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小杰《妈妈，你取到快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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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就异常活泼好动，医生说这是注意力缺陷症，需要更多的理解和耐心。
但爸爸说，这是妈妈太骄纵我的下场，两人为此争吵了无数回。
“这样的孩子我见多了，就是欠管教！”
爸爸摔门而去的那天，我躲在门后，听到了妈妈压抑的哭声。
从此，妈妈一个人带着我。
她总是很累，眼下的乌青也越来越重。
那天，妈妈在做一台重要的手术前给我打电话。
“小杰，有个急救药品的资料在快递柜，取件码发给你了。”
“这次千万别忘记了，这关系到妈妈能不能继续留在医院工作！”
我用力点头，用红笔在手心写下“取快递”三个大字。
可等到妈妈晚上回家时，我才惊觉我又忘了。
“资料呢？”
“我......忘了。”
妈妈愣在原地，手术帽压扁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
下一秒，她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可能会失去这份工作！就像失去你爸爸一样！”
盛怒之下，妈妈拽着我冲向楼下的快递柜，强行把将我塞进一个空柜里。
“你爸说的对！你就是欠教训！”
可妈妈不知道，这个教训的代价是我的生命。
......
柜门“咔哒”一声合拢，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妈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惊恐地拍打着柜门，门外传来妈妈冷漠的声音。
“现在才知道错了？晚了！你就在里面好好尝尝犯错的滋味！”
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
咚咚咚。
快得好像要跳出来了。
我被迫蜷缩在狭小空间里，动弹不得，只能努力把鼻子凑到门缝边，多吸一点新鲜空气。
“妈妈......我快喘不过气了，我害怕......妈妈”
我断断续续地哀求着。
我恨透自己这个像漏勺一样的脑袋。
为什么它总是不听使唤？
悔恨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脖子，越缠越紧。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害的妈妈那么辛苦。
要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妈妈是不是就不用那么累了。
就在我意识迷离时，妈妈的脚步声突然去而复返。
一股巨大的希望冲上头顶！
妈妈还是心疼我的！
她舍不得我！
“妈......”
我刚想开口，却听到玩伴强子的声音。
他怯生生地问妈妈。
“阿姨？小杰在家吗？我们约好一起玩游戏的。”
强子的这句话，瞬间点燃了妈妈的怒火。
“游戏？你脑子里现在只有游戏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就因为你这个永远记不住事的破脑子！把你爸逼走了！你现在还要把我的工作也毁掉吗？！”
强子看到我妈这么生气，早就吓得跑开了。
可她仍旧觉得不解气，又重重地朝柜门踹了一脚。
“哐”的一声巨响！
震的我耳膜嗡嗡作响。
“我刚才居然想把你放出来！我真是疯了！”
妈妈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哭腔。
“你爸说的对！我就是太溺爱你了，才教出你这种不听话的孩子！”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把你生出来！”
我的心猛地一沉。
妈妈她，竟然会觉得不该把我生下来。
我猛地想起一年前，医生叔叔说我是注意力缺陷，需要家人更多的理解。
可奶奶却指着我骂，“就是个讨债的！要是个男孩不听话也就算了，女孩这么闹腾像什么样？！”
每每这个时候，妈妈总把我紧紧搂在怀里。
她的眼泪滴在我脖子上，又烫又重。
“生生生！就想我生个儿子！”
“这事是我能决定的吗？我已经让她把女儿叫成小杰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不由得往里缩了缩。
我是个女孩。
但从小我就知道，我需要像男孩一样，奶奶才会喜欢我。
我不喜欢小杰这个名字，但奶奶喜欢。
“谁都不准这么说我女儿！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除了我没人有资格说她！”
想到这，我的心像是被钝刀割肉一般疼的厉害。
妈妈，你忘了吗？
你曾经那么用力地保护过我啊。
可现在，连你也觉得，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了吗？
就在这时，妈妈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起。
她接起电话，声音迅速从卑微变成震惊。
“主，主任，您听我解释，那个资料，我马上就......”
“什么？因为资料延误导致病人病情恶化了？现在要，要开除我？！”
听到这话，我无比恐惧，乖乖地缩在柜子里。
哪怕周围漆黑一片，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我怕再激怒妈妈，她就真的不要我了。
“主任，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能没有工作啊！我......”
可电话却被无情的挂断。
死一般的沉寂后，妈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突然瘫软地靠在柜门上。
我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重量。
我小心翼翼地转动身体，让自己背靠在柜门上。
因为这样就跟在妈妈怀里一样了。
想到这，我满足地扬起嘴角。
可下一秒，却听到两声闷响。
“咚！”
“咚！”
是妈妈在用脑袋一下下，重重地撞击着柜门！
我的心猛地揪成一团。
我像让妈妈不要再用头撞柜门了。
可我不敢说话。
我怕妈妈听到我的声音，更讨厌我了。
“你听到了吗？妈妈的工作没了！妈妈什么都没了！”
“为了你，我牺牲了那么多，换来的就是这个结果吗？！”
“我恨你！都是你让我活的这么狼狈！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我心痛到无法呼吸，在心里喃喃自语。
“不是的妈妈，不是这样的。”
我极力弓着身体，在狭小的快递柜里挪动身体，努力让自己的脸贴到柜门上，想象着透过柜门感受到妈妈的温度。
我想告诉妈妈。
我生病了，所以才总是记不住事。
但妈妈没有听我的解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妈妈......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这个认识比将我塞进快递柜还要让我痛苦。
随着时间的消失，柜子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我张大嘴巴，像离水的鱼。
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是和妈妈在一起的幸福回忆。
妈妈，如果我的消失能让你轻松一点......
就好了。
渐渐地，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阵熟悉的汽车引擎声。
是爸爸的车！
一想到爸爸回来了，我就有救了。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蜷起腿朝柜门狠狠地“蹬”过去。
“咚——”的一声闷响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震的我骨头都在发麻。
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脚步声突然顿了一下。
他听到了。
爸爸一定听到了！
希望再次点燃，我激动的浑身发抖。
然而。
脚步声只是迟疑了那么一瞬。
紧接着听到爸爸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低声咒骂道。
“哪来的野孩子到处乱踢球？没家教！”
我的心猛地一沉。
爸爸......现在连我的动静都听不出来了吗？
他甚至没有多想一秒。
我努力想发出声音，可喉咙里只能挤出“嗬嗬”的气音。
我太累了。
累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爸爸快速经过快递柜后，径直走向了单元门，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我深呼吸一口气，拼命安慰自己。
没关系。
爸爸上去了，肯定会问妈妈我去了哪里。
他们很快会下来找我，把我放出去。
我拼命维持着清醒，不让自己睡过去。
我努力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听到了开门声，然后，是妈妈冰冷到极致的声音：
“你来干什么？离婚协议我不是签好了吗？！”
“我过来拿最后几件东西。”爸爸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小芳她怀孕了，检查过了，很健康。”
柜子里的我，像被冻住了一样。
“健康？！”妈妈的声音瞬间尖锐，接着又哭又笑起来，“所以呢？小杰不健康就活该被嫌弃是吗？！你现在满意了？终于可以有个‘正常’的孩子了！”
“你跟我吵有什么用？”爸爸的语气透着不耐烦，“你我都清楚，小杰那样就是有问题！我受够了天天被老师传唤，受够了邻居指指点点！我现在只想要一个正常的生活！”
“滚！你给我滚！”妈妈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
我蜷缩在冰冷的柜子里，心脏痛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原来爸爸不是回来救我的，他是来彻底告别过去的。
他的新生活里，有一个“健康”的孩子，不再需要我这个“有问题”的、让他丢脸的女儿。
争吵声停止了。
我听到爸爸下楼的脚步声。
这一次，比来时更匆忙，更决绝。
他甚至都没有问一句，“小杰去哪了？”
我最后一丝希望，也随着爸爸的离开，彻底熄灭了。
绝望像冰冷的铁水，灌满了我的四肢百骸。
爸爸妈妈……你们都不要我了，对吗？
再睁眼时，我发现自己轻飘飘地浮在了快递柜旁边。
我得救了吗？
我下意识地想回家。
等我穿进房门，看到妈妈坐在客厅，脸上的泪痕还没干。
就在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喂？哪位？”
“您好，我是快递员，刚才发现您的快递柜里有异响，好像......有小孩子的声音。”
听到这话，我欣喜不已！
快递员叔叔发现有奇怪的声音，在提醒我妈妈！
“孩子？”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没有！我家孩子在外面玩还没有回来！你别瞎操心了！”
快递员楞了一下，“可是，女士......”
“我说了不用管！我自己的儿子我知道！不麻烦你了！”
妈妈粗暴地打断了快递员的电话。
爸爸随机也打来电话，语气依旧很不烦躁：
“我东西落你那儿了，改天来拿。对了，小杰去哪了？她老师刚又打电话！真会给我找事！”
妈妈对着电话冷笑：“谁知道死哪去了！跟你一个德行！都是来讨债的！”
他们甚至没有多争论几句我的去向，就挂了电话。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
他们甚至没有想要认真找我！
妈妈匆匆拿起包和那份“重要”的快递资料就要出门。
“我在这里！”
我拼命地喊，声音却消散在空气里。
我想拉住妈妈的衣角，手却穿透了过去。
我茫然地看着自己变得透明的手指。
直到现在我才意识，我好像已经死在快递柜了。
路过楼下的快递柜时，妈妈突然停了下来。
她冷笑一声，像是在回应刚才快递员的话。
“哼！还想骗我！我刚才不过是把他推进去了，他想出来还不简单？还找人吓唬我？！”
我的心头泛起一阵苦涩。
原来，妈妈以为快递柜从里面一推就能打开。
她以为，我只是害怕她骂我，才故意躲在里面制造动静，博取同情。
可妈妈不知道，这种快递柜在设计之初就没考虑过会有人被关进去。
里面也根本没有什么紧急按钮能开门。
唯一的希望就是外面的人施以援手。
而刚才，快递员叔叔递来的那根救命稻草，被妈妈亲手折断了。
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死了，我莫名地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
奶奶以前总说，我是爸爸妈妈的累赘。
如果我死了，妈妈是不是就能轻松一点？
爸爸也不会觉得我丢脸，天天跟妈妈吵架了。
只是爸爸妈妈。
如果还有下辈子，我还想当你们的孩子。
一定第一时间就去取快递，一分钟都不耽误。
下辈子，我想做一个让你们省心的，健康的孩子。
那样，
你们是不是就会多爱我一点？
天快亮时，妈妈才拖着快散架的身体回来。
她一边放下钥匙，一边对着安静的屋子说道：
“小杰，妈妈回来了。妈妈跟医院求情，工作保住了。出来吧，妈妈带你去吃你最爱的早餐。”可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妈妈脸上的那点轻松瞬间消失了，她快步走向我的房间，推开门却发现空无一人。
“小杰？”
妈妈的声音开始发颤，她急忙掏出手机，一遍遍拨打我的号码。
可听筒里只有冰冷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恐慌迅速爬上她的脸颊，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拨通了爸爸的电话，声音带着哭腔：
“喂？小杰……小杰是不是在你那里？你把她接走了对不对？”
电话那头传来爸爸不耐烦的抱怨声。
“你又发什么神经？大早上的！小杰怎么会在我这里？”
妈妈几乎叫出声来，“她不见了！她一晚上没回来！肯定出事了！你快点回来！”
然而爸爸的语气依旧充斥着不信任和一如既往的烦躁。
“你能不能别总大惊小怪？她肯定又是躲哪玩去了！我等下还要陪小芳去产检，没空陪你瞎折腾！”
妈妈崩溃地哭喊，“我说的是真的！求你了！回来吧！”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插了进来。
“把电话给我。”
是那个小芳阿姨。
她对着话筒毫不客气地说：
“姐，算我求你了行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用孩子当借口想见前夫，这招太low了！我们已经有自己的生活了，你能不能别再整这么多事了？”
随后电话被狠狠挂断。
妈妈握着忙音的手机，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如纸。
她呆立了几秒，然后像疯了一样冲出门，在小区里哭喊我的名字：
“小杰！小杰你在哪儿！”
也许是妈妈的绝望惊动了爸爸，半个多小时后，爸爸还是阴沉着脸赶了回来。
两人在小区里碰面，没有多余的交流，立刻开始分头寻找。
妈妈的声音已经嘶哑，爸爸的脸色也从最初的怀疑变得越来越凝重。
他们找遍了小区花园、附近的所有游玩点、甚至联系了我的同学家。
天光彻底大亮，希望一点点湮灭。
突然，妈妈奔跑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她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收缩。
“柜子……快递柜！”
她嘶哑地尖叫一声，转身冲向快递柜。
爸爸愣了一下，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变，紧跟上去。
妈妈扑到柜门前，手指抖得完全无法准确按密码。
爸爸一把推开她，自己颤抖着输入了数字。
“咔哒。”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啊——”