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这一次，我选择生而不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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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从老光棍手里救出被丈夫舍弃的女儿，我失手杀了丈夫。
十年牢狱，我每天都在想女儿过得好不好。
出狱后拼命弥补，一天打八份工供她上学。
她被保送清华那天，我在工地上啃馒头喝凉水。
在学校，她哭着说：“我妈妈是杀人犯，从来没养过我。我能有今天，全靠自己的努力。”
全网夸她坚强，我被网暴到跳江。
再睁眼，我回到了出狱这天。
这次我一定“好好”养你。
……
“出去后好好做人，别再犯傻事了。”女狱警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监狱大门打开，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不是梦。
我确信我重生了，重生到了出狱的这一天。
上一世，女儿孙淼的爸爸，我的丈夫孙一峰，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酗酒成性，醉了就打人，女儿身上总是旧伤叠着新伤。
那天下班回家，孙一峰手里捏着一沓皱巴巴的钞票，数得津津有味。
我心头猛地一沉：“你哪来的钱？”
他笑得得意。
“淼淼呢？”我声音发颤。
孙一峰摆摆手：“赔钱货，给村头老光棍了，换了点酒钱。”
我一路跑到老光棍家，又踢又打，用尽全部力气才把女儿抢了回来。
老光棍来要钱，孙一峰抄起酒瓶就砸过来。
我把女儿紧紧护在怀里，玻璃碎片划破我的额头。
孙一峰一把揪住女儿的头发就往门外拖。
“啊！妈妈，救救我！”
我咬牙抄起铁扳手。
“砰”的一声闷响。
世界安静了。
孙一峰死了。
我被判定为防卫过当，判了十年。
出狱后，女儿刚成年。
蹲在监狱门口的她，瘦瘦小小的。
低着头，看人时眼神躲闪，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惶恐。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得厉害。
我发了疯似的想弥补她。
她说想考清华，我就没日没夜地干活。
我省吃俭用，啃冷馒头喝自来水，洗盘子，送外卖，去工地搬砖，去KTV卖酒，一天打八份工，把自己当牲口一样使唤，只为了能多赚点钱，给她最好的。
她一节辅导课三百块，我一天累死累活可能还赚不到三百。
她成绩越来越好，最终被保送清华。
我以为苦尽甘来。
却没想到，我养了一条白眼狼。
“妈妈？”
怯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孙淼。
和上一世一样，黑黑瘦瘦的。
我看着她，缓缓地扯开一个冰冷的笑。
这一世，妈妈一定好好养你。
“嗯。”我淡淡应了一声。
孙淼愣住了，似乎没料到我的冷淡。
“姨妈说，以后让我跟着你生活。”她小声说。
我面无表情：“我没有能力养你，不过我给你找了一个新去处。”
孙淼瞪大眼睛：“可是妈妈......”
“别叫我妈妈。”我打断她，“我坐过牢，不配当你妈。”
说完，我拎着简陋的行李袋，头也不回地离开。
公交车上，她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
前世，我一路紧紧抱着孙淼，哭着说妈妈再也不会离开你。
这一世，我闭目养神，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这一次，生而不养，我说到做到。
我带着孙淼敲开了孙家的门。
“你来干什么？”孙母开门看到我，一脸嫌恶地看着我。
“送你们孙家的血脉回来。”我把孙淼往前推了步。
孙父冷笑：“我们孙家没有这种杀人犯生的孩子。”
我笑了笑：“她不仅有个杀人犯妈妈，她还有个人贩子爸爸，怎么？要我去你们小儿子单位闹闹，让人知道他哥哥为什么会死吗？”
孙一峰弟弟在国企工作，最怕这种流言蜚语，搞不好要丢工作。
孙淼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
一阵沉默后，孙母咬牙答应了。
我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妈妈。”孙淼突然抓住我的衣角，眼中含泪，“你不要我了吗？”
我轻轻拨开她的手。
她突然就崩溃尖叫。
“妈妈，你什么意思！？是你杀了爸爸，奶奶他们能对我好吗！？”
原来她从这个时候起，就什么都知道。
知道我为什么杀了那个人渣，更知道谁才会真的对她好。
我没理会她的哀嚎，独自离开了孙家。
晚上，我拎着菜回到出租房。
巷子口，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
是孙淼。
到底还是找来了。
她站起身，怯怯开口：“妈妈，奶奶要我睡杂物间，堂弟他老是扯我头发，我不想待在奶奶家。”
“你来我这里，只能和蟑螂老鼠一起睡。”我指了指出租屋潮湿阴暗的小巷。
我把老房子卖了，一部分的钱给了姐姐，作为她养育孙淼这么多年的费用。
一部分我自己存了起来。
上一世就是因为想给孙淼一个好的居住环境，才咬着牙累死累活都不想卖房。
如今这个地段的房子卖了，我身上还有一笔不少的存款，足够我一人躺平很多年了。
孙淼着急表态：“妈妈，没关系的，我能接受。”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能干活吃的也少，很好养的，真的。”
“很好养？”
我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上一世就是这三个字，让我心甘情愿当牛做马。
我记得她捧着那件同学同款的潮牌卫衣，皱着眉说没有限量版的好看。
记得她抱怨三百块一节的补习课没有同学五百块一节的好。
记得她爆火后被粉丝挖出来，用来佐证她“坚强不息”的社交账号，上面写满了：
【我的妈妈从来不陪我，别说游乐场，就连公园都没带我去过。看着别的同学和妈妈手牵手，我只能告诉自己，我不需要。】
【今天要开家长会，妈妈又借口忙拒绝了。整个班里，就我没有家长来。我知道她是骗我的，她只是觉得我丢人吧。没关系，我不在乎了。】
【不是每个妈妈都配叫妈妈，都懂得爱自己的孩子。】
【书上说，幸福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而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去治愈。我的童年，大概永远是好不了的伤了。】
每一句，都是扎在我心口的刀。
我叹了口气，开始了我的表演：“我怎么养你？孙淼，你告诉我。”
“你在你姨妈家这些年，我人虽然在里面，可心里记挂着你。我知道你姨妈养你不容易，为了还她这份情，我把老房子卖了。”
我拿出手机，转账记录递到她眼前。
“你看，五十万全给你姨妈了。”
“你现在还要上高中，将来还要上大学，处处都要钱。可我呢？我刚出来，没有工作，一个坐过牢的人，哪家公司肯要？我自己活着都难。”
孙淼低着头，沉默着，看不清表情。
她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声音细细的：“妈妈，只要能让我上学，给我口饭吃就行。”
她知道，这是目前她能抓住的，最好的浮木了。
看着眼前的女孩，我终究还是心软了。
“行吧。”
我盯着她：“我只管你最基础的学费，还有学校食堂规定必须交的生活费。别的，穿衣、零花、额外的补习费、兴趣班，你想都别想。”
“嗯，谢谢妈妈。”孙淼忙不迭地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
昏暗的灯光下，仔细看去，她很像我。
曾经，这是我在狱中熬下去的唯一念想。
但现在，我不会再被这看似乖巧可怜的表象欺骗了。
没两天，我接到了孙淼班主任的电话。
该来的，躲不掉。
上一世，班主任跟我说，孙淼的数学成绩很好，如果能在奥数比赛中得奖可以为高考镀上一层金，甚至直通名校。
于是我开启了榨干自己的序幕。
我记得特别清楚，我为了给她凑培训费在工地上被一块脱落的砖头砸中了手，小拇指当场就变形了，钻心地疼。
工友催我去医院，我却先想着给她打电话，怕她找不到我着急。
电话里，她说今天学校要开家长会。
我怕她担心，只能含糊地说：“妈妈今天忙，去不了。”
她在那头沉默了一下，只“哦”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后来我才知道当天她又在社交平台上发言：
【今天要开家长会，妈妈借口忙拒绝了，整个班里，就我没有家长。我知道她是骗我的，但是没关系，我不在乎了。】
配图，是窗外空荡荡的操场，孤独感几乎要溢出屏幕。
收起回忆，我冷笑一声。
奥数班？想都别想。
我从衣柜最底下翻出最破烂的衣服，上面还蹭着洗不掉的油漆点和水泥灰。
又对着镜子，把头发抓得乱糟糟，甚至往脸上抹了点灰，看起来风尘仆仆，憔悴不堪。
看着镜子里的我，我满意地笑了。
上一世，我有次刚从工地下来，来不及换衣服就去学校门口接她，她看见我时那瞬间僵住的脸色，以及立刻拉着同学假装不认识我绕路走开的场景，我至今记忆犹新。
从那以后，我再累再忙，去见她也必定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生怕给她丢脸。
可现在？
我巴不得让她好好感受一下，有一个这样丢人的妈妈，是什么滋味。
踏进窗明几净的办公室，我这身打扮简直格格不入。
班主任和孙淼同时看向我。
班主任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错愕，而孙淼，她的反应则剧烈得多。
她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
我知道，我又给她丢人了。
“班主任您好，我是孙淼的妈妈，刚下班就赶过来了，没来得及换衣服，实在不好意思。”
李老师很快调整好表情：“孙淼妈妈，这次请你来，主要是想跟你聊聊孙淼的学习情况。孙淼同学最近几次数学测验成绩都非常拔尖，我们几位老师一致认为，她在数学上很有天赋。下个月有个全国性的奥数比赛，如果能在比赛中获奖，对将来高考自主招生甚至保送，都有非常大的帮助。”
她顿了顿，见我没什么表情，才继续道：“所以学校建议，让孙淼参加赛前的冲刺培训班，一节课大概三百。”
办公室里很安静，偶尔有其他老师或者学生干部进来交作业拿东西，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在我身上停留片刻。
“多少？”我猛地拔高声音，成功地吸引了办公室里所有人的注意力，“三百一节课？老天爷啊，这哪是上课，这是吃钱啊。”
我拍着大腿，一副受到巨大惊吓的模样：“老师，实话说吧，我刚从里头出来没多久，身上还背着案底呢。好工作找不到，只能去工地搬砖，去餐厅洗盘子，一天累死累活，挣那百八十块，还得管我们娘俩吃喝拉撒。”
我能感觉到那些有意无意投来的目光，瞬间变得灼热起来。
窃窃私语声隐约传来：
“坐过牢？”
“天啊，孙淼她妈妈……”
“她上次不是说她爸妈是开公司的吗？”
我的声音洪亮：“她爸死得早，我又不争气坐了牢，家里穷得叮当响，实在是供不起这么金贵的课啊。”
“妈，你别说了。”
孙淼眼睛通红，她用力扯着我的衣角：“你说这些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