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黄妙玄纪凌霄《遥遥不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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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沦陷,国破家碎,我沦为瘦马。
纪凌霄惜我豆蔻年华,不顾我是敌军将领之女,将我迎入家中。
纪家上下,无不对我嗤之以鼻,皆盼我早日夭亡。
他却视我如命,宠我入骨。
二八那年,我向他表达心意。
他却骤然翻脸,借口出征,一走就是数年。
再相遇,他已然带着夫人。
我不哭不闹,剪断长发。
入了佛门,此生再无牵挂。
1
我最后一次抚摸雪狐的毛发,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油亮,随后将它葬于后院。
纪母兀自叹息。
“妙玄,我们纪家并非无情无义,你也不是只有这一条出路。”
“你与凌霄有缘无份,但名义上,你仍是我们纪家的女娃。有了这个身份,即便出嫁,你也能嫁个好人家。何苦作践自己?”
我薄唇嚅动,那声“娘”被我生生咽了回去。
“纪老夫人不必再劝,若不是纪将军出手,我八年前就已经死了。”
“一切苦难我都能承受,望纪老夫人成全。”
纪母长叹一声,拂袖离去。
只悻悻丢下一句:“如果你一心出家,我也难强留。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削发,至少为我们纪家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院子中的梅花树,是他亲手为我种下。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我的思绪随着花香,飘到了八年前。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王朝更替时,我作为敌将之女,下场已是注定。
户部上门清算家产,黄家土地房产全部充公,金银珠宝被掠夺一空。
我也沦为他们眼中的商品。
“这女娃可是黄氏后人?黄氏所造攻城车,击杀我军将士万千。我要他女儿为妓,父债女偿。”
“我看她倒是水灵,不如留给我儿子做个小妾。”
“还是献上去吧,听闻王大人最喜欢这个年龄的女子。”
往前,既是无边深渊。
我手握父亲赠予护身匕首,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那时,一声马嘶传来。
男人身披银甲,宛如神明降世。
“这个女娃,我要了。”
马背上,我问他,我明明是敌将的女儿,为什么要救我。
他答道:“我与黄老将军战场相遇,他敬我摧锋陷阵,斩将夺旗。我同样佩服他老谋深算,所造攻城车无往不利。”
“我与他惺惺相惜,早有约定。城破之日,我会找到他的女儿,替他抚养长大。我若战死沙场,他也会替我为父母,养老送终。”
如此,我成了纪家人。
数年来,纪凌霄待我如兄如父。
教我识文断字,琴棋书画。
我曾问过他一句:“哥,你闻过梅花的味道吗?”
因家父在世时,常用“梅花香自苦寒来”鞭策自己。
他牢记于心。
出征塞外,他带回梅花树的树苗。
后来听随行的将士说,为了这棵树苗,纪凌霄险些死于雪崩。
他在我的院子里,种下了梅花树。
却让爱意,开在了我的心头。
那年,我将黄氏攻城车的图纸,交给了纪凌霄。
出征前,他告诉我:“丫头,等我回来。”
两年来,我将思念寄成信件。
我告诉他,院子里的梅花树开了又败,败了又开。
我还捡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狗,它通体雪白,嘴部狭长,因此得名雪狐。
看见它,依稀看见了曾经的自己,故而把它照顾的很好。
可他却从未回信。
我也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他凭着黄家的攻城车,连战连捷,连升三级。
举国上下,无人不知这位银甲将军。
待他凯旋之时,我已是二八年华。
他也褪去当初青涩,日益成熟。
面对朝思暮想的男人,我情难自已,向他表达爱意。
纪凌霄没有回应,凝眉后退。
从那开始,他频繁在外征战,数年不归。
2
没能得到纪凌霄的回应,我安慰自己,他有他的雄心大略。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于他而言,或许成家应排在立业之后。
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上苍,保佑他平安。
我在尼姑庵,为他建立生祠。
每逢初一十五,都要烧香拜佛,为他求签。
一次,我不幸抽中了下下签,一股不安立刻涌上了我的心头。
我驾马驱车,日夜兼程。
五百里的路,走了整整三月。
一路上,我看星星垂在天边,看月光涌入大海。
行至军营前,却被士兵拦下。
说是前去禀报,最后只送我一句:“纪将军有令,在外征战期间,除钦差外,一律不见。”
如此一来,我倒是安心了。
至少,他还活着。
那些想见不能见的日子,我终日只有雪狐为伴。
日月蹉跎,转眼间,便是桃李年华。
虽身处高墙,可外面的声音,我也听到一些。
“那黄妙玄至今未嫁,想必,世人仍是无法接受敌将的女儿。”
“我听说,她年初独自一人去塞外寻那纪将军去了,这份感情,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兄妹之情。”
“人心不足蛇吞象,纪将军已经救了她一命,如今,还要把人也霸占了不成?”
大户人家,尤其在意声望。
我的这些小心思,纪母都看在眼里,她开始频繁为我安排婚事。
上到三公九卿,下到教书先生,都要卖给她一个面子。
但每次我都用相同的借口搪塞,一夜,纪母忍无可忍,与我深谈。
“妙玄,为何至今不嫁?”
“心有惦念。”
“若是念着不该念的人,就不再是念,而是妄。”
纪母道:“凌霄于你有恩,不求你回报,但至少,你不该成为他的阻碍。当今圣上,惜他少年英才,已经决定将公主许配给他。”
“倘若他真的违抗皇命,娶了敌将之女,届时莫说他,我们纪家,都要受到牵连。”
“况且,他心里若是真的有你,又怎么会主动请缨,连年出征?”
那天夜里,我与纪母说好。
随她安排,不论是谁,我都嫁。
我本就天生丽质,又在纪家养尊处优了这些年,芳名远播。
隔日,小王爷就带着聘礼,上门提亲。
纪母却拉着随行的明月公主,促膝长谈。
那明月公主生的一副好皮囊,衣着华贵,气质不凡。
我虽然听不见她们交谈的内容,却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总是冰冷的落在我身上。
半年后,纪凌霄回府。
又是四年未见,他的身姿比起少年时还要挺拔,器宇轩昂。
我来不及诉说思念,便看见他身边的明月公主。
正欲行礼,明月公主步步生莲,来到我面前。
“妹妹请起,不必行此大礼。往后,你我便是一家人了。”
我不知所措,噤声望向纪凌霄。
他目中无我,只淡淡道:“妙玄,陪你嫂嫂熟悉一下纪府,我还要去拜见爹娘。”
3
所谓青梅竹马,果真只是我一厢情愿。
纪凌霄从我身边经过。
明月公主踱步伴他左右,亲密无间。
“待我们成亲,这里自是我的家。熟悉纪府的事,怎敢劳烦妹妹?凌霄,我陪你去拜见伯父伯母。”
下人搬运着行囊、礼品跟在两人身后,留我一人在那朱门外,黯然神伤。
我独自回到小院,雪狐似乎是嗅到了我身上的悲伤,趴到了我的脚边。
它已是五岁的成年犬,有时会比人更通人性。
我抚摸着它光滑柔亮的毛发,感觉是时候带着它离开了。
“妹妹能把一条捡来的狗养的这么漂亮,想必花了不少心血吧?”
少顷,院子里传来了刺耳的声音。
我闻声望去,只有明月公主一人。
她朝我走来,雪狐向她吐出舌头,露出肚皮,表示友好。
她却没由的说了一句:“妹妹,其实有些时候,人应该向狗学习。”
我面无表情,应付道:“不知明月公主何出此言。”
“如果人可以像狗一样,只求温饱,就没有那么多欲望。少了欲望,也就少了痛苦。”
她的话比刀剑还要锋利,我不会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我问她:“明月公主,想必这段日子,你一定是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吧?”
她嫣然一笑,摇了摇头:“确实听到过一些传闻,但我只把那当做是高墙之外的妒忌。”
“以后,你也是我的妹妹,我怎会猜忌你对凌霄的感情呢?”
“这是我为妹妹准备的见面礼,让我亲手为你戴上,好吗?”
明月公主似笑非笑,从怀中拿出了一块吊坠。
玉体通透,很是名贵。
但散发出的光芒,却给了我一种说不出的不祥。
“无功不受禄,明月公主,恕我不能受此厚礼。”
明月公主却已经挽起我的袖子,将红绳绑在了我的手腕。
“不光因为你是凌霄的妹妹,还因有了你们黄氏的攻城车,我军才得以破敌致胜。妹妹,你受的起。”
不多时,明月公主再被纪母请去堂前赴会。
直到两个时辰后,下人才唤我前去用膳。
看他们从纪凌霄的大漠孤烟直,聊到明月公主的芙蓉不及美人妆。
我在纪府生活了八年,这一刻却如同一个外人,插不上话。
看见纪凌霄在我面前与其他女人谈风弄月,我的心仿佛都裂开了口子。
我试图掩藏狼狈,放下碗筷,可明月公主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她关心的问道:“妹妹,还没动筷,怎么就要下桌?是饭菜不合你口味吗?你想吃什么,可以让伙夫去做,再不行,可以让下人去买。”
“不劳明月公主费心,我没胃口。”
我推开她的手,纪凌霄却起身拦住了我的去路。
“妙玄,把你的袖子挽起来。”
“什么?”
他一把抓过我的手,有些粗暴的将我的袖子挽起。
手腕上,那颗晶莹的吊坠滑落。
“这个吊坠,怎么会在你身上?”
4
和纪凌霄相知多年。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喜怒哀乐,我深知,他现在已是火上心头。
可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会生气。
仅仅是因为我收下了明月公主的礼物吗?
纪凌霄本就天生神力,多年的杀伐,更令他的体魄远超常人。
我的手腕几乎要被他扭断,冷汗也顺着额头流下。
我眉头紧皱,却并未求饶,连声音都没有颤抖半分。
“这吊坠是明月公主送我的,有什么问题吗?”
闻言,纪凌霄的父母先后开口:“这是明月公主的母后去世前,传给明月公主的贴身吊坠,价值连城。公主怎么可能把这种物件送给你?”
“妙玄,多年来,我虽然不曾要求你改姓纪,可你在我心里早就是我的女儿了。你居然做出这种有辱门风的事,你让我如何向明月公主交代?”
明月公主的贴身丫鬟,望向我的眼神中充满了鄙夷,语气中也尽是轻佻: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公主第一天随将军进府,就被贼人偷了这贴身的宝物。等以后嫁了进来,那还得了?”
纪凌霄面色铁青,在他的眼神中,我找不到任何一丝往日的怜惜。
仿佛我是他战场上的死敌一般。
“这个吊坠,真的是你偷的?”
不等我回答,明月公主起身将纪凌霄拉开。
随后横着手臂,拦在我们二人中间。
“凌霄,误会了,这吊坠其实是我送给妹妹的。”
“小姐,您为什么要这么护着这个小偷?明明您一进纪府,就发现您的吊坠丢了,怎么现在又改口称是您送给她的?”
明月公主严厉的斥责道:“这里没有你这个丫鬟说话的份!”
纪凌霄连忙开口:“公主,不要拿杏儿撒气。既然事情发生在我们纪府,那我纪凌霄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再次来到我面前:“妙玄,回答我,这个吊坠,到底是不是你偷的?”
纵然我已经想通了一切,可我却懒得解释了。
我看着他那双苦大仇深的眼睛:“是我偷的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妙玄,如果你真的喜欢这个吊坠,你可以告诉我。你知道的,就算走遍天涯海角,我纪凌霄也会弄一块一模一样的回来给你。”
“但是你偷,就是德行败坏,有辱门风,更辱没了你父亲黄老将军的名号。现在把吊坠还给明月公主,并向她道歉。否则,别怪我尽兄长之责,执行家法。”
看惯了纪凌霄对我心思细腻的一面,我都忘了,他本是个杀人如麻的将军。
我看着陌生的他,自嘲的一笑。
随后解开吊坠,将它交还给眼含泪花的明月公主。
“东西我可以还给她,但这个歉,我万万不能道。我现在就回我的院子,兄长,请自便。”
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的人,自然对生死看的比较淡了。
我全然不在乎身后的大呼小叫,
从豆蔻那年爱慕纪凌霄至今,我终于接受了我们缘分已尽的事实。
年少心愿,只是黄粱一梦。
隔日,我来到尼姑庵。
以往,我都是为纪凌霄求平安签。
今天,则是姻缘签。
尼姑庵的主持告诉我,纪凌霄的姻缘虽然坎坷,但他最终还是会跟所爱之人在一起。
“妙玄,这么多年,你都是替纪将军求签。今日何不为自己算上一卦?”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只有那些捉摸不透,悬而未定的,才有求签的必要。”
“如今,眼前既是荒芜,我只想青灯古佛,经书为伴,了却残生。主持,还望您能够替我完成心愿,收我为徒。”
我的虔诚,并没有打动主持。
她说我凡根未净,恐石去而草复生矣。
即便想剃度出家,也不是现在。
回家的路上,偶尔能遇到一些老乡和我热情的打招呼。
因我按照父亲留下的图纸,发明了很多农用的器具,让他们的工作效率得到了显著的提升。
纪母一直以为,连王公贵族,三公九卿都要上门提亲,给的都是他们沈家的面子。
其实,他们看中的是我黄家的图纸。
乱世之中,又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名字留在史书中,被后世敬仰?
“妙玄。”
我闻声回头,纪凌霄一身便装,出现在我面前。
与往日不同。
这一次,我没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
我低眉颔首,客气的叫了一声:“纪将军。”
他表情一怔,只因平时我都以义兄称呼,偶尔调皮时,还会轻唤他的大名纪凌霄。
却从未叫过他纪将军。
他的喉结动了动,与我结伴而行。
许久,他才开口道:“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我礼貌的答道:“劳烦将军惦记,我过得还不错。”
“虽然在纪府的高墙之内,我没有朋友,但至少,还有一只雪狐陪着我。”
纪凌霄星眸黯淡,低声道:“我知道,除了我,整个纪府,再没有人拿你当纪家的人。可这些年,我在外征战,实难分身。对你照顾不周,情非所愿。”
我释然道:“纪将军何出此言?若不是你,八年前妙玄就已经沦为瘦马,或自缢而亡。妙玄对将军,唯有感谢,再无其它。”
“真的再无其它?”
纪凌霄情绪颇有些激动,甚至伸出双手,握住我的双肩。
他眼神中满是期许,似乎我呼之欲出的那个答案,他已经了然于胸。
我只漠然的看向天边,淡淡道:“曾经有,但就像那天边的云一样,那一刻的云消失后,此后便再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云了。”
“况且,纪将军您既然已经决定迎娶明月公主,就应该与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保持距离。就算您不检点,可我还尚未出阁,不得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我的话彻底划清了我们的界线。
我就站在纪凌霄面前,但这一刻,我却比过去四年距离他还要远。
适时,下人赶到。
“小姐,雪狐……雪狐被明月公主的丫鬟,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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