让她从你那里随便选了件。”
他凑近她耳畔,“乖,回头我给你买新的、更好的。”
姜闻缨轻轻推开他,“我不舒服,叶姑娘自便吧。”
见她脸色苍白,谢长澜立刻拉着她坐下,眼底的关切倒不似作假:“是我忙忘了,你身上还有伤呢。”
她抽回手,语气疏离,“你去招待客人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谢长澜不放心地叮嘱几句,才转身离开。
可没过片刻,对面画舫上突然响起古琴声。
是谢长澜端坐在琴前,指尖拨弄琴弦,一曲凤求凰婉转悠扬,瞬间惊艳了满湖宾客。
琴声刚起,叶青晚便提着裙摆走上甲板,随着旋律翩翩起舞。
岸边宾客的窃窃私语,顺着风钻进姜闻缨耳中:
“原来七王爷弹凤求凰是为了她,看来是心有所属了。”
“谁不知道七王爷有个从小养到大的宝贝疙瘩,当年还救过他的命,被他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呵,你说的是那个在楚家被折腾了三天三夜的‘救命恩人’?哪个男人能容得下这个……何况是王爷。”
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她控制不住地发抖。
谢长澜沿着连接两船的木板走回来,在她身边坐下,“阿缨,可还喜欢?”
“这曲凤求凰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叶姑娘说她刚好练了支舞,便陪着应和了一下……”
姜闻缨抬眸,定定看着他。
那双眼太过平静,平静得让谢长澜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他伸手握住她冰凉发抖的手:
“吃醋了?阿缨,我同她只是相识,不过是看在东方先生的面子上照拂几分。”
“我们都一起走过十一年了,你要信我,我心中唯你一人。”
他攥着她的手,强行将她拉到甲板上。
远处的烟花正好升空,一簇簇炸开在夜幕里。
“阿缨,我……”
他的话被一艘突然驶来的楼船打断。
随着楼船靠近,叶青晚带着哭腔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姜姑娘?你在哪里?我已经把衣裳首饰都换下来了,这便还你,我不该跳舞让你多想,对不起……”
话音未落,楼船突然调转方向,朝着湖中心驶去。
紧接着,叶青晚的尖叫声刺破夜空:“啊!你们是谁?放开我!”
男人的哄笑声随之传来:“呦,这是哪位好心人,给咱哥几个送了个这么标致的小娘子啊!”
“救命!滚开!别碰我!”
叶青晚的声音带着惊恐,还在刻意朝着画舫的方向喊,“姜姑娘?你在哪?我好害怕……”
接下来,她的声音突然中断,像是嘴被捂住了,只剩下隐约的衣料撕裂声和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飘过来。
谢长澜死死抓着船舷,猛地转头望向姜闻缨……
“不是我。”
姜闻缨心头一紧,忙要唤婢女来作证,“我今晚根本没同她说过话,更没碰过她的人。”
谢长澜却忽然笑了,伸手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阿缨,别怕,我怎会为了一个外人,不信你。”
姜闻缨怔怔地看着他隐忍到扭曲的脸,心口忽然发沉。
“阿缨,我得去查清楚此事,毕竟是在我的画舫上出的事,总得给东方先生一个交代。”
他松开她,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今夜不太平,我让暗影护送你先回落缨楼。等你睡醒,一切就都好了。”
他亲自叫来暗影,反复叮嘱“务必护好夫人”,直到看着姜闻缨一行人上了马车,才转身回到甲板。
车帘关上的瞬间,天上惊雷乍响,豆大的雨点砸落,转瞬就成了瓢泼之势。
甲板上原本燃烧正旺的焰火,被暴雨浇得只剩零星火星。
像极了她和谢长澜十一年的羁绊,毫无预兆地就灭了。
姜闻缨隔着车帘缝隙,望向站在雨中的男人,他的身影很快被水雾吞没。
可下一秒,一块黑布突然从身后蒙住她的头,一阵刺鼻的轻烟涌入鼻端,意识瞬间沉了下去。
失去知觉前,她猛然想起上马车时,谢长澜那道冰冷的目光。
他是故意的,故意用那些甜言蜜语麻痹她,让她放松警惕。
再醒来时,姜闻缨浑身发冷。
她身上的华服早已被换成粗布麻衣,手脚被粗绳紧紧捆着,嘴上塞着布团,发不出声音。
模糊的视线里,先映入眼帘的是谢长澜的玄色锦袍下摆。
他就站在不远处,只是冷漠地扫了她一眼,便立刻移开目光
姜闻缨拼命想呼喊、想质问,可浑身酸软无力,连挣扎都做不到。
侍卫拖拽着她经过谢长澜身边时,他吐字如刀,“阿缨,你不能自己被楚家毁了,就把青晚也拖下水。”
姜闻缨的眼泪瞬间决堤。
他终于说出来了。
他跟所有人一样,不信她是清清白白从楚家走出来的。
怪不得,去年她查出有孕,却在一场“意外”坠马中失去了孩子。
那根本不是意外,是他不信那个孩子是他的,是他亲手害死了他们的孩儿!
无尽的悔恨涌上心头。
她后悔这些年来,无数次孤注一掷地救他,最后却只换来他的嫌弃、背叛,连亲骨肉都没能保住。
“把她送去楚家,换青晚回来。”
谢长澜的声音没有半分犹豫。
姜闻缨疯了似的挣扎。
她不要回去!
楚家是吃人的地狱,她再也不想踏进去半步!
可四肢被侍卫死死按住,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她濒临崩溃时,谢长澜却突然放软了语气,“阿缨,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救你。”
姜闻缨闭上眼,任眼泪砸落。
看着她被拖拽着远去的背影,谢长澜突然心头一慌,厉声喊道:“等等!把她的袖子撩起来!”
侍卫依言照做,露出她空荡荡的左手腕。
没有那串他亲手求来的佛珠手串。
谢长澜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心底的不安散去大半。
没有手串,就不是阿缨。
这个替身和阿缨长得太像了,刚才竟险些让他认错。
母后早就说过,已经为这个替身安置好了家人,她是自愿来换叶青晚的。
他抬头看了眼夜空,很快,和暗影约定好的响箭在指定位置绽开,说明暗影已经带着真正的阿缨到达安全地点。
谢长澜深吸一口气,终于放心地转过身,任由那“替身”被拖向楚家的方向。
可他不知道,被当作“替身”送进楚家的,从来都是真正的姜闻缨。
她被拖拽着走过巷口时,恰好看见叶青晚满身淤青、衣衫褴褛地从楚家寨的大门里走出来。
叶青晚经过她身边时,刻意放慢脚步,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随后便摇摇欲坠地扑进谢长澜怀里。
“娘子,别怕,本王来接你了。”
谢长澜一边温柔地安抚,一边脱下自己的大氅,小心翼翼地裹住叶青晚,打横抱起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身后,楚家寨厚重的木门“哐当”一声落下,彻底将姜闻缨锁进了这个她曾拼死逃离的地狱。
还没等她从窒息的绝望中缓过神,一根铁链就砸在了她脖子上。
链子的另一端,握在楚家掌权人楚靖阳手里。
他一身墨色锦袍,慢条斯理地摇晃着链子,“姜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当年让你陪我一夜,你非要给谢长澜守身,还敢打赌闯我楚家寨的阎罗阵。”
他轻笑一声,“可惜呀,谢长澜还是觉得你被我玩烂了,连自己的种都舍得害死。”
“这次更有意思,为了别的女人,亲手把你送回我手上。”
楚靖阳俯下身,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姜闻缨,这次你跑不掉了。”
他伸手扯掉她嘴里的破布,一颗冰凉的药丸被强行塞进她的喉咙,随即滑进腹中。
很快,一股燥热从腹部升腾起来,让她浑身发软。
楚靖阳将她拖到院子里,扔过来一袋响箭,“听说你和谢长澜有个约定,只要看到你连发三支响箭,他就是死也会来救你。”
“这里有三十支,你有十次机会。”
“只要在你用光响箭前,他来救你,我就放你走。”
他顿了顿,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如果他不来,你就乖乖做我的压寨夫人,一辈子留在楚家。”
姜闻缨感受着体内越来越盛的燥热,指尖颤抖着捡起三支响箭,用尽力气点燃。
三支响箭划破夜空,在墨色的天幕上炸开三个刺眼的光点。
一刻钟过去,夜空依旧沉寂,没有任何回应。
姜闻缨迅速再拿出三支,点燃,升空。
依然如石沉大海。
楚靖阳在一旁抱臂看着,嘴角噙着得逞的笑。
第三次,第四次,……直到第九次响箭升空又熄灭,姜闻缨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她没有再等,直接抽出最后三支响箭点燃。
这是她和谢长澜的秘密。
连续两次三联发响箭,代表形势已到万分紧急的地步,从前无论他在哪,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等这次,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是什么都没有。
楚靖阳打了一个响指,“好喽,机会没了,乖乖做我的压寨夫人吧。”
姜闻缨的眼泪顺着眼角滚落,她死死咬住嘴唇,鲜血顺着嘴角蜿蜒成线。
楚靖阳撇了撇嘴,“不愿意?不死心?”
他吹了声口哨,一匹黑马嘶鸣着奔来,他伸手将姜闻缨拉上马,重新堵上她的嘴,用大氅将她兜头罩住:
“那我就带你去看看,你的谢长澜到底会不会来救你。”
骏马飞驰,很快就追上了谢长澜的队伍。
原来,楚靖阳早派了一队人马,在前方拦路。
谢长澜看见楚靖阳,双目赤红,“楚靖阳,你卑鄙!明明说好了放我们走,竟然设埋伏!”
“你以为凭那几支破响箭,就能留住我?”他怀里的叶青晚突然捂住肚子,满脸痛苦地低呼,“长澜,我肚子疼……”
谢长澜瞬间慌了神,看向楚靖阳的眼神带着哀求:“她怀孕了,你放我们走!要处置就处置你带的人,我绝无二话!”
楚靖阳吊儿郎当地靠在马背上,笑得玩味:“谢长澜,我给过你机会了,可别后悔。”
“这样吧,两个女人,你选一个。”
谢长澜没有半分犹豫,语气冷漠又急切:“我早选好了!楚靖阳,放我走!”
“那这人,我可就随意处置咯。”
楚靖阳刻意加重了“随意”二字。
“对!只要你不拦我,你就是玩死她,我都不管!”
谢长澜怒吼着,伸手抱紧叶青晚,声音又软下来,“青晚,忍忍,我们马上就到医馆了。”
“乖,只要你没事,明日我们就大婚。”
楚靖阳对着手下摆了摆手,谢长澜立刻策马狂奔,马蹄扬起尘土,再未回头。
大氅下,姜闻缨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突然笑得泪流满面。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爱”。
她在地狱边缘挣扎时,他在为另一个女人许诺终身,连他们的孩子都有了。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七岁那年,谢长澜把她从野狗群里救出来的模样:
少年眉眼明亮,塞给她一个热包子和一把匕首。
“吃饱了,解决它们,我带你回家。”
后来春日宴,他把她护在怀里,对着一众世家公子挑眉:“你们哪来的胆子,惦记我的人。”
可画面骤转,那个说过要爱她万年的男人,正单手持雁,将叶青晚拥入怀中。
所有的抵抗突然就失了力道,体内的热浪再次上涌,连楚靖阳那张带着嘲讽的脸,都变得有些模糊。
姜闻缨狠狠咬在手臂上,尖锐的疼痛让她找回一丝清明。
她不能就这么认输。
楚靖阳策马奔回楚家,刚下马,“嘭”的一声巨响,大门被人踹开。
一群黑衣人冲进来,为首的高瘦男人一拳砸晕了站在最前面的楚靖阳。
姜闻缨顺着微弱的火光望去,男人走近时,她才看清他俊逸凌厉的五官,莫名觉得熟悉。
“阿缨,我是你未婚夫君,你兄长让我来接你回家。阿缨?”
他的声音温和,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阿缨,你还好吗?”
“老大,她身上的药若不及时解,会留下严重的余疾!”手下的声音带着急切。
姜闻缨感觉一块冰凉的玉佩被塞进手心,身前的男人还在低哄:
“阿缨,我是你小时候定下的未婚夫婿。跟我走,回去我们就成婚,我是来救你的……”
体内的热浪快要将她融化,意识渐渐模糊,她本能地伸手抱住眼前的男人。
意识尚存最后一丝清明时,姜闻缨在心里默念:谢长澜,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再次醒来,姜闻缨发现自己骑在马上,两侧的景物飞速后退。
顾晏沉见她醒了,低下头,将一支响箭递到她面前:“阿缨,点燃它,你就和这里的一切彻底断了干系。”
姜闻缨怔怔地看着那支箭,在他鼓励的眼神中,轻轻点燃。
男人低笑,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好了,放心,你需要的东西都带好了。”
“有些东西我留给了谢长澜,里面有所有他该知道的事。”
姜闻缨想开口问,喉咙却疼得连呼吸都费力,只能轻轻点头。
她没看见,在她点燃响箭的刹那,两处火光冲天而起。
一处是楚家的老巢。
一处是她住了十一年的落缨楼。
而谢长澜之前为她安排、要送她去西燕的镖队,早已被这个男人截下,此后会彻底“不知所踪”。
男人将她抱上马车,小心翼翼地放在铺着软垫的座位上,在她耳边轻哄:“乖,我们回家了。”
姜闻缨轻轻闭上眼,眼角的泪无声滑落。
谢长澜,从此往后,你娶妻生子,你的荣华富贵,都与我姜闻缨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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